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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但是他還是心有余悸。

    太像了,當(dāng)年的莫禾和默棘,太像如今的小天子和李釋了。

    入朝這半年時間他也看出來了,李釋雖狂妄,雖跋扈,但干的每一件事確實都是利國利民,他靠著一己之力撐著大周天下,有多少人想趁著天子年幼在其中混水摸魚謀取私利,都是被他一力擋了回去,但也因此在朝中樹敵無數(shù),明槍暗箭落得一身傷痕累累。

    可這些小天子不知道,他只知道皇叔對他很兇,會在朝堂上不留情面地罵他,他如今年紀尚小,還不能明辨事理,萬一有人在他面前挑撥是非,讓他對這個皇叔心生芥蒂呢?等他掌了權(quán),有了自己的獠牙,第一個對付的會是誰?

    所以這些,得有人說給他聽。

    蘇岑不知道當(dāng)初李釋養(yǎng)著他、提拔他、護著他是為了什么,若是為了拉攏他成為寧王黨,那李釋贏了。至少現(xiàn)在,不管是出于公心還是私心,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寧王黨了,他愿意為這人打算,為了他去干一些自己當(dāng)初看不上的事。

    半晌,李釋卻笑了,“不用�!�

    蘇岑疑惑地抬了抬頭,跌進那雙如璀璨星辰一般的眸子里。

    “放心,”李釋動作輕柔地在人頭上摸了摸,“不會到那一步的,不用擔(dān)心�!�

    一顆心沒由來就掉到了溫水里,蘇岑窩在李釋懷里乖乖點了點頭,他不知道這人是有什么神奇能力,說不用他擔(dān)心,他那顆心就真的緩緩沉了下去。

    也是,李釋不是默棘,他這么厲害,肯定早有打算,怎么可能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里。

    剩下的時間他便抱著本閑書窩在李釋懷里陪人看完了剩下的奏章。華燈初上,他背光,書上的字看不清了,便抬頭看李釋的下頜線,在燈光映襯下帶著一圈光暈,更顯華美冷峻。

    蘇岑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李釋垂眸看了看他,“怎么?無聊了?”

    蘇岑搖搖頭,“不是�!�

    李釋朱筆離了奏本,輕輕下移,在蘇岑額心輕輕一點。

    眉間一點朱砂痣,映襯心頭一點紅。

    蘇岑看著李釋眼里的情|欲一點一點燒了起來,身下某個地方也開始蓄勢待發(fā),不禁慌了神,拿起桌上的奏本往人眼前一遞,“國事要緊�!�

    李釋不接,對著他道:“你幫我看�!�

    “��?”蘇岑微微一愣,“我?”

    見李釋點頭,不像玩笑,蘇岑這才慢慢打開奏本。

    李釋一根手指輕輕繞著他一縷發(fā)梢,目光緊緊盯著他,炙熱如火。

    若不是有奏本擋著,蘇岑覺得他這張臉得被燒化了。

    末了,李釋問:“怎么樣?”

    蘇岑也笑了,難怪李釋讓他看,不是什么大事,那位被發(fā)配貴州的王儼王大人臨走想問陛下要份彰顯他不畏強權(quán)的墨寶,以后留作傳家之寶,代代相傳。

    蘇岑對這位王大人也沒有好感,身為一個御史,一雙眼睛卻只盯著興慶宮,靠彈劾寧親王博出彩,所謂沽名釣譽莫過如此。

    把奏本一合,撇撇嘴道:“婊|子還想立牌坊。”

    李釋哈哈一笑,在人背上拍了拍示意他站起來,隨后自己也起來伸了個懶腰,“那便給他立個牌坊,研磨�!�

    蘇岑把之前的丹墨換了黑墨,只見李釋拿一只羊毫提斗蘸了墨一揮而就,氣勢磅礴,一氣呵成:

    陂井之蛙

    蘇岑不由笑出聲來。

    這話取自一首詩:陂蛙怒目生,科斗亦縱橫。自得君王揖,能為鼓吹聲。

    這是暗喻王儼如淺塘之蛙,目光短淺,聒噪惹人厭,確實貼切至極

    這怎么說都是御賜的東西,自然要掛在家中正堂之上以示尊敬。問題是這么四個大字,讓王儼如何掛出來還代代相傳?

    他都能想象的到王儼那個小老頭氣歪了胡子卻只能咬碎了牙咽下去的樣子。

    蘇岑抬頭看了看李釋,太狠了,這人著實惹不起。

    正巧李釋也正看著他,“國事處理完了,現(xiàn)在該處理私房事了吧�!�

    “嗯?”蘇岑低頭一看,桌上的奏本都批完了,剛剛那竟是最后一本。

    沒來得及跑就被人一把抓住,打橫抱起送回床上。

    蘇岑無力望天,惹不起……當(dāng)真招惹不起。

    第59章

    霜降

    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霜降之后天兒便一天天冷了下去,蘇岑每日最痛苦的就是清晨起床,往往天還黑著,外頭又冷,每次聽見隔壁公雞打鳴就有吃雞肉的沖動。

    但看在之前被送走的阿黃的面子上,蘇岑還是決定對左鄰右舍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小動物們友善一些。

    對它們好就只能對自己下狠手,蘇岑咬咬牙一掀被子,趕在身上熱乎氣消散之前趕緊穿好衣裳,哆哆嗦嗦好半天才緩過來。

    用過早膳還得摸黑往大理寺趕,可憐他這副少爺身子貧賤命,長樂坊到大理寺要橫穿整個長安城,偏偏他官職還不夠配備暖轎馬車之類的,只能起個大早靠兩條腿遛達過去。夏日里還好,走走權(quán)當(dāng)強身健體,可這大冷天的在街上晃悠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小涼風(fēng)穿堂一過,身上那點溫度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回想這段時間以來朝中發(fā)生的幾件大事,蕭炎交接完兵權(quán)之后鴆死于北涼王府之中,蕭炎其余家眷貶職為民,自太|祖皇帝以來鎮(zhèn)守涼州世代罔替的北涼王府終告沒落。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李釋還是留了一念之仁,沒直接趕盡殺絕,蕭炎一房妻妾已有了身孕,算是給蕭家留了個后。

    突厥清理門戶后莫禾重掌大權(quán),紛爭多年突厥也有休養(yǎng)生息之意,莫禾向大周遞送了國書,表示愿臣屬大周,每年繳納貢賦。

    淮南道接連上了幾道折子,還是榷鹽商哄抬鹽價和私鹽泛濫那些事,從初春吵到入冬,還是沒找出解決辦法。但縱觀始終,說的再冠冕堂皇,私鹽也好官鹽也罷,大多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官商勾結(jié),為老百姓說話的能有幾個?

    蘇岑半瞇著眼邊想邊走,剛從巷子里拐出來就險些撞上哪家的馬車。

    蘇岑驚魂未定,看著馬車規(guī)格定是什么顯赫的大官,急忙后退兩步拱手見禮,等了半晌沒見動靜,再一抬頭只見李釋撩起車帳含笑看著他,調(diào)侃他道:“走路還能睡著,倒也是門功夫�!�

    蘇岑抬頭瞪了人一眼,巧言道:“下官位卑職輕,比不過王爺日日為國家大事操勞,也就一件小案子昨日理到半夜,這才沖撞了王爺車駕,還望王爺見諒�!�

    李釋笑了笑,對他道:“上來�!�

    蘇岑于是屁顛屁顛地蹭上了寧親王的馬車。

    一入帳內(nèi)暖意撲面而來,寧親王這車駕奢華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座上鋪滿了狐皮毛裘先不說,一邊燃著香爐,另一邊竟還煨著茶。

    如此看來王老頭彈劾寧親王車駕規(guī)格倒也不全是無中生有。

    蘇岑道一聲“謝王爺”,自顧自找了個角落舒服地把自己窩了進去。

    “冷?”李釋問。

    蘇岑點點頭,“比蘇州冷。”

    李釋笑道:“自然是比不過江南�!�

    蘇岑沖人一笑,心里暗道主要還是在蘇州不用這么大清早地被吵起來。

    誰敢吵他蘇二公子?他有一百種辦法懟到你這輩子再也不想開口。

    “昨夜理的什么案子?”李釋又問。

    蘇岑想了想,直言道:“一樁舊案子,一個人被獵戶所殺,尸體卻沒找到,村民說是被山神娘娘拉去做了倀鬼。”

    了結(jié)了蕭氏父子的案子蘇岑便又重新拾起了當(dāng)年沒結(jié)的那樁舊案,刻意隱藏了人名地名,一是探一探李釋的態(tài)度,二來他也確實不想兩個人再一味地對抗下去,像在蕭炎案上兩人相互配合不也很好嗎?

    李釋面上倒是沒看出什么異常來,端著茶杯道:“鬼神之說都是無稽之談,若東西不在他該在的地方,那也只會是有人動了,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別人�!�

    蘇岑認可地點點頭,“我也這么覺得,就是有些疑點,村民們眾目睽睽看見屠戶打死了人,那屠戶為何當(dāng)時不認罪,等陳大人去了才自首?姑且認為他是迫于形勢不得不歸罪,那為什么陳大人一去尸體就沒了?若人真是當(dāng)時沒死絕,那醒來之后去了哪里?有人愿意為他主持公道了還不回來?”

    “無非就是兩種可能,”李釋指節(jié)輕輕敲著桌案,“要么這個人有問題,要么……這個村子有問題。”

    蘇岑噤了聲,靠著座榻陷入沉思。等李釋一杯茶喝完,一偏頭,人竟已經(jīng)垂著腦袋睡了過去。

    李釋無聲笑了笑,眼看著人要傾覆在側(cè),靠過去把蘇岑腦袋輕輕往自己這邊攏了攏。

    有了靠山蘇岑睡得更踏實了,等顛簸停了才醒過來,撩起門簾一看都已經(jīng)到了宮城門外了。

    趕緊擦了擦嘴角,還好,倒是沒流口涎,匆匆向李釋行了一禮,“那下官告辭了�!�

    撩起帳門落荒而逃。

    等人走了李釋慢慢斂了神色,對著車外問:“他是從那本書上找到這個案子的?”

    祁林回道:“應(yīng)該是,當(dāng)初安排在張君家的眼線看情況有異就放火燒了書房,沒想到還是被蘇公子救了出來。需要再使點絆子讓他不往下查了嗎?”

    車帳內(nèi)良久沒了聲音,透過飄起的車帳一角,祁林只見一道冷厲的唇線。

    過了好一會兒李釋才道:“以后上衙往后推遲半個時辰�!�

    祁林抱劍稱是,車駕緩緩入了宮門。

    因為搭了順風(fēng)車,蘇岑到大理寺點完卯后時辰尚早,算了算今日自己也沒有案子要過堂,遂打算往后殿去審核各地送上來的案件。

    一進天井蘇岑暗道一聲不妙,果見張君正腳拘物自懸,手鉤卻立,迎著日光擬作猴樣——張大人今日不練太極了,改練五禽戲。

    就在蘇岑準備悄么聲地退回去時,張大人手疾,大喝一聲“蘇岑”,將正欲后退的蘇岑定在原地。

    一回頭,就見張君瞇著一張笑臉看著自己,橫在眉間作遠眺狀的手沖蘇岑勾了勾,“過來,咱們聊聊�!�

    官大一級壓死人,蘇岑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于是在張大人一番精心指導(dǎo)下,咱們蘇大人在天井里張著胳膊,單腿后翹,身子前傾,美其名曰——鳥伸。

    誰家的鳥這個伸法早從樹上掉下去摔死了。

    張君邊做邊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身子太弱,天天坐個衙都能坐出一身病來。想當(dāng)年,我們跟著老師跋山涉水,什么窮山惡水沒見過,嘖嘖,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估計一看見腿就軟了。”

    蘇岑心頭暗暗一動:“幸得大人和陳大人這樣的人才推得大周刑律日益完善,只是您與陳大人都身居要職,什么樣的案子還得你們親自出馬?”

    張君對這番恭維很是受用,換了個猛虎掏心,回道:“你不懂,那時舉國忙著打仗,人才凋敝,好多案子地方辦不了都成了疑案懸案,但立國就得立威,案子不能不破,就只能從朝中派人下去。”

    蘇岑單腳撐地邊晃邊道:“那你們都破過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裝作凝眉一忖,問道:“有沒有什么怪力亂神、精怪作祟之類新奇好玩的?”

    張君一巴掌拍在蘇岑后腦勺上,“渾小子又想套我話,整本《陳氏刑律》都在你手上,老師破過什么案子你不清楚?”

    蘇岑捂著腦袋被打了個趔趄,急急回過頭來追問:“就一件,陸家莊那個案子,張大人還有印象嗎?”

    張君一梗脖子:“沒有�!�

    “就陸小六尸體失蹤被村民說是讓山神娘娘勾去做了倀鬼那個�!�

    張君眼里眸光一動,收了動作邊往回走邊道:“沒印象,什么倀鬼,什么娘娘,沒聽說過。”

    “張大人,張大人……”蘇岑急忙上前拽住張君袖子,“最后一個問題,陳光祿陳大人致仕之后去了哪里?”

    張君停了步子,凝眉看了他良久,最后幽幽嘆了口氣,“你跟他可真像�!�

    “我們這些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你還年輕,新科狀元,又有人賞識,前途不可限量,不要拘泥在一個地方,要往前看。”

    張君在蘇岑肩上拍了拍,才背著手慢慢進了后殿,長嘆一聲:“太像了啊。”

    蘇岑:“……”

    所以呢?人到底去了哪兒��?

    第60章

    死劾

    看著張君看似隨意、實則逃也似的進了自己書房,蘇岑站在原地凝眉沉思,這個案子果然有問題。

    一提到陸家莊張君神色就變了,再后來他說到倀鬼和山神娘娘時張君臉上那一瞬間恐懼的神色幾乎無從隱藏,他明顯記得那個案子,卻又因為什么原因不愿開口。在那個村子里到底有什么是讓見慣了窮山惡水的張大人也心生厲寒的?

    那陳光祿后來的致仕以及失蹤會不會也跟這個案子有關(guān)?

    蘇岑邊想邊進了后殿,這個時辰已經(jīng)有人到了,將各地上報的案子分門別類歸納好,蘇岑進去時正聽見有人抱怨:“一個案子接連上了三四封了,真是褲襠里撒鹽――閑得蛋疼,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在京中的,每日給他們核實這些案子得費多少心思�!�

    蘇岑輕咳一聲,那人立即噤了聲,面露窘色叫了一聲“蘇大人”。

    入京半年蘇岑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輕輕一笑問道:“哪里的案子這么惹人厭?”

    那人立時松了一口氣,把折子放桌上笑道:“揚州那邊過來的,三天兩頭就送上來一封,都是一樣的東西,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蘇岑搬了一沓案子過來,又把那人剛放下的折子拿起來翻了翻,隨手放在自己那沓上面,道:“我也瞧瞧到底是什么名堂。”

    蘇岑原本打算就在后殿看來著,但又實在不喜歡有人在他身旁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交頭接耳,還是把東西抱回了書房里。先開窗透氣,把宋建成的蘭花都搬到陽光下,蘇岑始才伸了個懶腰,給自己泡上茶。

    宋建成這些蘭花嬌貴的很,冷不得熱不得,旱不得澇不得,蘇岑甚至覺得宋建成當(dāng)初留下這些蘭花就是來折騰他的。人家留下的東西,又是個活物,總不好給養(yǎng)死了。但世上這么多花花草草,養(yǎng)什么不好,偏偏是蘭花,搞得他天天得當(dāng)大爺伺候著,跟伺候李釋似的。

    這想法一出來蘇岑不禁笑了,李釋那副性子,可不就跟這些蘭花似的。孤高又傲慢,凡事都得小心伺候著,逆不得嗆不得,一不小心忤逆了圣意這基本就下不了床了。

    蘇岑紅著臉清了清嗓子,拿著水壺小心翼翼地給蘭花澆了水。

    等回到桌案前攤開案子,蘭香隨風(fēng)而入,香遠益清,與裊裊茶韻交相輝映,倒也別有一番意境。

    第一件案子正是那人說的閑得蛋疼的那個,蘇大人正襟危坐,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這么惹人厭。

    一字一句看到最后,蘇岑眉頭一蹙,往前翻看了一眼上折子的人。

    揚州長史封一鳴。

    不會是什么初出茅廬的新人吧?

    但上州長史好歹算個從五品的官了,如今朝廷又都是科舉錄仕,做到長史這個位子的怎么說都得是個進士,總不至于連封上疏都寫不好吧?

    但這封折子縱觀始終,思維混亂,浩浩湯湯一大篇總而言之就是在驛道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一個人,人名地名全都語焉不詳,破案過程更是沒有,最后一句話帶過:疑似仇殺。

    難怪有人要罵,這種案子怎么給他復(fù)核登記在冊?

    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蘇岑啟筆在后面寫下“存疑”二字,把折子單獨拎出來放在一旁。

    等到日薄西山,審?fù)炅耸S嗟陌缸樱K岑伸一伸懶腰,把蘭花都搬進室內(nèi),鎖門下衙,早就把最開始那樁案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蘇岑沒想到再聽到那個名字,竟是在朝會上。

    淮南道監(jiān)察御史彈劾揚州長史封一鳴貪贓枉法,私下收受私鹽販子賄賂,放縱私鹽泛濫,并且證據(jù)都給搜羅齊了,等著小天子一句話下來,就可以把人押送大牢了。

    蘇岑越聽越不對,且不說一個監(jiān)察御史,小小的從七品,怎么拿到的封一鳴收受賄賂的證據(jù),單這一通言之鑿鑿的言論也不像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能說出來的。

    果不其然,吏部侍郎緊跟著出來補上:“吏部往年績效審查,這個封一鳴任職幾年間確實沒什么作為,與其上級揚州刺史關(guān)系也不好,兩人在不少政事上都持不同意見,且此人目光短淺,遇事瞻前不顧后,揚州地處江南重地,占全國稅收的重中之重,封一鳴確實不適合擔(dān)此重任�!�

    蘇岑心道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前面有監(jiān)察御史將人一踩到底,再由有分量的吏部出來補一腳,不提封一鳴貪贓,反說他能力不夠人品不行,最后點出揚州的重要性,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將封一鳴趕出揚州去。

    這封一鳴是得罪了朝中哪位人物,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蘇岑不由聯(lián)想到不久之前封一鳴上的那封折子,當(dāng)時他只顧著看案情了,并未在意案件發(fā)生的地方。

    有道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以煙花風(fēng)月著稱的揚州城,實則還有“雄富冠天下”之名,各地商賈云集,繁華程度甚至不亞于長安城,淮南道的稅收揚州自己就占了十之六七,不可謂不厲害。

    蘇家世代經(jīng)商,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塊沃土,蘇家經(jīng)營的茶莊在揚州就有最大的分號,再加之岳家的江寧布莊本家就在那里,大哥如今更是常駐揚州,一心經(jīng)營分號。

    揚州繁盛不容置疑,卻也是多事之地,像最近一直鬧的不可開交的官鹽私鹽之爭,揚州就是主戰(zhàn)場。

    從監(jiān)察御史的彈劾看來,封一鳴是有心向著私鹽販子的,若他真是牽涉其中,那之前模棱兩可的那件案子真是那么簡單嗎?

    蘇岑不由看了看李釋所在的方位,依舊一個俊直的背影巋然不動。他一直知道李釋是想著廢除榷鹽令的,所以才放縱私鹽泛濫,以此沖擊官鹽市場,逼迫那些榷鹽商主動放棄榷鹽權(quán)。那封一鳴私交私鹽販子是由李釋授意的嗎?如此情景李釋保還是不保?

    眾所周知官鹽是受朝廷保護的,榷鹽令也是當(dāng)初朝廷發(fā)布的,而私鹽卻屬違法販賣,為歷朝歷代所不容忍。這件事早已不限于一個封一鳴,這是有人拿封一鳴起意逼著李釋站隊,官鹽還是私鹽,榷鹽商還是私鹽販子,顧全朝廷臉面還是繼續(xù)一意孤行,蘇岑不禁也好奇,李釋會怎么選?

    只見李釋輕敲椅子扶手的那只手停了停,摸了摸指間扳指,輕輕一笑,道:“說來湊巧,我這里也收到一封奏本,”隨手往身后一遞,一個郎中立即接過來,李釋道:“來,念給大家聽聽�!�

    接了奏折的郎中念道:“臣揚州長史封一鳴冒死進諫……臣彈劾揚州刺史薛直串通都督曹仁、鹽鐵轉(zhuǎn)運使邱繼盛、別駕張鸞、監(jiān)察御史梁杰興伙同揚州榷鹽商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以權(quán)謀私、欺上瞞下等一十六條大罪……天理昭昭,清明不復(fù),臣伏地不起,懇請陛下懲治奸佞,還揚州吏治清明,臣當(dāng)萬死不悔……”

    那侍郎話至最后,語調(diào)顫抖,手上奏折幾欲落地。

    朝堂上由嘩然轉(zhuǎn)為死寂一片。

    封一鳴這封折子已不屬普通的彈劾,這是死劾,冒死以諫,不是敵死,便是我亡!

    連蘇岑尚且定在原地滯愣了幾分,一是為這位封長史的勇氣,二則是他所奏的內(nèi)容,若封一鳴所奏屬實,那整個揚州城官場上至刺史下至御史、文官武將豈不是沒有一個好人了?

    李釋等眾人回神之后才問:“諸位怎么看?”

    先前侃侃而談的大臣們的啞口無言,最后還是吏部侍郎站出來小心翼翼道:“只怕是封一鳴太激進了,他心知自己犯了罪,這便瘋狗一般亂咬人,要真像他所說的,那揚州不早就反了?”

    李釋點點頭,“那就派個人下去查一查,到時候孰是孰非就清楚了�!�

    “王爺,”一諫議大夫出列道:“臣早有耳聞封一鳴與刺史薛直不和,這兩個人互相攻訐恐怕是因為舊怨�!�

    “哦?”李釋挑挑眉。

    立馬又有人出來道:“臣也有所聽聞,封一鳴和薛直同為松江華亭縣人,如今又共事一處,政見不合積怨多年,所以才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釋便問:“那依你們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吏部尚書李瓊最后出來打圓場,“即是宿怨所生,那兩人參奏便都不能當(dāng)真,就一人罰他們半年俸祿,讓兩人握手言和共同造福揚州百姓才是正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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