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岑皺了皺眉,接著問:“那你昨夜聽見什么動靜沒有?有人在你家里殺人你就一點都沒發(fā)覺?”
胖子滯愣了片刻,忽的高聲嚎叫了一聲:“是惡鬼殺的!與我無關(guān),是貢院里的惡鬼殺的!”
“狡辯,”宋建成把手里把玩的令簽扔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宋大人!”蘇岑急忙回頭。
然令簽已落地,衙役們?nèi)砹税遄訑[好了陣仗,一左一右跨步站好,板子帶著風(fēng)從蘇岑臉側(cè)擦過,隨著胖子一聲嚎叫炸響在人身上。
“宋大人!”蘇岑上前兩步,“你這是屈打成招!”
“笑話!你說的兇手是落榜仕子,散布謠言,身上有傷,如今我把人抓回來了,你又說我屈打成招?”
“案子還有疑點,作案順序不對,高淼在科考之前我就撞見他在貢院后面燒紙,難道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考不中?還有呂梁死之前有人在平康坊見過他,事后人卻死在東市里,當(dāng)時東市早已宵禁,他又是如何進的東市?”
“證據(jù)呢?”宋建成輕蔑地抬了抬眸子,“人死在他家里,他睡在房里,你要么就拿出確鑿證據(jù)來告訴我人不是他殺的,要么就一邊涼快去。至于你說的那什么疑點,審過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堂上板子鈍響還在繼續(xù),哀嚎聲卻漸小,這胖子白長了一身肉膘人卻虛的很,沒幾下就已經(jīng)兩眼上翻,眼看著就不行了。
“宋建成!”蘇岑直視宋建成,聲色冷厲,“證據(jù)我會去找,你若想著草草結(jié)案拿無辜之人去邀功,我絕對讓你爬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慘!”
第17章
門吏
宋建成被唬地一愣,直到看到蘇岑大步出了前衙才回過神來,登時跳腳:“你大膽!這是上衙時辰,你要去哪?!”
蘇岑沒再理會,徑直出了大理寺,略一思忖,向著歸義坊的方向而去。
吳德水是呂梁案當(dāng)晚值守東市市門的門吏,第二日一早呂梁死在東市,吳德水卻不知去向,只剩下鑰匙放在庭廊的桌子上。
蘇岑基本就可以斷定,帶呂梁入東市的人跟這個吳德水脫不了干系。
這也是他手上目前還剩的唯一一條線索。
長安城布局規(guī)整,一百零八坊左右對稱,皇城宮城坐北朝南,前通中軸線朱雀大街,背依龍首原俯瞰萬物,外郭城也是自北向南層層分化,靠北住的多是達官貴族,越往南條件越差,到了位于西南角的歸義坊,基本算是難民區(qū)了。
長安城南和北就像兩個極端,光鮮的一面有多亮麗,陰暗的一面就有多潦破。
蘇岑步履艱難,歸義坊的路狹窄崎嶇不說,昨天剛下了雨,泥濘中還混雜著難以言喻的酸臭味讓人下不去腳。路兩旁的棚屋蓋的顛三倒四不見天日,彎彎繞繞人就像走在碩大的迷宮里看不見盡頭。
如此看來這柳相也沒有多重視這位小舅子,只怕是有人打著柳相的名號到處耀武揚威。
在這片棚戶區(qū)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幾圈問了好些個人都沒找到吳德水的家,蘇岑最后塞了幾個銅板給一個一身泥濘的小毛孩,由人引著這才到了地方。
還沒進門就聞見一股腥臭味混雜著酸腐味沖鼻而來,險些把蘇岑撞了個踉蹌。在長滿霉斑的木門上拍了半晌也沒聽見動靜,門是從里面栓住的,那人一定是在里面。蘇岑后退兩步,對著兩扇腐朽的木門用力一踹,門果然不堪重力,吱呀兩聲倒地。
蘇岑對著黑黢黢的棚屋打量了一眼,床上隱見人形,這才抬步進去。
幾個彈指之后,蘇岑自棚屋內(nèi)奪門而出,趴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吐的昏天黑地。
吳德水橫躺在床板上,眼球突出,尸體腫脹,四月天氣說涼不涼說熱不熱,但尸體上尸斑遍布,蚊蠅圍繞,顯然早已死了好些日子了。
幾個人駐足觀看,眼里一副冷漠的麻木。這里每天都在死人,這些人早都見怪不怪了。
或許他們早就知道吳德水死了,隔著幾間棚屋,由著臭味蔓延,由著尸體在眼皮子底下腐爛,沒有人報官,事不關(guān)己,視而不見。
忽然覺得地上的泥水里都摻雜著尸臭味,這一路走來那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都找到了源頭,而這里的人眼里冰冷麻木,都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的尸體!
蘇岑強撐著起來,一一掃過這些人,出聲道:“去報官�!�
“有人死了,去報官�。∥矣浀媚銈兠恳粋人的樣子,站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是兇手!”
人群中總算有人動了動,罵了一聲“瘋子”,扭頭走了。
蘇岑一把抓住把他帶過來的那個小孩,“去報官,他們行尸走肉,你還小,別學(xué)他們�!�
小孩子受了驚嚇,奮力把手抽回來,跑開兩步,回頭看了一眼,終是怯生生點了點頭。
大理寺離得遠(yuǎn),小孩就近報了京兆衙門。直到京兆府的人過來蘇岑才算緩過一口氣來,上前與來人交涉,讓把尸體送到大理寺去。
京兆府的人正好樂得其成,這人說到底是柳相的小舅子,還跟京中沸沸揚揚的新科仕子案有干系,處理不好惹得一身騷,如今正好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
“人是怎么死的?”蘇岑問。
來的是個少尹,官高蘇岑好幾級,卻難得有耐心地陪著回道:“仵作初步驗過了,人好像是……喝酒喝死的?”
“喝酒喝死的?”蘇岑凝眉,往黑黢黢的棚屋里瞥了一眼,果見角落里好幾個大酒壇子。
“死者身上沒有傷口,又沒有中毒表現(xiàn),膚色潮紅,舌苔發(fā)白,瞳孔放大,眼球充血,這些都是醉酒后癥狀……”
“等等,”尸體剛好從棚屋里運出來,蘇岑抬手?jǐn)r下,強忍著刺鼻的腥臭上前查看。
之前他只顧著惡心往外跑了,并沒有好好打量,這一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問題。
尸體是腫脹,只是四月初八晚上還有人看見吳德水出現(xiàn)在東市,這才過去三天,即便是盛夏尸體也脹不成這樣。
蘇岑當(dāng)著眾人的面伸手按了按尸體的肚子,眉頭一皺,一路按上去直到胸前才停下,不由陷入深思。
他之前以為尸體腫脹是因為尸體腐敗體內(nèi)壅氣擴充導(dǎo)致的,如今看來卻不盡然。壅氣積累會導(dǎo)致胸腹隆起,而吳德水卻是前胸平坦,腹部充實,能清晰感覺到腹下積水。
所以吳德水體內(nèi)的不是壅氣,而是酒。
酒在吳德水體內(nèi)揮發(fā),致使臟器衰竭腐爛,體表雖然剛現(xiàn)尸斑,但內(nèi)里已經(jīng)爛的一塌糊涂了,所以才會短時間內(nèi)就臭成這樣。
但凡正常人肯定不會把自己喝成這樣,人是喝酒喝死的,只是這酒怎么個喝法還有待深究。
“怎么了?”少尹急忙上前問,就怕一個不小心,這人大理寺再不接了。
“沒什么�!碧K岑收了手,“抬走吧�!�
蘇岑跟著吳德水的尸體一起回了大理寺,正趕上下衙的時辰,寺門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出來,好奇地看蘇岑一眼,捂著鼻子繞路走。
蘇岑跟尸體待了一路,反倒聞不出什么味道來了。
入了正堂,宋建成剛換好了常服正打算打道回府,被蘇岑堵在門口,出入不得。
宋建成無奈,后退兩步站在窗口處,捏著鼻子打趣:“呦,你這是出走一日挖糞坑去了?”
蘇岑指了指門外:“東市門吏吳德水的尸體�!�
宋建成皺眉:“你把他抬回來干嘛?”
“當(dāng)日是他給呂梁和兇手開的市門�!�
宋建成往窗外瞥了一眼,搖了搖頭:“都臭成這樣了,明日再說吧。”
“為什么要明日?”蘇岑站直身子,“你不是急著破案嗎?如今把線索給你送來了為什么還要等到明日?”
“我之前是著急,但我現(xiàn)在不急了,”宋建成沖人一笑,“高淼招了�!�
“什么?!”蘇岑身子猛地一僵。
“他都認(rèn)了,人都是他殺的,因為科考落榜而心生嫉恨,所以逗留京中暗殺高中之人,”宋建成掃了蘇岑一眼,“之所以能這么快破案,說起來蘇才子功不可沒,到時候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
“你對他做了什么?”蘇岑一個健步上前,滿目猩紅盯著宋建成。
若說昨日他還對高淼有幾分懷疑,如今反倒篤定高淼是被冤枉的,一個兩次作案沒留下一點痕跡的人會在第三次把人吊死在自己家里?這不像是再次犯案,反倒像是有人迫不及待想找個替死鬼頂替洗脫嫌疑。
“我干什么輪不到你來管。”宋建成繞開蘇岑徑直往門外走。
剛走兩步卻被人猛拽住衣角,一回頭對上蘇岑眼里的寒意:“你說高淼招了,那我問你,他是如何宵禁后入的東市?”
“呂梁死在宵禁之后不過就是你的一面之詞。”
“那他呢?”蘇岑指著窗外,“他初八當(dāng)晚在東市值夜,回去就被人謀害家中,如今尸體就擺在這兒,也是我的一面之詞?!”
“蘇岑你不要得寸進尺!”宋建成拽出自己的衣袖,“你不過一個七品主簿真把自己當(dāng)個官了?要不是上面有人保你,你如今就跟高淼在一間牢房里,由得你在我面前叫囂?”
宋建成皺著眉撣了撣自己的袖子,揚長而去。
蘇岑沒功夫深究宋建成話里的意思,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宋建成走了,只能再次伸手去拉宋建成的袖子。
只是這次卻撲了個空。宋建成躲得并不刻意,只是稍微往前抬了抬胳膊,卻只聽背后咚的一聲,再一回頭,人已經(jīng)趴在地上失去知覺了。
第18章
拖延
好像溺在一池水里,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他窒息呼喊,轉(zhuǎn)瞬被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水伺機而入涌入口鼻。他奮力掙扎,手腳卻不聽使喚,意識模糊之際才看清水面上竟倒映著一個人影。
一只手伸了過來,他伸手去抓,那只手卻越過他的手,按住他的胸口,把他猛推進更深更黑的水底。
他看清了,是高淼,七竅流血的一張臉,獰笑地看著他,聲音透過池水傳過來。
“是你害我的,我要你償命!”
蘇岑猛地驚醒,一口氣上來猛地咳嗽起來。心有余悸,一身冷汗,倒真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的。
正在床邊點瞌睡的阿福立時驚醒,欣喜地看著他:“二少爺,你可算醒了�!�
蘇岑盯著床頂熟悉的床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家里。
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嗓子緊的厲害,聲音被擠在胸腔里發(fā)不出來。
“二少爺,你可嚇?biāo)牢伊耍卑⒏χ讼矘O而泣,“前天淋了雨,昨天又一天沒吃東西,昨個兒夜里你發(fā)高熱說了一晚上胡話,凈是些什么尸體兇手之類的,快把我嚇?biāo)懒��!?br />
蘇岑清了清嗓子,還沒等說出話來又被阿福打斷:“你說這算怎么回事啊,又是遇刺又是生病的,要是讓老爺夫人大少爺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啊。要我說,這官咱們不當(dāng)也罷,他們不把咱們當(dāng)人對待咱憑什么給他賣命,回家跟大少爺一起打理蘇家的生意不也挺好的嗎?”
蘇岑把阿福按住,指了指桌子,沒等阿福反應(yīng)過來,曲伶兒已經(jīng)遞過來一杯水,蘇岑猛灌了兩口才說出話來:“什么時辰了?”
曲伶兒看了看窗外日頭:“巳時三刻�!�
蘇岑一頓,忙掀了被子要起來,
被阿福及時攔下:“已經(jīng)給你告假了,宋大人都準(zhǔn)了,讓你在家好好修養(yǎng),養(yǎng)好了再過去�!�
“他自然樂意我在家修養(yǎng),最好再也起不來了才遂了他的意,”蘇岑推開阿福,自顧穿衣穿靴,無意瞥了銅鏡一眼,臉色蒼白,不帶一絲血色,像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尸體。急忙收了視線,整頓衣衫,爬起來就往外走。
曲伶兒身手敏捷地在門口一攔,伸手在蘇岑頭上試了試,還是有些燙,但比昨夜要好了不少。在蘇岑發(fā)火之前收了手,從桌上端來一碗粥:“把粥喝了再走吧�!�
蘇岑愣了愣,端起粥一飲而盡,放下碗一頭扎進了日光里。
趕到大理寺的時候宋建成正準(zhǔn)備押送高淼去刑部大牢。
大理寺獻天下奏案而不治獄,所斷之案須報刑部審批量刑,以宋建成的性子,自然是一結(jié)案就把人送到刑部去,這才不耽誤他邀功請賞平步青云。
蘇岑直接在大理寺臨時牢房門前一站:“你今日要想把人帶走,除非踩著我尸體過去�!�
宋建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指著蘇岑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指著蘇岑對身后的衙役喊道:“趕緊的,把這人給我拖走!”
“你說的上頭有人會保我,”蘇岑挑眉:“你說我要是一頭撞死在這牢房里,那人會不會放過你�!�
“你……”宋建成氣的手指直哆嗦,“你知道昨天臭的那個……那個吳德水,那是柳相的小舅子!今日早朝柳相大發(fā)雷霆,痛斥我們大理寺辦案不力,如今兇手就在這里卻遲遲不肯結(jié)案,我是吃飽了撐的再由著你胡鬧!”
蘇岑暗道這柳相真是逮著機會就生事,平日里把人扔在歸義坊不管不問,死了反倒在意起來了。
蘇岑放軟了語氣:“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到時一定把真兇找出來�!�
“哪來的什么真兇,他就是真兇!”宋建成幾近咆哮:“哪個案子沒幾個疑點?他自己都招了,承認(rèn)人是他殺的了,用得著你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蘇岑看了一眼后頭被兩個衙役架著的高淼,一身血跡斑斑,身上已沒剩了幾塊好地方,昨天還有力氣在堂上申辯,如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蘇岑咬了咬牙,屈打成招,這一套用在誰身上誰都得招。
“明日,”知道此時已經(jīng)多說無益,蘇岑也不再廢話,直接道:“明日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兩個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后還是宋建成敗下陣來,知道自己不做出這個讓步真就不可能把人從牢里帶出來,握緊了拳頭,拂袖而去。
“就明日,等明拿不出證據(jù)來,你跟他,一塊給我滾到刑部大牢去!”
等人都走了,蘇岑強撐著的一口氣慢慢散去,腳下發(fā)軟,腦袋發(fā)暈,定了定神挪到高淼牢房前。高淼整個一大坨肉趴在地上,體無完膚,見他過來爬著上前,攀著牢房的攔木直起身子,牢牢拽住蘇岑身前衣料,狠狠一口血唾沫啐到了蘇岑臉上。
末了順著攔木滑倒在地,沒由來笑起來。
長安城好啊,勾欄瓦舍,雕欄玉砌,大道連狹斜,白馬七香車。他不過是逾越身份無意多窺了幾眼,卻平白無故搭上了一條命。
那句話說的果然沒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他就該本本分分在老家開個私塾,再不濟接手他家的豬肉鋪子也比如今強。
蘇岑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唾沫,靜靜看著躺在眼前的人,因為笑扯動了全身傷痕,笑容變得猙獰而絕望,笑到最后眼里漾出一行清淚來,很快淹沒在被血污染濕的鬢角深處。
“我會找出兇手,還你一個清白�!�
蘇岑聲音冷淡,話卻咬的清晰透徹,縈繞在陰暗的牢房里,等高淼抬頭去看的時候,人早已經(jīng)沒了蹤影。
炎炎烈日當(dāng)空,蘇岑看著眼前崇明門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只覺得呼吸不暢腦袋發(fā)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站了太久,雙腿也有些發(fā)軟,緊緊盯著緊閉的兩扇大門,生怕錯過了什么。
然而那扇門已經(jīng)有兩個時辰?jīng)]動過了。
他跟宋建成說明天會給個交代――是交代,并不是真兇,他只要拿到旨意拖延結(jié)案也算是個交代。
只是宋建成說上頭有人保他,他卻不知道這個人能保他到什么程度,甚至連這個人是誰都不清楚,但看宋建成驚慌失色的樣子,這個人必定是個大人物。
只能過來碰碰運氣。
他從大理寺出來就徑直入了宮,只是他一個小小的從七品要想面圣只能等在門外通過層層宦官通傳。剛開始說皇上正在用膳,隨后又道小天子午睡了,到如今申時過去了大半,連一點消息都沒了。
蘇岑對著兩扇朱紅的大門漸漸有些站不住了,身子不適倒是其次,只是時間不等人,今日要是請不下旨來,明日他要再去牢房門口一站,他一點也不懷疑宋建成能踩著他的尸體把人帶走。
身上的銀子剛才打點都用光了,蘇岑對著幾丈高的宮墻評估了一下自己能翻過去的可能性,順便評估了一下即便翻過去了被侍衛(wèi)當(dāng)場杖斃的可能性,最后搖了搖頭,還是等著吧。
正對著大門發(fā)愁,身后被人輕輕一拍,蘇岑回頭不由一愣:“鄭旸?”
“都留意你好半天了,在這兒站著干嘛呢?”
看見人正臉鄭旸一愣:“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蘇岑這才想起來,鄭旸供職翰林院,本就是在這宮城里的,急忙拉著鄭旸的手:“我有急事要面圣,你有辦法嗎?”
“什么急事?”
“人命關(guān)天的事。”
鄭旸皺了皺眉,“跟你說實話吧,除了早朝,我也沒見過皇上的面。”
“怎么會?你們天子御前侍詔,見不著皇上怎么……”
蘇岑登時醒悟。
鄭旸點點頭:“這宮里的大小事務(wù)都是楚太后說了算,你之前送進去通傳的那些人只怕皇上跟前都沒蹭到�!�
所以讓他等只是個借口,他只怕等到天黑也等不到回應(yīng)。
蘇岑身形不易察覺地晃了晃,咬牙定了定神,看著眼前兩扇朱門幾近脫力,指甲深陷肉里摳出血色來。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
蘇岑猛地扭頭。
只聽鄭旸道:“這宮里也不是只有她楚太后一個人說了算的,你要不去找我小舅舅試試?”
第19章
交易
興慶宮與太極宮、大明宮并稱“三大內(nèi)”,位于長安外郭東城春明門內(nèi),自己占了一坊之地,歷代被奉為皇家別苑,集世間風(fēng)光于一處,亭樓軒榭,碧水龍池,奢華程度甚至在另外二宮之上。后來先皇駕崩,寧親王被從邊關(guān)緊急召回,無處安歇便暫居在興慶宮內(nèi),這一住便再沒搬出來過。
早年還有不識相的言官彈劾寧王無視禮法,越權(quán)逾矩,奈何李釋完全不買賬,你奏你的,我住我的,言辭激烈了就拉你過來跟我一塊住,只不過我住的是天下第一名樓――花萼相輝樓,你住的卻是興慶宮后院的地牢。
時間久了再加之李釋權(quán)力越來越大,這些話也無人敢說了。
蘇岑自然無暇顧及皇家園林的湖光山色,由祁林領(lǐng)著一路往里去,在勤政務(wù)本樓前停下,由祁林先進去通傳,再領(lǐng)著他進去。
這位寧親王倒不像傳言的那般窮奢極欲日日歡愉夜夜笙歌,書房布置的簡練大氣,蘇岑過去時人正穿著一身常服坐在桌前,答批四方奏疏。
蘇岑跪地行禮,李釋也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故意晾著他,由他跪著,自始至終眼皮都沒抬一下。
寧親王沒發(fā)話蘇岑自然就不敢動,伏首跪著生怕一個小心弄出點什么動靜來惹了大人物不高興,再把他趕出去。
從落日熔金跪到華燈初上,蘇岑已經(jīng)從雙腿刺痛挨到感覺不到雙腿存在了,一根脊椎骨僵硬的一動就能聽到骨縫處咯噔作響。
若是自己跪死在這里了,黃泉路上就跟胖子做個伴,也算一命償一命了。
“起來吧�!�
“嗯?”蘇岑艱難抬了抬頭,確認(rèn)自己不是幻聽,正落入那雙如夜幕一般的眸子里,不由苦笑,原來他還知道有個人在這兒。
蘇岑試著動了動,血液回流雙膝像被尖細(xì)的銀針刺入骨髓里,不由又跌坐在地,蘇岑皺了皺眉:“我再跪會兒行嗎?我現(xiàn)在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