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溫衍也蹙了蹙眉,淡聲問道:“當初您不是說我不適合走這條路嗎?”
“你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我不會計較以前,你也不用再想著�!�
溫衍依舊拒絕:“我身上有處分,不適合再回去。”
“你當初不聽長輩的勸告,一心想著替你的朋友們抗下責任接受處分,可他們卻一聽說要受處分,可能還要被降軍銜,就立刻跟你劃清了界限�!崩蠣斪有α诵�,說,“這個教訓已經(jīng)吃過一回,我相信你不會再吃第二回
了。”
聽到老爺子又提起這個,溫衍下意識地冷了臉。
“阿衍,你聽外公跟你說,你父親那邊的生意是做得大,可再大有什么用呢?你接手你爸的生意也這么長時間了,應(yīng)該知道生意越大越不好做,你爸當年也是,他最后還不是為了尋求庇護和我女兒結(jié)了婚?”
“就拿溫征舉例子,沒你在背后幫忙,他的餐廳能開得那么順利嗎?他難道還真的以為是自己有經(jīng)商天賦?還有你那個跟我們賀家沒什么關(guān)系的外甥女,她好像是個演員吧?她當演員這些年來吃過什么大虧嗎?不也是你在背后悄悄護著她?”
“可你能指望他們理解你嗎?嗯?他們到頭來不還是怪你多管閑事,這樣做有意義嗎?”
溫衍臉色陰沉,仍舊一言不發(fā)。
“所以說這些孩子們都不知感恩吶�!辟R老爺子幽幽嘆了口氣,“你去問問你父親,一個人從零開始要混到他這個地步有多難?再或者去大街上隨便找個普通人問問,讀個書上個班,等退了休享福,一輩子的時間也就耗費在這掙錢買房娶妻生子上了,你們呢?吃著上一輩的紅利,一出生就什么都給你們了,還口口聲聲喊著要自由�!�
老爺子目光慈愛地看著他:“但是你不一樣,你能理解我和你父親的一片苦心。”
溫衍垂眼輕聲問:“您想我怎么做?”
“你照顧你父親也那么久了,是時候該回來我們這邊盡孝了,走我給你安排的路,一定比你現(xiàn)在好�!币娝煽冢R老爺子緩下了語氣,“過年這幾天我的幾個老朋友會上門來拜年,他們會帶著自己家的姑娘來,人我都提前看過了,都很漂亮,氣質(zhì)也好,跟你很匹配,到時候你見見,合適的話就試著談?wù)�。�?br />
賀老爺子話里每個字聽著都只是長輩對晚輩的關(guān)心,可每個字卻又像是承載著無形的壓力,像一座大山似的朝人壓過來。
他給人的這種壓力,是身居高位后又經(jīng)過歲月沉淀下的結(jié)果,年紀輕的小輩在他面前,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直視他。
溫衍很清楚外公的話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也覺得不無道理。
一出生什么都有,聽從安排又如何,反正聽從安排的這些年,除了有時候為管教弟弟和外甥女頭疼過,其余時候過得也還算是舒服。
他原本就是在壓抑又冰冷的管教中長大,現(xiàn)在長大了,自然而然也就繼承了外公和父親的思想,變成了一個唯利益是圖的上層人。
溫衍覺得這沒什么不好,等再過些年,長輩們都走了,他就會變成他們,繼續(xù)管教弟弟和外甥女,維持著這個家一直以來的教育理念。
他們不理解也沒關(guān)系,他是一家之主,只要這個家還在,只要他們能好好的就行。
他是認同這個觀點的,并在此之前一直履行得很好,從沒讓父親和外公失望過。
明明之前是認同的,現(xiàn)在聽了為什么又覺得無比窒息。
談完話后,老爺子叫他回房休息,準備過年的事情。
溫衍跟著傭人去了為他安排的房間。
待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他思索良久,還是打了個電話給陳助理。
“幫我訂從杭城回燕城的機票,盡快。”
陳助理明顯是愣了,語氣為難道:“那個,您也知道的,現(xiàn)在是過年期間,機票實在太緊張了�!�
溫衍當然知道,重重摁著眉心,緩了語氣問:“那有什么辦法能夠盡快回燕城?”
這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再多待。
“您稍等,我給航空公司打個電話問一下,我待會兒給您回復。”
“好。”
過了不久,陳助理效率極快地給溫衍回了電話。
“經(jīng)濟艙我沒替您考慮,初四這天有一趟滬市到燕城的航班,是頭等艙。這樣,您坐最近的一趟高鐵去滬市,我現(xiàn)在幫您訂好酒店和回燕城的機票,您先在滬市休息幾天,然后再回燕城,這樣可以嗎?”
陳助理心思玲瓏,知道溫總是不想留在母親娘家過年,所以安排溫總先去滬市。
溫衍嗯了聲:“辛苦了�!�
“沒事兒的�!标愔碚Z氣溫和,“溫總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這一天,他一個人坐在酒店套房里,不知這個日子對自己來說究竟意義在哪兒。
老張:「可憐的溫總」
老張:「突然就不羨慕溫總了,賺再多錢又怎么樣,還不是孤家寡人?」
老張:「不像我,老婆孩子熱炕頭,還能陪丈母娘打牌輸錢,簡直不要太幸福」
其他人說要截圖去跟溫總告狀,老張立刻撤回消息,然后又是一串復制粘貼的哈哈。
盛檸從聊天記錄中抓取到關(guān)鍵的信息。
溫衍也在滬市?也是一個人過年嗎?
她又突然覺得自己不那么可憐了,因為資本家也跟她一樣可憐。
盛檸呆呆坐在等站口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穿著綠色熒光服的執(zhí)勤交警發(fā)現(xiàn)這個姑娘在寒夜里坐了好久都沒離開,上前詢問她怎么回事。
盛檸穿得厚,只露了一張被凍得通紅的臉,一雙杏眼里蓄滿了眼淚,交警把她當成了迷路的高中生小姑娘,問她父母的電話是多少,說要送她回家。
她頓時有些尷尬,給交警看了身份證,證實自己已經(jīng)成年,交警才放下心來。
交警哭笑不得地說:“成年了也不能大晚上在外頭亂逛啊,大年三十這么重要的日子,快回家看春晚吧啊�!�
盛檸抓了抓頭發(fā),語氣囁喏地告別交警。
她實在沒辦法了,重重往外吐了口白氣,從通訊錄里找到溫衍的電話,給他打了過去。
那邊接起,是帶著幾分疲倦的男人聲音。
“有事兒嗎?”
盛檸干巴巴地問:“我聽陳助理說,您現(xiàn)在在滬市?”
“嗯�!�
“正好我也在滬市�!笔帾q豫半天,鼓起勇氣說,“要不我去給您拜年吧?”
那邊沉默很久,久到盛檸以為他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我把地址發(fā)給你�!睖匮苷f,“但你好好考慮,到底要不要過來�!�
然后就掛掉了電話。
沒過多久,盛檸的手機上收到溫衍發(fā)來的消息。
她看著這串地址,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
叫了輛車往酒店駛?cè)�,一直在路上,盛檸都在思考她的這個決定到底合不合適。
她想和媽媽一起過年,可媽媽并不想跟她一起過年,她也不想待在那個有父親的家,她討厭父親,討厭后媽,唯一不討厭的妹妹卻是后媽的女兒。
妹妹在親媽和繼姐中辛苦的周旋,盛檸不想她為難,替她做了選擇。
這是她的老家,是她從小成長的城市,她人在這里,卻好像舉目無親。
她覺得,很多人甚至還不如溫衍對她好。
他雖然看不起她,又總是挖苦諷刺她,可是他給了她最想要的東西。
錢。
等畢業(yè)后她在燕城獨自打拼,每天工作會很忙很累,唯一的慰藉就是那套公寓,而那套公寓是溫衍送她的。
今天是團圓的日子,她不想一個人看春晚,不想一個人迎接農(nóng)歷新年。
她實在太孤單了,而今天是最不應(yīng)該孤單的日子。
她只能來找溫衍,想問問他愿不愿意收留她,哪怕他扔一堆的工作給她做也沒關(guān)系,她不要加班費。
盛檸坐在車子后面,偷偷抹了抹眼淚,又突然覺得一個人抹眼淚的行為也顯得她很孤單。
于是她打開車窗,任憑冷風往臉上刮,然后替她擦掉那些眼淚。
等終于到了酒店,盛檸整理好情緒,準備進去。
可她忘記了像這種星級酒店,如果不是住客的話,她輕易是上不去的。
她只好報出房號,然后拜托前臺小姐給溫衍打個電話確認她的身份,好放她上去。
通話過后,前臺小姐笑容可掬地對她說:“溫先生說他下來接您,請您稍等。”
“謝謝�!�
盛檸走到大廳的沙發(fā)那兒坐著等溫衍下來接她。
溫衍坐電梯下樓,他知道她來了,然而等到一樓看到她的時候,還是輕輕愣了下。
很奇怪,這個人只是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他卻覺得整顆心臟都要被揉碎。
他叫她:“盛檸�!�
聽到溫衍叫她,她立刻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朝他小跑了過來。
溫衍看著她跑到自己面前停下,整個人還是包裹得嚴嚴實實像個湯圓兒,唯獨露出來的一張臉被凍得通紅,眼睛依舊很亮,睫毛上似乎有濕潤的痕跡。
男人嗓音沙啞地說:“來了?”
他披著厚重的大衣,里頭不是整齊的西裝領(lǐng)帶,而是領(lǐng)口有些松散的家居服,一看就是接到了前臺電話,來不及換衣服,匆匆披上外套就這么下了樓。
盛檸默默從他敞開的領(lǐng)口那兒挪開視線,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沖他尷尬地笑了笑。
“……昂,我來給您拜年了�!�
就算她上門拜年,他也不會給她紅包。
既然沒紅包拿,這個財迷為什么還要來?
他不想她來,卻又很想她過來,于是把地址告訴了她,但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她。
如果她不來,那就當一切結(jié)束,他該過什么樣的日子照舊過。
可如果她來了。依誮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這姑娘來了,他要如何應(yīng)對。
溫衍堅守著最后的底線低聲說:“沒紅包的�!�
盛檸抿唇小聲說:“不要紅包。”
她的這句回答,讓他的心猶如墜進茫茫熱海,一直以來標榜的冷靜和理性也被這無孔不入地滲透進身體每一處的海水全部吞納。
即使告訴自己那個人并不合適,不該動的心不要去想,不該愛的人不可以去愛。
可還是忍不住去想念,大腦放空的時候會不自覺浮現(xiàn)出那個人的影子。
心里說著你不要來,卻還是很希望那個人能真的出現(xiàn)。
現(xiàn)在這個人真的出現(xiàn)了。
溫衍很清楚,違背一直以來堅守的原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即使知道以后會有多辛苦,也同樣很清楚。
從這個念頭開始的那一刻,到被迫結(jié)束的那一天,他或許都不會等到一個好結(jié)局。
可還是決定在這一秒放棄掙扎,任憑自己無比清醒地沉淪下去。
那就不掙扎了。
那就愛她吧。
第49章
薅羊毛49
碰瓷湯圓
溫衍好半天沒說話,垂眸靜靜地看著她,眼里有什么情緒漸漸散開了。
盛檸盯著他的大衣翻領(lǐng),按兵不動。
她也不知道他對她的突然拜訪是個什么想法,但又不好意思說出自己來這兒的真實目的,拜年只是個幌子,她只是不想一個人過年。
他會不會讓她當場在酒店大堂拜個年說個祝福語,然后就叫她回去?
“冷不冷?”溫衍低低問了句。
盛檸一愣,搖頭:“還好�!�
然后他們又不說話了,盛檸只好硬著頭皮又重復了一遍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那什么,我是來給您拜年的�!�
“知道�!睖匮茌p聲說,“上去拜吧�!�
盛檸在心里松了口氣,看來他沒打算讓她拜完年就滾。
訪客想要上樓,要先在酒店前臺登記個人信息,盛檸把身份證遞給前臺的時候,前臺的小姐姐好奇地看了眼溫衍,又看了眼盛檸。
職業(yè)素質(zhì)使然,前臺當然不能問,但是她可以看,并且腦補。
做前臺這幾年,大大小小也見識過不少drama情節(jié),最常見的就是富太太帶著一幫閨蜜團來,叫他們提供房號去抓當場抓包渣男小三,或是一個老男人摟著兩個年紀至少能當他女兒的姑娘來開房,甚至還有表面光鮮亮麗,實則內(nèi)心膽怯不敢出柜的精英人士們,只能和他們的同性伴侶偷偷來酒店開房團聚。
溫先生是他們酒店的VIP客人,幾乎每次來滬市出差都會選擇來他們酒店下榻,自然也有酒店專為他安排的套房和服務(wù)。
往常跟他一起過來出差的助理或秘書有安排另外的房間,所以套間一直是溫先生獨住。
住得起星級酒店的男人并不代表就真的有多衣冠楚楚,有不少VIP男客人會在晚上放松的時候,選擇去他們酒店獨層開放的酒吧內(nèi)獵艷,挑一個漂亮女人,如果看對了眼,就摟著女人回房快樂。
溫先生的行程忙,一般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會回酒店,認識他的幾個小前臺之前特意觀察過,每次溫先生一回來,都是帶著疲倦直接坐電梯上樓回房,然后第二天又出門。
他出差就真是出差,和別的男人不同,一點樂子都不給自己找。
也正是因為這點,所以現(xiàn)在的畫面看上去就很新奇。
雖然現(xiàn)在很多的年輕人不講究過年一定要在家過了,但傳統(tǒng)如此,和家人一起度過才是過年的意義。
溫先生和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姑娘,在大年三十的這天晚上,沒有和各自的家人一起,而是兩個人單獨在他們的酒店套房里迎接新年。
“溫先生,您的套房里只有您單獨的個人用品�!鼻芭_貼心地問,“需要讓人幫這位小姐準備嗎?”
盛檸臉色一窘,剛想說不用,她哪兒好意思,溫衍能施舍個地兒給她落腳就不錯了。
結(jié)果溫衍淡淡答:“嗯�!�
盛檸不禁感動地撇了撇嘴,心想老板人真好。
“二位現(xiàn)在可以上去了�!鼻芭_把身份證還給盛檸,用最真誠的笑容說,“希望我們酒店的服務(wù)能為二位帶來一個愉快舒心的夜晚。”
溫衍沖盛檸揚了揚下巴:“走吧�!�
“誒�!笔帒�(yīng)了聲,乖乖跟在他身后準備搭電梯上樓。
“對了溫先生�!鼻芭_突然叫住溫衍。
溫衍回過頭,盛檸也跟著回過頭。
前臺猶豫了會兒,還是用非常專業(yè)且委婉的服務(wù)業(yè)語氣提醒道:“之前幾次您住我們酒店的時候,有的東西您說用不著,所以讓我們不用準備,但其實我們還是有準備的,那些東西放在紅酒櫥柜下面的收納抽屜里,如果您需要的話�!�
原本神色淡然的男人突然愣了下,然后錯愕地微睜了睜眼。
盛檸已經(jīng)問出了口:“什么東西��?”
大堂還有人,前臺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心里想這姑娘對某方面還真是單純。
現(xiàn)在的人都是秒懂怪,能找個這么單純的不容易了,簡直就是稀有物種。
盛檸沒等到前臺的解答,溫衍已經(jīng)拽住了她的羽絨服兜帽,強行拖著她往電梯那邊走。
前臺看溫先生急著拽那姑娘走,不禁捂嘴笑出了聲。
“您別拽我帽子啊!”
盛檸一邊掙扎著一邊被人拽著朝后走,結(jié)果因為男人邁的步子太大,而盛檸的小碎步太小,距離拉開,盛檸的身體被迫往后仰,鞋子在光滑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打了個滑,整個人頓時往后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