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了不少時間擬的協(xié)議，內(nèi)容很多，宋檀趁著他翻閱簡單總結(jié)，盡量說得平和：“第一，關(guān)于小初的撫養(yǎng)權(quán)，我知道你們家家大業(yè)大，也知道我們差距過大，但是我是小初母親，你們無權(quán)把她從我身邊搶走，所以，你自愿放棄小初撫養(yǎng)權(quán)�！�
“第二，小初的撫養(yǎng)費，我按照她的生活習慣和十八歲以前預計花費測算，大頭是學費，一年二十多萬，接著是衣食住行的費用，還有不可預知的其他花費，一年七七八八下來也得五六十萬，所以你一年給我一百萬，可以年付或者一次性結(jié)清，十八年，一共是一千八百萬�！�
說完這一條，宋檀看著對面男人八方不動的鎮(zhèn)定姿態(tài)有些后悔了，一千多萬，不過人家輕輕松松一套房子，早知道多要點，資本主義的毛多拔一根是一根。
“第三，作為小初爸爸，你有義務(wù)保護她健康安全長大，要是網(wǎng)上有不好的新聞你要負責處理，如果因為輿論出現(xiàn)安全問題你要派人24小時監(jiān)護�！�
“第四，我希望你能承擔起父親這個角色應(yīng)當承擔的責任，我協(xié)議里擬得很詳細，每個月要去接孩子、陪她吃飯、哄她睡覺各六次，出去游玩兩次，每個月送她禮物，哦，還有，幼兒園如果有需要你參加的活動我希望你也能積極參與�！�
比起虛幻的父愛，宋初晴更需要他的撫養(yǎng)費，他的權(quán)力保護，當然，如果他能做到這些，是錦上添花，如果做不到，或者品行有問題，那她不會讓宋初晴見他。
“這一條我保留解釋權(quán)�！�
紀復西沒應(yīng)，頓了一會，繼續(xù)往下看。
“第五，如果可以，我需要一段形式婚姻，不過你也可以拒絕，沒關(guān)系�！�
這一條是昨晚臨時加上，本來沒想到這一層，但她害怕未來“私生女”這樣名頭加在宋初晴頭上，她不該遭受那些眼光。
宋檀停了下，繼續(xù)：“兩年，我們不用住一起，婚前協(xié)議擬明除了撫養(yǎng)費我不會要你一分錢，我們只是作為孩子父母共同撫養(yǎng)她長大。”
“就這么多，你可以提出你的疑議，我們一起商量�！�
一口氣說完，宋檀有點惡心想吐，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抑制身體不適。
這份協(xié)議如果站在他那一方完完全全是霸王條框，天降女兒巨額撫養(yǎng)費，還要“嫁入豪門”，要是被報道出去，她勢必被打上妄想嫁入豪門上位的心機撈女標簽，為人不齒。
她跟他不熟，傳聞中紀復西并不好相處，幾次見面下來她認同這一點，階層、勢力、金錢、豪門、戲子，這些世俗認知橫梗在他們中間。
他有一百種手段拒絕她。
認不認宋初晴，接不接受這份協(xié)議，全憑良心。
包廂內(nèi)再一次陷入靜默，宋檀沒再出聲。
兩分鐘后他終于開口：“我需要考慮�！�
“可以�！�
宋檀從包里拿出一個透明袋子，再推過去，“這是小初的頭發(fā)。”
......
紀復西直接回了市中心酒店的套房。
紀家房產(chǎn)無數(shù)，別墅平層，狡兔也有三窟，他卻只愛來這。
落地窗對面換上新廣告，紀家開發(fā)的高端樓盤即將開盤，宣傳造勢，地廣鋪滿全首都。
紀復西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沒有焦點。
五年前，這個廣告位只屬于那位紅極一時的女星，頸間代言珠寶璀璨，卻不及紅唇奪目，那雙眼尤其，盈盈流轉(zhuǎn)，說一句勾魂攝魄并不為過。
他每次站在窗前都會想，如果他是珠寶商絕不會選她代言。
漂亮得喧賓奪主了。
房間內(nèi)暖氣似乎開得過高，燥熱悶沉，紀復西單手松開領(lǐng)帶。
手機來消息，莊誠發(fā)來第一波調(diào)查結(jié)果。
時間倉促，只能找到些監(jiān)控截出的照片，她懷著孕，她抱著孩子，她推嬰兒車，她獨自出門，孩子會走路.....幾年濃縮成十幾張照片，模糊不清。
紀復西默念一遍她的名字：小初，宋初晴。
心臟仿佛被扎上一針，酥酥麻麻，伴著一瞬間的刺痛。
他不喜歡孩子。
紀江碟來紀家時一歲多，紀中和說那是他妹妹，他知道的，五歲的紀復西已經(jīng)接受過兩年教育，知道妹妹是怎么來的，也親眼見到以為他睡著的父親和另一個女人茍合。
這個妹妹是他和他媽的噩夢。
他厭惡孩子的哭聲，厭惡“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一句話，厭惡被弄亂的房間，厭惡被弄臟的書和衣服，厭惡他們的一切。
年齡小不是作惡的保護殼，沒有任何人無辜。
他這輩子不打算要孩子，這個念頭從始至終。
門鈴聲將思緒打斷，紀復西閉閉眼，放下手機去開門。
才開個門縫，紀嘉瑞溜進來，“嘿哥我就知道你在。”
紀嘉瑞是紀家堂支的孫子，不學無術(shù)整日游手好閑，賽車賽馬泡吧，真真正正的紈绔子弟。
一進門人躺上沙發(fā)，撥通客房服務(wù)電話，“給我送瓶酒上來，對，這間房存的酒，對對對，康帝�！�
紀復西手插進褲兜，嗓音冷冷：“什么事？”
“哎呀哥你不要這么冷漠嘛，弟弟我就是想你了�！�
“沒事滾�！�
紀嘉瑞看一眼他哥那陰沉無比的臉，心想估計誰惹他不爽，趕緊上前去，“哥，我來給你遞消息�！睕]等他問就直接說：“下個周末慕家去老宅做客，大概率還是為你和慕小姐的婚事，好像是紀江碟出的主意。”
紀復西坐上沙發(fā)，不太在乎，“沒用�！�
紀嘉瑞當然知道沒用，五年前大伯病重，集團內(nèi)部人心惶惶，爺爺逼他商業(yè)聯(lián)姻，他不愿意，如今他哥一手撐起整個紀家，以前都逼不了的事現(xiàn)在難道就有希望？
也不知道紀江碟那什么腦子，非得惹紀復西，她一個私生女依附紀家而生，老老實實享受榮華富貴還不滿足？
酒很快送上來，紀嘉瑞要了兩個杯子，倒好，遞過去一杯，再小聲說：“不過哥我也問句實在話，你打算什么時候給我找個嫂子？”
紀復西睇他一眼，紀嘉瑞接著說：“我不是催你啊，只是你看咱們家現(xiàn)在就沛秋一個小輩，那小子古靈精怪，爺爺又喜歡他，你要是不給我生個小侄子小侄女，那咱們紀家這產(chǎn)業(yè)以后不都給他了？哥你愿意啊？”
最后一句紀嘉瑞說得慢，小心觀察他臉色。
但很可惜，男人一如既往不動聲色。
紀復西沒動那酒，從茶幾上取過打火機，機械滑輪轉(zhuǎn)動，幽藍火舌舔過煙頭，發(fā)出猩紅的光。
他吐出眼圈，青白煙霧繚繞，聲線熏得低啞，“有屁放�！�
紀嘉瑞立即坐正，“我和朋友打算開個馬場，缺點錢�！�
“多少？”
“三百萬�！�
“找莊誠，記賬上�！�
紀嘉瑞內(nèi)心吃驚，今天他哥的錢這么好要？往�？墒乔トf磨才能要到啊。
反正要到就行，他怕再多待一秒紀復西改主意，麻溜準備跑人，走到門口攀著門回頭，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哥，祝你早日找到真愛，子孫滿堂。”
“滾�！�
“好嘞�！�
房間重新恢復安靜，紀復西盯著桌面上那截細軟頭發(fā)，良久，掐滅煙頭。
撥通莊誠電話，“來一趟�！�
第9章
領(lǐng)證
長榮俱樂部，首都極富盛名的高端私人會所，會員制，不對尋常人開放。
三元包廂，紀家專屬。
紫檀木家具，古典壁畫燈飾，氣派典雅，彰顯地位。
紀復西晚上要招待客人，提前半小時抵達。
坐下后紀中良說起工作，“復西，這個季度根據(jù)上面指示，我們減少了出口數(shù)量轉(zhuǎn)內(nèi)貿(mào)，財務(wù)報表數(shù)據(jù)相對下滑，下個月恢復出口，預計能填補這個月的空缺，還有和澤府開盤......”
他說了幾句，抬頭一看，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盯著窗外繁華街景失神。
紀中良是紀家堂支，與紀中和一輩，目前任職原和集團副總，分管財務(wù)。
他如今能坐穩(wěn)這個位置、紀家能在首都占據(jù)一席之地，全靠眼前這位堂侄子。
紀復西五年前接手原和集團，前兩年舉步維艱，后來一步步清除路障，終于把紀中和離世時的分崩離析一點點拼湊完整。
紀中良放下文件，推了推鼻梁上眼鏡，和煦問：“復西，想什么呢？”
男人轉(zhuǎn)眼望來，回神：“沒什么，二叔你繼續(xù)�！�
紀中良搖頭笑，不再談工作，“我聽嘉瑞說你爺爺又逼你聯(lián)姻吶？”
紀復西往后仰，身體放松，淡淡笑：“二叔也要來勸我不成？”
“我倒不是勸你，只是作為家人肯定希望你好，老爺子擔心不無道理，不過咱們紀家如今用不著再聯(lián)姻，你要是有喜歡的自由戀愛成婚那是最好�！�
紀中良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的什么，紀復西這種高位，自由戀愛是天方夜譚。
他補充：“老爺子挑的人應(yīng)當不錯，見見也無妨。”
紀復西視線重新探向窗外，腦海驀然浮現(xiàn)某個身影。
他對她依然不熟，只知她是個演技不錯，長得漂亮的女演員，后來一夜混亂，原以為她用上心計，卻不想人家一走了之，如今再次見面她說他們有個孩子。
商人多疑，他不免要懷疑她這一招布局五年，又覺得自己不是人，懷孕生產(chǎn)，獨自撫養(yǎng)一個孩子到四歲，那她這局未免太深且太過于大膽，他完全可以否認這個孩子的存在。
那天回來后思緒一直混亂，也做不出決定，這不像他。
有人敲門進來，侍應(yīng)恭敬道：“紀先生，梁先生一行到了�！�
“好。”
商業(yè)應(yīng)酬，梁褚聞是申城梁家二公子，兩家有合作，首都是紀復西主場，理應(yīng)做東請客。
梁褚聞進門，紀復西起身，禮數(shù)周到，“好久不見�！�
“紀總別來無恙。”
“坐�！�
侍應(yīng)過來倒酒，梁褚聞伸手擋在杯口，“今天不喝酒�！�
“噢？”
梁褚聞身邊一個男人替他答：“紀總有所不知，我們梁總與太太正在備孕，眼下是煙酒不沾�！�
紀復西提唇笑笑：“原來如此�！�
梁褚聞?chuàng)P眉，“紀總還是單身，應(yīng)當不了解這些，以后你就明白，這可不是件簡單活�！�
換以前紀復西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只附和一兩句應(yīng)付過去，今天一停頓，撩起眼皮看去。
梁褚聞身邊男人主動活躍氣氛開場：“是，頭胎最難最折騰，我太太懷我女兒時吃不好睡不好，生了七八個小時，生完生生瘦下十斤，孩子兩歲前我也沒能睡一個好覺，做夢都是喂奶。”
七八個小時......紀復西垂下眸，沒記錯的話她說她生了十七個小時。
紀中良臉假裝一板，“陳總，你可別嚇復西，他這還沒娶妻，老爺子愁得很，被你一嚇后退了哪還行�！�
陳總也哈哈笑，“這倒不會，到時紀總可以跟梁總?cè)∪〗?jīng)，等紀總結(jié)婚，梁總這邊應(yīng)當有好消息了。”
原以為開場到這里結(jié)束，陳總正打算端起酒杯敬酒，耳邊忽然聽到一道磁性嗓音：“若是懷孕前飲酒抽煙，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陳總愣了下，反應(yīng)過后回答：“這個不好說，有些沒有影響，有些么就影響胎兒形態(tài)和大腦發(fā)育，造成一些先天性疾病，或者流產(chǎn)都有可能。不過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大多沒問題，紀總不用太擔心�！�
一直沒說話的梁褚聞見主位上的人神色嚴峻，好奇問：“紀總這是有情況？”
紀復西勾起唇角，轉(zhuǎn)了話題。
九點多，梁褚聞家里太太打來電話查崗，飯局結(jié)束。
包廂內(nèi)人陸續(xù)離開，莊誠敲門進來，在幾步外站停。
紀復西瞄一眼莊誠手里拿的東西，不帶情緒開口：“二叔，今天先這樣，辛苦�！�
“好的�！边@模樣是有事，紀中良也起身離開。
等門關(guān)上，莊誠遞過來一份文件，“紀總，結(jié)果出來了�！�
“好�！�
紀復西沒動。
莊誠識趣出去。
包廂內(nèi)恢復寂靜，闃然無聲，落地窗外燈火閃爍，夜景極佳。
紀復西燃了雪茄，青霧繚繞，在空中旋轉(zhuǎn)飄散。
許久，一根閉，撳滅煙頭，男人彎腰傾身拿過那份文件，取出。
潦草翻過檢測過程，直接來到最后一頁：【根據(jù)DNA結(jié)果分析，在不考慮多胞胎、近親以及外緣干擾前提下，支持被檢人雙方存在親子關(guān)系。】
他盯著這句話看了大概一分鐘，再抽出后面一份英文出生報告。
姓名：宋初晴
出生日期：20XX年11月24日
出生地點：The
Portnd
Hospital
母親姓名：宋檀
出生孕周：39周
出生體重：3560克
出生身長：50cm
身體狀況：健康
紀復西目光落在“健康”兩字身上，四五秒再往上，50cm，他伸出手，拇指食指比出十公分長度，橫向比了五次。
太小，小到他不敢置信。
同樣不敢置信的，他有了一個女兒。
......
宋檀跟方導多要了一天假。
紀復西約見面，沒有什么好地方，她讓他去工作室。
早上送宋初晴上完學后宋檀直接到工作室，不常來，但趙歌云依然為她留有一間小辦公室。
工作室目前有七八個同事，公關(guān)、商務(wù)、助理，都只對接宋檀一個藝人的工作。
時間尚早，同事們還沒來上班。
宋檀走進辦公室，坐了會，再低頭看表，才八點半。
約的九點。
她閑得沒事，起身去衛(wèi)生間找到花灑接水澆花，辦公室里養(yǎng)了些綠植，但好像沒好好打理過，葉片發(fā)黃。
宋初晴喜歡漂亮的東西，包括花朵，以前在英國阿姨總喜歡給她買花，小姑娘每次都喜歡把花放在床頭，說香香的。
回來這么久她忙到忘記給她買花，真是個失職的媽媽啊。
宋檀打算著等會回家要去挑一束，這樣放學到家的宋初晴應(yīng)當會開心。
又想起晚上要出發(fā)影視基地，手里澆水的動作慢下來。
這次分開，又是長達一周或兩周的分別，她自己心里都難受，何況宋初晴呢。
綠蘿龜背竹都澆一遍水，宋檀拿著空花灑轉(zhuǎn)身，看見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的紀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