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聲線極其低沉平穩(wěn),壓根沒有因為她剛才那番話有絲毫的情緒起伏。
反而,他目的明確,“我希望你搞清楚,你沒空管你那些曲折的心路歷程,我只知道忙我?guī)土�,我要得到我想要的,這事才算完�!�
顧迎清覺得挫敗至極,仿佛她之前說的話都白說。
她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但凡是個人,知道自己被人算計脫身,也不至于還能只執(zhí)著于下半身那回事。
顧迎清忍不住看他。
是今晚第一次,真真正正去看他,眼神落到實處那種看。
只是天際云層深重,夜?jié)馊缒�,一分天光照不清車內兩分景象�?br />
他的臉在陰影里,仔細看能看到輪廓,越是暗的光線里,他的眼也更深,鼻也更加挺。
顧迎清被逼進死胡同,一腔悶氣堵在胸口,使勁去看他。
等適應了這種黑暗,他的五官也逐漸變得清晰。
不知是她看不清他表情,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表情。
此刻他一手隨意擱在中間的扶手箱上,另一手搭在車窗,手上有煙。
“還要我催幾遍?”程越生忍受她目光有一會兒了,沒什么耐心道。
顧迎清無力地坐在車椅里,背卻從始至終緊張得沒有靠實。
這人偏執(zhí)起來聽不進去話,聽他意思今晚他得不到想要的,恐怕不會罷手。
顧迎清想,請神容易送神難,就當為昨晚買單,今后不要再犯。
他要做,但是又氣定神閑地端坐,巋然不動,只將眼神給她,意思明顯。
顧迎清咬咬牙,爬過中控臺。
這種SUV畢竟帶著跑車的性能,底盤又低,空間自不如一般的SUV寬敞,她爬得費力,拖鞋都在挪腳過中控臺的時候,滑落掉在了副駕駛那邊。
等顧迎清坐在他腿上時,腳尖朝下,另一只拖鞋也勾不住,“啪嗒”一聲掉了下去。
程越生擱在扶手箱的手支起來,屈指撐著臉,她坐進他懷里,正累得呼氣,小且輕地順著呼吸。
“氣氛被你毀了,恐怕你得重新想想辦法�!背淘缴幌滩坏卣f著,抬手吸煙。
說完,程越生感覺坐在腿上的人身體繃緊了些。
顧迎清只覺得當頭一棒。
她能覺察出和前兩次的不同,他身上沒有那種欲望加身的迫切,比來時看見的那方荷塘水面還要風平浪靜。
顧迎清臀下是他有力的肌肉,兩人體溫早已相融。
她已經坐了許久,她吸了口氣,手撐住他胸膛,傾身去吻他。
他卻皺著眉偏開了頭。
第77章
怎么不要?
顧迎清怔住。
即便光線黯淡,可是咫尺之距,她不會看錯,他的確是在皺眉。
此刻他的手也不是像之前那樣。
屈辱感瞬間沖上來,沖得顧迎清眼睛灼熱,耳膜發(fā)悶。
她全明白過來了。
他并不是沒有因為她那些話動怒,而是他有的法子羞辱她。
這不,就在這兒等著她呢。
他要她自己想辦法取悅他,而他要冷漠地旁觀這一切,看她墮落,看她受辱,讓她為昨晚的臨陣反悔、為剛才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既然她害怕失去自尊,不愿被納入屈辱的關系里。
他就偏要羞辱她。
顧迎清咬緊了牙關,因為過于用力,這一動作將額頭脖子的肌肉青筋都扯得僵硬緊張。
她盯著那雙深不見底眼,那雙清眸里甚至透著冷漠無聊。
隨后,她避開那眼神,低頭去解他的皮帶。
她里面穿著裙子,塔夫綢風衣外套下擺十分寬大,系上腰帶,跟裙子無異,此時衣擺鋪在他腿上,像綻開的一朵花。
后面的裙擺落下去,蓋住了她的腳,也沒過了他的小腿。
顧迎清滿背的細汗,她認輸?shù)氐谒壬�,將一切混亂掩蓋在衣擺下。
她麻木道:“我沒感覺。”
程越生也沒好到哪里去,五官也繃了起來。
第二支煙都要自動燃完,他吸了一口,低聲戲謔道:“如果等有感覺了才干活,那從業(yè)者恐怕都得沒飯吃�!�
這話像平地起雷,炸得她腦殼發(fā)昏,她越品,越是氣得胸口大幅起伏,她人是懵的,只是憑本能,揚手就往他臉上招呼過去。
他精準無誤地握住她的手腕,就像在飲泉路1號那晚截住了她送還給沈紓紜那巴掌一樣。
不過三四分力道,就讓她不得動彈。
顧迎清能感覺到自己嘴唇都在發(fā)抖,她眼眶快要瞪出血來,喘不上氣,想罵人,但所有聲音都窒在了嗓子眼。
“我說得有什么不對?”程越生一只手還得閑地擱在那扶手箱上,“你每次都那么熟練地以色易物,我還以為你早就對自己有了清楚的認知�!�
他情緒難窺,明明說著罵人的話,但那慢條斯理的語調里還有笑意在,不聽字眼讓人以為他在調情。
到了他發(fā)話的主場,他繼續(xù)說:“對你來說是各取所需,但對我來說,就是單純?yōu)榱说玫侥恪榱说玫侥銕湍銈小忙也無可厚非。畢竟不付出點什么,你會覺得虧,會不情愿。別人是不是玩你,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在意什么?你只需問自己,得到該得的沒有?多想除了作繭自縛,毫無用處。而且你也說過,我們都不想跟對方扯上實質性的關系�!�
他不解地笑問:“你為什么要把你的道德感強加我身上?我又不需要這個東西�!�
顧迎清感覺自己被情緒的潮水淹過,水漫過了鼻腔,她一下一下地用力吸著氣,才能勉強維持住呼吸。
“因為你是和昨晚那些男的一樣的畜生,你當然不需要。”顧迎清找不見自己的聲音,她的話落在自己耳里,都像來自遠處。
程越生這個角度看過去,她背對著擋風玻璃,臉模糊一片,卻又好像能看見她強撐倔強的表情,和含著淚不愿流的眼。
“下了床你還能當著許安融的面跟我玩兒曖昧,可對我來說,和你扯上關系只會讓我在許安融面前抬不起頭,我在公司里看到你的臉都惡心我自己!”
“你知道從飲泉路離開那晚我為什么去找你嗎?”顧迎清依然坐著,卻將背挺得直直的,從上俯視著他。
顧迎清歪著頭笑,“因為我真的厭惡死沈紓紜,可你們是幫仗著有錢有勢欺負人的東西,我又沒辦法硬拼。沈紓紜雖然拿你當備胎,但還好像還挺在乎你的,看你帶我走,她臉上傷心又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得我很爽�!�
呼吸節(jié)奏和抑揚頓挫的語調暴露了她的情緒。
“比去找你做的那些事爽多了�!彼刂撇蛔÷曇�,憑感覺知道這幾個字是從嗓子里硬擠出來的。
顧迎清不敢眨眼,眼前隔著一片霧氣,她擔心一眨眼,這片霧就會消散,她會看見他鄙夷的表情,會看清自己嘴硬背后狼狽的現(xiàn)實。
半天,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然后她注意到,他扔了煙,又重點了一支。
旋即,他打開車頂燈。
顧迎清被那光刺得眼睛一瞇,兩行水再無阻礙地從眼眶滑下。
“我明白了。”程越生說著,打開扶手箱,從里面壘起的備用現(xiàn)金中拿出一疊。
他不緊不慢地說:“就當你下午送那禮是解決了昨晚的情,剛才你辛苦了,這個夠不夠?”
程越生說著,將煙叼在唇間,抽了幾張現(xiàn)金,扔到她身上。
輕飄飄的紅鈔落在她身上,落在車座縫隙,滑到座底。
“怎么不要?”他拿開煙,將剩下的一疊全撒她身上,“不夠還有�!�
如果說今晚此刻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埋的雷,他這舉動就是一條引線。
她伸手捻出一張紙幣,鼻尖有嶄新的紙鈔味道。
她好像看見了自己跟那個男人接吻時沉迷的表情,好惡心。
顧迎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像決了堤,她一面想忍,一面被滅頂?shù)膽嵟瓶亍?br />
因此展現(xiàn)在臉上的,是極致的面無表情,一個巴掌猛地扇在他臉上。
她用了力,手心發(fā)麻。
她嘴唇緊抿,空氣從鼻腔進入胸口,胸腔張合之間,都傳來撕裂似的痛。
顧迎清不解氣,還欲去扇他巴掌,手落下去的時候,被他無聲握住。
她伸另一只手去打,眼前徹底花成一團,什么都看不清,力道落在了他下頜,顧迎清故意伸指甲,重重刮過他的皮膚。
“混蛋!”顧迎清啞聲罵,“畜生!”
她失去理智,手下動作開始不管不顧起來,對他又抓又撓,手腳并用地踢打。
顧迎清胸口悶得好像要被撐開,任何的肢體動作都消解不了。
她猛地上前,扯開他外套,隔著一層襯衫,死死地咬住他肩膀,她將所有力道都匯聚在齒尖。
恨不得把他的血管咬穿。
第78章
燈
程越生沒阻止她。
但顧迎清感覺他皮膚下的肌肉在因為吃痛和忍受而變緊。
她像發(fā)怒的小獸,一口叼住了猛獸的命門,雙方僵持不下,不知過了多久,顧迎清口腔中溢出了鐵銹味。
她的理智逐漸如水進庫,一股股匯攏,聽力也漸漸變得清晰。
她聽見竹葉被風吹得相互糾纏搖晃得簌簌作響,聽見蟲鳴,聽見他因痛變得沉悶粗重的呼吸。
情緒的頂峰過去,疲憊席卷而來,逐漸脫力。
可她松不了口,仿佛咬他這個動作成了慣性。
而她被這一慣性支配著,難以自已,更不知道松口之后要如何。
她腦中空白。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這么失控過。
小時候有家人呵護,舍不得她受丁點委屈,她沒有發(fā)這種脾氣的機會。
家中變故之后,她又在一夜之間失去了發(fā)脾氣的資格。
所以這一次,她恨不得把這些年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苦,全通過這一次發(fā)泄出來。
可發(fā)泄過后,卻是無盡的茫然。
她并沒有覺得輕松。
只是一遍遍地去想程越生剛才說過的話,想鄧榮濤那一巴掌,想年少時和如今的趙縉,想生子時的痛。
那些畫面如走馬燈一般,想到她眼淚止不住地流。
程越生早松了她的禁錮,由她咬。
她頭發(fā)沒干透,披在肩上,他吸進的每股空氣都帶著洗發(fā)水和沐浴露的馨香。
甚至這個動作,讓她半干不濕的長發(fā),有幾縷鉆進了他襯衫的衣領里,細細軟軟地貼著皮膚,從一開始的冰涼到被他的溫度焐熱。
存在感不強,卻又搔著人,帶起一陣揮之不去的躁,又無關男女那回事。
身上的人哭得只剩顫抖,有溫熱的液體不斷落下,肩頸那一片已經被濕透。
頂燈清黃只照亮了駕駛室,車大燈沒開,程越生深皺著眉,看進竹林深處的黑。
他受不了,伸手去撥滑進他胸膛里的發(fā)絲,視線一移,又瞧見她撒開的衣擺上還有兩張紙幣欲落未落。
他定了兩秒,抬手去拂落。
這一動作卻驚醒了顧迎清,她松了口,直起身來跟他拉開距離,去找門把手。
顧迎清眼睛紅腫,臉上全是干了又濕的淚痕,她伸手拉了拉門把手,車門是鎖著的,她開不了。
“開門。”她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嘶啞,吐出來的字眼失去靈魂一般,沒有力道。
程越生一動不動,只沉默地打量她的臉。
顧迎清很厭惡被他這樣看。
這人從來都是拿沒有情緒的眼看人,卻又總是在不經意間,自眼神和神情中帶出一股凌厲的洞悉。
仿佛被他觀察的人,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更別提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僵持半分鐘,顧迎清惱羞成怒,開始伸手胡亂去按車門上的按鈕,無果后,又使勁去拍窗。
“開門��!”
因動作幅度大,收手的時候,指關節(jié)砸到了堅硬的車頂,頓時,一股鉆心的痛蔓延開,她手僵在半空。
顧迎清痛得呼吸停滯,剛干的眼眶又迅速濕潤。
那一聲悶響,聽著都痛。
程越生眉心更緊,拉過她的手看有沒有事。
顧迎清像受到驚嚇,立刻抽回手,身體僵硬,渾身上下寫滿了防備和抗拒。
她冷漠地看他,胸膛起伏的幅度開始加大,眼看又要激動起來。
程越生及時伸手按了個按鈕。
咔噠一聲,顧迎清沒有一點遲疑和停頓,立馬推開車門,從車里,從他身上下去。
中途不小心,她的手肘摁到了方向盤上,頓時一聲尖銳的鳴笛劃破夜色,在寂靜中重敲她耳膜,心都跟著抖了一下。
顧迎清腳到了地上,踩在硌腳的干燥硬泥土上,才意識到自己腳上沒鞋。
她眼神到車里去找鞋,一只在他腳邊,一只在副駕駛那邊。
她光著腳繞過車開了副駕駛去撿另一只,將鞋穿上,用力掀上車門,轉身就走。
可一走到村道上,她腳步退卻地頓了頓。
前方便是“二橋”,橋下水流淺淺,周遭竹林颯颯,入目漆黑一片。
可要回家,這又是必經之路。
胸口里憋著一股勁在,顧迎清還是硬著頭皮走入了黑暗中。
正行至竹林遮擋下,最黑的路段,身后突然亮起車燈。
程越生也開著車回了主道。
車燈始終亮著,車也始終沒超過她。
顧迎清雙腳冰涼,厚云下的天開始下起毛毛雨,雨絲在車燈的光里,朦朦朧朧,如霧如簾。
回村的路不遠,上了二橋的坡,經過一段周圍無人居住的路,在岔路右轉,再沿著此道直行,過兩個荷塘就到大院了。
她在岔路右轉后,越往前走,車燈照及的范圍越廣,光線也越暗。
程越生將車停在岔路口,手伸進西裝里,摸了把濕透的襯衫,索性將外套脫了扔在副駕。
一方荷塘的盡頭,終于又有集中的民房,一棟棟或灰或白的小樓矗在路兩邊,窗戶中透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