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蘭香很是難堪，“可是……”
“別可是了，我說了，我家跟你家，八桿子打不著，我前三十幾年沒見過你，以后我們家也不想和你家有什么交集，之前的事，是我們家不對，讓你產(chǎn)生了誤會，在此，我向你道歉。”顧鈞成說完，伸手指向醫(yī)院外面，“還是請你回家去，當然，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回，我們也沒辦法，但你今后如何都跟我們沒有關系，那套房子，我不打算再租了，這兩天就會把我爹娘的東西搬出來，從此以后，他們跟我大姐住，你自己看著辦吧�！�
蘭香驚恐地長大眼睛，“那……那我……”
“所以，我才說，你自己看著辦。你不回去，飛黃騰達還是露宿街頭，都和我們家沒關系，你要回去，車票過期，我們再給你買一張，畢竟，是我娘把你帶來的�！�
這一刻，蘭香看著顧鈞成冰冷的眼神，終于明白，她是真的再也走不到顧家人身邊了……
她也終于明白，那個曾經(jīng)在她小時為她出過氣，趕跑過村里調皮男孩的大哥哥，是真的從來就不記得她……
“我……我不用你們買票，我……我自己走！”蘭香的眼淚嘩嘩而下，終于羞憤交加，扭身跑出了醫(yī)院。
第二天，顧鈞成和往常一樣來到醫(yī)院，手里提了林清屏從前愛吃的零食。
進病房的時候，二妹一看之下，就驚了一驚，顧鈞成被二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里發(fā)虛。
林清屏自然也看見了他，然后便一直盯著他看。
“咳咳……”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把手里拎著的零食放在了床頭柜上。
林清屏瞟了一眼袋子里的東西，“你不是說不能吃這些嗎？”
“吃吧。少吃點沒事。”他說。
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從今晚開始不能吃東西，早上吃點解解饞吧。
他在她面前坐下，深深地看著她。
其實他心里很害怕，只是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過……
醫(yī)生說了，手術的成功率并不高，如果失敗，輕則癱瘓，重則……
“林清屏……”他凝視著她，聲音有些嘶啞。
林清屏疑惑地看著他，眼神里露出懵懂的光。
他今天來得太早了，她的病號服還沒整理好，亂亂的，二妹還來不及給她整理。
“我……給你洗頭洗臉好不好？”他啞聲說。
林清屏眉頭皺了起來，“你這個人今天真奇怪，自己打扮得跟個小伙子似的，還要打扮我？為什么？”
她質疑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思考這里面究竟有什么陷阱。
顧鈞成沖她微微一笑，“沒什么，就想給你整理一下而已�！�
林清屏趕緊捂住眼睛搖頭，“你還是別笑了，你笑起來可真奇怪�！�
“是嗎？有什么奇怪的？”顧鈞成把她的手從眼睛上拿下來，“好好看看我，有什么奇怪的？”
林清屏說他打扮得跟個小伙子似的……
他承認，他今天確實刮了胡子，整理了一下著裝，臨出門前還問志遠，他看起來年輕了幾歲不。
但只有掌珠在那拍著手說“爸爸，好看”……
第544章
她比他想象的
顧鈞成凝視著這樣的她，心里的酸疼一點點地往外冒，漸漸盈滿整個胸腔。
終究是他沒有照顧好她。
而最終，林清屏也沒有讓他給自己洗漱。
她對他，始終是不愿意靠近。
比較起來，她還是更信任和她有血緣關系的二妹。
二妹給她梳洗的時候，他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原本在第一次治療的時候掉的頭發(fā)，這個月長出了短短的發(fā)茬。
她平日里總是表現(xiàn)得大大咧咧，很少提起她自己的病，不管是思維混亂前還是思維混亂后，都沒有因為自己的病情表現(xiàn)出難過。
但顧鈞成是有注意到的。
當她在鏡子里發(fā)現(xiàn)頭發(fā)掉落以后，又冒出了青青的新茬時，眼里明顯閃動著驚喜。
本來不再愿意再照鏡子的她，自那天起，開始重新拿起了鏡子，會在無人的時候，或者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一眼自己的頭發(fā)，再摸一摸。
像此刻，二妹給她洗臉，擦頭，她便看著一旁的玻璃窗，里面倒映出她的影子，在二妹轉身出去換水洗毛巾的時候，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臉上流露出不舍——因為，快要手術了，她這新長出來的頭發(fā)又要剃掉。
只是，玻璃窗里除了倒映出她自己，還倒映出顧鈞成。
那一瞬，林清屏似乎從玻璃窗的影子里發(fā)現(xiàn)顧鈞成正在看著她，頓時有些不自在，立刻把悄悄摸頭發(fā)的手收了回來，也沒回頭看他，默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她坐在那里，比從前瘦了許多許多，單薄得像輕輕一用力將就能將她折斷了。
“林清屏……”他喉頭有些發(fā)熱，“要不要躺下休息？”
林清屏搖搖頭，沒理他。
直到二妹回來，她才和二妹說，要把帽子戴上。
顧鈞成便知道，剛才他那樣凝視著她，讓她不自在了。
林清屏在二妹的幫助下背對著他躺下了，還小聲對二妹說，“讓他走吧�！�
顧鈞成聽見了，在二妹回過頭來還沒說話的時候他就點點頭，“我知道，我這就走。”
但他并沒有起身。
他抽出隨身的鋼筆，從小桌上撕了一張紙下來。
他凝視著林清屏的背影，想了一會兒，開始在紙上唰唰寫。
他和她在一起兩回，都是聚少離多，即便在一起時，兩個人也總是忙碌而步履不停，很少有這樣的時刻，他這樣靜靜地仔仔細細地觀察她一眉一眼、一舉一動的細節(jié)。
原來，她其實比他想象的柔軟脆弱。
從前那些日子里，她的雷厲風行，她的無往不利，甚至她的無所不能，都只是她的一個面。
他在紙上寫得飛快，像是情緒隨著筆尖迅速崩發(fā)。
寫完后，他起身，將這張紙輕輕放在林清屏床頭。
“我中午再來�！彼f。
不管她聽不聽，愿不愿意，他都要來的。
她是他的妻子。
二妹沒有阻止他說這個話，林清屏馬上就要手術，不管怎么樣，他都是姐姐的丈夫，醫(yī)院有些事，是他該承擔起來的責任！
只是，二妹也沒什么好臉色給他就是了！
至于他擺在林清屏床頭的那張紙，她撿起來了，略看了幾眼，有些猶豫，問她姐，“姐，你要不要看？”
第545章
讓我好好照顧你
林清屏側躺著，眼皮都沒抬，“你給我念念唄�！�
那就是可以看一看的意思了？
二妹把紙條遞給她，“那你自己看吧�！�
她可念不出來！對顧鈞成仍然不想給啥好臉色，現(xiàn)在來說好聽的？之前干嘛去了？
林清屏把紙條拿起來，皺著眉看，入目就是“林清屏”三個字。
他是多用力在寫這三個字�。�
林的第一筆就把紙劃破了……
她繼續(xù)往后看。
林清屏：
初次見你，你在冰天雪地的溪邊洗衣服，溪里的浮冰不斷撞擊著你的手，你只管洗得飛快。后來，你掉進水里，冰冷的水，你用力掙扎，想要游到岸上去。
再次見到你，是你在田埂上飛跑，鞋子跑掉，頭發(fā)跑亂，可你仍然沒有停下腳步。后來，你摔倒在地，有人出來嘲笑你，你爬起來用石頭把所有人打跑，然后光著腳，邊哭邊回去。
第三次見到你，是我把你娶回家，你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比山上的映山紅還艷麗。
林清屏，那時候是1979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共同生活的第八個年頭了。
八年里發(fā)生了很多很多事，你現(xiàn)在都不記得了，沒有關系，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不過，就算你再也記不起，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那就忘記吧，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重新開始。
林清屏，這許多年里，你對我很好很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可好？
落款是：顧鈞成。
三個字，一樣寫得力透紙背。
林清屏拿著這張紙，一片茫然。
顧鈞成說的那些事，她好像有些印象，但又很模糊。
她捏著紙條問二妹，“我曾經(jīng)在大冬天掉進過溪里？”
二妹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是我自己爬起來的嗎？”林清屏蹙眉。
二妹搖搖頭，“不是吧？當時是村里兩個嬸子給你送回來的�！�
林清屏若有所思，“那，村里人為什么要嘲笑我？”
二妹這回頓了頓，而后笑道，“他們啊，見不得人好，就愛看人倒霉唄，誰倒霉他們就笑誰，村里孩子誰摔個大馬趴都被笑好久�！�
是嗎？
林清屏陷入沉思。村里人是笑她跑丟了鞋，還摔一跤？
二妹沒有說實話。
大姐沒有出嫁前，村里人都笑她不要臉，勾引城里學生，后來，那個城里男學生回城，甚至都沒有告訴大姐，一時，大姐被男人玩弄拋棄，成了破鞋，這種話成為村里有些長舌婦津津樂道的話題……
那時候，大姐跟村里每一個嘲笑她的人打架，那些人便到處傳流言，甚至傳到外村去了，還明里暗里嘲諷大姐嫁不出去，沒人要。
只不過，這些人很快被打臉了，因為，沒過多久，顧鈞成家里就來提親了，下了100塊錢彩禮，其它喜餅這樣肉那樣肉，都是村里最高規(guī)格的，還有手表，后來戴在她弟弟手上。
不得不說，那時候，她是感激這個姐夫的，把大姐從流言蜚語中拉了出來，還給足了大姐面子，但現(xiàn)在……
二妹哼了一聲。
不過，她轉眼又想到一個問題：那時候流言傳得那樣烈，顧鈞成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也來提親？
第546章
從頭開始
林清屏的手術安排在早上第一堂。
天還沒亮透，顧鈞成就帶著兩個孩子到了病房。
林清屏的頭發(fā)，又全部被剃掉了。
原本看著窗外發(fā)呆等護士來的林清屏，聽見一聲軟糯糯的“媽媽”后，轉過頭來。
一瞬間，她愣在了原地。
兩個孩子，掌珠是顧鈞成抱在手上，志遠走在顧鈞成身側。
三個人，齊刷刷的，都剃著光頭。
“你們……”
她話還沒說完，掌珠就笑瞇瞇地朝她撲過去，甜甜地喊著“媽媽”，軟乎乎的小臉貼在她臉上的那一刻，林清屏整顆心都化了。
人，總有本能。
她生病在醫(yī)院里住著這些日子，顧鈞成在她心里一點痕跡也沒留，但掌珠的模樣卻時時縈繞在她心頭。
這會兒小人兒貼過來，她怎么能不動容？
尤其是小小的人兒，還為了她剃了個光頭，整個人圓圓白白的，活脫脫像顆大湯圓。
她親了親女兒的臉，眼淚先下來了，“掌珠，你……”
你們這是何必？
掌珠卻嘟著嘴，親了親媽媽的臉，還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不哭，珠珠美！媽媽美！”
說完，還指著顧鈞成和志遠，“爸爸美！哥哥美！”
“嗯，我們掌珠最美最美�！绷智迤吝煅手�，摸著女兒的小臉微笑。
“媽媽，不怕，珠珠保護媽媽！”掌珠說話進步很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說短短的連續(xù)的句子了。
“嗯，媽媽，不怕，謝謝珠珠。”林清屏對于手術是真的不害怕，她只是……只是怕出不來，就再也見不到她的小可愛。
掌珠手朝志遠一伸，“哥哥，給媽媽�！�
“好。”志遠自進來叫了一聲“媽”之后，就沒再說過話，整個人看起來長大了，也沉靜了。這會讓掌珠叫他，他便寶貝似的，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信封，交給掌珠。
掌珠短短的小手指捏著，交給林清屏，“媽媽，掌珠寫信，給媽媽。”
是掌珠寫給媽媽的信嗎？
那林清屏一定要看看的。
她擁著掌珠打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顧鈞成的字跡。
稱呼還是力透紙背的三個字：林清屏。
林清屏，不要害怕，我們?nèi)齻�在外面等你，等你出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從頭開始。
落款：顧鈞成。
和上一次的紙條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在顧鈞成的落款底下，有一行同樣鋒銳有力卻略微不那么老練的字跡：媽媽，我們愛你。
落款是：志遠。
一只白乎乎的小圓手指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指著“志遠”這個名字的下面，一只小小的手掌印，“媽媽，珠珠，愛你哦。”
小小的掌印是掌珠的，她還不會寫字，就用紅色印泥，蓋了個小手掌。
“媽媽也愛你們�！彼f的你們，是掌珠和志遠。
她含著淚，一手摟著掌珠，一手把志遠摟過來，在兩個孩子的額頭上都貼了貼，“愛你們�！�
顧鈞成看著這一幕，知道她說的“你們”里面，不包括他。
但是沒有關系，他會和孩子們一起，等著她，他承諾的，他們從頭開始。
林清屏的目光落在信紙“從頭開始”這幾個字上，再看著兩個孩子剃光了的頭發(fā)，這四個字的意義，好像又多了一層。
第547章
答應我
護士來接林清屏去手術室了。
那封印著掌珠小手掌的信，不能帶進去。
但掌珠不知道，指著那封信，要給林清屏，“媽媽，珠珠、爸爸、哥哥、愛，帶著！”
要林清屏把一家三口的愛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