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這時突然安靜了一會兒，程越生察覺到什么，往內(nèi)視鏡看了眼，出聲喊醒打瞌睡的兒子。
“醒醒，別睡，快到家了�！�
這會兒睡著，半夜又跟頭牛似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兗兗睜開半闔的眼，小手開花，五指張開伸了個懶腰，懶懶問：“爸爸，你這幾天在北城干嘛呀？”
程越生面不改色騙小孩兒：“工作�！�
小孩兒顯然不信，鬼精靈地斜眼，語氣變得陰陽怪氣起來：“跟誰一起��？做些什么工作？”
“大人的事，說了你也還不懂�！�
“可是你不說，我怎么能懂呢？”
程越生手搭著車窗，單手熟練地掄動方向盤，將車開進(jìn)別墅區(qū)入口，“因為你連幼兒園文憑都沒有�！�
兗兗拉高了稚嫩尖銳的童聲：“爸爸！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是�！�
“哼！”兗兗把手一抱，氣哼哼地噘著嘴將臉歪向一邊。
車停到地庫，程之兗正跟他爸斗氣呢，一動不動，也不解安全扣。
程越生拉開后座車門，解開安全扣，將那小子從座椅里拎出來抗在肩上就走。
兗兗又笑又鬧地叫起來，胳膊腿蹬來晃去。
程越生把玩那家伙，輕松得跟個玩具似的，將小小人兒拋起來，又接住，還能掛在手上。
兗兗兩只手吊著他爸的胳膊，雙腿抬離地面，像小猴子蕩秋千，興奮地嚷著。
程之兗慣會察言觀色，知道他爸今天會縱容他，進(jìn)門就提出：“爸爸，我今晚要在你的浴室洗澡，今晚跟你一起睡。”
“爸爸，可以把我的鴨子拿來放在浴缸里嗎？我想泡澡。”
“爸爸，我今天想用橘子味那瓶沐浴露�！�
“爸爸，幫我拿恐龍的睡衣，謝謝。”
“爸爸，牛奶……”
程越生在一聲聲“爸爸”中，耐心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
將玩水的孩子從快涼的水里撈起來，用浴巾裹了扔床上。
程越生手機(jī)響起來，拿手警告地指指在床上蛄蛹的皮猴。
程之兗見好就收，自己從浴巾里鉆出來，躲進(jìn)被子里。
程越生接起電話，“喂。”
聲音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和緩，握著手機(jī)一邊講，一邊往外面起居室走。
程之兗一邊慢吞吞地穿衣服，一邊瞅著他爸的高大背影。
程越生再回來時，那小孩兒正歪七八糟地靠著床頭，翹著腳看繪本。
“注意時間，困了就睡，別讓我催你�！背淘缴趦鹤樱咽謾C(jī)扔在另一邊的被子上，拿了換洗衣物去浴室。
等他消失在浴室門口，程之兗緩緩降下繪本，露出雙眼睛，扭頭發(fā)現(xiàn)被子上的手機(jī)竟亮著屏幕。
小家伙將書一扔，迅速爬過去，靠近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開著視頻。
他想瞅瞅?qū)γ媸钦l，不小心在屏幕里露出自己半個腦門兒。
第420章
不高興
顧迎清“開車小心”的消息發(fā)出去不算太久，程越生發(fā)給她一段幾秒的視頻。
背景已經(jīng)是他的臥室，兗兗正撒丫子往床上撲跑過去。
她把視頻反復(fù)觀摩數(shù)遍后，不由自主給他去了個電話。
“喂，”程越生明知故問：“怎么了？”
顧迎清張了張唇，腦子忽然亂掉，忘了打這通電話的原因。
片刻的沉默，很容易便被電話那頭的人捕捉到了她情緒中不可名狀的猶豫彷徨。
程越生笑了笑：“這通電話是打給我的，還是打給兒子的？”
顧迎清不假思索：“你�！�
“是么？”他語氣沾上不著調(diào)的曖昧，“這個點(diǎn)打給我做什么？”
“聊天不可以么？”顧迎清故作輕松，語氣拖著心不在焉的尾音。
“聊素的？”
顧迎清一臊，說不上話。
他立刻又講：“不過今晚想聊葷的也不行，兒子要跟我睡�！�
顧迎清想起視頻里，兗兗興奮的樣子，估計很開心能跟他爸爸睡。
“他今天，”顧迎清輕聲，停頓了一下，“看起來很開心�！�
“剛回來的時候，嫌我常常離家，別扭了一會兒，不過小孩子比較容易好哄。”
顧迎清忽然有些難過，“小孩好哄，只是因為他別無選擇而已�！�
程越生沉思片刻，說：“你說得對，關(guān)于他的教育撫養(yǎng)問題，你我之后可以仔細(xì)談?wù)�。�?br />
顧迎清啞然，“這方面我不懂。”
客觀上來說，論教育孩子的經(jīng)驗，她不及程越生。
“你可以學(xué)，作為爸爸，我到現(xiàn)在也不一定算及格�！背淘缴Ａ讼拢謱⒙曇舴诺酶p，“你很聰明，不難學(xué)的，嗯？”
顧迎清像被人洞穿內(nèi)心忐忑后，又貼在她耳畔安慰。
程越生聲線低沉，語調(diào)平和，營造出一種輕松隨意的聊天氣氛，與他故意戲謔人時帶著冷酷和揶揄截然不同。
怎么學(xué)？
她甚至遲遲做不好準(zhǔn)備，以母親的視角直面她的小朋友。
對面久久沒吱聲，程越生說：“我先去洗澡。”
顧迎清頓了下，有些可惜地“嗯”了一聲。
她有些喪氣，心情一下子蕩到谷底，舉著手機(jī)放在耳邊，好一會兒沒動。
直到再次聽見程越生聲音傳來，她還以為話是跟她講的。
再看手機(jī)，他竟把通話轉(zhuǎn)成了視頻。
屏幕里是他臥室的天花板。
顧迎清盯著屏幕片刻，屏聲靜氣，莫名緊張。
片刻，手機(jī)視頻畫面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小腦袋瓜，那烏黑濃密又亂糟糟的短發(fā)，一看就知道是誰。
程之兗發(fā)現(xiàn)手機(jī)里沒有對方的畫面，好奇怎么回事，又只好湊近點(diǎn)研究。
雖然他不認(rèn)識頭像上面那個字，但是他認(rèn)出來啦，頭像就是嫂子阿姨！
顧迎清打開了視頻，畫面切換，她揮揮手，柔聲笑著和他打招呼：“兗兗，晚上好�！�
程之兗下意識咧開嘴，癡癡盯著手機(jī)，搖搖小手，接著又像想到什么，嘴角慢慢耷下去。
顧迎清秒懂他神情變換背后的意思，心口密密麻麻發(fā)酸，再次叫他：“兗兗，好久不見。”
程之兗垂下眼，避免和她視線接觸，神情有些低落，嘴里兀自咕噥著：“是呀，真是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不見�！�
“對不起啊，上次你要上學(xué)，我沒機(jī)會和你在北城多玩幾天�！鳖櫽鍨樽约赫医杩�，試圖挽回在兗兗心里的印象。
“沒關(guān)系�！眱純甲笃财沧欤肄D(zhuǎn)轉(zhuǎn)眼珠子。
顧迎清試探：“你是不是生我氣啦？”
程之兗歪回枕頭上，把手機(jī)放在鼓鼓的肚皮上，眼睛看向一邊：“沒有�！�
對面鏡頭程仰角，顧迎清看著小家伙放大的雙下巴，“那你為什么看起來不高興？”
“我高興，我很高興啊�！毙『簲D出一個假笑。
“真的嗎？本來我還想哄哄你，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小家伙急得臉色漲紅，彈起來著急地捧起手機(jī)，改口說：“我不高興，我一點(diǎn)都不高興！我很不高興！”
顧迎清問：“你為什么不高興�。俊�
兗兗一著急，就委屈起來：“因為你不喜歡我�！边�帶著慪氣的語氣。
“誰說我不喜歡你？我很喜歡兗兗，你那么可愛，又很懂事，就算別人不喜歡你，我也不會不喜歡你的�！�
顧迎清沒有意識到，在跟小孩說話的時候，不會有那么多遲疑，也沒有那么多忐忑，只會不由自主地、發(fā)自本心地希望能哄他開心。
“那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呢？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在北城的時候，你、你只想送我走！”
兗兗畢竟還小，急切的時候，語氣有些囫圇，但一點(diǎn)也不影響邏輯。
顧迎清一門心思想安撫他，“因為我在北城還有工作呀，不打電話是因為我工作比較忙……”
北城的事，她沒法解釋。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一個孩子說她心理有問題，那時候甚至十分抗拒和他待在一塊兒。
兗兗說：“你以前工作不忙的時候呢？”
顧迎清有些沒搞懂他什么意思，道歉說：“對不起嘛�！�
“那你會給星星打電話嗎？你想不想星星？你說你喜歡我，那、那你更喜歡星星還是我呀？”
顧迎清一怔。
雖說她從兗兗語氣里聽出了小孩子之間互攀比的意思，但她不明白兗兗為什么要跟星星比較。
此刻，在兗兗眼里，她還是“星星的媽媽”，她為了投其所好說“更喜歡你”，會不會顯得奇怪？
雖然情感的天平早就傾斜。
顧迎清發(fā)誓，她在理智與情感之間橫跳，也就猶豫了那么兩秒。
兗兗的脾氣突然就上來，重重地“哼”了一聲，按斷了電話。
程越生洗完澡，隨便給睡袍帶子打了個結(jié)。
走出浴室聽見一陣嗚咽聲，定眼一瞧，程之兗趴在床上，撅個屁股，腦袋埋在枕頭里嗚嗚悶泣。
“程之兗，哭什么？”程越生皺皺眉，看向手機(jī)，黑著屏。
那家伙沒應(yīng)，哭得更大聲了。
“程之兗。”
程越生上前，將兒子撈起來，程之兗一轉(zhuǎn)身一埋頭，扎進(jìn)他爸頸窩里，一陣嗚嗚哇哇地嚎啕，哭得撕心裂肺。
第421章
每個人都有媽
程之兗算是情緒較穩(wěn)定的小孩了。
平時不順心時裝裝樣子哭幾下，只打雷不下雨，做給大人看，自己很快就能平復(fù)。
只有在生病時，心理防線脆弱，或是真遇見什么傷心事了，才會如此聲淚俱下。
程越生沒問緣由，單手摟著孩子，撿起床上的手機(jī)，看了眼視頻通話時間，也就兩分多鐘。
阿姨聽見動靜后來敲門，“程先生，兗兗出什么事了？”
小朋友哭聲大，程越生開門應(yīng)答：“沒事，你去休息，我會看著他�！�
劉姨照顧兗兗許久，二人關(guān)系極好，但這個時候兗兗也是不認(rèn)她只認(rèn)爸的。
她心疼地看了看孩子，念叨著走開：“那我再去給他做點(diǎn)吃的，哭累了半夜萬一餓……”
程越生關(guān)上門，像以往那樣，兜著孩子在臥室里踱步，怕他哭得背過氣，不時輕撫孩子后背。
“等你哭好了，再告訴我怎么回事，行不行？”
程之兗正在氣頭上，漸漸忘了哭泣的原因，只知道爸爸厚實的掌心裹著他的背，他穩(wěn)穩(wěn)坐在爸爸的臂彎里，既安心又難過，更加矯情起來，癟著嘴將腦袋一埋，抽噎得越發(fā)可憐。
程越生穿著睡袍，伸手擦孩子汗?jié)竦念^發(fā)和后背。
程之兗的嬰兒時期，程越生沒有親自帶過他。
尤其是小嬰兒哭起來，像在拉警報，讓人覺得心煩頭疼，他都是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
到如今，處理起孩子哭鬧的情況，竟也算得心應(yīng)手。
顛顛手里孩子，忽然就感覺到了時間的份量。
程之兗哭累之后，小腦袋枕在程越生肩膀上，慢慢安靜下來，疲倦地耷著眼皮發(fā)呆，偶爾傷心莫名涌上心頭，又再癟癟嘴角，悶悶地抽泣一聲。
程越生睡袍領(lǐng)子沾了兒子的鼻涕眼淚，簡直一塌糊涂，索性把衣服脫下來，一股腦給孩子抹抹臉，完事后扔一邊。
他躺上床，也累得慌。
程越生熄了燈，黑暗里，兗兗哼哼唧唧的，問他爸：“爸爸，我想……”
“想什么？”程越生疲憊地用手按了按額頭。
“我想看媽媽的照片�！�
程越生沉默，沒像以前那樣直接說“沒有”，“等我有時間找找看。”
“為什么星星有媽媽？”
“哪有什么為什么，每個人都有媽�！�
“我也有媽媽。”
“廢話�！�
“她在哪兒呢？”程之兗撅著屁股爬過去趴在他爸身上，甕著鼻音地撒嬌，“爸爸，我也想要我媽媽。”
程越生有種直覺，不知道對不對。
他早就跟程之兗說過，他媽死了，這家伙知道什么是死之后，也不怎么糾結(jié)這個問題。
現(xiàn)在好端端的，怎么問起來媽在哪兒？
程之兗又是跟顧迎清打完電話才有這一通哭。
再聯(lián)想從北城回來之后，這家伙表現(xiàn)越發(fā)乖戾，故意跟人對著干，完全不講道理。
“程之兗，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么？”
兗兗有些害怕，擔(dān)心自己偷聽爸爸和表叔講話的事被爸爸知道會生氣，又要哭出聲。
“哭哭哭，哭什么？我又不會揍你�！�
兗兗用手背擦臉，“我不哭，我才沒有哭……”
說著說著，就染上了哭腔。
兒童的哭泣，和成年人的隱忍哽咽不同，帶著一種仿佛世界崩塌的悲號。
兗兗小手蜷縮著手指，捂著眼哭得直抽抽，壓力之下脫口而出：“我到底是不是嫂子阿姨的兒子呀？為什么她是星星的媽媽，不是我的媽媽？她是不是不喜歡我？”
第4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