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上的幼兒園門口水泄不通，勞斯萊斯停在門口百米遠。

    紀(jì)復(fù)西看著窗外吵吵鬧鬧大人小孩，眉頭皺起，“自己過去行嗎？”

    “可以的，謝謝舅舅�！�

    二十分鐘車程，姚沛秋一直坐得端正，他巴不得早點下車。

    剛轉(zhuǎn)身，一只手臂伸過來幫他開了車門。

    姚沛秋回頭，對上男人嫌棄視線。

    他心里哼哼，他不是笨小孩，他已經(jīng)會開門！

    姚沛秋不想跟他說再見了，背上他的書包，再雙手抱著變形金剛，跳下車跑開。

    人多，車子暫時走不了，紀(jì)復(fù)西也還沒打算走，目光跟著小男孩。

    直到看見姚沛秋停下來和誰打招呼，漆黑雙眸瞇了瞇。

    早上出現(xiàn)在夢里的女人，手里還牽著個小女孩。

    女孩跟姚沛秋差不多高，看不到正臉，扎著兩個小辮，身后背的是熊貓書包。

    姚沛秋把禮物遞給了那女孩。

    紀(jì)復(fù)西望向路邊落得差不多的銀杏樹，十一月末，深秋。

    今早的夢境白雪皚皚。

    他收回目光，握了握拳心。

    少頃，再掀眸，“李叔，姚沛秋幾歲？”

    李叔愣住，“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四歲，上幼兒園中班。”

    “中班都是四歲？”

    “��？”李叔不太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認真答，“差不多，我孫上的公立幼兒園，九月前滿三歲上小班，不過小少爺這所學(xué)校是私立，情況可能有所不同，有些人家兩歲就送幼兒園了。”

    紀(jì)復(fù)西再看向外面，龐雜人群哪還見那抹熟悉人影。

    他掩下眸，覺得自己腦海一瞬間閃過的念頭真是荒唐。

    第6章

    紀(jì)總，你喜歡孩子嗎？

    臨近年末，遍地盛典頒獎禮。

    《大夢》劇組受邀參加今年的影視盛典，連軸轉(zhuǎn)了一個多月的劇組得到三天假期。

    這一個多月宋檀讓場務(wù)盡量把她的戲集中到一起，這么下來一周也能有個一天休息，這天她會回首都看宋初晴，如果實在戲多排不開趙歌云就把孩子帶到影視基地來。

    一開始宋初晴不太習(xí)慣，每天晚上都要視頻哄睡才能睡著，一個多星期后才慢慢適應(yīng)。

    宋檀哄小姑娘也哄自己，等到幼兒園放假就能把她接過來，《大夢》全部戲份預(yù)計能在三月初拍完，快了快了。

    突然放假這事沒提前告訴宋初晴，宋檀中午十點多到家，阿奇跟她不熟，沖她叫了好幾聲。

    給狗狗喂了點東西，簡單洗個澡再去補覺，一覺睡到三點多，先去買菜，買完菜去接女兒放學(xué)。

    宋初晴一見到人，呆呆站在原地三秒，然后才飛奔過來，險些把宋檀撞倒。

    宋檀松開人，看見撲撲掉小珍珠的一張小臉，她心疼得不已，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淚，“寶寶不哭，媽媽回來了�！�

    宋初晴吸吸鼻子，定定看著她，不說話。

    旁邊陸續(xù)經(jīng)過小朋友，有個小男孩停下來，“咦，宋初晴，你哭啦？”

    宋初晴害羞躲進宋檀懷里。

    宋檀參加過宋初晴的生日會，知道這是女兒的好朋友，叫姚沛秋，一個喜歡變形金剛的男孩，她溫柔應(yīng)：“小初沒事，沛秋拜拜，明天見。”

    “嗯，阿姨明天見�！�

    姚沛秋三步一回頭，快走到自家車子前又跑回去，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塞進宋初晴手里，“給你！”隨后快速跑開。

    宋檀笑笑，把小人抱起來，“媽媽也買了小初喜歡吃的蛋糕噢，走，我們回家�！�

    宋初晴握緊巧克力，頭埋在她肩頭，啞啞“嗯”了聲。

    晚上吃完飯宋檀幫她洗澡，洗完講故事哄睡，小女孩不肯睡，緊緊拉著她手，格外粘人。

    宋檀只好耐心哄：“媽媽不走，晚上陪寶寶一起睡�！�

    “真的嗎？”

    “真的，拉鉤�！�

    拉完鉤，宋初晴終于肯閉上眼。

    等小人睡著后宋檀去收拾洗漱，再爬上她的床和她一起擠。

    可能下午睡過，宋檀沒什么睡意，盯著眼前睡得香的小臉看，心里全是愧疚。

    宋初晴除了自己，誰都沒有。

    父母離婚之后各自成家，她跟在爺爺奶奶家住了段時間，老人年紀(jì)大也相繼離開，宋檀徹底只剩一個人。

    好在還有點錢，宋宗博那會生意做得大，也許知道對不起女兒，用金錢來彌補。

    大學(xué)以前宋檀日子過得不錯，一個人住大房子一個人生活，吃穿不愁。

    后來宋宗博破產(chǎn)，要收回他的房子，他給了十萬，言下之意是讓她自生自滅。

    那年大一，剛成年。

    暑假時有劇組來學(xué)校拍戲，趙歌云陪同藝人工作，偶然相識，她問她想不想進娛樂圈。

    宋檀考慮了一個晚上，答應(yīng)。

    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

    成名后一切都變了，齊映嫦帶著薛婉婉來，宋宗博帶著他小女兒來，讓她們喊她姐姐。

    宋檀沒應(yīng)這一聲姐姐，她早就不需要那些親情，只有自己和錢才是最可靠的東西。

    唯獨對不起宋初晴，支離破碎卻自私地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不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連唯一的媽媽都要兩地分離，給不了最基本的陪伴。

    想把她帶在身邊，可宋初晴好不容易適應(yīng)幼兒園生活，影視基地那邊沒有幼兒園，就算有也不適宜經(jīng)常換來換去，如果只讓她待在酒店和劇組，那回國又有什么意義？

    始終沒能做出決定。

    只能暫時先熬過去這一段，以后盡量不接首都以外的工作。

    宋檀親親女兒小臉，把人攬進懷里，感受小女孩身上溫暖體溫。

    她也誰都沒有，只有宋初晴。

    ……

    影視盛典，宋檀隨劇組出席活動。

    《大夢》還在拍攝，沒有機會拿獎，但這是一次絕佳宣傳機會。

    這是她回國后第一次公開亮相，劇組以及資本想要合理利用，宋檀沒有意見，他們獲利，她也需要更多曝光和名氣，雙贏。

    趙歌云說她是天生流量體，就算沒有演技，光靠這張臉也能在圈子里吃香喝辣。

    走完紅毯，【宋檀】如預(yù)料中登頂熱搜前排，劇組也順勢放出拍攝花絮，一時《大夢》熱度比晚上拿獎的影片都高，有粉絲貸款發(fā)言，預(yù)測明年《大夢》將橫掃各大頒獎禮。

    盛典結(jié)束，劇組主創(chuàng)們聚餐吃飯，還有不少資方。

    宋檀是今天在場最有話題度的人，飯桌上聊天內(nèi)容幾乎句句不離她，全在好奇小初和她“老公”。

    制片出品來的都是行業(yè)內(nèi)人物，宋檀也給足面子，真真假假地說，實在難回答的趙歌云幫著她囫圇過去，宋檀再敬一杯酒結(jié)束話題。

    半個小時下來也喝了好幾杯，頭開始有些暈。

    宋檀給自己倒了杯白水，還沒喝，對面薛婉婉驚訝出聲：“檀姐，你女兒好可愛啊。”

    宋檀心臟一緊，看過去，“什么？”

    薛婉婉舉起手機，表情夾著些許幸災(zāi)樂禍，“吶，熱搜第一。”

    宋檀立即拿過桌面手機打開微博，熱搜第一果然掛著【宋檀

    女兒】，點進去，一眼看見母女倆在小區(qū)散步的照片，沒有打碼。

    拍攝者和她們應(yīng)當(dāng)有些距離，又是晚上，宋初晴臉型清晰，再放大看不太清。

    宋檀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fā)抖。

    不想讓宋初晴戴一輩子的口罩，她理應(yīng)得到跟正常孩子一樣的童年，之前下樓都只是自己戴。

    即便全副武裝依舊有鄰居認出來，宋檀正常打招呼，請求他們保密，鄰居們都表示理解沒有合照。

    沒想到還是會被拍，還這樣爆出。

    進入娛樂圈后才見識到這世間許多腌臜事，資本永遠高高在上，爆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也許晚上的熱搜正好碰了誰的蛋糕，讓他們拿一個小孩來博眼球。

    宋檀盡力維持冷靜看向眾人，“抱歉方導(dǎo)陳制片，我得去處理一下，下次有機會再請大家吃飯�！�

    宋檀是《大夢》女主，今晚本來就是為電影宣傳造勢，熱搜卻突然爆出這個，用意明顯，方導(dǎo)臉色也嚴肅：“我跟宣發(fā)說一聲，看看怎么處理。”

    “好，謝謝方導(dǎo)。”宋檀抓起包離開，一出包廂就對趙歌云說：“歌云，你聯(lián)系一下，讓他們把照片刪了，撤熱搜，錢不是問題�！�

    “好�！�

    趙歌云經(jīng)驗豐富，直接走到旁邊打電話。

    照片不僅暴露了人，也暴露了小區(qū)，而且既然是在小區(qū)拍的照片，也許還會知道她家具體地址，宋檀擔(dān)心家里情況，給鐘晨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宋檀一顆心懸到嗓子眼，邊往外走邊繼續(xù)撥。

    打到第三個時終于接通，宋檀急急問：“小初怎么樣？”

    “檀姐，今天小初......”鐘晨欲言又止，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檀姐，剛才有人敲門，我在貓眼里看了看，是一個戴著口罩帽子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我沒開門，他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才走�！�

    宋檀捏緊拳頭，“我們的地址泄露出去了，接下來有什么動靜都不要開門�！�

    還沒看新聞的鐘晨震驚，“好的檀姐，我明白�！�

    電話掛斷，趙歌云還在那邊聯(lián)系人。

    宋檀站在原地，手依然在抖。

    以前不是沒有過污蔑曝光，說她被包養(yǎng)傍金主，說她耍大牌，私生飯跟蹤騷擾，她都不在乎，繼續(xù)掙她該掙的錢，大不了從頭開始。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直到有人和她共享同一聲心跳，從此生命有了軟肋。

    如果宋初晴因為她受到什么傷害，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身體再度有反應(yīng)，宋檀退到墻角，一只手撐著墻讓自己有一個支點，一只手捂住嘴。

    “你還好嗎？”

    會所嘈雜，宋檀沒太聽清，一扭頭，看見西裝革履的紀(jì)復(fù)西。

    高她半個頭的身子擋住所有光，那張和宋初晴三分似的臉半明半暗。

    來不及去思考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宋檀心里涌出的只有無數(shù)委屈。

    像是所有擔(dān)心害怕都有一個宣泄口，他是所有事件的起源。

    看過去的雙眸凝起水花，想控訴他作為父親但一無所知，想說點什么，全被腦海最后一絲理智拉住，又有什么立場怪他呢，做錯事的是自己。

    她轉(zhuǎn)過身，不可抑制地又干嘔了聲。

    紀(jì)復(fù)西再一次覺得莫名，剛剛那一眼里的情緒她一點沒藏，還有那淚花，哭什么？

    據(jù)他所知《大夢》已經(jīng)開拍，不是已經(jīng)得償所愿？

    他覺得自己真是多余站在這里，三番兩次被她怨。

    男人右腳后退一步，又撤回，不耐從內(nèi)襯口袋掏出帕子遞過去，“不知道你發(fā)生什么，但這里人多，你可以先到旁邊休息室�！�

    宋檀強撐著，沒有維持體面的能力了，也沒心情跟他周旋，嗓音冷淡，“不用你管�！�

    才說完，身體再沒了力氣，像條魚一樣沒有支撐點。

    快要摔倒之際腰間攔過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宋檀未能反應(yīng)，被他帶入隔壁空休息室。

    紀(jì)復(fù)西驚覺她的柔軟，扶上門邊沙發(fā)后快速撤開，保持紳士距離，“抱歉�！�

    又看她臉色蒼白無力，到一旁給她倒水，遞來，“需不需要給你叫救護車？”

    宋檀沒力氣出聲，也沒去接那杯水。

    她低下頭，好一會，輕聲問：“紀(jì)總，你喜歡孩子嗎？”

    男人回答快速而直接，“不喜歡�！�

    宋檀停滯片刻，嘴角向上扯，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說。

    空氣無聲流動，門外走動聲雜亂無章。

    靜寂間再度響起聲音，“紀(jì)總，你記得我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紀(jì)復(fù)西卻聽懂，他望向虛弱不已的女人，沉吟片刻，低聲回：“當(dāng)年的事我很抱歉。”

    宋檀一愣，抬起頭看他，“你知道是我？”

    “知道。”

    打完電話的趙歌云敲門進入，談話中止，在空中相連的目光也各自移開。

    趙歌云不清楚什么情況，紀(jì)復(fù)西怎么在？但眼下這不是重點，她告訴宋檀關(guān)心的結(jié)果：“都聯(lián)系了，在處理�！�

    宋檀撐著沙發(fā)站起來，“好，先回家。”

    趙歌云知道她身體毛病，過來扶穩(wěn)人。

    宋檀靠著她，沒走，拿出手機調(diào)出微信二維碼遞到旁邊男人眼前，“加個微信。”

    紀(jì)復(fù)西眉心輕蹙，再次看來，眼神不解。

    宋檀微笑：“先前不是說有需要幫助可以開口？紀(jì)總不會言而無信吧？”

    男人收斂神色，掏出手機掃碼，發(fā)送申請，她當(dāng)場通過。

    “再見紀(jì)總。”宋檀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頭像是我女兒，她叫宋初晴，可愛嗎？”

    紀(jì)復(fù)西低頭看，微信界面已經(jīng)跳到對話框，左邊頭像是一個三四歲小女孩，女孩側(cè)臉面對鏡頭，臉頰肉嘟嘟，笑容可愛燦爛。

    第7章

    對，小初，你的女兒

    上了車，趙歌云奇怪：“紀(jì)復(fù)西怎么和你一起？”

    “不知道。”高級會所，他會出現(xiàn)并不意外，宋檀問：“現(xiàn)在什么情況？”

    “涉及未成年隱私，我已經(jīng)讓平臺撤熱搜屏蔽關(guān)鍵詞，照片發(fā)布者還在找�！壁w歌云看她臉還有點白，安慰說：“發(fā)現(xiàn)得及時，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太多意外，你別害怕�！�

    宋檀點點頭，情緒恢復(fù)平靜，“走吧，回去�！�

    怕出意外，趙歌云和她一起回家，直接從地下停車場上樓，“住小區(qū)到底有風(fēng)險，要不要換個地方？”

    還未應(yīng)，地下室電梯廳門走出來個戴鴨舌帽口罩的男人，宋檀盯著人看。

    男人回望，又迅速低頭，加快腳步。

    心臟一瞬間停止跳動，恐懼侵占全部身體。

    她大喊并試圖去追，“站��！”

    男人身子一停，快速跑起來，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