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溫衍身形一僵，握住門把手的力道頓住，唇線緊抿，眼神驚愕地看著她。
“盈盈！閉嘴！”
戴春明被侄女這口不擇言的狂言嚇得頭皮發(fā)麻，立即呵斥。
他平時跟溫衍接觸都不敢這么放肆說話，這也怪他們家有背景又有關(guān)系，戴盈盈一路成長過來，同齡人中幾乎沒有敢得罪她的，如今面對溫衍，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涉及個人情感隱私的話是絕對不該在男人面前這么口無遮攔地說出口的。
溫衍臉色極差地否認(rèn)道：“你胡說八道什么，”然后又對戴春明說，“趕緊帶你侄女兒離開�！�
戴盈盈以為自己還有辯駁的機(jī)會，又立刻換了副委屈的語氣對他說。
“那本書我也是付出過心血的，您就這么聽信盛檸的片面之詞，您還說您不是偏心嗎？”
戴春明點頭附和：“是啊，那本書確實是盛檸和盈盈一起合作翻譯的，所以署名其實也沒什么大問題……”
“你他媽空口白牙地說什么屁話呢！”
會客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盛檸實在聽不進(jìn)去了。
溫衍面色詫異，轉(zhuǎn)而又看到了門口站著的陳助理。
陳助理對他比了個“我攔不住”的唇語，他瞬間也就明白了。
這姑娘應(yīng)該是站在門口聽了很久。
戴盈盈看到盛檸突然出現(xiàn)，霎時間嚇得連眼淚都縮回了眼珠子里。
“在我熬夜的時候給我發(fā)條微信說聲‘學(xué)姐辛苦了’就是你的心血？”盛檸冷著臉厲聲揭穿道，“連那些參考的文獻(xiàn)資料都是我自己去圖書館一本本找的，這本詩集里每一個漢字都是我的東西，你他媽付出過什么心血了？來，你給我說清楚，我看看你到底流了幾滴汗�！�
戴盈盈神色驚慌：“學(xué)姐你”
“還有，溫先生出手幫我就必須是跟我有私情？”盛檸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jī)會，“你以為誰都是你，不靠關(guān)系什么都干不成？我有那個工作能力，不需要用骯臟的人際關(guān)系站住腳。”
盛檸邊說邊站到溫衍身前。
她把手往后面伸，摸到他的西裝紐扣，輕輕拽了下，無聲請求他的配合。
意思就是他們兩個人真正的合作不能透露給外人，就用簡單的上司下屬關(guān)系做掩護(hù)。
溫衍低頭看了眼搭在自己深色西裝上的那只纖細(xì)的手，顏色對比分明。
“戴教授，帶你侄女離開�！彼麌@了口氣，面色煩躁地命令道，“別在我這兒鬧，沒用。”
叔侄倆瞬間面如死灰。
走出這間會客室后會發(fā)生什么，他們已經(jīng)隱隱預(yù)料到，甚至不敢在腦子里細(xì)想。
但繼續(xù)留在這兒也并不能改變什么后果，只好落敗地悻悻離開。
陳助理不放心，還是送了叔侄倆一程。
鬧事兒的人走了，溫衍還是頭疼得很，好不容易從忙碌工作中空出來的休息時間夭折在此，他現(xiàn)在多走一步都覺得累，于是又轉(zhuǎn)過身回沙發(fā)上坐下了。
盛檸見他的神色這么差，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微彎了彎腰看著他。
“您還好吧？沒事兒吧？”
“你少說話我就沒事兒。”
“哦�！笔幰沧R趣，“那我也滾吧�！�
“我讓你走了嗎？”溫衍抬頭睨她，用下巴指了指旁邊，“你給我待著，坐好。”
盛檸聽話地在他身邊坐下。
“你在門口偷聽了多久？”
“也沒多久�！�
溫衍哼了聲：“都聽著了是吧？”
盛檸老實承認(rèn)：“昂，差不多�！�
“那戴教授侄女的話你也聽著了。”溫衍頓了片刻，語氣遲疑地說，“她說我跟你之間”
盛檸反應(yīng)很快，立刻澄清道：“她那就是不知道您幫我的真正原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懷疑我們倆有什么，您不必當(dāng)真，就當(dāng)她放屁。”
男人張了張嘴，低低嗯了聲，然后囑咐她：“你清楚就好，不該想的不要瞎想�！�
“放心吧您�！笔幷Z氣真誠，還沖他比了個發(fā)誓的手勢，“我絕對不會因為戴盈盈放的那些屁就自作多情的�！�
“……”溫衍的眉頭不自覺皺得更緊，語氣里夾雜著濃濃的不爽，“你也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盛檸卻沒急著走，她還有話要說：“我也有問題。”
“問�！�
“您應(yīng)該不會相信剛剛她和我導(dǎo)師說的，翻譯詩集她也出了力的那種假話吧？”
如果信了剛剛也就不會放任她站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了。
只不過溫衍此時還心煩著，所以沒有順?biāo)男囊�，而是故意說：“誰知道�！�
“您不相信？這樣，我給您證明�！�
盛檸拿出自己的手機(jī)，翻除了詩集的翻譯電子PDF稿，然后把手機(jī)遞給他。
溫衍皺眉：“干什么？”
盛檸側(cè)了個身面對著他，信心滿滿地說：“這里面的目錄，您隨便抽背一首，我保證倒著都能背出來�！�
溫衍瞥了眼手機(jī)，看標(biāo)題就能猜到都是些又酸又肉麻的情詩，所有的文學(xué)體裁中，他最煩就是這種描寫情情愛愛的。
之前戴春明給他送過一本，他翻了兩頁就嫌棄地關(guān)上扔在一邊兒了。
也不是真要抽查這些詩是不是她翻譯的，溫衍沒有刻意為難她，隨口說了目錄上的第一首詩。
這本詩集的書名就來源于第一首詩。
鉆與石。
“背吧�！�
盛檸應(yīng)了聲，開始背詩。
她的嗓音很有特色，聲線干凈流暢，細(xì)而不尖，像是從蜜罐里舀出來一勺濃濃的蜂蜜，再添水?dāng)嚢璩傻奶鸲荒伒姆涿壑�，做口譯的人都有刻意練過發(fā)音，所以念這種比較矯情文藝的句子也沒有給人不適感。
溫衍之前在峰會上就有通過翻譯耳機(jī)立馬認(rèn)出是她在說話。
盛檸的嘴唇一張一嗡，從那里面吐出一句句肉麻的情詩，男人盯著這個點，原本心不在焉的臉色漸漸凝神起來。
原本盛檸只當(dāng)自己是在單純的背書，但她總覺得有道不太紳士的視線在把她往尷尬的臨界點上逼。
所以她的語速漸漸就不那么流暢了。
“……我愛你，我是如此愛你�！�
勉強(qiáng)憑著記憶背完以后，盛檸松了口氣。
她的視線停留在眼睛的水平線上，只能看到他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
然后盛檸聽到溫衍低低嘖了聲，意味不明。
她不明所以，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抬眼去看他。
目光接觸的短短一瞬，溫衍就迅速偏頭躲開了她的視線。
盛檸也莫名尷尬起來，跟著側(cè)過頭，正經(jīng)了語氣說：“背完了，您相信這是我一個人翻譯的了吧�！�
他們誰也不看誰，更是刻意地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身體沒有一絲接觸，羞慚的感覺卻還是毫無理由地順著空氣侵襲進(jìn)內(nèi)心，在狹窄的空間里橫沖直撞。
“大白天的跟個男人念情詩�！�
溫衍緊繃著下巴，沙啞著低沉的嗓音，語氣卻像個不開化的老古董似的教訓(xùn)她：“……你自己不害羞么？”
第29章
薅羊毛29
以權(quán)壓權(quán)
盛檸被他的話噎住，原本只是單純的背詩，被他這么一說，好像顯得自己多動機(jī)不純似的。
當(dāng)初為了保留原作的精髓，也為了充分突顯漢字的優(yōu)勢，為此她下了不少功夫，每一句都是反復(fù)地精心打磨，翻譯的時候不覺得，甚至還有些驕傲，這些變成了漢字的詩句，即使是用最常見的宋體印在書上，都會讓人感覺美到了極致。
她回想了下自己剛剛對他背的那些話，頭皮一麻，收斂了神色，表情也跟眼前的男人一樣，突然間變得拘束了起來，顯出幾分莫名其妙的局促和不自在。
“背詩啊。”盛檸垂下眼簾，張唇解釋，“……這有什么的�！�
溫衍眼底沉沉，語氣卻很淡：“那你緊張什么？”
盛檸語氣很快：“那是因為我怕自己背錯�！�
“哦。”
他似乎是接受了這個理由。
盛檸松了口氣。
下一秒，男人一手撐著沙發(fā)，稍微往前傾了傾身子，歪頭低下顱，將探究的目光牢牢鎖在她臉上，慢悠悠地問：“就一點兒都不害羞？”
毫無預(yù)料地對撞上眼睛，盛檸仿佛被針扎似的趕緊往后挪了挪。
她語氣惶然，這會兒偏過頭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直接走人更不是。
“您干嘛這么在意我有沒有害羞�！�
如果在很不對勁的氣氛中，如果內(nèi)心不知所措，但若是這時候發(fā)現(xiàn)對方比自己還慌張，就能慢慢冷靜下來了。
這話是真的。
“沒在意，隨便問問�！�
男人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輕描淡寫地揭過了話題。
盛檸的思緒還停留在自己被戲弄了的情境中沒回過身來，溫衍已經(jīng)起身，不急不緩地重新系上西服紐扣，然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說：“一個人就能翻譯出這么肉麻的詩來，挺厲害的�！�
她本來就不爽，不服氣地反問回去：“您大白天的聽這么肉麻的情詩，您難道不會害羞嗎？”
溫衍挪開視線，對著空氣否認(rèn)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盛檸跟著站起身，再次為自己解釋：“就算害羞，那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羞恥心作祟，別沒的意思，您千萬別多想。”
“我多想什么�！蹦腥祟D了頓，語氣突然間變得不耐煩，“你很閑？大白天的不在學(xué)校上課跑我這兒來干什么？”
“我來這里是和陳助理見面的�！笔幰蛔忠痪涞卣f，“是您不讓陳助理去學(xué)校找我，我只能過來找他了。”
“……”
溫衍嘖了聲，揮手趕人：“那你現(xiàn)在去找他，別在我眼前打轉(zhuǎn)�！�
“已經(jīng)找完了。”盛檸說，“我上來是想跟您道謝的。”
“道謝？”溫衍呵了聲，“我看你不像來道謝的，像尋仇�！�
他又恢復(fù)了往日那不給人好臉的語氣。
盛檸反倒松了口氣，也不跟他斗嘴，語氣緩和道：“隨您怎么說，總之署名權(quán)的事，謝謝您�！�
道完謝，她還正兒八經(jīng)地沖他鞠了一躬。
溫衍面無表情地嗯了聲，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
“那不打擾你了�！笔幷f，“其余的我跟陳助理說就行�！�
她正準(zhǔn)備走，溫衍不知怎么又叫住了她。
“盛檸�！�
她停下腳步：“您還有事嗎？”
溫衍語氣平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順道幫了你一把，你得罪了戴春明會有什么后果？”
盛檸沒說話。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忍才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這并不是一個真正講究公平的社會，說殘忍點，背景和人脈永遠(yuǎn)排在實力前面。
她其實也擔(dān)心過，如果得罪了導(dǎo)師，自己之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或許連畢業(yè)都畢不了。
但她卻不后悔這樣做。
有時候人就是這么犟，明知道怎樣做才是最好的，但偏要反其道行之。
可以被現(xiàn)實壓彎腰，可以變得世故虛偽，卻絕不認(rèn)為這種來自上層人的壓迫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溫衍看到了她眼睛里流露出來的犟勁兒，像頭小牛似的，無懼無畏。
她有時候很虛偽，但有時候又很真實。
捫心自問，溫衍做不到她這樣。
曾經(jīng)唯一一次的叛逆也被父親硬生生折斷了羽翼，后來慢慢地就發(fā)現(xiàn)，其實循規(guī)蹈矩也沒什么不好，正好永遠(yuǎn)不會出錯，也不會有任何意外，反正已經(jīng)幸運地?fù)碛辛诉@樣人人艷羨的出身，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自由也就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盛檸老實點頭：“想過。所以我覺得自己運氣還挺好的，能碰上您�！�
“那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上沒有所謂的真正向普通人傾斜的天平�！睖匮軗P了揚眉，嗓音清沉平緩，“當(dāng)你站到了高處，就算沒碰上我，公平也會朝你走過來。”
他的話很現(xiàn)實。
對一些人來說或許是毒雞湯，對盛檸而言卻是不折不扣的正能量。
盛檸的嘴邊綻開笑容，語氣也變乖順了：“我知道，所以我是真心感謝您。”
溫衍嗯了聲，又問她：“所以你的真心感謝就只有這樣？”
是陳助理說的，她還是個學(xué)生，道聲謝就行了。
盛檸訥訥說：“……我還沒畢業(yè)，兜里沒什么錢�！�
她那小氣巴拉的斂財鬼樣子真是莫名讓人想笑。
溫衍無語：“我能缺你那點兒錢嗎？”
“那您是想要什么謝禮？”
他愣了愣，一時間也說不出自己想要她的什么。
“要不這樣。”盛檸給他提了個建議，“您要是覺得我這人工作能力還可以，能入您的眼，我寒假就留在燕城幫您打工，用我的勞動力回報您�！�
關(guān)于盛檸寒假要來他這里當(dāng)實習(xí)生的事兒，早前陳助理就跟他提前知會過，只是盛檸不知道，所以拿這點來刻意討好他。
溫衍沒輕易點頭，而是問：“要工資嗎？”
“��？”盛檸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那還是要的�！�
“我就知道�！睖匮艹读顺洞剑瑳鰶龅�，“那你這算什么回報？”
“那世道就是這樣啊，有勞就有得�！笔幚碇睔鈮训卣f，“到時候您也不想被我告上勞動仲裁法庭吧？”
溫衍好笑道：“威脅我？”
盛檸立刻搖頭，堅定否認(rèn)：“沒，就是忠告�！�
溫衍瞇眼睨她，冷哼兩聲道：“放心，就算咱倆將來上法庭，也是我告你敲詐勒索�！�
“……”
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這層把柄在他手上。
她不敢說話了，免費打工就免費打工吧，就當(dāng)積攢實習(xí)經(jīng)驗。
看她那樣兒宛如一只落敗的小雞崽，溫衍終于不再逗她了。
“你要能過面試來這兒上班，實習(xí)期間工資照給，也不會告你敲詐勒索�！彼裘颊f，“滿意了嗎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