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奶奶年紀(jì)大了，想念家鄉(xiāng)，她爺爺便從南江市遷回了奶奶永溪鎮(zhèn)的老家定居。
隨著社會發(fā)展，村里的年輕人都往城里走，留下的老人里有許多都是爺爺下鄉(xiāng)時的好友。
老無所依令人唏噓，跟顧迎清爸爸商議后，開了這家養(yǎng)老院。
養(yǎng)老院里現(xiàn)今住著的老人，要么是死了老伴的，要么就是兒女不愿同住和贍養(yǎng)，極少數(shù)是不適應(yīng)城里生活，留在農(nóng)村又孤零零的，選擇來養(yǎng)老院，圖個熱鬧。
大多數(shù)老人在這里，只掏得出基本的吃住費用，這些年顧迎清的爺爺為了填補養(yǎng)老院的窟窿，賣過房也賣過畫，勉強維系至今。
養(yǎng)老院的張院長是奶奶村里第一個女大學(xué)生，后來中年喪子，回了老家，被顧迎清的爸爸邀請來做院長，管理大小事務(wù)。
張院長還算冷靜，當(dāng)初第一時間就去跟村鎮(zhèn)上溝通過，無果，才寄希望于顧迎清。
顧迎清私下跟她說：“我去找過買地的老板了，也談過，他意向不明，看今晚吧，如果他們真的來硬的……”
張院長眼看不樂觀，嘆息道：“你爺爺最近精神狀況不太好，這件事先別跟他說�！�
顧迎清想起爺爺，心中愧疚。
本來是該享福的時候，卻纏綿病榻多年，先是腫瘤，后是尿毒癥，還被她連累出過一次車禍。
顧迎清過去見了二老，奶奶守在爺爺身邊，她謊稱事情都解決了，讓他們無需擔(dān)心。
臨近午夜，顧迎清心里越發(fā)沒底，想起院長電話里說的強行拆除，生怕將要面臨的是什么地痞流氓。
十一點半，老人們早已睡下了，顧迎清到大廚房里抄了把刀守在大門外，打開微博“頁青”的賬號，一邊在寒風(fēng)中發(fā)抖，一邊研究怎么開直播。
她有八十多萬粉絲，應(yīng)該引起一些熱度吧？
距離午夜還有幾分鐘時，有車從路那頭開過來。
顧迎清神經(jīng)一緊，被院外茂盛的藤蔓擋住了視線，舉著刀和手機走到路中間，一輛銀灰色的SUV在她幾米開外停下。
兩束遠光車燈中，浮塵飛舞。
車?yán)锬侨藛问址鲋较虮P，百無聊賴地靠著車座，眼沉沉地鎖著她。
第26章
他是來討昨晚的債
那臉上，是沉冷淡漠，是心不在焉，是所圖明顯。
顧迎清站在光里，他的眼神似無形的手，一點點把她扒光看凈。
她被看得心慌失措，又慢慢在他的目光里找回理智，理清思緒。
至少說明，養(yǎng)老院今晚這一關(guān)，應(yīng)該是平安過去了。
程越生忽然關(guān)了遠光，車子熄火，靜靜停在那里。
顧迎清明白，她還有一關(guān)沒過。
她回了院里，看門的大爺看她進來了，伸出頭問她：“小清，咋樣了？”
顧迎清朝他一笑：“沒事了�！�
張院長也沒回家，還在辦公室里等消息，顧迎清去敲門。
張院長親自來開的門，要不是顧迎清讓所有都等在院里，不要出門，她肯定會出去一起面對。
“迎清，是不是沒事了？”
顧迎清點頭，撒了謊，“我下午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我朋友出面去談了，還未談妥，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沒問題了。”
張院長喜不自勝，脫口就問：“你那朋友是趙縉吧？”
顧迎清臉色微變。
張院長自顧自地道：“你爺爺奶奶常說起趙縉，說他現(xiàn)在有多出息，對你多好……”
“張院長，”顧迎清打斷她，“我再去看一眼我爺爺奶奶，我明天還要上班，有個朋友順路帶我回南江市�！�
張院長面露擔(dān)憂：“這么晚啊，會不會不安全？”
顧迎清簡單回了兩句，匆匆下了樓。
爺爺奶奶住在老人公寓左側(cè)方的一棟二層小樓，是管理人員的宿舍，二老住在一樓的兩室套房。
顧迎清看著主臥里還亮著床頭燈，可能是心里擔(dān)心，在等消息。
顧迎清敲門，是奶奶來開的門。
老人滿頭白發(fā)，睡衣外面披著羽絨外套。
顧迎清跟她說了情況，讓她放寬心，隨后又去臥室看了眼熟睡的爺爺。
老人家身體不好，縱然心事再多，也精力不支早早睡著。
這幾年，爺爺身體每況愈下，尤其是確診尿毒癥之后，透析也不過是吊命。
顧迎清和奶奶心里都清楚，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
她最愧疚的是身不由己，甚至不能多點時間陪伴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顧迎清吸了吸鼻子，握住老太太皺巴巴的手，“奶奶，我今晚要回南江，搭朋友的便車，明天還要上班�！�
“好，好，”老人家渾濁的眼關(guān)心地看著她，“半夜開車容易疲勞，你路上別睡覺，跟你朋友聊聊天�！�
顧迎清點頭，舍不得走，頭靠在老人家肩上。
奶奶揉了揉她手臂，笑話她：“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愛撒嬌�！闭f完撫了撫她的臉，“雖說工作重要，你也要愛惜身體，我看你這些年，越來越?jīng)]有年輕人的精神頭了。”
其實是從她父母先后離世后，她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在全家掌心里捧著長大，嬌氣任性的女孩子了。
顧迎清抿出個看似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你們平時身體有什么問題，需要什么，及時跟我說好嗎？”
“你平時什么都給我們買齊了，來回醫(yī)院又有小縉派來的司機接送，好得很，你別瞎操心了，還有啊，你也不用每天跟我們打視頻�！�
顧迎清垂下頭，看著地上兩人的影子。
奶奶又感慨：“趙縉對你好，愛屋及烏，對我倆也諸多照顧。”
顧迎清低聲說：“是啊，真是好得很�！�
沒說兩句，顧迎清被催著走了。
院外的藤蔓墻下，程越生的車還停在那里。
顧迎清站在門口，遠遠看過去，車廂內(nèi)一片漆黑，唯有一點火星明明滅滅。
不一會兒，他將手伸出車窗，撣了撣煙灰。
顧迎清緩緩走過去，靠近車門時聽見很細(xì)微的車門解鎖聲，在四下無人的漆黑寂夜里，像是輕輕在她心口彈了一下。
上車后，顧迎清系好安全帶，男人一句話沒說，捻滅了煙，行云流水地倒車，在寬敞路口處調(diào)頭。
車子路過池塘，路過兩側(cè)是參天大樹的柏油村路，快速地將靜謐的村景甩在車后。
顧迎清從包里掏出手機，她在動車上充過電了，現(xiàn)在也還只剩百分之十八。
她點開地圖，搜了會兒說：“現(xiàn)在太晚了，回去還要開高速，去市里的酒店吧�！�
去市中心四五十分鐘，回南江得三個小時。
程越生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自作主張，選了家市區(qū)里最高端的酒店，開啟語音導(dǎo)航。
程越生依舊沒聲兒。
在通往去南江的高速路，與去市區(qū)的十字路口時，車子開向了市區(qū)方向。
與顧迎清手機地圖上的路線重合。
顧迎清看著屏幕上在規(guī)劃路線上移動的小藍點，一顆心被高高托起，懸在空中，既緊張又刺激。
不知為何，她不了解程越生，也摸不懂他的脾氣，但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她又能立馬明白，他是來討昨晚的債。
余光里，男人的側(cè)臉線條沐浴在快速掠過的路燈下，高鼻薄唇，棱角鋒利。
在不甚清晰的光影中，周身透著神秘和壓抑的情緒。
顧迎清不敢多看，發(fā)現(xiàn)注意力在他身上，立刻將頭轉(zhuǎn)開，去看寂寥的馬路，數(shù)一閃而過的空曠站臺。
耳邊不斷傳來一個女明星播報的語音：“前方路口請直行，五百米后路口右轉(zhuǎn)……”
女明星的聲音溫柔如浸過水，給本就曖昧的氣氛平添幾分蠱惑。
凌晨的酒店大堂沒什么人，顧迎清跟在男人身后，拎著包，低著頭，眼看地。
程越生開好了房間，電梯升至十六樓，兩人依舊一前一后，保持著三兩步距離。
走廊地毯吸音，靜悄悄，心惶惶。
走到門前，顧迎清正腿軟著，怕了慌了，開始問自己這樣到底對不對。
可她沒有多想的機會。
程越生前腳進了房，伸手便將顧迎清拖了進去。
顧迎清驚呼一聲，下一秒視線翻轉(zhuǎn)，她被人提著腰按在門上。
后背貼上來堅硬的胸膛，顧迎清的心口擠在冰涼的門上，那冷意勾起的顫栗迅速地傳至四肢百骸。
房卡被仍在一邊，沒插進凹槽。
玄關(guān)一盞頂光打下來，顧迎清睜開眼，朦朧中，看見鏡子里驚慌失措的自己。
還有咬肌緊繃，將她大衣衣擺掀開的男人。
第27章
眼睛睜開
顧迎清猛地緊閉上眼，不敢看也不愿看。
她咬著唇，手握成拳。
她不斷說服自己，既然沒有機會徐徐圖之，放手一搏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被迫卷入這種爭端，被人推到這一步，他們一個個翻手云覆手雨，動動手就能將她傾覆。
她既制止不了，不如放任。
程越生幫了她這次，說明她有機會，總好過無人依附，誰都能踩她兩腳。
顧迎清大衣里是毛衣裙，只需往上推。
因穿了長靴，里面便只穿了條薄薄絲襪。
顧迎清唯一的經(jīng)驗，只有四年前有了星星的那個晚上，還是在不清醒的狀況下，什么感受，早就記不清晰。
只知道醒來后手腕和身上多處都留下淤青，毫無體驗感可言，時隔多年，仍有陰影。
“擺出一副受刑的樣子給誰看？”男人的呼吸就在耳畔，撩頸拂面。
“眼睛睜開�！彼畹�，掰過她的臉，“勾引人的時候你不是很囂張？”
顧迎清依言睜眼，往后看，他下巴埋在她發(fā)間，她一回頭，兩人幾乎鼻尖貼著鼻尖，呼吸糾纏。
她不知是緊張還是怕，眼眶微紅，眸光漉漉，亮得出奇。
男人平常那雙凌厲的眼里，不知是欲是怒，撲面而來，似要將她吞噬撻服。
顧迎清恍恍惚惚看他一會兒，一手撐著門，一手往后探去，捧住他的臉，去吻他。
一下下，一點點，從男人微刺的下巴，到唇角。
還要往上，便被他截住。
……
顧迎清多次后悔，昨晚的酒讓她失了智，撩得過了頭，才讓他憋了火。
這人瘋得可怕。
顧迎清趴在床上，臉陷在枕頭里，雙目失神地盯著床邊垃圾桶。
程越生起身，進了浴室。
顧迎清耳根一燒，將臉轉(zhuǎn)了個邊。
淋浴間傳來水聲，她默默看向窗簾緊閉的落地窗方向。
她累得不想動彈，動腦都費力，卻又不得不在腦中組織語言。
程越生洗完澡出來，他看了眼時間，撿起地上的衣服，摸出了煙和打火機，“睡會兒再走。”
她去看時間，已經(jīng)凌晨四點。
程越生遙控打開窗簾，圍著浴巾站在落地窗前吹風(fēng)抽煙。
男人高大，寬肩窄腰，除去骨架先天優(yōu)越，顯然他在維持身材上也沒有懈怠。
顧迎清躺在床上，盯著他的背影，他忽然伸手摸了下后腰。
她看了幾眼，然后抬手看自己的指甲。
也……不算長啊。
她考慮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養(yǎng)老院不拆了嗎？”
“你說呢？”他沒回頭，聲音透著饜足后的慵懶，和心不在焉。
“那許總那里你怎么交代？”
程越生并不意外，她知道他是替許安融辦這件事。
“我這邊你不用管，你那邊自己尋個時間去找她表個態(tài)，只要不將股份交出去�！�
顧迎清心下一喜，又不敢表現(xiàn)得明顯，辦撐起身，故作鎮(zhèn)定問：“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接受了我的條件？”
程越生轉(zhuǎn)身看她，神色不明地笑了聲，“你有什么？區(qū)區(qū)百分之二股份，你能拿得穩(wěn)守得住再說后話。”
“許總那里，我要怎么……”
程越生輕蔑道：“還要我教你？這點周旋的手段和話術(shù)都不會，你哪兒來本事跟人斗？”
顧迎清坦然示弱：“不就是因為我誰都斗不過，才找你嗎？”
程越生不再理她，搭著腰在那兒抽煙。
顧迎清在后面恨恨瞪他一眼，從地上撿起毛衣裙擋在身前，掀開被子下床洗澡。
程越生轉(zhuǎn)身，看見一抹白花花的肉影踮著腳小跑進了淋浴間。
許安融的話油然響起。
說她沒見過世面，膽子小，嚇唬嚇唬就會乖乖聽話。
不經(jīng)嚇應(yīng)該是真的，其他幾點還有待商榷。
過了會兒，顧迎清洗完澡，穿上浴袍出來。
在地毯上搜尋了半天，找到了自己原本戴在耳朵上的裙邊樣式的珍珠耳夾。
程越生已經(jīng)躺在床上，面朝窗，背對她，被子拉至腰間。
顧迎清兩天兩夜都沒怎么睡過覺，奔波勞頓，躺上床沒一會兒便深眠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jīng)九點過，身側(cè)早已沒人。
顧迎清仍然困，一覺過去，身上像散了架，比健身練完腿的第二天還嚴(yán)重。
退房后，顧迎清又去附近買了些老人家吃的用的東西，下單了跑腿送到養(yǎng)老院。
十二點過，她登上了回南江市的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