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母性使然,在后來的日子里,她逐漸遺忘了懷孕和產(chǎn)子的痛苦,只憑借記憶中嬰兒降臨時綿長響亮的哭聲,朦朦朧朧地思念著。
日復(fù)一日,朦朧得她有時候都要忘記,自己的身體曾經(jīng)孕育過一個有骨有血的生命。
抱著程之兗的時候,她疑惑地想,做媽媽,或許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她不知道,因她沒有真正做過媽媽。
“最可怕的是,這孩子怎么看起來比星星更像你呢?”
金玉吟這話喚醒了顧迎清。
她想到了程越生。
這怎么可能?
趙南川的婚禮之前,她甚至都沒見過程越生此人。
“你不要亂說�!鳖櫽暹M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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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迎清決定去給父母上完墳直接去動車站。
金城休假,積極地想送他們?nèi)ァ?br />
顧迎清想打車,不想麻煩人。
金玉吟卻不客氣,讓金城給她們當(dāng)司機。
顧迎清的父母合葬在永溪鎮(zhèn)一座山上的公墓里。
因臨近清明,又是春暖花開的周末,去掃墓的,還有去山上農(nóng)家樂賞花郊游的全擠在了一起,上山的路就一條,堵了快一小時。
幸好他們早料到會如此,出門比較早。
顧迎清的奶奶上頭三輩都是永溪鎮(zhèn)的居民,金玉吟和金城從小是稱呼顧迎清的父母叔叔嬸嬸長大的,兩個小輩也一起虔誠地上了香敬了酒。
程之兗居然也跟在后頭,有模有樣地學(xué)他們雙手合十,鞠躬磕頭。
山上有陽,風(fēng)也大。
有人在,顧迎清想在心里跟父母說說話也感覺不自在,便沒有久待。
一行人很快從密密麻麻的碑林和掃墓的親屬中穿過,下了山。
下午動車到了南江。
下車前,程之兗問顧迎清要電話號碼,想存在自己的手表里,方便跟她聯(lián)系。
面對小孩子期待的眼神,顧迎清一時想不到拒絕的話。
可無論是程越生在她家的那個晚上,還是后來在三橋村的竹林下,她認為他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
總的來說,他們之間訴求不同,已經(jīng)談崩。
也不便再留下任何會讓雙方再有交集的機會。
程之兗很可愛,但顧迎清還是狠狠心說:“你爸爸有我的號碼,你如果想跟我聯(lián)系,可以用他的手機�!�
程之兗開心地說好,“那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樣,不回我消息哦�!�
“上次看到消息太晚了,怕你睡覺了�!鳖櫽灞Я吮�
司機在出站口等著接程之兗,拗不過程之兗的熱情,由他把自己和金玉吟送回了家。
下車后,顧迎清把程越生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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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上班后,也許是給了自己心理暗示,那段混亂沒有頭緒的糾纏已經(jīng)劃上句號,顧迎清面對許安融的時候都輕松了不少。
在公司里與那人錯身,她甚至能跟梁倩一樣,笑著道聲:“程總,早。”
他會眼睛都不落她身上,回聲:“早。”
顧迎清不確定,是不是之前她跟許安融說的那番話真的起了作用,許安融這兩日竟沒找她麻煩。
清明這天放假,顧迎清連續(xù)很多天沒睡好覺,趁這天,沒調(diào)鬧鐘,打算睡到自然醒。
晌午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吵醒,許安融怒氣沖沖地在電話那頭說:“干什么這么晚才接電話?”
顧迎清被吵醒,又被人莫名其妙一通吼,也有氣。
她壓著情緒回:“許總,我今天休息,在睡覺。”
“睡什么睡,趕緊起來!”許安融有點失去理智,顧迎清感覺對方氣得在喘大氣,“收拾一下,門口等著,一會兒有人來接你。”
顧迎清留了個心眼,沉住氣問:“許總,是要去什么場合?不會又有鄧局和廖部那樣的人物吧?”
許安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冷笑道:“自以為威脅到了我,硬氣了是吧?”
顧迎清看著天花板,不做聲。
許安融勉強喂她一顆定心丸:“趙家的人在山上掃墓,中午在莊園吃飯,你過來一起。”
顧迎清坐起來,緩了緩,“好�!�
掛了電話,許安融仍然余怒未消,她手里掛著包,插著腰站在莊園主建筑前,盯著附近一對親昵走來的男女。
許安融笑著跟趙縉說:“待會兒顧迎清也來吃飯�!�
旁邊文靜漂亮的女人問:“顧迎清是誰?”
趙縉面不改色,朝那女孩兒溫柔一笑說:“是星星的媽媽。”
許安融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曖曖昧昧的二人進去了。
身后,趙柏相和程越生先后跟出來。
趙柏相上前,想要勸,“安融……”
許安融猛地轉(zhuǎn)身,劈手指著他,咬牙切齒:“你給我閉嘴!你們趙家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沒種的東西!你兒子尸骨未寒,你居然想答應(yīng)老頭子讓趙縉進德信!那畜生現(xiàn)在傍上了王朝岱的女兒,他怕是打著商政通吃的算盤,打算獨吞德信!”
趙柏相要她小聲點,“爸現(xiàn)在名下畢竟就這一個孫子了……”
“關(guān)我屁事!”許安融不客氣回,“有我在,休想!”
第84章
心虛
趙柏相急著要開口,突然被自己的兩聲咳嗽打斷。
許安融臉色微變,一時間既因為讓他激動而懊惱,又暫時壓不下火,只得強行壓平了語氣,說:“行了行了,不用再說了。你身體還沒痊愈,跟著大家上上下下掃墓大半天了,先休息會兒吧�!�
三十多年夫妻,早就能從對方一個眼神知悉心意。
而且趙柏相確實有點撐不住,安慰了兩句就先回房間了。
許安融示意程越生留下陪她走會兒。
剛才在書房議事的時候,程越生是替她說了話的。
趙鴻槐和趙柏相,以及那對姐弟的爸,都打算讓趙縉先進德信,雖然還沒提股份的事,但照著這情況發(fā)展下去,將來讓趙縉掌權(quán)德信是早晚的事。
許安融極力反對。
他們問程越生的意見,他說,趙南川去世不久,念在一個剛失去兒子的母親的份上,這件事可以緩緩。
雖然這話聽著只是緩兵之計,也容易讓提出這一意見的人懷疑他是否對趙家有什么企圖,但許安融還是感謝他在這樣的時候聲援她。
趙鴻槐一把年紀(jì),對事業(yè)已經(jīng)有心無力,退居幕后之后,也在逐漸稀釋自己手里的股份。
在他這個一家之主眼里,趙南川是大兒子的獨子,各方面都符合接班人的條件,許安融又有個實力強大的娘家;二兒子中年殘疾,少理公事,兩個孩子又不是一個媽生的,怕將來內(nèi)訌。
綜合種種考量,老頭子一直都是著重扶持老大一家,在稀釋股份時,在股權(quán)分布方面也做過相當(dāng)精細的布置。
趙南川生前,與父母一家三口,不多不少正好握住了德信集團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在趙鴻槐確定要讓趙南川接管德信之后,答應(yīng)了他婚前的請求,將百分之二的股份給顧迎清。
這樣一來,趙柏相一家就能擁有德信的絕對控制權(quán)。
現(xiàn)如今趙南川原本擁有的股份遺產(chǎn),歸到了父母和兒子名下。
程越生入德信,趙鴻槐又給了他一部分股份,但他立場不明。
老爺子就算把剩下的股份全都給趙縉,可只要顧迎清站許安融,趙縉就算能把程越生,和其他小股東、散戶全部拉攏,和老大一家打擂臺,勝算五五開都做不到。
顧迎清手上那“區(qū)區(qū)百分之二”的股份,一下子就成了定成敗的關(guān)鍵。
許安融頭上的白頭發(fā)一茬茬地往外冒,染的速度趕不上長的速度。
她撫了撫鬢發(fā),跟程越生說:“謝謝你能體會到我的心情,站在我的角度說話。”
程越生單手斜插袋,同她往莊園后方走。
“沒什么好謝的,我能體會到的,不及你經(jīng)歷的萬分之一�!�
程越生停了停,又說,“只是,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舅舅他年紀(jì)大了,不得不考慮公司以后的發(fā)展,現(xiàn)在年輕一輩又只有趙縉了�!�
許安融順口說道:“這不是還有你么?”
程越生并未當(dāng)真,一笑而過,“我頂多算暫時來幫幫忙,”他說著玩笑補充,“而且我與他也不是同輩�!�
許安融難得露出笑容:“你年紀(jì)跟南川差不多,我總是忘記你跟我是平輩。”
許安融說著想起往事,感嘆道:“如果當(dāng)年程家沒有出那些事,也到了你在家中挑大梁的時候了�!�
程越生沒出聲。
許安融問:“你周末回州港掃過墓了?”
“掃過了,周天回的�!背淘缴穆曇袈牪怀銮榫w。
“哎,一晃好多年了�!痹S安融追憶道,“想當(dāng)年我從州港嫁來沒多久,你媽媽又嫁去了州港。從此以后也就逢年過節(jié)見一見,沒什么機會好好相處。”
她看了看程越生說,“不過我還是看得出,你跟阿敏的五官還是有些像的。年輕時,那桀驁不馴的,更多像你爸,現(xiàn)在沉穩(wěn)下來,阿敏的影子就出來了�!�
程越生寡言,許安融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曾經(jīng),本想拉近距離,可說著說著反倒傷感了。
她立刻轉(zhuǎn)言道:“你現(xiàn)在也到了成家的年紀(jì)了,何苦一心要撲在沈紓紜身上?而且你也知道趙家跟沈家的關(guān)系,趙家會顧忌你現(xiàn)在在德信,爸那邊也會不高興,多少會影響你今后在德信的發(fā)展�!�
程越生避重就輕地回:“我說了,我在德信也就是幫幫忙,將來如何說不準(zhǔn),所以這不影響�!�
許安融本以為程越生肯定會站自己這邊,這下又拿不準(zhǔn)了,心里一上一下的。
*
中午吃飯,這次掃墓趙家人全來了,坐了莊園餐廳滿滿好幾桌。
趙家祖上就在這片山請人看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做趙家的私人墓園,后來又在附近建了度假莊園,也是私人使用。
家里人時不時會來這邊小住,家族聚會偶爾也會安排在這里。
許安融瞧著同一桌的趙縉和她的小女友就厭煩。
看看表,心想司機估計也快把顧迎清送來了,刻意在這桌給顧迎清留了位。
這邊剛落坐,許安融接到了司機的電話,登時變了臉色,“誰干的?”
程越生與她隔著一個空位,看向她。
掛了電話,許安融氣極反笑:“有的人在怕什么?我就接人來吃個飯,也要把人給我半道截走,是在心虛什么?!”
許安融眼色毫不掩飾地看向趙縉。
趙縉坦然迎視,旁邊那個女孩兒一臉茫然,只是被忽然緊張的氣氛懾住。
“怎么了?”程越生問許安融。
手機上接收到一張照片,許安融一邊看一邊回說:“在來的盤山公路上,司機被人攔住車,對方把顧迎清帶走了�!�
程越生擰了眉,看了眼許安融遞過來手機,上面是司機拍的車尾,上面有車牌號。
他問:“說是什么目的沒有?”
“沒,司機說對方是把人‘請’走的�!�
許安融正準(zhǔn)備讓人查查車牌號,想根據(jù)車子信息找出是誰干的,沒成想對方直接打來電話。
她聽著,臉色不太好看。
低聲跟程越生說:“是南川以前一個仇家,不是沖著錢來的,麻煩你幫我跑一趟。”
第85章
綁了
對方在電話里別的沒說,只說要招待顧迎清吃午餐,到底是要錢還是干嘛,連個要求都沒提。
但這人有點邪,路子偏,是個沙石公司老板,跟趙南川曾在一個建筑項目上有過節(jié)。
趙南川和顧迎清結(jié)婚的事,鮮有外人知道,這人怎么精準(zhǔn)地挑了顧迎清下手?
許安融看了眼對面的趙縉和趙笙姐弟……
正好趙笙拿了手機站起來,許安融緩慢不失威嚴地喊住她:“坐下!”
趙笙故作受驚嚇的樣子,“大伯母,這是干嘛呀?我要上洗手間。”
“沒人教過你餐桌禮儀?剛開飯你就要上洗手間,以前怎么不見你如此沒禮貌?”許安融瞇了瞇眼,“還是說有什么事沒跟人對好口徑啊?”
趙笙又重新坐下來,將手機蓋在桌上,“是,大伯母,都聽您的,您說什么都是對的�!�
趙笙的爸爸趙柏林忍無可忍道:“大嫂,你是不是太過霸道了?”
許安融斜了他一眼,當(dāng)他是空氣。
**
顧迎清坐在車后座,前面一人開車,一人與她并排坐在后座。
裝著手機的包,被旁邊那個既壯又胖的男人放在靠車門的腳邊。
顧迎清從被人從許安融派來接她的車里扯下來,又塞進了另一輛車。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許安融的手筆,結(jié)果這人留給司機的話是:“告訴你們許總,我們老板請這位小姐去吃飯。”
顧迎清問是誰要見他,帶她去哪里。
這些人如啞巴一樣,只是奪了她的包,沉默著一句話也不再說,除了給他們口中的“老板”致電,告知人已經(jīng)接到。
不一會兒,顧迎清被人帶到了近郊一家低調(diào)的私人會所。
顧迎清一開始不肯進去,被那肌肉壯漢握著胳膊帶了進去。
包間里,餐桌旁坐著倆人。
一人穿著黑色夾克,眼神看著兇狠有江湖氣,挺著啤酒肚,肥肉淹沒了下頜線,臉上有褶子,年長些。
另一人年輕許多,穿著講究,玩世不恭地靠在椅子里,一腿腳腕兒搭在另一腿上,一面打量顧迎清,一面抖著腳。
顧迎清剛一進門,包間門被人送后面關(guān)上。
桌上只剩殘羹,說是請她吃午飯,看來意不在此。
夾克男說:“沈老弟,人我現(xiàn)在可給你帶到了啊�!彼鹕�,“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顧迎清敏銳捕捉到這話里關(guān)鍵點,這年輕男的姓沈。
姓沈的年輕男人沖他虛抱一拳,“謝了。”
夾克男走到顧迎清身邊,突然駐足。
顧迎清才發(fā)現(xiàn)他沒比自己高多少,不知道是不是體型過胖的緣故,身上體味嗆鼻,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男的問:“你是趙南川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