第212章
這才是真正的千凈之主?,是真正所向睥睨的——破軍!
花一棠的全身?都?在發(fā)抖,心臟也?在發(fā)抖,掙扎著爬起身?,一步、一步,踩著血走了過去……
林隨安感覺自己很安靜,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
無悲無喜,無恨無怒,整顆心一片曠蕪,仿佛茫茫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
她垂下眼皮,看著金羽衛(wèi)尸體的眼睛,什么都?沒?看到,想必是因為她已經(jīng)滿足了他們的愿望,他們滿意地死去了,再無任何執(zhí)念。
那么她自己的執(zhí)念呢?
剛剛好像被她親手打碎了。
如此,也?好……
世間萬般清凈,何必留戀——
突然,一片潔白?如雪的花瓣飄到了手心,溫柔的香氣牽住了她。
花一樣的俊麗少年紅著眼站在了眼前,美麗翩飛的衣袂和她血染的黑衣在風(fēng)中纏綿。
那種孤獨(dú)的空曠被花香充滿了,腳下再次踏實?了大地,頭頂?shù)纳n穹閃耀著星河。
林隨安有些恍惚,怔了半晌,笑了,“我贏了。我沒?有變成破軍。”
花一棠輕輕擁住林隨安,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一定?能贏�!�
“你別哭啊……”
“我沒?哭!”
這貨又騙人,她的肩頭都?被他哭濕了。
林隨安嘆了口氣,軟軟靠在花一棠懷里,幾乎握不住千凈。
“殺人好累……”
“你好好休息。”花一棠拉著袖子飛快抹了抹臉,利落背起林隨安,突然,他聽到了嘉刺史的聲音,就?在不遠(yuǎn)處,呼喊著什么“歹人……殺無赦”之類。
不好!
花一棠臉色驟變,此時若是再來一波金羽衛(wèi),他二?人必死無疑。
就?在此時,癱在他背上的林隨安突然反手蕩出一刀掃向黑暗的灌木叢,一個人影尖叫著跳了出來,“是我是我是我!別亂殺��!”
那人穿著衙吏的制服,臉上土蒼蒼的,佝僂著身?體,看起來像個不起眼的小吏,眼珠子倍兒亮,開?口就?是暗號,“宮廷玉液酒!”
林隨安瞇眼,“云中月?!”
花一棠:“怎么哪哪都?有你?”
“了不得了不得!”云中月嘿嘿笑著繞著二?人溜達(dá)了一圈,“我只是晚來了一小會兒,咱們的林娘子居然真的大殺四方,嘖嘖嘖,這些可是太原姜氏花費(fèi)數(shù)年煉制的寶貝,居然全成了破抹布,慘哦,太慘咯!”
林隨安抬刀,“再說廢話,你就?是下一塊破抹布�!�
云中月根本不怕,仰著笑臉,“接下來你倆打算怎么辦?整座安都?城都?是太原姜氏的人,繼續(xù)留在這兒就?是個死。要不,跟我走如何?”
花一棠冷眼:“帶火油了嗎?”
云中月挑眉,“干嘛?”
“將這些尸體全燒了�!被ㄒ惶牡�,“太原姜氏既然想讓我倆死,那我們死在這兒就?好了。”
林隨安如今也?只剩下說話的力氣,“我們死了,靳若和方大夫他們才能安全。”
“金蟬脫殼,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好計謀。”云中月連連點(diǎn)頭,變戲法般掏出一個小油桶繞場一周,扔出一個火折子,霎時間,黑煙滾滾,火光沖天?。
花一棠背著林隨安,跟著云中月鉆進(jìn)了黑暗。
林隨安回頭,看到金羽衛(wèi)的尸體被火光吞沒?,火海的另一邊,傳來了嘉刺史尖銳的怒吼聲,很快,就?聽不到了。
第261章
不得不,
若論逃命的本事,云中月認(rèn)第二,無人?敢認(rèn)第一。
從安都府衙一路逃出來?,
路上遇到了十幾波金羽衛(wèi)(正常版)四處搜尋,云中月甚至沒用蓮花步的輕功,
只是利用大小街巷的地理優(yōu)勢和金羽衛(wèi)巡查的時間差,
便游刃有余避開了所有搜查。
有好幾次,只要一個拐彎,就會和金羽衛(wèi)面對面撞上,當(dāng)真是驚險萬分,十分刺激。
路過太平坊的時候,林隨安聽到隔壁街上傳來了靳若的大嗓門,呼五喝六喊天樞帶凈門弟子去府衙救人?,
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聽這個精氣神,花宅眾人定是安然無恙。
之后,穿平康坊、安邑坊、新昌坊,
到了延興門,行進(jìn)路線與太平坊方向相反,林隨安懷疑云中月是特意帶她?和花一棠繞路回了趟太平坊,
為的就是讓他們安心。
這天下第一賊的心腸還怪好的嘞。
延興門的守門兵暈倒了一大片,還有三?個被綁在柱子上裝樣子,
云中月顯然是從此門入的城,輕車熟路摸出飛爪扔上城墻,分別綁在三?人?身上。飛爪是改良版,
還有機(jī)關(guān)滑輪,向下一拽,
便能自動上升,越過城墻,反方向一扯,又能自動下降,甚是輕松便捷,實乃偷盜翻墻必備之佳品。
出了城,危險系數(shù)降低,氣氛輕松了不少,兩個閑不住的碎嘴子男人?又開始打嘴炮。
“花四郎,我看你雙腿打顫,面色慘白,莫不是平日里玩樂太過,被掏空了身子,虛了吧!”云中月道,“若是背不動小娘子就直,云某區(qū)區(qū)不才,愿意代勞�!�
花一棠:“操心你自己吧,腳步虛浮,頭重?腳輕,受了傷就老老實實閉嘴養(yǎng)氣,別露了怯,丟了人?�!�
“花四郎你不做賊真是暴殄天物,這眼睛也?太尖了�!�
“你背上都呲血了,我又不瞎�!�
林隨安撩起眼皮一瞧,果然,云中月后背滲出大片血跡,是新傷,傷口不淺,包扎的也?很潦草,原來?他不是不想用蓮花步,而是根本用不了。
吵吵了兩句,花一棠明顯有些氣喘,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滴落,這紈绔就算流汗,居然也?是香噴噴的,真如方大夫所,早就被香料腌制入味兒了。
林隨安費(fèi)力抬起手,拉著袖子幫花一棠擦了擦耳后的汗,花一棠兩只耳朵騰一下變得通紅,腳下一拐,差點(diǎn)岔了氣,“我、我我我不累,你別別別亂動——”
云中月翻了個大白眼。
“咳,那個——”林隨安尷尬轉(zhuǎn)移話題,“想不到天底下除了我,居然還有人?能傷了云兄,林某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這樣的本事??”
云中月哼唧,“云某只遇到了十個金羽衛(wèi)破軍,就險些被戳成篩子,林娘子一人?砍殺幾十個,居然只受了輕傷,不愧是以一敵百的千凈之主�!�
林隨安一怔,“你也?遇到了金羽衛(wèi)破軍,在何處?”
花一棠:“你也?在查這個案子?”
云中月嘆了口氣,停住了腳步。
前?方是一處山石壁,荒草蔓蔓,野林森森,撥開野草藤蔓,露出了黑黢黢的山洞。
“不只我,是我們�!痹浦性裸@進(jìn)山洞,燃起火折,引著花一棠和林隨安向前?,甬道很長,深一腳淺一腳,走了足足一刻鐘,前?方隱隱透出亮來?,云中月背影一轉(zhuǎn),三?人?到了一處較大的洞穴內(nèi)。
穴內(nèi)有一方石桌,幾個石凳,石桌上點(diǎn)著蠟燭,桌下堆著幾個木箱。
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正在看一卷卷軸,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輕勾唇角,“林娘子,花四郎,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燭光落在他消瘦的臉上,慘白如紙,隱有死氣。
花一棠愕然,“祁元笙?!你怎么瘦成了這般?!
林隨安:“云中月不給你飯吃嗎?”
云中月臉黑了,祁元笙笑?出了聲。
*
云中月和祁元笙果然是一伙兒的,林隨安心道,如今二人?并?排坐在一處,加起來?八百個心眼子,還挺和諧。
這處洞穴應(yīng)該是他們的據(jù)點(diǎn),準(zhǔn)備頗為齊全?,干糧、清水、茶葉、柴火、肉干、茶釜、湯鍋、文房四寶、蠟燭,甚至還有安都城幾家著名的小零嘴,東市岔叉坊的蜜餞,西市噗噗鋪的云片糕,平康坊街頭最流行的桃花麥芽糖。
林隨安吃了幾塊云片糕,就著百花茶灌了兩碗方刻的特質(zhì)龍神果解藥,又有花一棠這個大號香薰在旁散發(fā)效力,體?力總算恢復(fù)了兩成。
祁元笙將腳下木箱里的卷軸全?取了出來?,分成三?份堆在花一棠面前?,解釋道,“左邊這些是三?十年前?六安徐氏和鄭氏貪污軍費(fèi)的記錄,所貪軍費(fèi)以空鋪廢鋪為幌子,幾經(jīng)周折,最終錢銀入了太原姜氏的賬�?上r間太久了,中間錢銀流轉(zhuǎn)環(huán)節(jié)有幾處缺失,沒找到�!�
林隨安:好家伙,這不就是最原始的洗|錢流程嗎?
花一棠唰唰唰翻了幾卷,冷笑?,“看來?太原姜氏是從此處得了靈感,想出了蟬蛻鋪的買賣�!�
祁元笙指向第二堆賬簿,“這些是二十年前?青州境內(nèi)蟬蛻鋪的賬簿,基本都是由六安鄭氏操控的�!�
花一棠翻了翻,“果然是一丘之貉�!�
“右邊這些,是去年隨州蘇氏在安都城設(shè)立的蟬蛻鋪的賬簿,”祁元笙道,“賬目是最齊全?的�!�
花一棠隨手解開一卷,略略一掃,抬眼看著祁元笙,“祁兄很有經(jīng)商的天賦。”
祁元笙微微一笑?,“謬贊�!�
花一棠:“所以,你一直替三?爺辦事?,是為了這些賬簿?”
祁元笙將賬簿一卷一卷放回木箱,合上箱蓋,“若不是助三?爺吞下隨州蘇氏,立下大功,我這等小人?物是斷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核心賬簿的�!�
林隨安好奇,“這些賬簿你們是怎么弄出來?的?”
祁元笙:“自然是靠天下第一盜云中月傾力相助�!�
自入了山洞,云中月就卸了臉上蹩腳的偽裝,換上了他的銀面具,大約是怕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語氣助詞和身體?語言十分豐富,邊邊搖頭晃腦,“姜氏祖宅的金羽衛(wèi)不是一般的難纏,我廢寢忘食熬燈費(fèi)蠟搬了大半個月,累死個人?,偏偏不走運(yùn),最后一次偷這小子的時候,好死不死被抓個正著,差點(diǎn)沒掛了,祁元笙,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祁元笙無奈,“這次是你的案子,怎么算也?是你欠我。”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有些詫異。
“你們也?在查秦家軍叛國的舊案?”花一棠問。
祁元笙點(diǎn)頭。
林隨安:“云中月,你和秦南音是什么關(guān)系?”
“來?話長,一言難盡。”云中月?lián)狭藫香y面具,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如咱們先參觀參觀這處風(fēng)水寶地如何?”
這處洞穴比林隨安想象得更加深遠(yuǎn),應(yīng)該是天然形成后又經(jīng)過了人?工雕琢修葺,有幾處寬大的石廳,面積和練武場差不多,中間以長長的甬道互相連接,還挺暖和,風(fēng)氣流通也?不錯,腳步回音間能聽到隱隱的水聲,應(yīng)該是有地下河。
穿過四所石廳,是一串石洞,石洞上設(shè)了鐵欄,銹跡斑斑,腐朽不堪,有些年頭了,數(shù)量很多,看樣子是廢棄多年的地下監(jiān)牢。
越走,林隨安越覺得不對勁兒,背后汗毛一片一片倒豎,手腳冷得厲害。她?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千凈似乎也?接收到了訊息,刀鋒在鞘中低吟,像個絮絮叨叨的老頭子喃喃自語。
花一棠緊緊握著林隨安的手,手心汗噠噠的,明明怕的要死,還固執(zhí)地非要走在林隨安前?面,美其?名曰要做護(hù)花使者,林隨安現(xiàn)在連走路都費(fèi)力,懶得跟他掰扯,隨他去了。
又走了足足兩刻鐘,來?到了一處較為寬敞石廳,這里只有一處監(jiān)牢,面積最大,監(jiān)牢正對的石壁上,隱隱泛著幽綠色的光,大約藏著某種礦石。石壁的正下方,是一個人?工雕鑿的石匣,表面漆黑粗糲,和千凈的刀鞘有些神似。
嗡鳴不已的千凈毫無預(yù)兆地靜了下來?,林隨安的心跳變快了。
她?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卻覺得莫名熟悉。
云中月站在石廳中央,先指了指石匣,“這是千凈沉睡之地�!庇种噶酥改沁叺氖z,“那便是破軍誕生之地——”
話音未落,千凈倏然發(fā)出鬼哭般的鳴嘯,刺目的詭綠刀光破鞘而出,瞬間將林隨安包裹其?中。
*
開始,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然后,是孩童低低的呼喚。
黑暗中隱隱落下光來?,漸漸能看清了,四周圍著一圈孩子,年紀(jì)最大的七|八歲,年紀(jì)小的只有三?四歲,臟臟的小臉,干癟的臉頰,唯有一雙雙眼瞳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醒了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姐姐,你好點(diǎn)了嗎?”
“頭還疼嗎?”
【姐姐?是叫我嗎?這是什么地方?】
視線漸漸清晰,能看清四周的景象,黑色的石壁,粗糲的鐵柵欄,發(fā)霉的稻草,潮濕的地面,墻上插著火把,透過鐵柵欄,能看到外面幽深的石廳,正對面的石壁上幽幽泛著綠光。
【是剛剛那個石牢?!不對,此處的鐵柵欄還是嶄新的,并?未生銹。】
頭頂響起清凌凌的女聲,“這是……什么?綠色的刀?”
孩子們高興極了,眼睛亮晶晶的,爭先恐后道:
“我就知?道有用,門主過,千凈是鎮(zhèn)門之寶,能辟千邪,治百��!”
“果然,姐姐拿上千凈就醒過來?啦�!�
“姐姐你把千凈千萬拿好了,這可是我們挖了十天才從劍匣里挖出來?的�!�
“姐姐,姐姐,我們是不是特別厲害?”
孩子們紛紛扯著女子的袖子,細(xì)瘦的手指又青又紫,指甲脫落,血肉模糊,觸目驚心,可他們的表情卻好似根本感覺不到疼,只顧著手舞足蹈邀功。
“你們……”女子的聲音虛弱中帶著哽咽,“真厲害!”
孩子們咯咯咯笑?個不停。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湊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坨黑乎乎的干餅子,“姐姐,吃這個,這是門主偷偷從外面帶回來?的,這里東西不能吃,吃了會生病的�!�
“對對對,門主他們給姐姐的飯里加了凈果�!�
“凈果不能吃的,吃了以后會變成藍(lán)眼睛的妖怪!”
“妖怪會吃人?肉的!”
“最后都會變成血水,可嚇人?了!”
【凈果?啊!誠縣搜到的那卷軸書上提到過,是龍神果的另一種法�!�
“千凈——”視線突然升高,仿若從高處俯瞰,女子的聲音更近了,“千般妖邪皆可凈之,果然是好刀�!�
【這里應(yīng)該是金手指的幻境,好奇怪,第一次經(jīng)歷這么長時間的金手指,是誰的執(zhí)念回憶?】
監(jiān)牢外傳來?了腳步聲,一行黑衣人?手持火把快速逼近,孩子們四下逃散,好像小老鼠一樣鉆進(jìn)了牢房石壁的小洞穴里,安靜地連呼吸都聽不到。
視線猝然向下,陷入厚厚的稻草,只能透過草隙看到外面的景象。
黑衣人?走進(jìn)監(jiān)牢,為首一人?取下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臉,是姜文德!
不,確切的,是年輕了三?十歲的青年版姜文德!
姜文德緊蹙著眉頭,細(xì)細(xì)打量著,“為何她?還是清醒的?”
身后黑衣人?撲通跪地,連連磕頭,“回三?爺,已經(jīng)連續(xù)用了十七天的藥,若是常人?早就瘋傻了,但?此人?……此人?心志堅毅,萬里挑一,或許凈果對、對她?根本沒用……”
“哦?”姜文德挑高了眉梢,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情很是贊賞,“不愧是唐國第一戰(zhàn)神,秦南音�。 �
*
小劇場
日出之時,嘉刺史帶人?將花氏八宅圍了個水泄不通。
嘉刺史挺著圓滾滾的肚子站在花氏正堂里,氣焰十分囂張。
“昨夜有山匪暴徒入城,燒府衙,劫重?犯,殺衙吏,花參軍在追賊途中下落不明,本刺史恐有余孽對花氏眾人?不利,特請?zhí)险{(diào)來?族中菁英金羽衛(wèi)保護(hù)花宅,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靳若雙眼赤紅,“我放你的狗屁!”
四圣大怒,差點(diǎn)上去拼命,被木夏攔了下來?。
方刻端著棺材臉上前?一步,抱拳道:“多謝嘉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