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程越生嘆了口氣，“您想問什么？”

    “依據(jù)這女人嫁給趙南川的經(jīng)歷，我看她恐怕不是什么善茬，”程婉黎見過太多借腹上位，母憑子貴的案例，心頭不齒，怕程之兗跟她走得近，思想被污染，也怕程越生被這樣的人打主意。

    會有這方面的擔(dān)憂，實在是因為她從程之兗的話里聽出了一些不正常。

    程之兗透露，他不僅去過那女人的家里，程越生還送他去過她的老家。

    那女人是趙南川老婆，是星星的媽媽，在趙家遇上相處，還算得上合情合理。

    私底下為什么會有往來？

    若是因為星星的關(guān)系，和星星一起去見那女人，程婉黎都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是兩個小孩親近，程之兗才有機(jī)會和星星一起見那個女人。

    可程之兗分明說，他是和他爸去的，根本沒帶星星！

    程越生不冷不熱說：“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回答的是程婉黎說那人不是善茬的事。

    “那是怎樣？”程婉黎用求知真相的期待眼神看他。

    程越生不欲多談，“天氣冷，您快上去，我也該走了，程之兗明天還要上學(xué)�！�

    程婉黎立馬嗅出他的回避心理，不留情面地戳穿他：“你在說什么胡話，今天白天二十九度，現(xiàn)在也有二十來度�！�

    回避等于心里有鬼。

    程越生瞎說八道：“天氣熱，您快上去。”

    “有意思，敷衍我都懶得找借口了。到底是什么人，藏著掖著，避而不談，我真擔(dān)心！”程婉黎嘴上這么說，眼神卻放著復(fù)雜的光。

    程越生反將一軍：“是個女人您就往歪了想，為了讓我轉(zhuǎn)移目標(biāo)，您也太努力了，也不看對方是誰�！�

    “是誰？不就是許安融的兒媳婦嗎，反正趙南川已經(jīng)沒了�！背掏窭韫室饧に�，希望能激出點什么來。

    程越生突然不出聲了，似乎還真的在認(rèn)真思考她這話的可行性。

    程婉黎嚇得不輕，主動認(rèn)輸，根本不想聽真相，趕緊催人離開，轉(zhuǎn)身就往大廳里走。

    程越生笑了笑，叮囑她慢點走，轉(zhuǎn)身一開車門，程之兗原本趴在門邊偷聽，見狀立刻退到一邊。

    車子往家開，程越生問兒子：“在姑婆家待得開不開心？”

    程之兗點頭。

    他又問：“如果讓你一直待在姑婆家，你愿意嗎？”

    程之兗拿著哥哥送的奇趣蛋，在手里倒來倒去，天真地看著他：“愿意啊，可姑婆家沒有那么多房間，你得跟我住一個房間。”

    第133章

    緩

    程越生糾正：“我是說讓你自己在姑婆家�！�

    程之兗倒奇趣蛋的動作一頓，努著嘴，“那不行，你得跟我一起。”

    “我沒法一起�！�

    程之兗低下頭，奇趣蛋帶來的興趣也沒了，悶悶不樂說：“那我就不要一直待在姑婆家了。”

    他說完，急切地抬頭，拉著程越生的袖子，“爸爸，你是不是想拋棄我？”

    程越生聽到“拋棄”二字，內(nèi)心再一次驚現(xiàn)兒子果然長大了的想法，無論是邏輯還是詞匯量和小九九，簡直與日俱增。

    “別亂想，”程越生捋起兒子額前的劉海，一邊打量他的眉眼鼻口，一邊說，“只是看你在姑婆家待得挺開心。”

    程之兗心情陰轉(zhuǎn)晴，笑瞇瞇地抱住他的手，“跟爸爸待在一起最開心。”

    嘴甜，程越生受用，心情大好，覺得沒白養(yǎng)。

    又問：“那如果你媽還在，你愿意跟著她還是跟著我？”

    程之兗不樂意地沖他斜小眼：“不要再問如果的事�！�

    程越生因為他的用詞忍俊不禁。

    程之兗繃著安全帶，小身板兒倚在中間扶手，腦袋枕在他爸的手臂上，小胖手玩著他挽起來的襯衫袖子，“因為我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我只能跟著你。”

    程越生問：“你想你媽嗎？”

    “我想啊，可是我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我都是亂想的……”程之兗瞄了眼他爸爸，明顯還有后話，但他不好意思說。

    “可是什么？”

    程之兗抿抿小嘴，拿起奇趣蛋扭開又合上，“我們什么時候再去找嫂子阿姨玩�。俊�

    **

    顧迎清出差回來后請了一天假，剛好連著周末，她休了三天。

    因出差時沒碰畫筆，心中愧疚，這三天關(guān)在家里不是畫畫就是啃書，她最近還報了個西班牙語的語言課。

    工作日之前的這天晚上拿來練瑜伽松筋骨，剛出了一身熱汗，便有個神神叨叨的電話打來，她原本是不想接的。

    可她剛辭了養(yǎng)老院那邊趙縉派去的司機(jī)，由蔣驍安排的同事取而代之。

    從情況上來看，她享受著他的好處。

    她想起來金玉吟二十五字箴言中的“原地不動”，喘順了氣之后，接了電話。

    那人不說話，一開口就是有的沒的，男性聲音低沉入耳，攪人心智又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索性掛斷。

    剛掛斷，瑜伽還沒練完，爺爺奶奶那邊又打來視頻，說現(xiàn)在這個司機(jī)蠻好，有禮貌，就是不健談之類的。

    顧迎清說：“人家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陪聊�！�

    爺爺奶奶又說，收到了她出差時寄來的特產(chǎn)，分了些給金玉吟媽媽，東西不多，就沒給養(yǎng)老院的其他人。

    養(yǎng)老院那么多老人，送什么都要人手一份的話，哪有那個經(jīng)濟(jì)條件送得過來。

    又聊了會兒，才掛了視頻。

    停留在微信界面，她看見之前和梁倩的聊天框，又點進(jìn)去。

    是梁倩周五給她發(fā)的消息，八卦于符的事。

    于符主動遞交了辭職申請，離開了德信。

    梁倩只覺得大快人心：【誰能想到這貨不擇手段往上爬，還以為他得坐到管理層才罷休呢，誰知道出個差受個傷就嚇得辭職了。】

    這么看來，梁倩他們并不知道事情經(jīng)過。

    于符被趙縉收買的事，已經(jīng)被程越生捅到許安融那里，德信根本容不下他。

    想來許安融并不愿此事鬧大。

    其實也可以理解，若對外說，于符涉及謀害同事，這可是屬于刑事事件，背后還涉及買兇，查下去就會落到趙縉頭上，抽絲剝繭，最后的矛頭就會指向趙家內(nèi)斗，抖落出去的話，德信怕是又要經(jīng)歷一次輿論風(fēng)波。

    顧迎清回來這幾天，趙縉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她。

    他的計劃失敗，于符暴露辭職，他那邊肯定已經(jīng)得知事情經(jīng)過，卻沒做出任何反應(yīng)。

    緊接著她又辭掉他派去養(yǎng)老院的司機(jī)，他也依舊沉默。

    不知是因為變故在急著想辦法應(yīng)對接下來的暴風(fēng)雨，還是在裝死，以不變應(yīng)萬變。

    也許趙縉在做這個決定一開始，就認(rèn)定趙家不會拿德信的聲譽(yù)冒險，這件事終會在趙家內(nèi)部消化。

    趙家人各懷鬼胎，斗得再厲害，但腦子還是清醒的，沒有德信，沒有凜興國際，沒有趙家大大小小的產(chǎn)業(yè)載體，就無法支撐他們所追求的金錢名利，若是支柱受損，危及的都是自身利益。

    兩百萬。

    顧迎清想到這個數(shù)字，是她的命的價值。

    只比她的畫多了一倍。

    **

    又是工作日，好在顧迎清精神已經(jīng)養(yǎng)回來。

    辦公室一切和走之前無異，除了少了個于符。

    這周一的早上格外忙，除了例會，程越生之前請假積壓了一些工作，趁這會兒也一并解決。

    會開完已經(jīng)到了中午飯點，高層陸續(xù)從會議室里出來。

    顧迎清的U盤就放在辦公桌右手邊的柜子里，觸手可及，她在等許安融什么時候有空。

    許安融卻和程越生帶著人去吃飯了。

    下午，許安融回來，剛進(jìn)辦公室沒多久，顧迎清就接到內(nèi)線電話：“顧迎清，來趟辦公室�！�

    顧迎清之前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電話一掛，便打開抽屜，拿上東西去了辦公室。

    一開門，許安融做在大班臺后沖她笑得平易近人，指了指她對面的椅子，“坐。”

    顧迎清走向椅子的短短距離中，腦子里想電影尾聲時的畫面閃回，浮現(xiàn)這小半年里許安融對她態(tài)度上的不同。

    可她很清醒地意識到，從厲色到和色的背后，其實都是冷漠的利益算計。

    所以她仍然無法習(xí)慣許安融的笑，像旁觀唐僧誤入盤絲洞一般，只會感到背后發(fā)冷。

    “你之前出差回來請了一天假，是嚇到了吧？”許安融關(guān)心問，后又痛罵于符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竟然是趙縉養(yǎng)的狗。

    儼然也已經(jīng)知悉了于符受命于趙縉，想要殺了她這一事實。

    顧迎清屁股坐著一半椅子，背沾不到椅背，收著腰腹的力量，使自己的姿態(tài)看起來筆直又不費力。

    她一邊露出幾分心有余悸的恐懼，一邊從容道：“已經(jīng)緩過來了�！�

    心中卻驚訝，如今演起戲來，已經(jīng)熟能生巧。

    第134章

    糊涂

    許安融又說了些有的沒的，一會兒又是要給她安排心理醫(yī)生，怕這件事對她的心理健康產(chǎn)生影響。

    一會兒又說誰誰上次送了補(bǔ)品，回頭拿給她補(bǔ)補(bǔ)。

    又問她上次給的那些會員卡，用了沒有？要她對自己好點。

    顧迎清猜，許安融找她恐怕不只是為了表達(dá)關(guān)心。

    要是沒有別的目的，許安融得知趙縉跟她反目，開心得給她打棺材還來不及，怎會安撫起她？

    表達(dá)善意的目的，無非就是想要趁機(jī)籠絡(luò)，這些看似關(guān)切的開場白，只是在試探她有沒有合作的意向。

    她要是個聰明人，自然就會接招。

    她要是個笨的，聽不懂言外之意，那許安融拿她這個豬隊友也沒用。

    程越生判斷得對，趁此機(jī)會跟許安融談判，是個絕佳時機(jī)。

    顧迎清接了招。

    她低下頭，垂了眸，看似猶豫再三才開的口：“許總，之前我說再多也沒有用，但這一次相信您已經(jīng)看清楚事實�！�

    許安融擰眉，對這番頗具賣慘意味的開場白有些不耐煩，可顧迎清話音一落，手抬高桌面，一個U盤推到自己面前。

    顧迎清沒有過多鋪墊，單刀直入，“那百分之二的股份我愿意交出來，也愿意在關(guān)鍵時候行使股東權(quán)利，站在您這邊，為您爭取利益。前提是……”

    她頓了頓，看著許安融的眼睛，“只要您掰倒趙縉，讓他再無得權(quán)得勢的可能�！�

    她嗓音柔潤的，一如往常。

    話倒是說得四兩撥千斤，一來表明她跟趙縉并非是許安融所想的那樣的關(guān)系，二來表明立場愿意站在她這邊。

    許安融縱橫商場這么多年，雖然一直扮演的是配角，但不至于還不明白人心會變，立場也會變的道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立場什么時候再變，她什么時候再做出調(diào)整。

    許安融再看顧迎清臉上那抹無路可走的柔弱神情，霎時都變得順眼起來。

    許安融沒有立刻給她答復(fù)，將那U盤插進(jìn)接口，調(diào)出內(nèi)容看了會兒，哼了一聲。

    她瞇眼瞧著顧迎清，“你既然握著這些東西，之前怎么不拿出來？”

    顧迎清低聲說：“我受制于人�！�

    許安融挑眉：“哦？你現(xiàn)在不受制于人？”

    顧迎清看著許安融：“您知道我面臨著什么，我也沒辦法了，如果有您做靠山，能多幾分勝算，也能多一條生路�！�

    許安融在思考，顧迎清沒吱聲。

    在短暫的寂靜中，她沒邊沒譜地想起一件事。

    跟趙南川走到結(jié)婚這一步之前，趙縉一直在趙南川面前給她塑造極其令人同情的形象。

    比如父母先后意外雙亡，她從此變得孤僻抑郁，爺爺奶奶老年無后，疾病纏身，掏空了家底，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養(yǎng)老院過活。

    又比如她身體不好，如果做流產(chǎn)手術(shù)極易終身不孕。

    真真假假，這些人設(shè)和謊言摻在一起，她簡直就是個天選倒霉蛋。

    趙縉還要她配合人設(shè)，在趙南川面前一扮弱二低頭三垂眸，總之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家庭不幸、身心受苦，要是趙南川不要她，她下一秒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的脆弱女性。

    其實趙縉要她低頭垂眸，是因為發(fā)現(xiàn)她那眼神跟柔弱沒關(guān)系，只能靠遮掩，才能表現(xiàn)出幾分可憐。

    她跟趙南川見面的次數(shù)少，相處的時間更少，尤其是那晚之后，她對趙南川實際上又愧又恨，愧疚始于她成了趙縉對付他的計劃中的一環(huán)，恨出自他沒把控住自己。

    可她明白，她怪不了人家，趙縉灌了他們不少酒，酒里還有其他助興的東西，兩人都失去了理智和自主意識，稀里糊涂地被原始欲望支配行為。

    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堆積，她面對趙南川時，不得不低頭垂眸，以掩飾真實情緒。

    隨后再面對強(qiáng)勢的人和環(huán)境，只要感受到威脅，她好像形成了肌肉記憶似的。

    “今晚跟我一起回趙家吃飯�！痹S安融的話拽回她發(fā)散的思維。

    她回過神，許安融笑看著她。

    顧迎清走出辦公室，身后的門關(guān)上，她沒有感覺到想象中，心落到地上的穩(wěn)妥。

    她不過是被形勢被命運洪流推著走，在一個岔路口做了決定，又啟程走向下一個岔路口，遠(yuǎn)不知什么時候到頭。

    程越生從外面辦事回來，就看見有個人面無表情站在許安融辦公室門口，一看就是靈魂沒在身體里面，隨后見她略帶煩躁地重重皺了下臉，抬腳離開。

    顧迎清一抬頭，余光里有個人，沒多想，無意識看向?qū)Ψ�，不�?jīng)意就跟他視線相交，她頓了頓，若無其事別開臉，看向前路。

    許安融要她一起去趙家，顧迎清下班時等著她跟人在辦公室開完小會。

    看見兩個面熟的高層從許安融辦公室出來，經(jīng)總經(jīng)辦外面離開，她開始收拾東西。

    許安融內(nèi)線電話也打進(jìn)來，要她準(zhǔn)備下班。

    顧迎清拎著包起身，沒多久等到許安融出來，身邊卻跟著程越生。

    她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手指不由自主地剮蹭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袋手柄。

    程越生掃了她一眼，目光挪開。

    顧迎清后腳跟上這二人。

    進(jìn)了電梯，只有三人，顧迎清站在靠邊的位置，那兩人還在就辦公室里未談完的話題繼續(xù)討論。

    涉及兩家新能源科技公司的惡意競爭，導(dǎo)致股票下跌，市值蒸發(fā)，德信是其中一家的投資方。

    樓下司機(jī)已經(jīng)備好車，只有一輛車。

    看樣子程越生是要跟她們同車，一道去趙家。

    二人一左一右占據(jù)后座兩個位子，顧迎清便上了副駕駛。

    顧迎清跟這兩人待在同一個逼仄的空間，心里有種不可忽視的古怪和難以適從。

    她覺得悶，把窗降下一些，好透氣，心里期盼他倆別冷場，也別跟她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