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對啊,這么好的人,為什么不趕緊娶回來?萬一被別人搶走不就壞菜了?”
“可不是嗎!聽說就有個姓江的就在外邊虎視眈眈呢!還長得人模狗樣油嘴滑舌特別會說話,把顧公子哄走了怎么辦!”
顧停:……
他真的和霍琰沒有什么不可描述的關系,最初就是扯個虎皮拉個大旗,誰曾想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竟然所有人都信了,連他自己都快信了……他倆本人還沒怎么著呢,所有人跟著真情實感的替他們著急發(fā)愁,這叫個什么事。
顧停想看看是誰那么有才會說話,可他往哪看,哪里露出的一堆頭就嗖的縮了回去。
算了,他還是乖乖吃飯吧。
大約過了吃飯時間,飯廳很空,只有兩個人,一個光頭大漢,一個白衣書生,氣質(zhì)迥然相異。
夏三木指著光頭大漢為他介紹:“這是樊大川,中軍將。”又指著白衣書生,“這是翁敏,右翼將。”
樊大川摸了把光頭,也不知怎么的那么高興,上下打量了下顧停,簡直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下一刻聲如洪鐘:“顧公,公子什么時候同王爺成親?”
顧停笑容僵在臉上。
夏三木狠狠一拍樊大川的后腦勺:“
你小點聲!嚇著顧公子了!
”
又賠著笑臉和顧停解釋:“王爺總是身先士卒顧大家不顧小家,大家誓死追隨的同時,難免跟著操心,巴巴等著有人把王爺撿走,樊將軍也是心直口快,沒什么惡意,叫公子見笑了�!�
翁敏把書放下,端端正正拱手了個禮:“顧公子安�!�
他倒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只是看的太認真,也太久,大約是在認真認人,想把顧停從頭到腳記住。
顧停微笑回了個禮:“初次見面,叨擾了。”
“哪里的話,公子請——”
最熱情的仍然是夏三木,引顧停入座后,立刻給顧停布菜,還眼色示意樊大川立刻馬上,麻溜的給顧公子盛碗粥。
幾個人的名字都太熟悉,顧停雖未見過,卻知他們和韋烈一起,并稱為鎮(zhèn)北王四大戰(zhàn)將,上輩子在這場戰(zhàn)役里,所有人都犧牲了……
他視線微移,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每個人手腕上都有和霍琰一模一樣的繃帶�?磥砩陷呑右灿羞@場災難,只是霍琰最終扛過去了,這幾個人運氣不好,沒能活下來。
這一次他來了,孟楨也在幫忙,希望能攻克難題,大家的命運都會有所改變。
桌上的飯很簡單,白粥,肉餅,用香油拌過的咸菜,剛煮好的咸鴨蛋,香噴噴的燉肉,還有一盤少的不能再少的白菜。
這樣的時節(jié),這樣的地方,怎么好找葉子菜?顧�?吹贸鰜恚蠹s是為了迎接他,這飯菜真的很豐盛了。他并沒有說過多感謝的話,只是和三人一起,安靜吃飯。
廳外圍觀的士兵們?nèi)匀辉谂d奮。
“啊他夾菜了夾菜了!他喜歡吃白菜!”
“
一大早上那么膩的肉,換你也喜歡吃白菜!
”
“唉還是菜太少了啊,王爺跟著咱瞎湊和也就算了,顧公子怎能隨便?沒有小銀魚沒有小金鼠沒有小南珠,咱們還不能找點菜嗎!不行,我后頭沒班,我要去挖點甜菜根回來給公子加菜!”
“我也去我也去!”
“王爺不上進,咱們可不能浪著不幫忙!”
“對!不趁現(xiàn)在拿下了,以后機會可就是別人的了!”
顧停:……
樊大川是個實誠人,見他皺眉,放下筷子走出去,有一個算一個,把門口圍著的兵都扔了出去。
沒有人尖叫,大家都緊緊捂著嘴,只有皮肉地面互相撞在一起的砰砰聲。
夏三木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沒看到,笑瞇瞇:“顧公子吃菜,吃菜。”
顧停:……
沒想到鎮(zhèn)北軍是這樣的……
他看到翁敏吃飯也在看書,有些好奇:“你喜書籍?”
翁敏放下書,放下筷子,朝顧停拱手:“多看可以明智,屬下確有此喜好�!�
因為一邊看書一邊吃飯,他吃的很慢,也只夾面前的菜,不管愛不愛吃。
顧停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有些可憐,就將菜盤子朝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多吃。”
翁敏又放下書,放下筷子,朝他拱手:“謝公子關照�!�
顧停:……
怎么感覺自己并沒有關照到別人,還浪費了別人的時間?
呃,還是入鄉(xiāng)隨俗吧。
樊大川扔完人,挑簾子進了屋,抱起自己的海碗就吸溜粥,那聲音,那氣勢,風卷殘云,氣吞山河,可謂天地為之變色,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落淚。
更遺憾的是,夏三木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家的粥已經(jīng)喝完了,準備去盛第二碗。
夏三木覺得十分丟人,袖子遮面:“叫顧公子笑話了,我們鎮(zhèn)北軍里就他這樣,王爺真不是,王爺身先士卒溫文爾雅,禮儀不是一般的出挑,那是老王爺盯著打出來的……”
夏三木咳了一聲:“那個,我剛剛說了什么?顧公子一定沒聽見是吧?”
顧停:……
不是我說,只身先士卒這四個字,短短時間你已經(jīng)用過三遍了。
鎮(zhèn)北軍的兵是打不走的,只這一小會兒,人們已經(jīng)重新聚集過來,繼續(xù)竊竊私語:“樊大川又丟人了……”
“不是我說,四大將不行啊,我都比他們厲害�!�
“你們都滾開,這時候應該我來,以我混跡邊城十八樓子眾多紅粉知己的經(jīng)歷,一定能潤物細無聲的夸獎王爺,讓顧公子從心底里仰慕愛戴恨不得今晚就成事!”
顧停:……
再一看,夏三木手里的碗都要捏碎了。
可這些聲音很快又消失了,扔麻袋似的砰砰疊人聲響再次出現(xiàn),所以這群人又被扔了?這回扔他們的是誰?
帳簾一掀,謎底揭曉,是霍琰。
霍琰仿佛沒干過什么特別殊的事,凈了手走到顧停面前:“可還和胃口?”
顧停點了點頭,微笑:“很好吃。”
就是份量太實誠,他有點吃不下去了。
霍琰端起他盛的半碗粥,脖子一仰就喝完了,雖然不如樊大川那么氣吞萬里如虎,卻也風卷殘云,極有氣勢。
顧停視線默默轉向夏三木——
說好的溫文爾雅,老王爺親自打出來的出挑禮儀呢?
夏三木袖子掩面,這一刻特別想死。
你鎮(zhèn)北軍完蛋了!神仙都救不回來!
他還沒哭呢,樊大川先不干了:“那是顧公子的!”
好像搶了顧停飯的霍琰犯了多大錯,不容原諒似的。
他還特別義氣,站起來抄起顧停的碗:“我給顧公子再盛一碗�!�
“有你什么事!別吃了跟我出去練手!”夏三木再也看不下去,拎著光頭后脖頸走了。
顧停:……
這一出出大戲轉的,他都還沒來得及為共吃一碗粥的事羞一羞,情緒就翻篇了。
翁敏最后放下筷子,拿出帕子優(yōu)雅的擦了擦嘴:“屬下吃好了,王爺顧公子慢用�!�
顧停目送他走遠,心說整個鎮(zhèn)北軍里,最優(yōu)雅的其實是這個愛看書的右翼將吧!
霍琰坐在顧停身邊,剝出一顆咸鴨蛋,掰開,將蛋黃挑到顧停碗里:“覺得我鎮(zhèn)北軍如何?”
顧停心累的看了眼外面:“……很活潑?”
第48章
你這樣做很危險
顧停就知道還會碰到尤大春。
霍琰可以把自己籬笆扎緊,
把鎮(zhèn)北軍變成一個沒有縫隙的鐵桶,但他阻止不了尤大春過來。畢竟人家是皇上親自指派來幫忙的,
帶著圣旨,你不讓靠近,
是要抗旨么?
兩邊看似相安無事,
和平共處,
實則矛盾很多。他們誰都很想搞對方,
可劉大春想活著回去,不敢太過分,這是人家的地盤,霍琰怒了是真的會殺人的,
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事不能惹,
在各種敏感邊緣反復橫跳;霍琰行事也很克制,
只要尤大春不戕害鎮(zhèn)北軍士兵,不打探行軍布陣機密,他鬧騰就隨他鬧騰,但有損失,
找他索賠就是。仗打了這么久,
士兵們也需要放松一下開心開心,看個耍猴戲,
順便訛點錢,回頭也能好好過個年不是?反正兩邊相處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仗打完了,
馬上過年,尤大春很快就得收拾包袱滾蛋。
而今顧停也在邊境駐地,偶爾撞見,再正常不過。
尤大春看顧停自然是哪哪都不順眼的,一看到這張精致討喜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怎么能上了這種玩意兒的當!這小賤人還笑,笑個屁啊笑!以為老子是霍琰隨便你哄嗎!
他眼神陰寒,聲音相當不善:“害我死了那么多人手,你滿意了?”
顧停完全不知道夜里發(fā)生的那件事,十分迷茫:“死了那么多人?”
“你還裝!”尤大春抱著胳膊冷笑,“當真以為在這里,有人護著,我就治不了你了?”
顧停捧著紫銅鏤空喜鵲繞梅南瓜小手爐,站姿挺拔如修竹,微微一笑,風光霽月:“大人明事理,辯是非,最是正派,肯定不會隨便害人的。”
尤大春一口氣噎在喉間,眼神危險:“你在挑釁我?”
顧停訝然:“怎會?大人可是誤會我了。”
他是真的想安安靜靜消消停停的過下面的日子,折騰了這么久,別人不累,他累�?蛇@是邊境塢堡,鎮(zhèn)北王的地盤,他是鎮(zhèn)北王的心尖寵,形勢加成,穩(wěn)穩(wěn)的壓了尤大春一頭,尤大春精神緊繃心里緊張,他做什么,尤大春都以為是挑釁。
尤大春啐了一口:“當真以為我哪點都比不上霍琰么!”
顧停想都不用想,真誠的點頭:“這個倒是事實,大人要勇于承認自己的平凡啊,凡人和神人怎么能比?”
尤大春眼瞳驟然收縮,聲音拔高:“你放肆!我乃當今貴妃兄長,皇上親自擢升的大將軍,你無禮大不敬,當是死罪!”
“鎮(zhèn)北軍駐地,何人在此喧嘩?”
“顧公子安——公子出來散步?可有遇到麻煩?”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地有薄冰,顧公子請多注意腳下,可要我等送您回去?”
自顧停和尤大春撞上,一邊鎮(zhèn)北軍守衛(wèi)早就盯上了,甚至眼色示意招呼了同伴過來,尤大春只是面色不善倒也罷了,他突然超大聲,他兇顧停!
這誰還能忍?大家立刻齊齊上前,撐腰的架勢明顯,第一句話說出來還像點樣子,下面就是明晃晃護短加威脅了。大家一邊護短撐腰,還一邊眼神冷厲的盯向尤大春,擺明了故意的,就差直接放話:你敢動一下試試!是不是找死!
尤大春倒抽一口冷氣,眼神更加陰戾,指著顧停:“好啊,目無君上,不敬上官,行,你等著!治不了你這個小賤人,我就不姓尤!”
連離開的腳步都特別用力,顯然氣的狠了。
這種智障小人不是不能惹,但真生起氣來宛如瘋狗,你都猜不出他接下來要用什么招,這人在朝中還是有背景的,大家就有些擔心顧停:“公子……”
顧停微笑:“沒事,王爺呢?”
守衛(wèi)們就沉默了:“在盯著……處理犧牲士兵們的尸身�!�
兩國交戰(zhàn),死傷眾多,戰(zhàn)場是流動的,犧牲士兵們的尸體自也不會總在一處,就是往常,仗打完了,鎮(zhèn)北軍都要努力尋找所有戰(zhàn)士尸身讓他們?nèi)胪翞榘�,何況這種敏感時候?每一天每一天,輪值的士兵都會去找,每一天每一天,也都有不同的尸身需要處理。
顧停想去看看,被士兵們攔住了。
士兵們沒說話,只默默站在他面前,眼神堅定。
顧停:……
他也很無奈,北狄這招就是這么陰毒。大夏講究入土為安,人死為大,但凡有條件,尸身都要收殮,就算沒有親朋幫襯,也要好好安葬,北狄搞這一招,尸毒在所有尸體間傳染,變成不可靠近的劇毒之物,攜帶此毒的活人一咽氣,也成了劇毒來源,不能碰,不能動,可不碰不動,尸毒傳播范圍就越來越大,永遠不可能停止。
且攜帶毒源的活人去世,你怎么確定他最后一口氣是什么時候咽的?只要沒咽氣,就不能把別人當做尸體對待,總不能活活燒死,不尊重也不人道,可一旦咽氣就毒發(fā),誰知道咽氣的一瞬間是幾時,當時有沒有活人在側,有沒有更多的人被連累?
很多時候,只有寄希望于自身體質(zhì)強悍,運氣逆天。
顧�?戳丝醋约浩つw完好的手腕,他真的很幸運,一路過來不是沒接觸過任何死者,可他并沒有染上尸毒。
不想給大家添麻煩,顧停沒再要求更多,抱著捧著南瓜小手爐回了房間。然后,拿出紙筆給孟楨寫信。明了尸毒傳染特性后,霍琰解除了一些限制,比如邊境線和九原城的通信已經(jīng)恢復,顧停把這邊的情況悉數(shù)說了,問孟楨九原城如何了,解藥研制是否有進展……他想試試,雙方能不能因為交流更多信息,加快解藥研制的速度。
九原城。
孟楨對顧停的不告而別很生氣,準備等他回來狠狠聲討,手上的事也沒放下。因身懷劇毒,常年吃藥,他算是久病成醫(yī),對藥毒極為敏感,又因身體里是天下奇毒,很重很重,他反而不怕尋常毒素,算是百毒不侵,花草蟲毒不怕,尸毒自也不怕�?删镁脹]有結果,他心中著急。
晚飯時間,藥房里沒人,孟楨看著切藥小刀,鬼使神差的拿起,拉開袖子,沖著自己日白嫩嫩手腕,蠢蠢欲動——
“嘩啦——”
突然,刀子被大力拍開,桌上的藥材也被掃到地上。
孟楨抬頭一看,是哥哥。
孟策氣的額角直跳,訓弟弟從未如此大聲過:“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孟楨被逮住,本來心里虛的很,可被這么兇,小脾氣上來:“我又不會死,能有什么會危險!”
“你就從來沒想過……我會死么?”孟策一向拿弟弟沒辦法,知道這小祖宗倔的很,急的眼眶都紅了。
孟楨一震,眼淚簌簌落下,兩手捂住臉:“對不起……哥哥對不起,我錯了……”
他一著急,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了血。
孟策心疼的不行,拿帕子小心翼翼給他擦了血,輕輕拍背低哄:“小楨沒錯,是哥哥錯了,哥哥不應該說那樣的話,哥不會死,哥哥還要看著小楨長大,看著小楨變老,怎么會死?可是小楨,你的血,不能喂給任何人�!�
孟楨哭的停不下來:“我聽……我聽話……我的血,只給哥哥喝……”
孟策氣的沒辦法,臉都黑了:“哥哥也不行!誰都不行知道么!你身上能有多少血?能救多少人?即便救了幾個,你成人干死了,其他的人就不會感染了么?”他捏了捏眉心,低聲哄,“有用的不是你的血,是解藥。篳路藍縷,路肯定是很難走的,可是不堅持,怎會看到曙光?你怎知救人的方法只有你的血,或許再堅持一下,解藥就配出來了呢?”
孟楨眼睛紅紅:“可你要萬一——”
孟策臉又黑了:“都說了沒有萬一!我不會死!”
孟楨嚇的一抖。
孟策閉了閉眼,聲音柔下去:“我會注意自己安危,不和死尸接觸,你看我現(xiàn)在身上不是是好好的?”他輕撫弟弟發(fā)梢,“你還在,我怎么舍得死……”
“篤篤篤——”有人敲門。
孟策眼神瞬間變的犀利,刀鋒一般掃向門外。
來人是太王妃藺氏,她搭著桂嬤嬤的手進來,仿佛不知道房間里發(fā)生了什么,微微笑著,目光溫柔的看向孟楨:“多謝你,若不是你幫忙,九原城這次怕是險了。
”
她總是有這種本事,溫柔中化解一切的力量,只要她在,就沒什么是真正的難題,大家都可以心平氣和的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