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停:“好吧好吧,我走了,真是,連個玩笑都開不得�!�
青隼打開門,顧停從房間走出,來到了院子。
這一場談判,二人聊的不算太多,也不算少,彼此都有小心思,你哄我騙,無中生有,詐來詐去,總之,真話一籮筐,假話也一籮筐,怎么去偽存真,接下來怎么走,全看自己本事。
見自家少爺面色凝重,吳豐有點擔心:“怎么樣?”
顧停惜字如金:“走�!�
少爺一向自信張揚,少有這樣的時候,吳豐皺眉跟上。
走著走著,顧停感覺有點不對,好像……有人在跟蹤。
不知是不是剛剛氣氛影響,疑心生暗鬼,他并不確定,勾手指讓吳豐靠過來,吩咐了兩句:“……就這樣,試一下�!�
這片民居巷道有點復(fù)雜,有的地方拐角彎急且大,顧停和吳豐利用這個特點,在下一個拐角處迅速換了雙方身上的外衫,調(diào)換身份,吳豐往前走,顧�!涂吹搅烁麄兊娜�。
真的有,就兩個,走路悄無聲息,武功看起來也很高,如果不是利用地形加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試出來。
想想之前……似乎也有類似的感覺,只是被他忽略了。
再想青隼的話,顧停心跳有點快。
青隼為什么用那樣的話詐來?空穴不來風,就算是這些細作故意做出來的‘問題’,霍琰會不知道,不在意么?九原城,能有這樣跟蹤好手的人,除了霍琰,他想不到別人。
霍琰……懷疑他?
“怦怦——怦怦——”
顧停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快。
他做人向來直來直往,想要什么,就自己去爭取,想不通什么,就去主證弄明白,從北華巷出來,他直接轉(zhuǎn)去了鎮(zhèn)北王府。
王府內(nèi),書房。
霍琰放下正在處理的消息卷宗:“來了?”
韋烈眨眨眼:“王爺知道?”
“你說人被發(fā)現(xiàn)了,我就知道他會來�!被翮鹕恚砹死硇淇�,“走吧�!�
小東西看著乖甜愛笑,牙齒利的很呢,怎會愿意隨便被人欺負?
顧停沒進王府,站在街角一株枯梅下,周有積雪,寂靜蕭瑟。
見霍琰走過來,他單刀直入,直接就問:“我身邊有人跟蹤,可是你的人?”
霍琰不語,只靜靜看他,身形高大,目光深雋,似藏了千山萬水,不愿說,或者不能說。
這番姿態(tài),即為默認。
顧停垂眸:“薛青家隔壁的院子,住著北狄細作,名青隼,知道很多事,五日后會有動作,大約是你要的人�!�
他賣人賣的干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用。什么交易,跟魔鬼談什么交易?出爾反爾對不對,端看對誰,對待敵人,當然要暴風雪一樣冰冷無情。且‘出爾反爾’一計的關(guān)鍵,在于確定對方?jīng)]有能力報復(fù),才能有恃無恐。青隼會有能力報復(fù)?怕是自身難保,霍琰要是連小小細作都搞不定,這個鎮(zhèn)北王還是別當了。
可霍琰的反應(yīng)讓他很失望。
這位主只是淡淡頜首,“嗯”了一聲。
他親身經(jīng)歷事件,才能想得通透,對方為什么這么淡定?莫非——
顧停面色一變:“你知道!你知道青隼在那里,也知道他是誰,干了什么,可你沒抓,不但沒抓,你還由著我制造事端,創(chuàng)造危機感,讓對方洋洋得意認為足夠安全還不覺得違和!
”
如此行事,霍琰在等什么
顧停瞇眼:“你在等他背后的大魚……我自作聰明的幫忙,恰好是你需要的!”
霍琰:“他很危險�!�
“是你很危險吧!”
顧停有些炸毛:“那些跟蹤我的人,到底是保護,還是懷疑?紅綃樓初見,你是不是就知道我是誰?你看起來對我感興趣,愿意接觸了解,并非我特別,你只是懷疑我……”
“不殺我,是懷疑;配合我演戲,是懷疑;夤夜幫我追東西,也是懷疑;今日種種,仍是懷疑……”
“你從來,都沒信過我�!�
他以為他幫霍琰,霍琰都懂,所以才對他有一點點特殊;他以為霍琰相信他,并為這份信任沾沾自喜,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他竟隱隱生出這種豪情壯志。
是他蠢。
哪有什么白發(fā)如新傾蓋如故,短短時間的一面兩面,怎能了解對方,交托信任?
想到之前夜里孟楨的話,顧停就覺得可笑。
他會打‘鎮(zhèn)北王心尖寵’的招牌,是因為時間緊迫,這樣做速度最快,他可以竭盡所能的幫忙,也知道這么做有點不厚道,畢竟傷了霍琰名聲,可他之后會認真解釋道歉,以霍琰品性,應(yīng)該也不會太介意,畢竟大事為重。
他臉皮再厚,人前再招搖囂張,朋友面前還是沒辦法淡定,孟楨問他‘和鎮(zhèn)北王什么時候好上的,為什么不告訴他’時,他轉(zhuǎn)開了話題。
他……有點不好意思。
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把霍琰當成了朋友,當成了不可以隨便詆毀的人,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一點點羞恥,對二人的未來再見,他有期待,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他猶豫躊躇的一切,對對方來說只是懷疑,跟進,以及有用。
顧停靜靜看著墻邊的雪:“很好啊�!�
霍琰皺眉。
“這樣很好。”顧�?粗翮θ菝髁翣N爛。
他看上不他,不喜歡他,從未想和他靠近,很好。
本來他們的人生,就沒必要有太多交集。
“對大夏,鎮(zhèn)北軍不利的事,我從未做過。跟蹤或是懷疑,悉聽尊便,告辭�!�
霍琰好像想說什么,但顧停不想聽,撂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北風太烈,他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濕。
第28章
追妻火葬場(三合一)
北風蕭瑟,
吹的人心涼透,顧停感覺一腔熱血喂了狗。
他這是為了誰!重生一世,
白撿的好命,避開所有兇險好吃好喝浪一輩子不好么?為什么要自取其辱!
“咳咳咳咳——”
嗆了一口冷風,
咳嗽的眼睛都紅了,
顧停撐著街邊大樹,
心里其實再明白不過,
為了報恩。
正因為吃過見過,親身歷過,有些人性才更珍貴,鎮(zhèn)北王值得。
對接下來這場戰(zhàn)事,
他知道的不多,想至少盡一點力,
霍琰幫過他,
他希望霍琰這輩子不要孑然一身,雙目空寂,再無欲求,他希望霍琰和所有普通人一樣,
有親能奉,
有家可歸,有朋可席,
他希望霍琰……能信任他。
可惜搞砸了。還是心太急。
鎮(zhèn)北王一方諸侯,掌兵握權(quán),撫一方百姓,
邊關(guān)戰(zhàn)事,朝局詭譎,人心鬼蜮,霍琰每天面對著很多人很多事,不謹慎小心,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換了他是霍琰,遇到突然躥出來,不知打哪來有什么目的的‘心尖寵’,別說縱容,不馬上關(guān)起來嚴刑逼供就是好的了,還想要信任?當誰蠢呢?
顧停站直,深深呼氣。
可他沒別的辦法,知道的事太少,又似是而非,時間緊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不是不想立刻找霍琰提醒他小心,可鎮(zhèn)北王什么樣的身份,他一個普通人隨隨便便想見就能見?還一見面別人就信,奉為上賓?當霍琰是尤大春么!
他見不到,也沒有辦法取信,想著不如先在周邊打援,幫點小忙,讓大家產(chǎn)生交集再試探相處……誰都不是傻子,見過兩面,歷過一些事,霍琰睿智通透,自然會有對他的印象評價。
事實未明之前,被懷疑是必然的,霍琰不懷疑,才真是蠢。
道理顧停都懂,可心里還是很難受。
還有六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他才十一,在晉城老宅,敏感淘氣又叛逆,做過的屁事自己都記不清楚,青隼的話……到底是不是嚇唬他?霍琰疑他,是不是跟這個有關(guān)?如果是的話,就太糟糕了。
他到底在年少不知事的年紀,不經(jīng)意間做了些什么?
當年那場大戰(zhàn)來勢洶洶,但凡參與必定兇險,不應(yīng)該沒有記憶點,可他確定自己就在晉城,哪里都沒去,怎么參與?
顧停想,必須得想辦法搞清楚這件事。
思量了一路,理智回歸,一生氣就撂挑子是小孩才會干的事,他才不會,該辦的事得辦,未來即將面臨的大戰(zhàn)還是要竭盡所能幫忙,小脾氣……卻也是有的。
你跟蹤就跟蹤,懷疑就懷疑,你們的破事兒少爺不管了!反正……反正最近也是平靜期,沒什么特殊大事,困難都在后頭。
顧停開始忙,各種忙。忙自己的藥膳鋪子,柳家的人情往來人脈交際,董仲誠的親事準備,把所有身邊一切結(jié)成網(wǎng)絡(luò),收集歸納各種消息,再從中分辨是否可用。
正事做完,實在閑得無聊了,就眼色示意吳豐搞事,聲東擊西趁火打劫借刀殺人欲擒故縱三十六計都用上,逮那兩個跟蹤他的人……鎮(zhèn)北王麾下陪練,不用白不用,跟他們斗智斗勇多了,以后遇到險局也會更機靈。
當然,仇是仇怨是怨,上頭別扭是上頭的事,底下人辦事無辜,勞累了別人陪練,總得給點謝禮。
顧停讓吳豐備上好酒好肉,寫上條,放在外頭讓人取用。結(jié)果……人家不收。所有東西原封不動,多久看都一樣,別人根本不要。
一回是意外沒看到,兩回是特殊也許剛吃飽,回回都如此,怎會不明白?
顧停哼了一聲,瞇著眼讓吳豐收起來:“算了,人家高貴,瞧不上咱們的東西呢�!�
就此打定主意,之后再也不折騰那幾個跟蹤的人,全當他們不存在。
鎮(zhèn)北王府。
韋烈興奮的把刀架在跟蹤隊長脖子上,威脅他們跟他交換任務(wù):“這活兒好玩,我要去!”
結(jié)果樂顛顛過去,特意選了時機,專挑顧停最閑的時候,還各種上躥下跳暗挫挫冒頭挑逗,顧停卻一點都不配合,不跟他玩!
怎么回事?難道自己長得太帥了?
韋烈雙手捋過鬢邊‘秀發(fā)’,跑回去問了一圈話,才明白過來……給好吃的不要,給謝禮不收,別人不愿意白占便宜欠這人情,當然不跟你們玩了!
蹲在墻頭,看著顧停低眉彎唇,挽起袖子親手做好吃的,看著眼睛大大的包子臉劃出地盤,捧著比他臉還大的碗吃的噴香,韋烈口水流了三尺長,顧公子你看看我啊!小的們不懂事,不敢破壞鎮(zhèn)北軍鐵律,我可以!你快點來逮我揍我,給好吃的給我�。�!
墻頭吹了半天北風,閑的蛋疼餓的心慌的前鋒將回去就把跟蹤小隊揍了一頓,看到校場外的霍琰,顛顛跑過去,良心建議:“王爺,要不您去道個歉?”
顧公子心情一好,沒準他就有好吃的了!
“本王為什么要道歉?”霍琰板著一張臉,離開的身姿殘忍冷漠又無情。
韋烈:……
蹲下揉了把小主子霍玠的頭,他很誠懇的提問:“別人幫了咱們大忙,王爺不但不給謝禮,還把人家氣的自閉不理人,不該道歉么?”
霍玠剛被親哥操練完,躺在地上動不了,眼淚掛在眼眶,眼神無限呆滯,包子臉連表情都做不出來,答話完全是下意識:“應(yīng)該的……吧?”
韋烈恨鐵不成鋼:“就是!”
……
繼打臉徐櫻蘭事件后,幾乎所有人都認同了顧停心尖寵的實力,無比期待著兩位正主下一次互動。關(guān)系到底怎么樣了?都那樣送玉佩了,兩位到底睡沒睡過?什么時候接進進府?什么時候辦事?鎮(zhèn)北王單身二十多年,從無桃色沾身,平日又忙于戰(zhàn)事輕易不回來,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大家怎能不關(guān)注?后續(xù)到底如何,您二位倒是給個交代�。�
大家翹首期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不對頭,人前人后,顧停顧公子根本聽不得‘鎮(zhèn)北王’這三個字,誰說和誰翻臉,他并不靠近鎮(zhèn)北王府,連王府門前大街都繞著走,任何和王府敏感的事,敏感的人,他都會避開,且拒絕開玩笑。
王爺本人也是,雖地位尊貴尋常人少有機會能見,但每回露面,他也絕口不提顧公子,任何一個場合都不會攜顧公子同往,從沒和顧公子一同出現(xiàn)的任何畫面,據(jù)有關(guān)人士透露,不管白天晚上,二人都從沒見過面!
噫——
眾人不勝唏噓。
吵架了?
一時這樣正常,總這樣……怎么可能呢?這古來有言,小別勝新婚,不粘糊不逮著時間就往一塊湊不干柴烈火,就是有問題!
很快就有不一樣的流言開始流傳。
“什么心尖寵,該不會是故意糊弄人的吧?”
“姓顧的夠厲害啊,到底使了什么妖法,讓這個事人盡皆知,給自己臉上貼金,還悄悄把自己玉佩給了王爺讓他還……”
“王爺根本不知道那天街上發(fā)生的事吧,所有行為根本沒有任何暗意,就只是還個玉佩而已,什么甜啊寵啊纏綿落玉佩這樣那樣,全是大家的臆想猜測,正主誰說過?姓顧的說過還是王爺說過?”
“說起來人家徐姑娘到底常去王府串門,王爺不在家的時候,她各種幫忙張羅辦事孝順長輩,太王妃確實很喜歡,姓顧的干過什么?什么都沒有!就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九原城,突然就是心尖寵了,要我說,大家別被這個人騙了,說徐姑娘是心尖寵都比他靠譜!”
有那嘴碎的,看到顧停還敢色瞇瞇搭話:“喲這不是顧公子么,怎么今天又沒在王爺身邊?這長夜漫漫的,會不會寂寞?你要真難挨,癢的難受,眼光別那么高,非得碰瓷王爺,哥哥也可以滿足你啊——”
顧停陰陰冷笑:“長這么丑還出來浪,你家人知道么?”
董仲誠認識這個人,上前一步,將顧停護在身后:“又出來走雞斗狗喝酒鬧事,不怕回去你爹打你板子?你爹有筆生意求到我頭上,而今見你如此辣眼,我突然覺得這生意不做也罷�!�
這人立刻慫了,賠笑連連:“別啊董大東家,我剛剛就是說著玩,我爹那可是掙錢的買賣,您可不能不好考慮�。 �
孟楨小脾氣有點暴,已經(jīng)拎了袍腳上去就踹了這人一腳:“有爹疼你還這么浪,踹死你!替他教訓(xùn)你!看你還敢不敢在外頭瞎說話丟人現(xiàn)眼!”
這人:……
“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我眼瞎嘴臭!您們別跟我一般見識!”
孟楨沖他晃了晃小拳頭,才拉著顧停走了。
街角沒了人,這人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嚇唬誰呢,有本事你盤王爺去�。∵不是吹牛逼!”
這樣的場景并不是個例。
短短時間,顧停遇到了太多類似的畫面,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話,氣氛卻一樣,鄙夷的目光一樣,所有人看向他的視線充斥著嘲諷,譏笑,對他自不量力的憐憫。
很多時候,流言足以壓垮一個人,尤其各種謾罵的,羞辱的,臟污的文字暴力。
顧停一如既往安靜,不是一點難過都沒有,倒也算有恃無恐。
董仲誠的大本營就在九原城,商之一行,年輕一輩里沒人比得過他,年長一輩又多想結(jié)個善緣,他雖主營藥材,其他生意也多有涉獵,本人有本事,在各個階層各個圈子都有朋友,有錢有門路,一般普通人還不是隨便治?
孟楨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之前還像個黏人的小奶狗,又甜又軟小包子一枚,除了哥哥這個話題外少有大反應(yīng),現(xiàn)在突然變得特別兇,還特別敏感,時時守在顧停身邊,誰看顧停一眼他都立刻能知道,感覺稍不友好立刻打了雞血似的往前沖,非要拽著人大戰(zhàn)幾百回合,逼著人道歉。茬子硬頂不住,他還會找?guī)褪�,逼著吳豐干事,偶爾還會心機一下,伙同吳豐逼‘跟蹤隊’現(xiàn)身擋災(zāi),書上說,這叫禍水東引,有白工不用白不用……
有小伙伴們擋在前頭護著,顧停的日子,說實話并沒有多難過,太惡心的人,太臟的話,根本傳不到他面前來。
他在一邊悠哉悠哉看起來還挺從容,韋烈揪著頭發(fā)更發(fā)愁,找到王府拽住霍琰:“王爺您倒是管管!再不管一準出事啊!”
霍琰死亡視線盯著他的手。
韋烈刷一下放開。
霍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看起來好像還挺氣。
韋烈額頭直跳,你氣什么啊,還不是因為你!
他急的上躥下跳,抱著胳膊在雪地里轉(zhuǎn)圈:“妹呀,你來評評理,有人幫了你哥,你哥不但不給謝禮,還把那人氣的自閉不理他,他仍然硬頂著不道歉,由著輿論放縱,外人都快欺負死那個人了,嘴特別臟各種罵,那人日子現(xiàn)在很難過,你哥還不動——你覺得你哥錯沒錯?”
霍玥放下畫筆,漂亮小臉繃起,十分嚴肅:“不僅錯,還錯大了,哥哥怎么能這樣?”
韋烈拳砸掌心:“我就說吧!”
庭外鬧騰,正院桂嬤嬤也在不放心的問太王妃:“主子,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