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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回的長安,又是為什么事情回來的。

    “昨日。”裴羈垂目,看見蘇櫻低垂的側(cè)臉,一兩絲碎發(fā)勾在腮邊,唇是飽滿的菱角形,櫻桃般嬌紅的色。

    她似是吃驚,步子放慢了,回頭看他:“昨日么?”

    裴羈點頭。

    蘇櫻在驚訝之余,生出幾分希望。昨日剛回長安,今天一早便來吊唁,也許裴道純對母親還有舊情,甚至裴羈。

    在裴家時她留心觀察過,即便是親父子,裴道純也并不能左右裴羈的意愿,他成名太早,主見太強,另娶之事后更與裴道純形同陌路,那么他肯來,是不是說明,他對她也還有幾分兄妹情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他之手,擺脫盧元禮。

    “娘子�!比~兒低聲提醒,靈堂到了。

    蘇櫻定定神,當先邁進門內(nèi),跪倒蒲團之上。

    眼前火光一閃,裴羈點燃素香,躬身向崔瑾的靈位行禮。他沒有跪拜,只行了普通的晚輩禮,蘇櫻在旁叩首致謝,方才那點希望晃悠著,又熄滅了。他是萬萬不肯向母親跪拜的,當初母親進門后他也是這樣,從不惡語相向,但也從不看一眼,叫一聲。

    他是君子,君子不言人之惡,但在心里,他一直記著母親做過的事,必是厭憎她們母女的。

    她又怎么敢奢望他會幫她。t?

    裴羈致意三次,直起腰身。靈堂是一眼可見的簡陋,香冷煙銷,連個出面替她張羅的人都沒有,聽說盧家從不曾承認過崔瑾的繼室身份,對她們母女極是冷遇,由此可見一斑。

    也就難怪竇晏平那么著急帶她走。取出袖中的信遞過去:“晏平的信�!�

    蘇櫻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他,他怎么樣了?”

    竇晏平,裴羈的至交好友,也是她私定終身的未婚夫婿。母親過世后她接連寫了幾封信給竇晏平,始終不曾收到過回信,心里正為此日夜不安。

    急急接過來要拆,又突然反應過來,登時漲紅了臉。

    她和竇晏平的事從不曾告訴過任何人,但裴羈能帶信給她,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裴羈看見她紅得似要滴血的耳珠,碎發(fā)從耳邊垂下,勾在唇邊,她咬著唇,牙齒細白,留幾個深紅的印子。裴羈轉(zhuǎn)開眼:“他很好�!�

    蘇櫻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多謝阿兄。”

    半年前竇晏平由長安調(diào)任洛陽,期間一直與她書信來往,兩個人還約好了等竇晏平清明回家休沐時便向家中公開,前來提親�?赡赣H死后這么多天里她望眼欲穿,始終沒有竇晏平的消息,她既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疑心他是不是變了心,負了當初的盟約,畢竟這樣的事,她在母親身邊看過太多。

    “無妨�!迸崃b淡淡說道。

    余光瞥見她緊緊捏著衣袖的手,袖口露出書信的一角,她捏得用力,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來回摩挲著封皮,她必是著急等他走,好去看信。裴羈轉(zhuǎn)身離開:“告辭�!�

    身后一聲低喚:“阿兄!”

    裴羈停步回頭,蘇櫻快步來到近前,他高她整整一頭,她便仰著臉哀哀地望著他:“此事關(guān)乎竇郎君聲譽,還請阿兄暫為保密�!�

    她不敢求裴羈為她保密,但裴羈待竇晏平極好,簡直是如父如兄,她打著竇晏平的旗號,裴羈應該會答應。

    裴羈嗅到一縷幽細的女兒香氣,夾在靈堂的香燭和紙灰氣味里,忽一下從鼻尖鉆進心里。久違的,她的香氣。裴羈垂目:“好。”

    蘇櫻松一口氣。在沒弄清楚竇晏平作何打算之前,這件事不能張揚。裴羈是君子,君子守信用重然諾,他既答應了,就不會聲張�!岸嘀x阿兄。”

    眼看他又要走,蘇櫻猶豫著,終是忍不住開口:“阿兄�!�

    裴羈再次停步,蘇櫻湊近了:“阿兄什么時候回魏州?若是不著急回的話,能不能偶爾來看看我?盧家……我,我有點怕�!�

    先前幽細的香氣濃了幾分,絲絲縷縷從心里往外鉆,眼前閃過她點在盧元禮領(lǐng)口處的指尖,裴羈頓了頓:“好�!�

    蘇櫻高懸的心重重落下,她猜對了,他對她果然還有幾分兄妹之情:“多謝阿兄!”

    他是君子,既答應了就會做到,那么即便竇晏平變心,她也不是全無依靠。

    裴羈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回頭,孝幔后露出衰絰的一角,她竟等不及回房,躲在那里看竇晏平的信。

    出得盧府,侍衛(wèi)張用迎上來聽命,裴羈沉聲吩咐:“盯著盧元禮�!�

    孝幔后,蘇櫻急急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奉櫻娘妝次:由裴兄處驚聞伯母仙去,哀慟之余,不勝憂心。月余未得你書信,是哀思不勝,難以下筆,還是有別的緣故?我甚是放心不下,又恐寄信再有差池,故托裴兄傳信與你。一天兩內(nèi)我即返來,莫要驚怕,等我。節(jié)哀,千萬保重。”

    末后一行筆跡潦草,像是臨時加上去的:“若有急事,你先去找裴兄,他與我是一樣的�!�

    蘇櫻長長吐一口氣,眼角不覺濕了。

    竇晏平不曾變心。她看慣了母親的朝三暮四,從心底里并不相信世上有忠貞不渝的愛戀,竟疑心竇晏平也是那種人。

    但,他那樣誠摯,那樣忠誠,又怎么會是那種人。

    “娘子,”葉兒隔著帷幔悄聲提醒,“大郎君那邊快收拾好了�!�

    蘇櫻收好信,急匆匆往正房去。

    竇晏平?jīng)]收到她的信,但在此之前他們通信都是正常的,背后肯定有人動手腳,多半是盧元禮。當務之急是要撐到竇晏平回來,眼下有可能幫她的,只有盧老夫人。

    盧老夫人對她未必有什么憐憫之情,但老夫人肯定不想讓她跟盧家再有瓜葛,更何況如今還在盧淮的孝期,若是盧元禮跟她傳出點什么風言風語,盧家的前程就完了。

    盧元禮洗了澡沐了發(fā),腳步輕快地往蘇櫻院里來。

    澡豆用掉了一大盒,里里外外都換了新衣,郁金香熏得渾身上下香噴噴的,便是面圣也無非如此了。這下總該不會再嫌他臭了吧。

    邁進門來不見蘇櫻,只有葉兒在收拾東西,盧元禮四下一望:“蘇櫻呢?”

    “娘子去老夫人那里了�!比~兒福身行禮,“方才裴郎君說以后還會過來探望娘子,娘子去回稟老夫人一聲,免得門房上不知道。”

    盧元禮慢慢地,扯了扯嘴角。這是想用裴羈來壓他?笑話,裴羈固然是個人物,但他還沒放在眼里,況且就憑她娘做的那些事,裴羈怎么可能幫她!

    裴羈在皇城各處挨個走了一遭。三省六部多有熟人,寒暄時三言兩語,早將朝中動向探得大半�;氐郊乙咽侨章鋾r分,裴道純在庭中等著,急急問道:“去過了?”

    “去過了�!迸崃b邁步向內(nèi),“棺木已經(jīng)送去城外尼庵,不日就要火化�!�

    “火化?”裴道純吃了一驚,“怎么會?她并非出家人,連居士都不是,怎么會火化?”

    裴羈沒說話,徑自向屋里走去,身后的語聲不高不低,裴道純似是自言自語,又似說給他聽:“此事必有蹊蹺,她那個人從來只顧自己痛快,從來不管別人,怎么可能殉夫?”

    裴羈來到書房時,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房里的擺設(shè)依舊保持著他當初離開時的樣子,案上還放著他那時未曾看完的書。

    裴羈在案前坐下,手肘支著案面,恍惚想起很久前的傍晚,這間昏暗的書房里,那個倉促試探的吻。

    案頭的歷書大字書寫著今天的日期,甲辰年二月初四。

    距離上次見她,一年兩個月又七天。

    第

    3

    章

    蘇櫻這天晚上睡在盧老夫人屋里。

    如她所料,盧老夫人果然極是不情愿孫子們跟她有瓜葛,在她吞吞吐吐地說出了盧元禮的糾纏后,盧老夫人當即留她在臥房外間住下,并再次承諾盡快送她返回錦城。

    此時里間漆黑一片,盧老夫人早睡熟了,蘇櫻貼著心口藏著竇晏平的信,一時歡喜一時憂愁,怎么都睡不著。

    她是在裴家認識的竇晏平。裴羈年少成名,才學品行為當世所重,長安城中的高門大族都愿意自家子侄與他結(jié)交,因此裴羈的身邊總圍著許多青年才俊。

    她從那些人中,一眼就挑中了竇晏平。

    父親出身名門,母親是南川郡主,他為人正派性格爽朗,內(nèi)宅里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堪為良配。

    這段情,起初并不是情,是她為自己找的出路。那時候她剛到裴家,裴家上下厭憎崔瑾毀人家庭,俱都不待見她們母女,而她先是經(jīng)歷喪父之痛,又跟著母親兩次改嫁,怕極了這種漂泊無依的感覺,再加上年紀小閱歷不足,唯一想到的出路便是尋個可靠的人嫁了,從此再不必跟著母親到處漂泊。

    她選中竇晏平,起初只因為竇晏平符合她的條件,然而現(xiàn)在。

    心里突然涌起纏綿的情思,她現(xiàn)在,是真的很想他。想見他,想依偎在他懷里,把這些天的憂懼惶恐全部向他傾吐,想讓他溫暖的手撫著她的頭發(fā),撫慰她孤獨飄蕩的心。

    蘇櫻緊緊捏著那封信,每一個字都爛熟于心,卻還是想起來再看一遍,然而若是點燈,就怕驚動了里間的盧老夫人,正在猶豫時,忽地聽見外面一聲輕響,卻像是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蘇櫻心里一驚,連忙坐起來,拽過衣服披上。

    窗外,盧元禮從屋頂一躍而下,正要伸手撬窗,手腕上突地一疼,盧元禮冷不防,倒吸一口涼氣,跟著聽見咚一聲輕響,方才打中自己手腕的東西掉下去,落在階下。

    是個石子。盧元禮撿起來在手中,壓著眉低喝一聲:“誰?”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樹梢,影子在墻上晃動,是誰躲在暗處打中了他?

    屋里,蘇櫻一下子聽出來了他的聲音,驚得后心里一片冷汗。

    她知道盧元禮無法無天,但還是沒想到他竟敢在深更半夜,在盧老夫人就睡在隔壁的情況下,摸到這里。

    窗外,盧元禮一躍跳上屋頂,一痕初月斜掛天邊,星子不多又有云,夜色昏沉沉地辨不清方位,方才暗算他的人藏在哪里?又是因為什么要暗算他,難道是,蘇櫻?

    心思一轉(zhuǎn),再次跳下屋頂,伸手向窗欞上摸t?去,身后風聲微細,立刻又有東西破空而來,盧元禮聽聲辨位,一扭身躲開,急急幾個起落,向著暗器來處追過去。

    是為了蘇櫻。小娘子看起來嬌嬌弱弱可憐得很,以為是手到擒來,沒想到竟暗中藏著幫手,深更半夜還在外頭給她把門。盧元禮腳尖點著屋瓦四處找尋,冷不防聽見底下噗一聲響,緊跟著盧老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什么動靜?”

    燈光很快亮起來,丫鬟婆子們都驚動了,喧嚷著起身答應,外面的護院聽見動靜也開始往這邊跑,盧元禮摸不清底下出了什么事,閃身躲在樹影子里,此時也顧不得再找那個偷襲的人,只盯著下面看。

    屋里,盧老夫人披衣坐起來,問道:“剛剛是什么動靜?”

    她上了年紀睡覺輕得很,稍稍一點動靜就醒,更何況方才那噗的一聲響,聽著就像在耳朵邊上似的。

    屋外,蘇櫻裝作剛睡醒的模樣,揉著眼坐起來:“怎么了?”

    “方才老夫人聽見有動靜,”趕來的侍婢話沒說完突然驚叫一聲,指著床帳不遠處的窗戶,“櫻娘子,你的窗戶……”

    蘇櫻回頭一望,跟著驚叫一聲:“窗戶怎么破了?”

    盧老夫人被侍婢扶著走出來時,就見上夜的婆子舉燈照著雕花蓮瓣紋的窗戶,打春后新?lián)Q的明光窗紙破了個洞,夜風冷嗖嗖地直往里頭灌,吹得燭焰搖晃不定。

    四下一望,蘇櫻瑟瑟地躲在角落,似是怕極了,頭都不敢抬,盧老夫人繃著臉問道:“怎么回事?”

    “我睡得正沉時聽見大母叫,醒來一看就這樣了�!碧K櫻低頭抹著淚,怯怯地提醒,“大母,會不會是有賊?”

    一句話說的盧老夫人驚疑不止,護院的頭兒恰在這時隔著門回稟道:“老夫人,窗戶底下掉了兩個石子,看著像是有歹人探路,某已經(jīng)讓人去搜了。”

    “搜,好好搜!”盧老夫人怒道,“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我將軍府做賊!”

    無數(shù)火把點起來,照得四下一片通明,護院們四下亂找,盧元禮再難藏身,趁人不注意,一躍到隔壁墻頭上,飛也似地跑了。

    半個時辰后,蘇櫻跟著盧老夫人換到廂房住下。

    雖然并不曾發(fā)現(xiàn)賊人,但鬧出這么大動靜誰也不敢就這么算了,依舊在到處巡邏查找。

    盧家各房兒郎媳婦聽見動靜也都急忙忙過來問候,怕堂屋不安全,張羅著送盧老夫人搬到廂房安歇。

    盧元禮是最后一個趕到的,蘇櫻低著頭站在盧老夫人身后,忽地覺得有人盯著自己,抬頭時,盧元禮沖她咧嘴一笑,蘇櫻連忙轉(zhuǎn)開頭。

    “都回去吧,”盧老夫人折騰了半夜又累又煩,“以后上心看著點門戶,鬧賊都鬧到我這里來了!”

    人群散去,蘇櫻扶著盧老夫人進去臥房,柔聲道:“大母,要么我在屋里守著你吧,出了這種事,我實在是不放心�!�

    盧老夫人點點頭,指指床邊的小榻:“你睡那里吧,可憐見的�!�

    侍婢放下帳子,盧老夫人翻騰了一會兒睡著了,夜燈遠遠地掛在壁上,蘇櫻閉著眼,想著方才的事,腦子里亂哄哄的一刻也不能睡。

    方才是她打破窗戶,驚醒了盧老夫人。

    經(jīng)過今夜這么一鬧,接下來幾天主院一定會加強戒備,盧元禮應該不敢再動。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她還是得盡快脫身,否則永無寧日。

    可是,脫身后能去哪里呢?蘇櫻想不出來。

    前兩天以為竇晏平變了心,所以她籌劃著回錦城。但其實錦城那邊也是無依無靠,蘇家人丁不旺,近支親眷沒有,遠房親眷從父親死后母親改嫁也都斷了聯(lián)系,便是回去了,如果盧元禮不罷手,她依舊還是死局。

    而崔家又早就與母親斷絕了來往,就連母親過世,崔家也不曾派人來吊唁。究其原因,當初父親死后母親返回長安,崔家要求母親守節(jié),母親不肯,之后幾嫁幾離聲名狼藉,崔家向來看重聲譽,自然要將這個不聽話的女兒剔除在外,至于她這個外孫女——唯一疼愛的她的外祖母去年也已過世,崔家再沒有人會替她出頭了。

    也許盧元禮正是知道這點,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吧。

    蘇櫻緊緊捂著心口處那封信,心底涌起一股苦澀又纏綿的情感,眼下,她只有竇晏平了。

    等他回來,他會幫她想辦法的。以她的出身想要嫁進竇家很難,但只要竇晏平不變心,他們總能熬到那一天。

    心里卻突然一驚。裴羈已經(jīng)知道了她和竇晏平的事,那就不難推測他們是在裴家開始,進而推測出她那段時間格外的親近示好,都是為了利用他,接近竇晏平。

    完了。腦顱里嗡一聲響。白日里諸般忙亂,竟忘了這一層,竟還妄想裴羈給她撐腰。他都已經(jīng)知道了吧,她那些心機利用,他會不會告訴竇晏平,或者,已經(jīng)告訴了竇晏平?

    急急掏出懷里的信想看,盧老夫人似被驚動,咕噥著翻了個身,蘇櫻再不敢動,極力平復著心緒,一字一句回憶著信上的內(nèi)容——

    不,竇晏平還不知道。他心底坦蕩,若是知道了,信中必定會提及。那么裴羈,還不曾告訴他。

    她還有機會。她得攔住裴羈,不能讓他告訴竇晏平。那些見不得光的過往必須藏著瞞著,不能讓竇晏平知道他們的一切,都始于她的算計。

    可是,她怎么可能左右裴羈?蘇櫻緊緊攥著信,一陣絕望。他從不是她能應付的人,竇晏平的事能瞞過他已是意外,又怎么可能再讓她得手?

    千頭萬緒一時涌來,蘇櫻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全都放下,先睡一覺。

    她會想出辦法來的,上次她既然能騙過裴羈,這次,也一定能。

    ***

    盧老夫人夜里折騰到了,第二天起得便比平常晚了些,撩開帳子一看,旁邊小榻上已經(jīng)沒了人影,隨口問道:“蘇櫻呢?”

    “櫻娘子天不亮就起來了,擔心老夫人昨夜受了驚嚇,去廚房給老夫人熬安神湯了�!毙母故替鞠膵嬌锨胺讨┮�,低聲道,“老夫人,我查過了,昨晚上出事的時候只有大郎君不在自己屋里�!�

    盧老夫人臉一沉,半晌咬牙道:“這個孽障!”

    “也許是趕巧了�!毕膵嫶蛄藷崾纸硭瓦^來,勸慰道,“大郎君是個心里有成算的,應該不至于�!�

    “熱孝里頭,又是他妹妹,若讓人抓住了把柄,這輩子的前程就都完了�!北R老夫人思忖著,“過所辦好了嗎?趕緊送蘇櫻走人,攪得一家子不得安寧!”

    忽地聽見外間有動靜,卻是蘇櫻回來了,盧老夫人擺手命夏媼不要再說,跟著簾子一晃,蘇櫻提著食盒笑盈盈地進來了:“大母昨晚睡得可好?我熬了安神湯,做了筍肉饅頭還有些小菜,大母嘗嘗吧。”

    “還是你有孝心�!北R老夫人點點頭,“這幾天就跟著我睡吧,不要亂跑�!�

    蘇櫻松一口氣,看來盧老夫人也知道了是誰。忙道:“是�!�

    屋外,張用從房頂掠過,借著樹木的遮掩穿出盧府,越過各個坊市,回到裴家。

    書房門開著,隔窗望見裴羈手執(zhí)書卷坐在案前,張用快步走近:“見過郎裴羈抬眼:“何事?”

    “昨夜盧元禮想要偷闖蘇娘子的臥房,”張用頓了頓,裴羈只吩咐盯著盧元禮,并沒要他出手干預,然而堂堂男兒,怎么能眼睜睜看著盧元禮做那種齷齪勾當而不管呢?若是裴羈因此責罰,他也認了,“某自作主張攔住了,請郎君責罰�!�

    眼前再次閃過點在盧元禮領(lǐng)口處那纖白的指尖,裴羈垂目,許久:“繼續(xù)盯著。”

    聲音無喜無怒,張用一時也猜不透他作何打算,只得告退:“是�!�

    張用走了,書握在手里卻看不進去,裴羈沉默地坐著,一絲意想不到的怒意驀地升起。

    她還是那些伎倆。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竇晏平,由著她玩弄于股掌之間么!

    窗外一陣鶯雀亂啼,裴羈起身走近,那雀兒怕人,嗖一聲飛遠了,裴羈負手看著。

    離開一年多,本該心如止水,卻還是輕而易舉,被她擾動了波瀾。

    第

    4

    章

    蘇櫻服侍著盧老夫人吃過早飯時,各房兒孫也陸陸續(xù)續(xù)前來問安,盧元禮最后一個到,幽綠一雙眼離得老遠便盯著她,蘇櫻連忙躲去盧老夫人身后,低頭站著。

    “大郎,”盧老夫人叫他,“你今天沒別的事吧?”

    盧元禮頓了頓,話便沒有說死:“有些事,大母有什么吩咐么?”

    “把手頭的事都先擱下,出城把崔娘的后事辦了。”盧老夫人從來不肯承認崔瑾這個兒媳婦,一直只叫崔娘,“定了三天的法事,你去照應著,第四天上頭燒化了,你再把骨灰?guī)Щ貋��!?br />
    那就得整整四天,等他辦完回來,人早就跑了吧。盧元禮瞧t?著蘇櫻,是她的主意吧?從前看著可憐巴巴好欺負得很,這兩天幾次交手,才發(fā)現(xiàn)竟是個有主意的。

    越發(fā)讓人心里癢癢了。

    “成�!北R元禮答應著,“我?guī)衙妹靡坏廊ィ么跏撬湍赣H最后一程,妹妹不去不合適�!�

    “不用,你自己去�!北R老夫人一口回絕,“現(xiàn)在就走,等辦完了就回老家去,你耶耶還等著你發(fā)喪呢!”

    這是一定要支開他了。盧元禮沒有辯:“成,都聽大母的安排�!�

    轉(zhuǎn)身離開,聽見身后語聲冷厲,盧老夫人還在發(fā)怒:“堂堂將軍府夜半鬧賊,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這些天你們該加人手加人手,把家里給我看牢了,休要再出這種事!”

    說給他聽呢。盧元禮笑笑地出來,隨從一溜小跑跟上,低聲道:“蘇娘子的過所辦下來了,剛剛夏婆子去取了。”

    “去弄來,”盧元禮翻身上馬,“今天我就要�!�

    過所在他手里攥著,蘇櫻跑不了。

    屋里,眾人陸續(xù)散去,盧老夫人搭著蘇櫻的手起身散步,低聲道:“阿夏去給你取過所了,等拿回來就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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