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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餐廳落地窗正對球場,該俱樂部可打夜場,球場照明亮起,并非探照打下來那般亮如白晝,燈光還是帶有幾分昏黃氤氳,球場上空似乎有薄霧一般曠遠朦朧。

    飯前,顧迎清發(fā)微信問翁萊情況。

    許安融一開始將自己的兩位律師都安排到了和翁萊一組,另一個還是許安融在董事會的一名心腹,想讓三人聯(lián)合給翁萊施壓來著。

    一個是K&W的合伙人,業(yè)界大牛;一個是家族班的核心律師,被挖來趙家的家族辦公室之前也是紅圈所的高伙。

    兩人常年和各種富人權(quán)貴合作,在業(yè)內(nèi)的地位和人脈自不必說,對付一個剛升權(quán)益合伙人的年輕女律師,能用的初步手段,就是用客源威脅。

    對一個律師來說,有客戶才有項目,項目關(guān)聯(lián)著計費時間,緊跟著她的收入和上升的空間都會受到影響。

    顧迎清和程越生走后,譚令和朱董打亂了翁萊那組原先的組合,將家族辦公室那位律師和另一名董事安排到許安融那組去。

    好在戲臺子沒搭起來,戲也沒唱成。

    顧迎清知道了個大概,心里有了數(shù),飯局上只有她和翁萊相鄰而坐。

    開席之后,高爾夫隊那邊的也在復盤。

    一時說這個總球開得好,一會兒恭維許總?cè)龡U洞一桿進洞媲美職業(yè)選手,又打趣某某上次拿最高分今日卻被罰球。

    一董事說:“可惜程總今天沒來,我還沒跟你一組打過�!�

    許安融笑著搶話:“我們程總一向不愛玩這個�!�

    那人反問:“程總愛玩些什么?”

    朱董說:“咱們年紀大了,人家玩的項目,你的體力可跟不上。”

    那人不服,做了個正展肱二頭的動作,說自己年輕時身材如何好,幾杯黃湯進肚,差點想當眾展示自己的腹肌。

    程越生看著他襯衫底下的瘦弱胳膊,以及皮帶勒著的微凸肚腩,不客氣地笑了聲。

    許安融瞧著這些人,幽幽說:“你們這方向就錯了,就算保養(yǎng)得再好,跟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也沒得比。不信你問問那幾個年輕小姑娘,你們跟程總譚令站一塊兒,他們選誰?”

    被拿來比較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礙于許安融用的是玩笑語氣,且飯局上的人屬她位高,不好朝人家甩臉色,于是齊刷刷打量起那三位年輕女性。

    有人直接提問:“那各位年輕女士,你們有男朋友了嗎?”

    顧迎清沉默,翁萊笑笑,只有梁倩笑瞇瞇地回:“交過一些�!�

    “哦?一些?那梁秘書在挑男朋友上有什么要求?”

    “我�。俊绷嘿还首魉伎�,然后嫣然一笑,半真半假地說,“沒什么要求,不超過二十五歲就行�,F(xiàn)在大部分男的,抽煙喝酒不運動,一旦過了二十五歲,既沒有時間和精力保養(yǎng),那可不是斷崖式地……哪像各位,太優(yōu)秀啦,早早被人挑走嘍。”

    在座的男的,聽她前半段話,怎么聽怎么別扭,聽她后半段話,似乎又恭維了一把。

    翁萊跟顧迎清對了個眼神,在憋笑。

    其實梁倩這話算委婉了,以前私底下跟顧迎清聊天時,罵飯局上那些逮著機會就開年輕女人黃色玩笑的老東西,也不看看自己還能不能支棱得起來,越缺什么越想秀什么,你越是害羞不敢說話,越讓他們覺得爽到了,給他一個眼神他都能哆嗦一下。

    因為有許安融在,席間無人吸煙,有人煙癮上來,中途會出去抽會兒煙再回來。

    酒過三巡,許安融才點顧迎清:“顧迎清想必大家都認識了吧,過段時間,公司會有一些股權(quán)上的變更,顧小姐手上的持股比例會增加一些。”

    方才正展肱二頭的老頭子,看向顧迎清,頓時肅起臉色問:“以什么方式?”

    “遺……”

    許安融才剛開口,程越生直接打斷她:“趙家家族成員之間的內(nèi)部股權(quán)轉(zhuǎn)讓,許總只是把這件事通知一下各位�!�

    趙縉忽然開口:“可是許總還沒發(fā)話�!�

    第544章

    天不怕地不怕

    程越生朝說話的人投去一瞥,尖銳中帶幾分輕蔑,像是才發(fā)現(xiàn)這號人的存在。

    那兩個董事緊跟著一唱一和,“對啊,雖說是家里的事,但她!”說話的人語氣一激動,桌子一拍,指向顧迎清,“她年紀輕輕,手里那么多德信的股份,到時候外界會不會產(chǎn)生疑問?給不出解釋,股價走勢圖立馬綠給你看。”

    “股東雖然有權(quán)自由買賣分配自己的股份,但從道德和利益上來講,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不影響公司和其余股東利益的前提之上,許總也有義務告知股權(quán)變更的緣由�!�

    程越生笑起來:“不涉及控股權(quán)變更的股份轉(zhuǎn)讓都不用上報給證監(jiān)會,但是得上報給你是吧?”

    “你……!那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跟你一樣是高管是股東,既然你說跟我沒關(guān)系,那么跟你是不是也沒關(guān)系?”

    對方被噎住。

    程越生靠著椅子,想了想說:“哦,對了,我媽也算是半個趙家人�!�

    他掃過那兩人,忽然學人桌子一拍,手指向其中一人:“你說不道德,哪里不道德?不道德在她比你年輕一倍,就能擁有比你還多的股份?再說那股份不給她,也不會給你,怎么就影響到了你的利益?”

    說完又指向另一人:“上市公司、家族企業(yè),股份變動那是常有的事,這點波動都接受不了,你做什么事業(yè)?”他揮揮手哂笑,“對于害怕風險的人,我的建議是現(xiàn)在賣掉所有上市公司股份,把錢存銀行拿利息安穩(wěn)度日到死�!�

    那兩位董事被氣得臉發(fā)綠,一個口不擇言地諷刺起來:“好笑得很!程越生你這么維護她是為什么?難道她是你的姘頭?”

    幾位律師見勢頭不對,收到許安融示意的眼神,說要出去抽根煙,便起身離開了包間。

    梁倩和譚令也借口離席。

    等外人離開,許安融才做起了和事老,斥了下程越生:“人家也沒說什么呀,你這么激動做什么,”轉(zhuǎn)頭又安撫那兩人說,“股權(quán)變更的原因,說起來都是家務事,顧迎清是我們趙家的小輩,但我保證控股權(quán)不會有變動�!�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控股權(quán)和經(jīng)營權(quán)始終都是在趙家那一家子人手里,變來變?nèi)�,不過都是在一家人手中倒騰。

    只是大股東中的老大仍然是趙鴻槐而已。

    那兩人卻沒完,被程越生教訓一頓心里有氣,許安融出面想要息事寧人,程越生說話做事不饒人,十分強硬,惹他等于踢鐵板,但心里有不痛快,就開始找顧迎清的麻煩。

    “喂,顧小姐,怎么這么半天你也不說句話,只顧玩手機?”正展肱二頭肌那男的不屑道,“我就說嘛,只知道躲在爸媽身后玩手機的那種小女孩,把股份給她有什么用?不如給她的監(jiān)護人�!�

    顧迎清緩緩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沖對方笑了下,“哦,我只是在查您說的姘頭是什么意思�!�

    “什么?”

    顧迎清照著手機上的文字,念給他聽:“姘頭指非情侶或夫妻關(guān)系而發(fā)生性行為或存在曖昧關(guān)系的男女中的任何一方,是基于物質(zhì)或肉欲基礎的非正常男女關(guān)系交往。在道德上,有挖人墻角之嫌;在倫理上,有破壞婚姻之咎。”

    她念完放下手機,虛心請教:“請問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是他的姘頭嗎?”

    “你也太可笑了……”

    顧迎清眼睛一眨不眨,指著自己:“我太可笑了嗎?”

    那人有點下不來臺,搖搖頭說:“現(xiàn)在的年輕女孩子,開不起玩笑就不要出來應酬嘛……”

    顧迎清恍然,打斷他:“哦,原來開黃腔造黃謠是開玩笑�。∥疫以為是你看我年紀不大,又是個女的,竟然能得到那么多德信股份,因而內(nèi)心嫉妒;或是收了誰的好處,故意這么說來抹黑我�!�

    許安融面色為難,數(shù)度想要打斷,但顧迎清語速雖慢,卻那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叫人插不進話。

    那邊顧迎清又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沒弄清楚。因為你年紀跟我父親差不多大,好歹差了一輩,我以為正常人不會這么為老不尊,在公眾場合說這種話。那么,敢問鮑總是不是小時候被女人傷害過?對女人有陰影?又或是自己有生理上的缺陷?”

    對方勃然大怒:“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顧迎清解釋:“因為我認識一位心理醫(yī)生,她說過,從心理學上分析,喜歡開這類玩笑的男性,普遍但不完全的原因是小時候被女人傷害過,所以對女性會有不自覺的羞辱批判和性攻擊的行為�!�

    程越生忍笑,瞅瞅面如土色的那兩人,又瞧向顧迎清,見她撐著下巴,用一種研究物品的眼神看著對方。

    她說:“當然,也有些男人上了年紀,性功能下降,面對不斷涌現(xiàn)在跟前的年輕女性有心無力,所以想要通過言語上占女人便宜獲得一時快感,同時在地位不如自己的女人面前彰顯自己的權(quán)力和一息尚存的男性雄風,你們……”

    她手指在那兩位董事之間指了指,“屬于哪一種呢?”

    那兩人罵罵咧咧起身,摔門而去,揚言只要他倆在董事會一天,就不會讓顧迎清實際參與公司的運作。

    顧迎清笑言:“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心理醫(yī)生給你們�!�

    人走了,許安融才略帶責備說:“飯局上少不了這種人,你跟他們計較什么?”

    “你少假惺惺了,刀子沒落在你身上,你不覺得疼而已�!鳖櫽迨掌鹦�,“哦,對了,我也有件事要說,我已經(jīng)立了遺囑�!�

    程越生神情一僵。

    顧迎清說:“我要是突然發(fā)生什么意外,我手上的德信股份會由我指定的人繼承。”

    她說完,有些口渴,將面前剩下的小半杯白水飲盡,擱下杯子離開。

    至此,室內(nèi)只剩下三個人。

    程越生靜坐兩秒,也跟了出去。

    許安融和趙縉,隔著一張桌子,不約而同地看向?qū)Ψ健?br />
    餐廳離俱樂部接待大廳有些距離,需要乘接駁車去停車場。

    知道里面吵起來,幾個律師和梁倩都在包間外不遠處的地方聊天,大約是不想摻和進這種事里。

    翁萊見顧迎清出來,兩人一同離開。

    才要上接駁車,程越生追出來,按住要上車的翁萊,“翁律師,麻煩你坐后面那輛�!�

    說完跨上車,坐在顧迎清旁邊。

    顧迎清看了看他,不說話。

    “你什么時候立的遺囑?為什么立遺囑?”

    顧迎清一副不以為意的語氣:“我立過兩次,你說的哪一次?”

    “發(fā)給金玉吟的那次不算�!�

    “想立就立咯,我看過德信之前幾年和去年的季度財報,我能拿的分紅相當可觀,勉強也能算得上高凈值人群,提前過把富婆癮,給自己立個遺囑不是正常操作么?”

    程越生沒做聲,心里很是不痛快,總覺得她現(xiàn)在捉摸不定,行事又天不怕地不怕,偶爾透出一種隨時都會失控的激進,老擔心她私底下會搞什么他不知道的幺蛾子,會在他一不留神的時候把自己給搭進去。

    一時沒人說話,只余接駁車的電瓶嗡嗡響著。

    顧迎清轉(zhuǎn)移話題:“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沒必要跟那倆人較真?”

    程越生眉梢輕挑:“想聽實話?”

    “還有假話?”

    程越生將手搭在她的座位后面,“換做梁倩和去年這個時候的你,都是不自量力,職場和社會就是這樣,沒底氣沒背景,要么認清現(xiàn)實圓滑點,要么夾著尾巴做人。”

    顧迎清低嘲:“好一個認清現(xiàn)實。”

    可現(xiàn)實正是如此。

    不然那兩人怎么不敢開許安融的玩笑?

    梁倩一看就是經(jīng)歷多了,可以拐著彎罵人一道,再捧人一句,然后稀里糊涂地轉(zhuǎn)移話題。

    去年她也曾在飯局被人勸酒,被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掃描,還要絞盡腦汁用不得罪人的法子脫身。

    她今天之所以可以不忍,是因為她不必在德信做事,沒有在誰手底下謀生,不怕因此砸了飯碗。

    又或許……的確是因為她有個實力不錯的姘頭。她自嘲地想。

    縱使表面避嫌遮遮掩掩,但有的是人知道她和程越生有一腿。

    “那今天的我呢?”顧迎清還是問了一句。

    “干得漂亮。”程越生下巴抵了抵她額頭,笑說,“下次他倆占女人便宜之前,想到你這一出,估計要萎。”

    接駁車已經(jīng)在停車坪前剎住。

    翁萊跟他們打過招呼之后,先上了車。

    顧迎清也準備離開,被程越生拽住胳膊,“遺產(chǎn)的事你不打算說清楚了?”

    “我自己立遺囑需要理由嗎?”顧迎清望了圈周圍,“你也看到了,許安融今天把趙縉叫來,又在他面前說要給我股份的事,估計是想利用趙縉給我制造一些麻煩什么的�!�

    趙縉原本讓她跟趙南川結(jié)婚,就是想利用她騙取趙南川的財產(chǎn),結(jié)果現(xiàn)在,不僅婚前趙鴻槐給的百分之二的股份拿不到手,還有更多德信股份要流入顧迎清手里。

    許安融肯把股份給顧迎清,二人肯定是達成了什么合作,兩人自屬一派。

    就算趙縉今后斗下了許安融,還有顧迎清和她背后那個難搞的程越生。

    而許安融現(xiàn)在肯定也會不斷地猜啊猜,顧迎清遺囑里指定的繼承人是誰?相信她心中也有答案。

    就像此刻程越生也猜到了個大概。

    程越生問她:“那你對我有什么好隱瞞的?”

    顧迎清糾正他:“我沒有隱瞞啊,這是我的事,沒必要特地告知你,再說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

    程越生一口氣提起來,想要說什么,又驚覺這話耳熟,這場面似曾相識。

    簡直就像報應一樣。

    電話響起來,程越生冷著臉接起來,下頜輪廓因牙關(guān)緊扣而格外硬朗。

    聽完對方的話,程越生語氣不善說道:“告訴她,要是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不如連夜?jié)L回州港�!�

    顧迎清聽見“州港”兩個字,倏地抬眸看向他。

    第545章

    二十分鐘

    程越生掛了電話,視線從手機屏幕挪到她臉上。

    夜正濃,天幕深藍,這里遠離市區(qū),空氣靜謐,昏黃的照明光暈淺淺籠著她的臉,像罩了一層朦朧的紗,叫人看不真切,有種神秘的美感。

    在她探究的眼神里,程越生收起手機。

    顧迎清不禁發(fā)問:“你還不走嗎?好像有人等你很久了�!�

    根據(jù)他答電話的內(nèi)容,顧迎清猜到和下午打球時,說的是同一件事。

    他說:“讓她等著也無所謂�!�

    顧迎清覺得要么是不重要的人,要么就是他故意要給人下馬威。

    “行吧,我先走了。”顧迎清解鎖了自己的車。

    “載我一程,我喝了酒�!背淘缴贿呎f著,已經(jīng)拉開了車門。

    顧迎清看隔壁兩個車位之外他的車,“你的車呢?”

    “有人會開回去�!�

    也是,這種場合他們一般都會帶個“司機”來,不管是專職司機還是兼職司機。

    程越生已經(jīng)躬身鉆進車里,將座椅調(diào)了個舒服的角度。

    車剛開出去,車廂里很安靜,只有溫和的引擎聲浪悶聲傳來。

    程越生人高馬大,這車較小,車廂也逼仄,程越生將座椅后調(diào)到最大限度,才能勉強將腿放得舒服,同駕駛座已經(jīng)不在一個水平角度。

    顧迎清突然叫了一聲,踩下剎車,“糟了!我的球桿沒拿……”

    程越生支招:“給俱樂部打電話留個地址,讓他們的人給你送回去�!�

    顧迎清這才重新加速,車匯入通往市區(qū)的主干道時,問他:“你要去哪里?”

    程越生報了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名字。

    顧迎清沒說什么,一邊切換導航目的地,一邊提醒:“好的這位乘客,請系好安全帶�!�

    程越生笑了下,將安全帶插進卡扣里,便沒聲了。

    車載播放器連了她手機藍牙,她點開播放器,音響里傳來之前中斷的歌。

    純屬巧合,正好唱到那句:“由這一分鐘開始計起春風秋雨間,限我對你以半年時間慢慢地心淡,付清賬單,平靜地對你熱度退減……春天分手,秋天會習慣……”

    程越生覺得她在點他。

    但聽到那句“平靜地對你熱度退減”,他心頭莫名一震,緊跟著就聯(lián)想到顧迎清最近的一些表現(xiàn),似乎真的在踐行上一回分手時說的話。

    如今又是遺產(chǎn),又是找律師與許安融談判之類的……

    好像在用事實證明,她現(xiàn)在脫離了他也能一往無前,后果自擔。

    顧迎清在看右后視鏡時,余光掠過他的臉,見他在閉眼小憩,胸膛規(guī)律起伏著,窗外的街燈變幻莫測,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一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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