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吃飯在一樓的中餐廳,今夜的菜單全是南江特色,年味十足。
趙鴻槐見原本拒絕出席的程越生現(xiàn)身家中,眼里閃過意外。
而程越生連“舅舅”也沒叫一聲。
舅甥關系因為立場沖突,已經(jīng)劍拔弩張。
顧迎清挨著許安融坐下,程越生走來,要在她身旁落座。
程之兗搶先一步?jīng)_過來,往原本屬于他爸的椅子上爬,“爸爸,我想坐在這里�!�
程越生趕人:“邊兒去,坐小孩那桌。”
程之兗看向顧迎清。
然而顧迎清沒有看父子倆,甚至臉往另一邊偏了偏,假裝低頭整理自己的裙子。
她長發(fā)做卷,自然披在身后,側(cè)身發(fā)絲擋住一半側(cè)臉。
程之兗還在跟他爸討價還價,讓他爸坐旁邊。
顧迎清受不了時不時投來的幾束關注目光,拉著兗兗跟他說:“你看小朋友們都坐旁邊那桌,你跟他們一起,一邊吃還可以看動畫片�!�
“我不想看,我要吃飯�!背讨畠脊虉�(zhí)起來。
程越生警告:“大過年的我不想揍你�!�
也許因為他只是隨口說說,并沒帶任何威脅,程之兗并不害怕,還嘴說:“那你揍我吧�!�
顧迎清又勸他:“你看星星也坐那桌呢,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程之兗賴在椅子旁邊,靜了片刻,忽然說:“我跟他才不是好朋友,我們只是上一個幼兒園而已。”
遠遠關注顧迎清,然后瞧見動靜跑來圍觀的趙星淮聽見這話,立馬炸毛:“你以為我稀罕跟你做朋友嗎?!”
星星有些激動,一張圓臉氣得通紅,雙手握拳,身子激動前傾。
“我也不稀罕!”程之兗伸手擋開星星,義正辭嚴說,“我沒有跟你講話,請你不要待在這里,沒看見只有一個位子嗎?”
星星氣壞了:“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這是我家!”
許安融就在旁邊,作為奶奶自然要出來說兩句話,“星星,你怎么這么說呢?兗兗是客人,你要客氣點�!�
“他先對我不客氣的!”趙星淮控訴,“她是我媽媽!他坐她旁邊的話,那我也要坐!”
“她也是我……”
程之兗話沒說完,程越生從后面伸手捂住他的嘴,順便做了個“掌嘴”的動作。
程越生力道不重,平時“揍”他也不會下重手,抽他屁股時掌心都是空的,靠嚴肅的神情起個威懾嚇唬的作用。
但今天他不知哪里不對勁,本就是無理取鬧,嘴巴一癟就想掉淚,但是星星還在旁邊,他不想丟臉。
于是一副慪氣的表情,小身子似鋼板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趙星淮也不相讓,恨恨地看著他。
這就是顧迎清為什么不想讓程越生帶兗兗來。
兗兗想黏著她,想跟她親近。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如果待兗兗十分親熱,只會引來百般揣測;反之跟兗兗保持距離的話,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傷了孩子的心。
而且還有個星星……
趙星淮說她是“媽媽”的時候,顧迎清狠狠怔了一下。
難道許安融沒告訴星星,她不是他媽媽?
可兗兗想說什么?
即使程越生捂嘴及時,但她就在旁邊,還是聽見了。
他想說“她是我媽媽”?還是想說“她也是我爸爸的女朋友”?
顧迎清才走了下神,見兗兗眼里包著淚的倔強模樣,心神一亂。
既想抱著安慰,又怕自己偏心偏得太明顯,尤其是兗兗也不禮貌。
許安融招手說:“星星,你過來,我讓人再安張椅子,你坐奶奶和媽媽中間�!�
顧迎清倏地迷惑地看向許安融。
她到底搞什么幺蛾子?
想拉攏她,也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從前為了不讓她和星星產(chǎn)生母子感情,不惜斬斷所有“母子”見面機會。
足以看出此人毫無下限,為了自身利益,可以理直氣壯推翻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程之兗不愿意了,拉著顧迎清裙子小聲說:“不要,你不可以不可以……”
顧迎清俯下身跟他商量:“那你坐我跟爸爸中間行不行?”
第499章
更難
程之兗只想自己做在顧迎清身邊,不想星星坐另一邊。
但頭頂傳來他爸的聲音:“要么坐好,要么去另一桌。”
程越生語氣中已經(jīng)夾雜了“我最后說一遍”的威脅。
程之兗善于辨別大人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哪怕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見好就收。
小孩兒一左一右撅著屁股爬上椅子坐好。
滿屋子看戲的人都笑開,其間一道女聲陰聲陽氣地笑說:“顧小姐真是有小孩緣,兩個孩子都這么喜歡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兄弟在搶媽媽呢�!�
顧迎清面無表情地撩起眼皮,直視對方。
她認識這個人,是那短豆芽趙棟棋的母親,一個珠光寶氣的婦人。
論陰陽怪氣,沒人比許安融更厲害。
她當即斜眼瞧向桌對面的表弟妹,“這么大張桌子,你都坐那樣遠了,還要扯著嗓子講話,也不嫌累得慌�!�
因為管控著趙家的傳媒影視企業(yè),一家子常出席娛樂圈各大盛事活動,曝光率較高,營銷得自然更多。
之前顧迎清在社交網(wǎng)站上搜索趙家成員時,各種帖子將這一家人吹得神乎其神——小的是傳媒界身材最好長得最帥的金主,老的是背靠百年豪門的old-money,趙棟棋的母親是名利場上永遠的C位,贊其如何如何雍容華貴,又如何如何風韻猶存。
許安融就見不得她丟人現(xiàn)眼,在趙家集體出席旗下慈善活動時,讓人安排她靠邊站。
隨后令團隊廣發(fā)通稿,把這一家釘為“大家族的邊緣人士”。
趙棟棋的公關手腕人脈不如許安融,刪不了帖,封不了口,生生被人掛在網(wǎng)上嘲了一個月。
許安融就是借用此事諷刺她,對方立馬會意,臉色難堪。
加上此前趙棟棋在趙家當眾挨了程越生的打,到現(xiàn)在還常被人當做笑話提起,一家人顏面盡失,想方設法想要挫挫許安融和程越生,試圖挽回幾分臉面。
趙棟棋挖苦道:“堂嬸,話說你把我們都搞糊涂了,這星星到底有幾個媽啊……這顧小姐,跟我們又到底是什么輩分?在外面該喊堂嫂……”他頓了下,瞥了眼程越生,“還是該喊表嬸啊?”
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趙棟棋的爺爺,是趙鴻槐的弟弟,也是趙淳敏同父異母的哥哥。
趙淳敏是趙棟棋的姑婆,他得跟趙南川一樣,叫程越生一聲表叔。
有人偷偷跟著笑,有人察言觀色,打量著許安融和程越生的反應,不敢造次。
程越生剛想開口,顧迎清搶先一步,玩笑說:“何必在意這么多呢?叫什么看你誠意咯,你要是有心,叫我媽也行,我可以領養(yǎng)你啊。我家里還有一只貓,也是領養(yǎng)的沒媽的流浪貓,我還在想什么時候可以貓狗雙全呢�!�
程之兗認真地聽著顧迎清說話,等她說完,他會意地一笑:“原來他是狗。”
因為小孩子的語氣和神情都過分天真,一本正經(jīng)說著罵人的話,讓人忍不住發(fā)笑。
趙棟棋臉色黢黑,將怒火轉(zhuǎn)移到小孩子身上,“雖然說童言無忌……”
程越生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笑著打斷:“有小孩子在,我不想動手,你是自己把剩下的話咽下去,還是我讓人請你們走?”
霎時,餐廳里除了小孩,幾乎人人噤若寒蟬、面面相覷。
如果說,程越生曾經(jīng)只是傳言中“親戚家那個被養(yǎng)殘了的死小孩”,使其青少年時期混不吝的形象深入人心。
那么后來他公然揍趙棟棋和趙縉的行為,更加坐實他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連自己爹都敢揍,何況你們出言不遜的親戚?
而且經(jīng)過十來年的淬煉,天之驕子的桀驁氣,演化成了盛氣凌人,無所畏懼的氣勢。
即使聽說德信董事會之間的戰(zhàn)爭,程越生以敗告終,但這人身上毫無敗將的衰頹,依舊端著處處壓人一頭的氣場。
據(jù)聞,德信海運反收購凜興一事實在蹊蹺,這樣的關頭,有意扶持趙縉的老頭子主動請程越生來小年夜,似乎有事相商。
局面尚未明朗,叫人心里打鼓,不敢輕舉妄動。
趙棟棋在娛樂圈占有一席地位,被吹捧過了頭,難免心高氣傲,去年受辱一事是他們一家的心病,見機便想叫板。
他怒而哂笑:“你誰�。克闶裁礀|西?”
“你覺得呢?”程越生靠著椅背,姿態(tài)悠閑,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銀叉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盯著趙棟棋。
完全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威脅。
顧迎清覺得如果不是小孩子在,他可能真就對人不客氣了。
程越生問趙鴻槐:“舅舅,這飯你到底還想不想讓我吃了?”
趙鴻槐睨了眼趙棟棋,“大過年的,別找事�!�
趙棟棋的爹說:“這怎么算我們找事呢?要說找事,反倒是有的人,將德信攪得一團糟,自家人搞自家人,遲早完蛋�!�
他是指趙縉收購海運,又反被收購一事。
趙棟棋趁機逼問趙鴻槐:“大伯公,您是一家之主,倒是表個態(tài)啊,家里被搞得一團糟,讓女人和外人掌握說話權(quán),逼得親孫子靠內(nèi)訌奪權(quán)。我們算是半個公眾人物,被媒體問起的時候也很困擾�!�
許安融二話不說懟回去:“關你屁事,誰問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還公眾人物呢,天天在外面營銷自己身材好,長得好,被網(wǎng)上那些不曉世事的傻子捧成金子,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真想將你被人打得臉歪嘴斜,鼻青臉腫還不了手的樣子發(fā)出去讓人看看�!�
那家人還要再說話,許安融發(fā)話:“這飯你們一家人到底吃不吃?不吃趕緊滾出去!德信垮了賣了,跟你們也沒有一毛錢關系,別費那勁兒了。”
這話是說給在座所有人聽的。
至此,整個餐廳的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觸即發(fā)的壓抑和緊張。
趙縉卻用勺子敲響杯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好歹是過年,諸位,和氣生財,我來分享一個好消息,今年內(nèi)會請大家喝喜酒,”趙縉舉起和王師茗相握的手,“而且,我們要做父母了�!�
王師茗不知是尷尬還是被趙家內(nèi)訌的氛圍嚇到,神情十分不自然,沒有絲毫公布喜訊該有的喜色。
數(shù)聲或真心或假意的恭喜之中,唯獨許安融和顧迎清明顯沉下臉色。
王師茗懷孕,趙縉成了王朝岱的乘龍快婿,也就多了一層庇護。
想對付他更難了。
第500章
單獨
顧迎清她一直觀察著坐在趙鴻槐身側(cè)的趙柏林,那人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仿佛已經(jīng)死了。
因為坐輪椅的原因,這名中年男人肌肉萎縮,身體瘦削而單薄,周身溢出一種陰森腐朽的氣息,被殘疾帶來的副作用啃噬了精神與傲骨,只留下一堆風霜的痕跡。
在趙縉宣布王師茗懷孕的那一刻,顧迎清好像在趙柏林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得意。
她胃口全無。
程之兗握著勺子,詢問顧迎清:“可以給我一個紅燒肉嗎?我不想要肥肉,謝謝。”
“當然可以。”顧迎清給他夾了塊紅燒肉,但她也不吃肥肉,剔除后擱在骨碟里。
星星故意自言自語地拆臺:“沒有肥肉的紅燒肉根本不是紅燒肉�!�
程之兗聽了立馬不高興,哼了一聲,把肉扔在一邊不吃了。
他本來就瘦,長個不長肉,好不容易主動想吃什么,被星星故意一鬧又不吃了。
顧迎清頭疼得很,低聲說:“我也不吃肥肉的�!�
為起帶頭作用,她自己也吃了塊沒剔除了肥肉的紅燒肉。
兗兗這才滿意地吃掉。
那邊星星又嘟囔:“為什么都沒我喜歡吃的菜?”
許安融嘴快問:“這么多肉,你不是最喜歡吃肉了嗎?”
小孩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不過就是拌嘴吵架,故意對著干。
顧迎清跟星星玩笑說:“還有你不喜歡吃的東西��?我以為你胃口很好呢�!�
星星不吱聲。
許安融還沒告訴星星,顧迎清不是他媽媽。
顧迎清不好厚此薄彼,表面笑容依舊,問星星:“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夾�!�
星星勉為其難地說:“獅子頭,炸春卷,花雕雞和紅燒肉,醬蟹也要……”
兗兗伸個腦袋過來,哈哈取笑道:“你還說沒喜歡吃的,你也太能吃了,難怪胖胖的呢�!�
程越生將他的頭扭回來,“你自己又好到哪兒去?不好好吃飯,以后又矮又瘦,細狗似的,被人打了都還不了手。”
程之兗聽到“又矮又瘦”,下意識看向趙家最矮的那個男的。
趙棟棋勃然大怒,心說他媽的,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趙星淮這下可以名正言順的干飯了,“我要多吃點,才能一拳打倒細狗�!�
說完大口咬住獅子頭。
程之兗勝負欲上來了,保姆給他盛來半碗米飯,那家伙用勺子往嘴里狂塞,將兩腮撐得鼓鼓的。
顧迎清怕他噎住,連忙奪走他的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細嚼慢咽。”
兗兗鼓著腮幫子搖頭,著急說:“喔慢不鳥……”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折騰得顧迎清腦殼疼。
這個要吃蝦,那個要吃蟹。
左邊的要喝湯,右邊的要吃肉。
而且訴求都是朝顧迎清說的,保姆幫忙就不吃。
程越生拍拍兒子后背,“你安分點,別整她。”
“我沒有,是星星……”
程越生收起表情,沉默盯著他兩秒。
程之兗負氣地扭開頭,直接朝顧迎清張著嘴巴,“想吃那個蛋餃�!�
趙星淮扒拉她手,“我要鴨�!�
顧迎清夾在中間,吸了口氣,心道算了,應付倆孩子,總比應付大人來得簡單。
一人一口,絕不厚此薄彼。
誰知道宴席后半段,保姆從廚房端來一盤迷你的彩皮餃子,是專給小孩子們逗悶子的。
其中有一個餃子里,包了一塊硬幣。
希望大人們,每個人給吃到硬幣的小孩一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