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秘密
那就是知道了。
但程越生不知道是孩子自己猜的,還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哪個人說漏了嘴。
“誰跟你講的?”
“你講的!”程之兗一面哭一面控訴,小手絞著手指,可憐兮兮,“你和表叔說的,我都聽到了……”
小孩想起自己得知此事的方式不太光明,逐漸心虛,自發(fā)的哭泣也變了味道,成為示弱和博取同情的手段。
其實那會兒兩個大人具體說了些什么,程之兗根本記不得,他也不懂,只提煉出了自己最關(guān)注的信息——顧迎清是程之兗的媽媽。
甚至根據(jù)當(dāng)時他們的說話內(nèi)容,他也沒辦法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聽錯。
只能在之后懷揣著這個秘密,默默觀察,小心試探。
有時候還會想,到底嫂子阿姨只是她的媽媽,還是既是他的媽媽,也是星星的媽媽?
可為什么她不能接受”是兗兗的媽媽”這件事?是因為不喜歡他嗎?
她當(dāng)星星的媽媽,是不是因為更喜歡星星?
小小腦袋裝著數(shù)不清的疑惑,每天想到這件事都吃不下飯,在學(xué)校里看見星星也不想跟他打招呼。
星星對嫂子阿姨那么壞,可是嫂子阿姨總是惦記著星星,跟他一起的時候,都不忘問起星星。
很多次,他發(fā)誓再也不要理她。
她不喜歡他,那他也不要喜歡她了。
可是今天在電話里,嫂子阿姨的聲音好溫柔,他看見她就好開心。
他真是沒用。
他越來越不喜歡上幼兒園,戶外活動也沒那么好玩了。
同學(xué)們還總是提起自己媽媽,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憐的小朋友。
只有和爸爸在身邊,和在姑婆家的時候會好一點。
那些小孩兒有媽媽又怎么樣呢?
他有最厲害的爸爸,最好的姑婆、嬸嬸和表叔。
但他還是希望有自己的媽媽。
嫂子阿姨那樣的媽媽。
更小的時候,他希望媽媽在天上過得開心,爸爸不工作的時候能一直陪著他。
可是現(xiàn)在他希望媽媽能每天能陪他睡覺,早上牽著他的手走進(jìn)學(xué)校,讓同學(xué)知道他真的有媽媽,還是最漂亮的媽媽。
小孩心事如此簡單,但對他來說,這個秘密逐漸讓他承受不起。
他不曉得要怎么才能讓大人知道他的訴求,告訴他真相。
直到今天說出來,又期待,又忐忑,怕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子。
程越生問他:“你希不希望她是你媽?”
小孩皺起眉頭,看起來悲傷又滑稽。
片刻,他忸怩地點頭,又糾結(jié)地說:“可是,她是我媽媽的話,為什么不來看我?”
“你會怪她嗎?”程越生抽了紙巾,又往孩子臉上抹一把,擦干眼淚,再接鼻涕。
程越生作為父親,此時難免存有私心。
如果直接跟兒子說是因為他導(dǎo)致他們母子分離,擔(dān)心孩子會對他心存怨怪,最終成為埋在心里的一根刺。
青春期可就難搞了。
尤其程婉黎說過,別看這孩子平時乖巧,橫起來頗有他爹的風(fēng)格。
程越生太知道自己以前是個什么樣子。
兗兗眨眨淚晶晶的眼,認(rèn)真道:“我、如果她不是故意不來看我,那我要聽聽她的理由,才能考慮要不要原諒她……”
小孩兒已經(jīng)自動屏蔽,他媽媽是故意不來看他的這個可能。
因為姑婆說他是最棒的小朋友,沒人會不喜歡他。
“爸爸,你先告訴我,嫂子阿姨到底是不是我的媽媽?”兗兗著急地問自己最記掛的事。
“是�!�
程越生已經(jīng)意識到,兒子這段時間的反常,極有可能和他媽有關(guān)。
也確實擔(dān)心繼續(xù)隱瞞下去,會對孩子的心理健康造成影響。
小家伙怔怔地,吸了一口氣,又頓住,稚嫩的臉上竟出現(xiàn)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程越生一邊想一邊編:“你媽是被人騙了,所以才不知道你是她兒子�!�
既不能完全脫離事實,又要維護(hù)父母親在他心中的正面形象,并非易事。
兗兗激動地爬起來,坐在他爸身邊,一雙眼骨碌碌瞅著爸爸:“她被誰騙啦?”
程越生:“……很多人�!�
兗兗想了一會兒,“可是你為什么跟我說媽媽死掉了?”他還想起沈阿姨以前跟爸爸說的話,沈阿姨說爸爸不是他爸爸。
“難道你不是我爸爸?你把我從媽媽身邊偷走了?”
程之兗一想到這個可能,慌張又難過,一時不知道沒有媽媽和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哪個更叫他傷心。
程越生虎口掐住兒子的腋窩,一把拎起來,沖著他屁股就是兩下,“你瞎講什么東西?”
兗兗假裝喊痛,其實一點不覺得痛,笑瞇瞇地在趴在他爸身上,舔舔嘴唇上殘留的干掉的鼻涕,咸咸的。
現(xiàn)在他不僅有爸爸,還有媽媽。
“那爸爸,你是不是早就認(rèn)識媽媽了?你們談戀愛,然后生了我?可是為什么她變成了別人的老婆呢?為什么她又是星星的媽媽呢?”兗兗有很多不明白的事。
程越生抬起手臂壓在額頭,一般這個動作表示他開始煩了。
當(dāng)初就是擔(dān)心孩子媽的身份引來諸多猜測,才直接說死了,杜絕后患。
他閉著眼說:“你年紀(jì)不大,懂得倒多�!�
兗兗驕傲地說:“我會長大的,會懂得更多�!�
程越生被他逗笑。
“大人的事說了你也想不明白,現(xiàn)在你只需要知道她就是你媽,這件事不能告訴其他人�!背淘缴龑�(dǎo)他,“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能遵守,對不對?
“是我們的秘密嗎?姑婆也不能知道嗎?”
“嗯,秘密,姑婆也不能知道。”
兗兗有種領(lǐng)了重要任務(wù)的責(zé)任感,重重頷首,“記住了,那我能叫她媽媽嗎?”
“她膽子小,別嚇到她,等我說能叫了再叫。”
“好的!那我可以去找她嗎?”
“等過陣子�!�
“過陣子是多久?”
“等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
靜了一會兒,小家伙沖空中出了個拳,憤憤說:“騙她的人真壞!害我小時候沒有媽媽!”
“……嗯。”
“我以后要保護(hù)她,不讓壞人欺負(fù)她�!�
“那你在幼兒園要表現(xiàn)好點,好好學(xué)習(xí),跟同學(xué)友好相處,知道沒?”
“……為什么?”
“有出息了才能保護(hù)她�!�
“好好學(xué)習(xí),跟同學(xué)友好相處就能有出息了嗎?”
“不一定,但不學(xué)習(xí)、不得人心就一定沒出息�!�
兗兗似懂非懂。
第423章
換掉你
小孩精力有限,亢奮勁兒過后也累得睡了過去。
程越生無眠。
赤身披了件大衣坐在深夜的陽臺,舒展開四肢,盯著烏沉冷寂的夜抽煙。
冬夜凜冽的空氣使人冷靜,有助思考。
心里沉,也煩。
程越生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兒子是個機靈,但有聽墻角習(xí)慣的家伙。
那么小個孩子,即使跟他強調(diào)一百遍,這事不能往外說,也不可能真的寄希望于他能管住嘴。
就算傳到程婉黎耳朵里了也還好,本來他就做好沒被發(fā)現(xiàn)就不主動交待的打算。
況且姑媽是自己人,好應(yīng)付,就怕許安融知道后會不肯罷休。
中年喪子,丈夫背叛,給趙南川報仇成為了許安融唯一的精神支柱。
到時候要是發(fā)現(xiàn)跟她同一隊伍的合作伙伴,竟也摻和過算計她兒子,恐怕得掀桌子摔碗,讓所有人都別好過。
程越生不禁緊皺眉頭,拿煙的手支著頭,心煩地想,姓許的要是真癲起來,也挺不省心的。
許安融卻覺得,是程越生在給她找麻煩。
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他卻動不動就消失不見人影。
北城之行更是讓她膈應(yīng)。
翌日程越生亮相德信辦公樓,整層辦公室安靜如初,員工有條不紊做事。
就是沒見著許安融的人。
程越生經(jīng)過總經(jīng)辦,招手叫來忙活的梁倩,問她:“你們許總呢?”
梁倩勉強笑對:“許總開會呢�!�
“開會?”程越生抬腕看時間,他今天特意來早了,想在高層周會前等人做項目進(jìn)度報告,“她這么早開什么會?”
梁倩笑了下,“高層閉門會議�!�
程越生挑眉,盯著她,“九點半高層周會,是你發(fā)給李方長的時間�!�
梁倩面露難色。
程越生態(tài)度親和,語氣輕松,獨獨眼神冷冽鋒利,氣場逼人,讓她有種被對方指著鼻子威脅的危機感。
程越生單手插兜,推開會議室門的時候,里面七八人不約而同噤聲,齊齊望來。
“這么熱鬧,怎么沒人通知我?”
在眾人復(fù)雜的目光中,程越生瀟灑拉開椅子,坐下。
許安融端坐密閉會議室首位,瞅著他:“你不是在忙其他事么,以為你沒空,反正會議結(jié)果都會通知到你那里,一樣的嘛�!�
“許總要是對我有什么不滿,不必拐彎抹角�!背淘缴痪o不慢地點了根煙,余光瞄向朱董,對方眼神閃躲。
一名年老董事見他姿態(tài)悠閑,紈绔之態(tài)畢露,大為光火:“程總,請問你作為德信總裁,這段時間里盡到你的責(zé)任沒有?”
“我怎么不盡責(zé)了?”程越生夾煙的手一翻,做出一個請對方暢所欲言的姿勢,順便撣撣煙灰。
老董事敲著桌子,義正詞嚴(yán):“新年之后你就見不著人影,缺席了數(shù)次緊急會議,你本該出面好制定決策應(yīng)對危機,你人呢?”
程越生不屑一顧:“危機公關(guān)文書的電子版簽名落的難道不是我的款?再說我早就給出了應(yīng)對方案,怎么,許總沒把話帶到?”
“什么方案?我們怎么不知道?”
許安融神色明顯一怔,左右瞅瞅,慢條斯理說:“程總認(rèn)為,我們應(yīng)該靜觀其變�!�
老董事帶頭大怒:“這叫方案?!這叫不作為!”
此人早年間是趙鴻槐跟前的紅人,被一路提拔進(jìn)董事局,趙南川死后,趙柏相隱退,德信高層重新洗牌,如今他也與朱董平起并坐,身居副董事總經(jīng)理之位。
這老頭兒對趙家那些事,不算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許安融見機行事,話鋒一轉(zhuǎn),一副和事老的口吻:“各位別急著下定論,過去一年,越生的能力我想諸位有目共睹,相信他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有人順理成章地接茬:“程總,這一年來,你的確有功勞,但做人切忌自負(fù)�!�
老董事干脆說:“這位子你要是坐膩了,大可直說,我們好推舉下一位能人。”
“可不是么?市場本來就不景氣,等拖到元氣耗盡,換觀音菩薩來也無力回天,到時候誰來彌補公司的損失?”
程越生盯著一唱一和的那兩人反問:“哦?二位想推舉誰?”
老董事?lián)P一揚眉毛,賣關(guān)子:“自然是能者居之�!�
“誰?”程越生不依不饒,“趙縉?”
那二人不講話。
有人笑笑提議說:“趙縉現(xiàn)在搞這么一出,無非就是想進(jìn)德信嘛。這是因為進(jìn)不來,才大筆購入海運的股票,最終就是想間接讓凜興增持德信,成為德信大股東,最終進(jìn)德信嘛。哎,許總,其實都是一家人,倒不如就如了他的愿,免得他繼續(xù)惹是生非�!�
許安融不吱聲,沉默地放下了嘴角的弧度。
朱董搖搖頭反駁:“從這次的事不難看出,趙縉這人為了一己私利無所不用其極,先前還差點被牽扯進(jìn)沈貫期的官司,迫不得已割肉賣血,才與之撇清關(guān)系。這樣的人毫無大局觀,自私自利,你難道期望他能對你的利益負(fù)責(zé)?”
幾張嘴爭論不休,程越生靠著椅背,自在看戲。
許安融受不了,抬手壓壓場子,打圓場:“好了各位,到點了,各部門的負(fù)責(zé)人要上來開會,別讓人久等,這件事我們?nèi)莺笤僬�。�?br />
直至中午,周會結(jié)束,許安融請程越生單獨到辦公室,“我有事跟你說�!�
許安融面露不虞,“你這段時間到底干什么去了?任由趙縉興風(fēng)作浪,再這么等下去,就是親手給董事局那幫老家伙遞刀�!�
程越生瞞不住,解開西裝口,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所以你糾集這幫老東西,想給我施壓?”
“你認(rèn)為我威脅你?”許安融冷笑,“我告訴你吧,這會是他們要開的。是你言行有失,招致不滿。他們又是趙鴻槐的人,目的是什么,還用我多說?他們想借機換掉你!”
第424章
甜頭
程越生不為所動,隨手把玩起手機,心不在焉說:“許總,相信你可以頂住壓力。”
“你、你,你!”許安融氣急敗壞,“你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程越生皺了下眉,定眼盯著她,平靜說:“你要我怎樣?我一早就說得很清楚,著急也沒用,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氣,等待時機到來的那一刻。你屢次三番,迂回婉轉(zhuǎn),非要我現(xiàn)在就出面對付趙縉什么意思?”
許安融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趙縉一點點吞掉海運,老不死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萬一他們猜到你的意圖了,或者、或者留有后手呢?萬一你的法子最后行不通,我們輸了呢?你倒是可以丟下爛攤子,拍拍屁股走人,”她反手指著自己,責(zé)問他,“那我呢?”
“你信不過我,最開始就別跟我合作,”程越生扯扯領(lǐng)帶,“你知道我最煩什么嗎?外界干擾不斷,隊友還添麻煩。要么我們各論各的,你有什么想法,你只管去做,別干擾我就行�!�
程越生斜她一眼,帶你玩算是仁至義盡,還不聽指揮,瞎搗亂,真麻煩。
許安融怒極反笑:“你不能讓我無條件相信一個……”她手已經(jīng)抬起來,手心朝上,情急之下劈手指向?qū)Ψ降淖藙荨?br />
程越生撩了下嘴角,“一個什么?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