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顧迎清避開視線看別處，“挺不錯的，多少錢買來的？”
池頌聽出她語氣里的試探，了然一笑：“不是我花的錢。”
顧迎清就沒再問了。
池頌又說：“這畫是我朋友托我從慈善畫展上買來的，那畫展的主辦方涉嫌洗錢，我朋友怕這個作者被牽連，讓我安排好人，一開展就去收了這畫�！�
在西南的點(diǎn)滴就這么涌上心頭。
得知有人高價買她畫的欣喜和不安。
劫后余生，他剛好在山下等她。
西南潮濕的雨夜，雷鳴不斷，漆黑不隔音的民宿房間里，巴掌大的浴室里硬是擠下了一對縱情聲色的男女，事后裹著一張?zhí)鹤酉鄵矶摺?br />
好像有些事情，是從那里開始改變的。
那之后，回到酒店的那個夜里，他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大概也是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心思都有些脫離了他的控制。
轉(zhuǎn)眼……
池頌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他這人吧，想一出是一出，估計他自己當(dāng)初都不知道幫她的確切理由是什么。難道是為了讓那作者開心？可他讓人家不開心了許多次。而且他又不說出來，人家怎么知道是他做的呢？這也達(dá)不到讓人開心的目的。他這人，總是背后做一些自以為對人家好的事�！�
池頌余光悄悄瞅著顧迎清的反應(yīng)。
顧迎清玩笑了一句：“他挺會麻煩人的�！�
“可不么！”池頌似是來勁兒了，調(diào)侃道，“他以前做了虧心事，上回又把人氣狠了，怕人跑了，我問他怎么辦？他想來想去，當(dāng)機(jī)立斷告訴我，說要和人結(jié)婚。在我這兒找遍了，找不到心儀的求婚戒指，又讓我連夜按要求給他找。結(jié)果還是沒成。”
顧迎清像在聽別人的事似的，笑容柔和，卻很疏離，“或許他做出結(jié)婚的決定本就倉促，被架在那個位置，腦子一熱，這婚沒結(jié)成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誰知道呢？”池頌說，“不過就我知道的，出去沈家那位是事出有因，但凡是你情我愿的男女關(guān)系里，兩人要以什么方式相處，能不能有以后，什么情況下會結(jié)束，一開始就說好了，如果對方不接受，他也不會勉強(qiáng)。”
顧迎清頭扭向一邊，心想：那他為什么偏偏就勉強(qiáng)我了呢？你是他朋友，當(dāng)然是向著他說話。
“同理，他如果打算結(jié)婚，即使決定下得再迅速，也是因?yàn)樗胍Y(jié)婚，沒有絲毫被迫的意思。”
顧迎清假裝聽不懂其中深意，假意附和說：“你挺懂你朋友的�！�
“還行吧，我比他大幾歲，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語罷，看著那幅畫，兩廂沉默。
翁來剛才看他們倆在說話，就沒過去打擾，小孩兒聽不太懂，也聽不太清，就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池頌接了個電話，說是他們已經(jīng)到了。
顧迎清收拾心情，一行人往餐廳那邊過去。
她覺得是池頌有意安排，是上次她和譚令吃飯的那間小庭院式的包間。
只是這次坐在里面的人不止譚令。
程越生坐餐桌邊，同桌還有兩個男人，他手?jǐn)R在椅子扶手上，不知道在沉思，還是在凝神聽人說話。
似是余光感覺到什么，掀起眼皮，隔著落地玻璃望了出來。
第531章
過不了算球
顧迎清的視線和他撞個正著，她不著痕跡轉(zhuǎn)開眼，讓程之兗去看小徑旁的流水池子里的錦鯉。
程之兗當(dāng)下就蹲了身子，伸手去摸，那幾條魚受了驚，登時四下游躥出去好遠(yuǎn)。
兗兗“哎呀”一聲，撩撩水，又追著那魚跑了幾步，看它游到深處夠不到的地方才作罷。
顧迎清找紙巾給孩子擦了手，才跟在后面進(jìn)去。
這回人多，換了院里另一個稍大的包間。
程之兗跑上前賴在他爸身邊，一一喊了“譚叔叔”和“方叔叔”。
經(jīng)譚令介紹，應(yīng)證了顧迎清心中猜想，那位方錫曼便是翁萊的前男友。
中英文名同音，又是比較典型的ABC長相。
顧迎清覺得眼熟。
既然是程越生的律師，那恐怕是在德信見過，只是沒有正式認(rèn)識過。
程之兗見顧迎清和翁萊坐在了斜對面，又丟下爹，過去找媽。
兩位女士默契地選了座位，顧迎清挨著翁萊，翁萊挨著池頌，而顧迎清與方錫曼之間又空了個座。
有前塵恩怨的統(tǒng)統(tǒng)都給打亂隔開，誰也不尷尬。
兗兗只好爬上那僅剩的位子。
他看了看媽，又看了看爸，撐著臉蛋。
爸和媽不講話，他能察覺到大人之間那種關(guān)系和情緒上的微妙。
但是……
程之兗忍不住扯了扯顧迎清的衣袖，在顧迎清俯低的耳邊低聲征求意見：“我們可以和爸爸坐一起嗎？”
顧迎清刻意模糊掉“我們”，“你想跟爸爸坐一起？那你問池二叔要不要跟你換個座位�！�
小朋友擺手，糾正她：“不是的，是我想我們?nèi)齻�坐在一起，我坐你們中間，這樣OK嗎？”
顧迎清只是猶豫了一秒。
兗兗立馬改口：“沒關(guān)系，不行就算了吧�！�
說話時，那雙漆黑瞳仁里閃著期待的光，再加上那樣懂事的語氣，足以讓顧迎清質(zhì)問自己：孩子就這么一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要求，難道就不能滿足？
即便父母雙方有什么矛盾，不影響到孩子是基本。
顧迎清看了看旁人，大家都已落座，再變來變?nèi)ヒ膊惶茫透塘�，“現(xiàn)在換位子不太禮貌，就這樣坐可以嗎？”
“可以可以，我OK的。”兗兗一臉豁達(dá)，明顯一副“別管我，我沒事，我無所謂，雖然失落但強(qiáng)作無事”的樣子。
因?yàn)楸硌莺圹E過重，顧迎清反倒減少了幾分無法滿足孩子期望的愧疚感。
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他習(xí)慣了用“OK不OK”這種口頭禪。
一桌子人，各懷心思，話題聊得很散。
譚令和池頌?zāi)銇砦彝蛔屧捖湓诘厣�，將話題往那四人身上引，但那兩對怨偶，沒一個領(lǐng)情。
翁萊不喜歡這種強(qiáng)組的局，她跟方錫曼已經(jīng)結(jié)束，只是送上來的賺錢機(jī)會她沒必要拒絕，經(jīng)濟(jì)下行，人脈和客戶才是生存的根基，她對池頌笑臉相迎，但一說到Heman，她不會接話，也沒有一個好眼色。
Heman寡言少語，只在所涉業(yè)務(wù)相關(guān)話題上發(fā)表觀點(diǎn)。
池頌一問翁萊，翁萊卻持不同意見，方翁兩人隔空開始辯論，比庭審現(xiàn)場還精彩。
池頌敗。
譚令接棒問程越生：“你不是說事多人忙，不來么？”
程越生愛答不理。
顧迎清只忙著跟孩子互動。
譚令和池頌這兩個局外人頗有種吃力不討好的感覺，也開始擺爛，心說隨他們?nèi)グ�，一個個渾身上下嘴最硬，愛過過，過不了算球。
作為朋友仁至義盡了。
池頌事先就說，給他們都安排了住處，一群人都小酌了幾杯。
有的人微醺，有的人越喝越煩悶。
池頌沒給那四人倆倆配對安排房間，但把一直留給程越生的那間房給了顧迎清住，另外安排了一間給程越生。
度假別墅劃了個大致范圍，除池頌外，幾人分乘兩輛接駁車過去，在進(jìn)入度假別墅區(qū)之后從岔道分開，去往不同方向。
接駁車停在一棟湖邊別墅前，下了車，顧迎清牽著兗兗進(jìn)去，程越生往臨近的別墅走去。
兗兗立定，挺直小身板，跺跺腳，有些慌亂地嚎了一嗓子：“爸爸你去哪兒，不住一起�。俊�
第532章
那就道歉
程越生下巴指了下分給母子倆住的湖邊別墅，問他：“你不想住那兒？”不等兒子開口，又說，“那你過來，跟我一起�！�
程之兗意思被誤解，著急得很，“我不！”
程越生問他：“那你到底要怎樣？”
“我們?nèi)齻�，”程之兗指了指爸，又指了指媽，最后戳戳自己心口強(qiáng)調(diào)，“住一起！”
程越生看向顧迎清。
顧迎清輕聲說：“一起吧，正好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程越生一聲不吭，手抄著兜，提步改道。
年前在這兒住了幾天，別墅的臥室里還有程越生的東西。
他對這里的格局熟門熟路，進(jìn)了門徑直上二樓。
內(nèi)部兩層活動空間，三面落地窗，室外泳池可通向湖面，營造出了一種無邊泳池的效果。
一樓是客廳和休閑娛樂區(qū)域，二樓有兩個臥室，中間隔著起居室，起居室的落地窗通向?qū)挸ǖ穆杜_，與主臥的陽臺是打通的。
顧迎清其實(shí)松了一口氣。
住不住同一棟，其實(shí)差別不大。
她看了眼擱在起居室茶幾上的度假手冊，臥室面湖，也正對東方，手冊上說這是極佳的觀賞日出的視角。
程之兗擰開主臥的房間門，發(fā)現(xiàn)他爸已經(jīng)去浴室洗澡了，于是又退出來，指著房間跟顧迎清，試探問：“我們睡這兒嗎？”
顧迎清說：“我睡小房間，你要跟我睡還是跟你爸爸睡？”
“為什么要分開睡啊？”
“三個人有點(diǎn)擠，會睡不好�！�
“騙我的吧？”程之兗才不信，“我們在北城的時候也一起睡過呀，就下雪那次，我睡得可好了�！�
顧迎清假裝眼睛一瞪，“你倒是睡好了，我和你爸爸沒睡好呀！”
兗兗趴在沙發(fā)上，捧著臉，“我知道這都是你的借口，你跟爸爸吵架了是么？”
顧迎清嘴唇張了張，最終吐出一句無力的辯駁：“沒有啊�！�
“可晚上你都沒跟爸爸說話�！�
“人太多了，說不上話�！�
兗兗嘆了口氣，看破不戳破，“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將就一下嗎？”
將就。
這孩子居然會把這個詞用在這種情境下。
不得不說，時間施與小孩身上的變化，迅速又明顯，不僅在長高長大，隨著接收的知識越多，連眼神都褪去小動物般的懵懂無知，變得越發(fā)聰慧。
就像方才在飯桌上，小朋友并不是如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懂事，而是想利用自己“懂事”這一點(diǎn)，讓大人心軟，從而答應(yīng)他的條件。
也許他自己并未意識到，但他從看過的書、見過的人，經(jīng)歷過的事，通過拆解分析，轉(zhuǎn)化成一套邏輯，讓他覺得這么做就是行得通的。
如果是更小一點(diǎn)的時候，兗兗可能會直接擺出示弱的祈求模樣，嘴里說著“求求你”，“好不好嘛”。
總之，小孩在長大，懂得越來越多，不太好敷衍糊弄了。
顧迎清坐在他身邊，兗兗依偎在她懷里，摟著她脖子撒嬌：“媽媽我好喜歡你，好愛你哦。”
顧迎清愣了愣，心軟得無以復(fù)加，恨不得答應(yīng)他所有條件。
她抱著懷里沉甸甸的小人兒，有種很“實(shí)在”的感覺。
他有溫度，有思想，有喜怒哀樂，會說甜甜的話，從幾十厘米的小嬰兒長成現(xiàn)在的樣子，并且還會繼續(xù)成長，有可能會跟他爸爸一樣，高大強(qiáng)壯。
而五年前這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未足月的胎兒。
光是想想就很不可思議。
顧迎清托著他，“我也好愛你�！�
“我也好愛爸爸�！�
顧迎清笑了笑。
“你為什么不說，你也愛爸爸？”
顧迎清失笑：“這是什么邏輯？”
兗兗眨眨眼睛，“難道你不愛爸爸嗎？”
顧迎清說不出話，感覺有一些模糊的字眼哽在喉嚨里。
兗兗說：“雖然我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小孩的爸爸媽媽不在一起生活，有的離婚的，有的分手了，有的根本就沒有媽媽或者爸爸。但我覺得你們兩個很配誒，不在一起好可惜�！�
顧迎清再一次被他的話逗得想笑，小孩兒真是神奇。
“我們怎么就‘配’了？”
兗兗認(rèn)真掰著手指：“你這么漂亮，他那么帥，我覺得除了他沒人配得上你；而且爸爸愛你，我覺得你也還愛他。”
顧迎清沉默良久，說：“大人的世界沒那么簡單，不是有愛就一定能在一起，兩個人要在一起，也不能只有愛。”
“那有多復(fù)雜，你很我說說呢？”
許久，顧迎清說：“我們互相傷了對方的心�！�
兗兗說：“那就道歉唄�！�
“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場，我們誰都沒有錯。”
程之兗撓撓頭，CPU運(yùn)轉(zhuǎn)吃力，“我有點(diǎn)不太明白了……”
“你當(dāng)然不明白，你幼兒園文憑都還沒拿到呢�！�
“那我拿到啥文憑的時候能明白？”
“至少……高中吧。”
母子倆咬了會兒耳朵，顧迎清看了眼緊閉的臥室門，帶兗兗去次臥刷牙洗澡。
小家伙裹著件浴袍，躺在床上看電視。
顧迎清精神有些疲憊，但一直撐著，也沒去洗漱，直到陪兗兗睡著。
隨后她發(fā)消息給程越生：睡了嗎？有事跟你說。
發(fā)完消息，好一會兒他都沒回。
顧迎清關(guān)了燈，輕手輕腳退出房間，去對面敲了敲門。
也沒人應(yīng)聲。
她試著扭門把手，并未用力就推開了。
門沒關(guān)嚴(yán)實(shí)。
臥室里沒開主燈，亮著幾盞氛圍照明，沙發(fā)上扔了一堆換下來的衣物。
床上也沒人，一部手機(jī)靜靜躺在被子上。
浴室的玻璃門開著，里面也是空蕩蕩的。
直到一股穿堂寒風(fēng)襲來，顧迎清才注意到臥室與陽臺之間的落地窗沒關(guān)。
外間漆黑，窗上倒映著的室內(nèi)景象，模糊影綽中，仔細(xì)分辨，才能瞧清外面坐著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