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宣穆記得這個裴姨父,之前他去尋娘親時撞到這個姨父,結果當夜娘親便一整晚沒回來,回來時又在擦藥膏。
他一咬牙,直接站出來將娘親擋在身后:“姨父恕罪,之前是宣穆的不是,若有什么責罰對著宣穆來就是,莫要遷怒娘親�!�
宣穆揚起頭來,身量都未到裴涿邂的腰,卻還是張著手臂將在意的人護在身后。
蘇容妘下意識要攔他,卻被裴涿邂制止。
他眼眸微瞇,看著這小人同他這般戒備:“我何時因著你遷怒你娘親了?”
宣穆揚起頭,稚嫩的臉上透著股與年紀不符的決絕:“宣穆年歲雖小,但也并非眼瞎耳聾之人,娘親只能每每夜里被傳喚去受罰才能為宣穆換來些吃食,還請姨父放過——”
蘇容妘被他的話驚得渾身出冷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將他往回扯,可說的這些已經足夠叫裴涿邂生疑。
他眉心蹙起,一雙墨色的眸子對上了她,困惑中又帶著似審問般的壓迫:“蘇大姑娘,他這話是何意?”
第十七章
二嫁
蘇容妘強裝鎮(zhèn)定:“童言無忌,許是生了些誤會�!�
裴涿邂看著她細白的手遮住宣穆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來望著他,分明是還有話來說。
“你先松開他�!�
蘇容妘可不敢松,她在心中暗暗給宣穆道歉,而后開口道:“孩子嘛,總歸是希望娘親陪在自己身側,我去陪了妹妹就不能陪他,許是生我的氣了。”
裴涿邂狐疑看她,她卻是不能再逗留:“妹夫自便�!�
言罷,她帶著宣穆轉身就走,終是將裴涿邂躲開,宣穆才開口:“娘親,我沒有胡說�!�
他這下知曉娘親不愿意叫他同姨父說,他便將聲音放的很小,只叫她一人能聽到。
蘇容妘心疼地撫了撫他的面頰:“我知道,方才的話是說來搪塞你姨父的,我知曉宣穆不是會隨意胡說的人�!�
宣穆低垂下頭來,很是頹然,覺得自己既不能幫娘親,反倒是害得娘親驚惶。
他一直沉默著不說話,隨著蘇容妘去拜見了姨母,他想,若是幫不上娘親,最起碼不要給娘親添麻煩。
嫡妹現下正誦早經,蘇容妘到的時候只能在外間等著。
她心有余悸,無意識捏著宣穆的手心,只是怕什么來什么,裴涿邂這時候卻緩步從門外進來,瞧見她時倒是沒多少意外。
“蘇姑娘原是來尋嬋娘的�!�
也不知怎得,她竟從這話之中聽出來些戲謔的意味,似是在笑她走的匆忙有什么用,在這里還是得遇上。
裴涿邂一來,嫡妹的經也不讀了,直接從佛堂出來見人,只是瞧見蘇容妘后,視線在二人身上流轉:“夫君同姐姐,是一同來的?”
蘇容妘開口要否認,裴涿邂卻是率先一步道:“算是罷�!�
蘇容嬋意味深長看了庶姐一眼,而后將視線移開,邀請道:“夫君既來了,不若留下一起用早膳罷�!�
裴涿邂沒拒絕,蘇容妘見狀不好再留:“妹妹,那我?guī)е孪然厝��!?br />
她剛要走,裴涿邂卻是在這時開了口:“蘇姑娘——”
他視線落在宣穆身上:“他年歲還小,如何能餓著肚子來回走?”
蘇容妘這下倒是沒了理由,只能帶著宣穆坐下跟著一起吃。
席面上誰都不說話,氣氛倒是有些微妙,早膳用的簡單,但對宣穆來說卻算是很難得的好吃食,他自己每吃一口,便要給蘇容妘夾一口放在碗中。
這在高門之中不是很合規(guī)矩,但落在裴涿邂眼中,卻是覺得有些真情實意的溫情。
雖則只見過幾次,但他能看出這孩子心性不錯,只覺可惜,竟是跟了這樣的娘親,不曾在父親身邊受教導,正開蒙的年歲也不曾尋先生授課。
難不成是以為借住裴家,就能鍍上一層裴家的金?
“倒是一直未曾聽說這孩子的父親,不知可有認祖歸宗?”
蘇容妘手上一頓,飛快道:“他爹死了,還請妹夫莫要提起傷心事。”
裴涿邂一怔,也不知她說的是真話還是氣話,只是下意識對上了宣穆水靈的雙眸,頓時覺得無論她這話是真是假,受苦的都是這個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自以為終是戳破了她的心思,開口道:“那蘇姑娘入京都來,可有中意的人家二嫁?”
他想,一個女子帶著孩子終究艱難,且也難叫孩子立足,若是二嫁,將孩子落在那人戶名下,倒也算是個出路,科考也好、經商也罷,也好過跟著女子四處漂泊。
親戚一場,若是選中的那戶人家不會隨意攀扯裴家,他倒是愿意叫她借著裴家的勢頭去說親。
只是還不等蘇容妘回答,宣穆看著他的眸光便戒備了起來。
尚且透著幾分稚氣的童聲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姨父勸我娘親二嫁,莫不是也動了要納我娘為妾的心思?”
第十八章
折騰她
桌面上氣氛瞬時微妙起來,蘇容妘也未曾想過宣穆會說這樣的話。
裴涿邂卻是輕笑了一聲,眉目微微舒展,只覺這孩子有趣,饒有興致反問:“怎得聽你這語氣,竟似十分不愿?”
他怕是都不知道,他娘親為了攀附裴家費了多少心思。
屋內的話傳到了門外,原本要進來的齊婉玉腳步一頓,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側身來聽里面所言。
宣穆稍稍沉思一瞬,十分鄭重地點點頭。
“裴姨父,色字頭上一把刀�!�
他面上一派認真,絲毫沒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什么問題:“我娘親生的貌美,自我記事起,娘親身邊從不缺想將她或納或聘之人,只是宣穆拙見,見色起意的男人嫁不得。”
裴涿邂雙眸微微瞇起,他一直潔身自好,倒是從未被人這般說過。
“那你覺得,什么樣的人能配得上你娘親?”
似是這問題早在宣穆心中想過很多遍般,他脫口而出:“自然是要對我娘親好的,三妻四妾之人何來真心?若是真遇上好的,嫌我在娘親身邊多余,我寧愿去慈孤堂,唯愿娘親日后過的安穩(wěn)�!�
蘇容妘聽著宣穆這話后背直冒冷汗,卻又控制不住心頭一暖,倒是不枉費她一個人將他拉扯長大。
可她還是照著他的頭拍了一下,板起臉來:“分寸呢?張口便是胡說�!�
轉而她對著裴涿邂頷首,免不得覺得有幾分不自在:“孩子說的話,還請妹夫不要當真�!�
裴涿邂眉心動了動,倒是不甚在意,他指尖扣著碗沿,沉聲道:“無妨,雖則璞玉未經雕琢,但也是討喜,這孩子心性不錯�!�
這話叫蘇容妘松了一口氣,卻是叫門外的齊婉玉心中警鈴大作。
她提裙就往屋里進:“原想著來拜訪嫂嫂,卻不曾想阿兄竟也在�!�
不等人反應,她率先一步道:“嫂嫂可介意再添一副碗筷?”
她姿態(tài)的熟稔得很,也不給人拒絕的機會,不等碗筷端上來,便尋位置坐下,雖同裴涿邂有些距離,但同挨著坐沒什么區(qū)別。
齊婉玉看了看身側的宣穆,心下更是確定這蘇氏姐妹沒揣什么好心,想來是提前教好了這野種要說什么做什么,過來故意在裴家阿兄面前演呢。
她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進來前在院里聽了這孩子說的話,真是叫人心暖,看來蘇家姐姐將這孩子,可是教導的極好呢�!�
教導二字被她咬的很重,饒是宣穆都聽出來了她話中的意味。
蘇容妘撫了撫宣穆的頭算是安撫,但面色算不得好看。
裴涿邂微微瞇起眸子,修長的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上:“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為人子女亦當如此。”
這是明晃晃地替宣穆說話,齊婉玉眸子一閃,卻只能咬了咬唇附和一聲。
蘇容妘察覺到她的敵意,想著還是趕緊離開為好,她同嫡妹道:“妹夫既搬進院子來住,我在此處多有不便,可否為我和宣穆另辟一處住所,免得擾了妹夫清凈。”
蘇容嬋覺得無所謂,但她畢竟套著賢妻的皮,還是得柔聲詢問夫君的意見。
這回,裴涿邂的視線正大光明落在蘇容妘身上,不放過她面上表情,也是將她的眉眼同昨日夜里在閣樓之中瞧見的模樣相合。
不同的是,昨日她的笑里明媚溫柔,今日卻是含著戒備與不悅。
他想起了昨日她暗諷自己是狂徒,現下便不太想隨了她的心思。
他眉峰一挑,稍稍抬了抬下顎:“不必折騰。”
蘇容妘被他這話弄的一愣,他這是圖什么?
第十九章
夜里歡愉,不知分寸
蘇容妘盯著裴涿邂的眸光,只能咬咬牙,回一個笑去:“既妹夫不嫌我與宣穆吵鬧,那我自也不好折騰下人�!�
言罷,她拉著宣穆起身,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離開。
齊婉玉攥緊了袖口看得心急,她忍不住想,這蘇家庶女,難道同裴阿兄住一起了不成?真叫他們這般長久相處下去那里得了?
她面上重又帶起淺淡的笑,略帶落寞道:“自打我兄長過世,已經許久未曾見這般熱鬧了,不如我也搬過來罷,素日里也能多跟嫂嫂說說話�!�
蘇容嬋自是能勘破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齊姑娘不陪長姐了?”
“宿在這里又不打緊,嫂嫂冷不丁嫁過來對府上的事還不了解,我也能幫幫嫂嫂嘛�!�
她話里話外都擺出對裴府十分熟稔的姿態(tài),未等蘇容嬋開口,裴涿邂便已經有些不悅,誰會容忍自己的家中,被外人了如指掌?
偏生齊婉玉還要往他面前來湊:“裴阿兄,其實我有些詩詞不懂,阿兄文采斐然能否幫我——”
“我沒這個功夫�!迸徜缅庹酒鹕韥恚笆�。”
他連多余的場面話都不說,轉身便踏步出了屋中。
齊婉玉似被打了一個巴掌般,尷尬又怔然抬頭,倒是蘇容嬋見狀嗤笑一聲,似挑釁般:“齊姑娘,這早膳你還吃嗎?”
齊婉玉咬著牙,很是不服輸地挑挑眉,她端著身份,才不將這商戶出身的女子放在心上,轉身便跟著裴涿邂出了屋門。
裴涿邂休沐日也不曾懈怠,依舊回去看公文,今日天氣很好,他命人將桌椅搬到閣樓外窗旁。
只是微風不安分地吹拂他手中書卷,他下意識向外面一望,卻正好看見閣樓之下,他的妻姐躺在躺椅上,懷中的貓兒懶洋洋打滾,而宣穆一邊看書一邊給她打扇。
暖盈的日光鋪陳在她身上,風浮過她鬢角與衣裙,叫她身上獨生出股極為勾人的韻味來。
卻在此時,鎮(zhèn)紙未曾壓住的公文就此吹拂了出去,飄蕩向下,引得下面人抬頭。
又似昨夜般,蘇容妘下意識抬眸,正見裴涿邂立在閣樓之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扣在扶闌上,在她抬眸時視線從漂浮的紙張上移轉到她身上來。
蘇容妘冷不丁瞧見上面有人,連汗毛都嚇的豎起,下意識就蹙眉起身,要將宣穆帶回去,可剛坐起身來便覺得不服氣。
她受嫡妹脅迫,要陪著這個人夜里歡愉,白日里連帶著孩子曬曬太陽都不成,怕是青樓楚館中的妓子都沒她憋屈。
這般想來,她便頂著他的眸光,泰然躺了回去,撫過貓的手順勢去撫了兩下宣穆的頭:“好好看書,莫要管不相干的人�!�
裴涿邂面上維持一派平靜,但卻無人知曉他在妻姐抬眸的霎那間心猛地一動,見妻姐要起身時他覺得走了也好,免得擾他思緒,可卻不曾想她又明晃晃地坐了回去,還說了這話。
好似在斥他不守規(guī)矩一般。
他眉頭微蹙,忍著熱反手將鏤窗關上,倒是有些后悔方才沒準許她搬離。
下人被他打發(fā)了去,掉下去的公文又不得不撿,他干脆自己起身下去,未曾想剛走到月洞門處便聽見身后傳來齊婉玉的聲音:“阿兄,你去哪?”
齊婉玉來的時候,便瞧見了方才二人對視的一幕。
她現下面色很是難看,更是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里含著不符合她現下身份的質問:“那是女子住的地方,阿兄不知分寸的嗎?”
第二十章
他們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齊婉玉方才眼睜睜看著二人對望,她越發(fā)品出些不對的意味來。
既是覺得自己自小到大都愛慕著的郎君,目光竟是會在這種壞了倫理綱常的人身上停留,又覺是這蘇家姐妹不守規(guī)矩,竟將商賈之中的做派帶到高門大戶里來。
“齊姑娘管的未免過寬了些�!�
裴涿邂聲音冷沉如深譚中的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這些急迫與不悅,能出現在裴涿邂正妻身上,亦可以來自于他的長姐,但不該出在她這個外姓小姑子身上。
聲音入了耳,齊婉玉終覺察出了自己的失態(tài),忙道:“阿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話沒說完,便聽見一聲貓叫傳了過來,緊接著一團東西撲過來,直接跳到了齊婉玉的裙角,惹得她驚呼一聲,踉蹌一步往丫鬟身上倒去。
貓兒反過來又往裴涿邂身上跳,卻未曾將他嚇到,反而被揪住了脖后皮肉,老老實實被抱在懷里。
“裴姨父。”
宣穆的聲音傳過來,他拿著方才吹落的公文上前,而蘇容妘則站在其后的月洞門前,微微有些喘,是方才追貓時跑的急了些。
她視線在面前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牽了牽唇角:“對不住,打擾妹夫了�!�
齊婉玉在裴涿邂面前失了態(tài),面上一陣紅一陣白,被丫鬟扶著站穩(wěn)身子便憋不住向蘇容妘發(fā)難:“蘇姑娘怎得連個畜生都看管不好,當真要叫人懷疑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蘇容妘不接她的話,只朝著裴涿邂緩步走了去,她立在不遠處,對著貓伸出手去:“妹夫,給我罷�!�
裴涿邂瞇著眼打量她,卻是同齊婉玉一樣懷疑她的用意。
他慢慢撫著懷中的貓,淡淡道:“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因為貓的亂跑,叫她們母子二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蘇容妘也覺著這貓同裴涿邂有些犯沖,但面上還是維持一派泰然:“許是它同妹夫投緣�!�
裴涿邂挑挑眉,將貓遞過去。
卻是在蘇容妘即將觸到時,又故意調轉方向,放到了宣穆懷中去。
蘇容妘手上一空,心知他這是故意戲弄,卻在抬頭時看見他一面正派的模樣,修長指尖將宣穆手中的公文抽出:“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不等蘇容妘回話,他便轉身往回走。
齊婉玉將這一幕看在眼里,氣的眼眶發(fā)紅,裴阿兄待人向來冷淡,素日里連多說一句話的時候都少有,哪里會這般逗弄一個女子?
她第一次正視這個蘇氏庶姐,雖則生的同那個礙事的蘇二有幾分相似,但卻更有美貌風韻,一個入不得郎君心里的正妻不足為懼,但一個叫郎君微變性情的人,可絕不容小覷。
她轉身跟著裴涿邂離開,卻是在要跟著上閣樓時被裴涿邂叫停。
“齊姑娘,孤男寡女不合規(guī)矩�!�
他頓了頓,他疏離的聲音中透著警告:“日后夫人的院子,齊姑娘還是莫要踏足。”
言罷,他轉身上了閣樓,將她一個人扔在外面。
齊婉玉呼吸都有些不順,自小到大裴阿兄待她都十分守禮,她何時聽過這種冷言冷語?
她心里酸脹不已,分明裴阿兄與她自小一起長大,這情分竟是不如一個新娶的妻子、一個不清不白的妻姐?
回了自己的客院,她委屈的淚再也忍不住:“他究竟是氣我進了他夫人的院子,還是氣了我攪了他同妻姐眉來眼去!”
她身邊的丫鬟嚇了一跳,忙去關門,但這話卻叫外院的黛兒聽了個正著。
她得齊婉玉所救,正是報主恩心切,并沒將她這話當作氣話,卻是正好同那日自己在蘇夫人住所處所見串了起來。
她記得,那時連廊下天色昏沉,家主抱著夫人往寢房里走去,她才剛對視了一眼,還沒看清那人的面貌,轉頭便暈了過去。
第二日她得主子命去指正蘇夫人,這才仔細看了那位蘇家的大姑娘。
當時她沒多想,如今聽了齊姑娘這番話,卻是叫瞬間捂住唇低呼出聲。
她忙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姑娘,那晚我看到裴少爺抱著一個女人,好像不是裴夫人,而是……”
齊婉玉一愣,“不是裴夫人,那還能是誰?”
嘴上這么問著,但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答案:“該不會是院里的那一位?”
黛兒不敢把話說太清楚,只好低著頭,言辭含糊閃爍:“……說不準他們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不巧被奴婢撞破,那時才要滅奴婢的口�!�
齊婉玉聞言,浮躁的心愈發(fā)狂跳,腦中回想起二人之前的眉目傳情,更覺這事既荒謬又真實。
不怕那娼婦使手段,就怕她什么都不做,叫人拿不到她的錯處。
“去叫人盯著蘇氏的院子,我定要將這事同嫂嫂好生說上一說!”
第二十一章
動的不是你,你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