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岑直看的賈望春偏開視線才道:“事到如今你還藏著掖著,是想著留到棺材里說給閻王爺聽嗎?”
“我不知道了,”賈望春躲著蘇岑審視一般的視線,“何驍做事從來都是避著我的,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讓我知道,別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蘇岑低頭喝了口茶,“那你知道令公子是怎么死的嗎?”
“什么?”賈望春愣住。
賈真和蘇嵐一起抬起頭來。
蘇岑嘆了口氣,他本不想當著蘇嵐的面清數(shù)何驍?shù)淖镞^,何驍有今日全憑大哥幫襯,而按照大哥的性格,何驍犯下的錯他必定會歸咎到自己身上,徒增煩惱。
但事到如今這人還有所保留,他也只能拿出殺手锏,對祁林示意了一下,不幾時祁林便從外面拎了個人進來,瑟瑟跪在地上縮作一團。
賈望春大驚:“是你?”
這人本是他家中一個奴仆,兩年前說家里死了老爹,結(jié)了工錢便回了家,不知道為何如今卻出現(xiàn)在這里。
蘇岑沖人抬了抬下巴,“是你自己說,還是到時候上了公堂再說?”
跪著那人怯怯看了蘇岑一眼,這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跟何驍本是同鄉(xiāng),兩年前他找上我,讓我在……在大少爺?shù)乃幚锛恿它c東西。我,我,我也是被迫的,我不干他就把我在后廚買辦吃回扣的事說出來,他,他還說事后會給我一筆錢讓我回老家,而且這種毒是查不出來,牽扯不到我身上。”
“你……你!”賈望春氣結(jié),一口氣沒上來,猛地咳起來。
賈真趕緊上前幫人順背,賈望春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蘇岑從曲伶兒手里接過一個小藥瓶,對地上跪著的人問:“是這種藥嗎?”
那人看了幾眼,點了點頭。
蘇岑對賈望春道:“這種毒叫千日醉,是一種秘制毒|藥,市面上是買不到的。中毒的人就像喝醉了一樣,任憑你怎么尋醫(yī)問藥都驗不出來�!�
“何驍這個畜牲!”賈望春一錘桌子,茶水登時灑了滿地,涕淚橫流嘆道:“他為何要害我軒兒啊,軒兒跟他何仇何怨,他要置我軒兒于死地!”
蘇岑垂眸看著眼前人,出聲問:“何驍和那個花魁的事,你還跟誰說過?”
賈望春止了涕淚一愣,“你是說……”
“你把事情告訴賈軒了吧,當時何驍已經(jīng)娶了汪家女兒,正想聯(lián)絡(luò)賈家一起打擊私鹽,賈軒應(yīng)該是反對的吧?何驍應(yīng)該私下找賈軒談過,但賈軒一個世家公子,自然看不上何驍這種人,根本不屑與他合作。會談過程中應(yīng)該發(fā)生了什么口角,賈軒一時失口便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事情雖然沒有實證,但關(guān)系到何驍在汪家的地位,何驍不知道這件事是你看見告訴賈軒的,所以才會殺賈軒滅口,一舉解決掉兩個大|麻煩。”
“……”賈望春嘴角抽搐,早已說不出話來了。
萬沒想到,最后竟然是他害死了自己兒子。
過了好一會兒賈望春才緩過一口氣來,嗓音已經(jīng)暗啞,低聲道:“你既然都查清楚了,還想讓我?guī)湍闶裁�?這些足以讓何驍入獄了吧?”
蘇岑輕輕搖了搖頭,“我要的不是何驍,而是榷鹽令�!�
“你……”賈望春又抬了抬頭,但眼里已經(jīng)黯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了下去。
蘇岑接著道:“事情如果到這里結(jié)束,獲罪的只有何驍一人,鹽商照舊橫行,官府照舊庇護,百姓照舊無鹽可食,我抓了一個何驍,卻還有千千萬萬個何驍,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你不是還想著把何驍正法之后再操本行,繼續(xù)當你的鹽商吧?覺得反正榷鹽令還在你手里,再從朝廷手里拿鹽繼續(xù)賣就是了,對不對?我實話告訴你,榷鹽令是一定要廢的,現(xiàn)在只是要找個由頭,你若來起這個頭,我可以幫你求情,你之前拿私鹽冒充官鹽的事也可以不追究,賈家已經(jīng)沒了,你想想賈真,真要拉著他跟你一條路走到黑嗎?”
賈望春頹然垂著頭:“我……”
“聽他的吧�!辟Z真道。
賈望春猛地抬頭,看了看在一旁一直沒出過聲的賈真,嘆氣道:“你懂什么�。俊�
“是我一直不成器,讓爹你操心了�!辟Z真在賈望春身側(cè)跪下來,直視著人道:“我知道你是想給我留下一點家業(yè),可這點家業(yè)已經(jīng)耗盡了大哥,耗盡了整個賈家,我不成器,即便你留給我了,只怕也會敗在我手上。我現(xiàn)在只想還大哥一個公道,以后咱們就找個安靜的地方,我伺候你終老,咱們再也不操心這些事了,好嗎?”
賈望春牢牢抿著唇,半晌終是長長嘆了一口氣,伸手到懷里掏了個本子出來,顫巍巍交到蘇岑手里:“我行商行了一輩子,就會了記賬。當初跟何驍合作,我留了個心眼,這是何驍和我向薛直他們行賄的賬本,每一筆我都記著,錢都是從鋪子里出的,你拿這個跟鹽鋪里的賬本一對便知。這個賬本我日日貼身帶著,何驍不知道這件事�!庇謬@了一口氣,“這樣夠了嗎?別的東西都隨著賈家燒沒了,我唯一還剩的就是這個賬本了�!�
有了何驍跟官府勾結(jié)的罪證,便能借機把揚州官場和鹽商一起好好查一查,賈家已經(jīng)完了,再拿汪家殺雞儆猴,剩下的鹽商自然也就明白了朝廷要廢榷鹽令的用心,兩根頂梁柱倒了,剩下的也成不了什么氣候了。
蘇岑雙手鄭重接過來:“多謝了�!�
一轉(zhuǎn)頭蘇岑便把賬本交到了祁林手上,“勞祁侍衛(wèi)操勞,務(wù)必把賬本和賈老爺護送到王爺手上�!�
祁林把賬本收進懷里,問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蘇岑搖了搖頭:“這么多人走容易打草驚蛇,何驍在我身邊留了眼線,我留下來正好能迷惑他。但你還是要小心,過了今日何驍找不到賈老爺?shù)氖w肯定就明白了,你們當心他沿途布設(shè)暗門的殺手。”
祁林皺了皺眉,“那你呢?”
“還有我呢,”蘇嵐起身,“只要還在揚州城里,就沒人能從我蘇家府上拿人�!�
祁林猶豫一番,終是點了頭,對曲伶兒道:“你留下來護著他。”
曲伶兒點頭應(yīng)允。
蘇岑道:“等入了夜你們便走,等明天,這揚州城只怕就出不去了。”
第77章
秋娘
夜色清涼,目送祁林帶著賈望春乘小船順著河道出了城,蘇岑才松了口氣,跟曲伶兒一起打道回府。
一日操勞,蘇岑收拾妥當剛待關(guān)窗睡下,看著廊下一抹身影不由一愣,猶豫片刻后披衣出門,沖著那個背影而去。
“還不睡?”蘇岑問。
廊下之人回過頭來,正是賈真,沖蘇岑微弱一笑,“我,我睡不著�!�
“還在想白天的事?”蘇岑嘆了口氣,他自小少爺當慣了,從來沒干過安慰人這種事,糾結(jié)再三只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辟Z真點點頭。
一時寂靜,蘇岑在轉(zhuǎn)身回房和再努力一把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后無話找話地問:“你怎么不跟他們一起走?”
賈真苦笑了一下,“我跟著也幫不上什么忙,還得勞神那個侍衛(wèi)大哥看著我,另外――”聲音逐漸弱了幾分,“我想在這里看著何驍被繩之以法,為我大哥報仇。我不是說我信不過你啊……我,我就是……想看著�!�
“嗯�!边@次輪到蘇岑點了點頭。
兩廂無話,蘇岑又開始糾結(jié)走不走。
“你挺厲害的�!辟Z真突然小聲道。
“嗯?”蘇岑偏了偏頭。
賈真道:“當初在船上我就覺得你挺厲害的,但我沒想到一轉(zhuǎn)頭你就成了朝廷命官,更沒想你這么年紀輕輕就深得朝廷信任,派你下來查這么大的案子�!�
蘇岑心道不是朝廷信任,而是那個人信任,而他不過是努力做到不辜負那人的信任。
蘇岑笑了笑,“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有意無意給我透露那么多關(guān)于何驍?shù)氖�,還有上次在你家,我都偷聽到門口了,你還幫我?”
“你都看出來了��?”賈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只是覺得,你不怕何驍。這揚州城里人人都怕他,就你不怕,那應(yīng)該是有些本事的�!�
不怕何驍就是有本事?蘇岑只覺得賈真給人定義的方式確實新奇,無奈道:“你就沒想過萬一我是何驍?shù)娜四�?�?br />
賈真又撓了撓頭,這他倒是真沒想過。
蘇岑笑了笑沒再說話,心道這也算傻人有傻福吧,賈真若真的心思深沉,只怕何驍也容不下他。
接下來幾日蘇岑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心寬體胖地看著何驍在外面折騰。
畢竟現(xiàn)在該急的人不是他。
何驍在賈家走水第二天才知道沒找到賈望春的尸體,當即聯(lián)系薛直封鎖了揚州城所有的出路,奈何祁林他們提前走了一晚上,輕舟順水,早已出了揚州地界。
外患還沒解決,卻又起了內(nèi)憂。不知從何而起,街頭巷尾的小孩口中開始傳唱一首歌謠:荻花鄉(xiāng),荻花郎,風無遮,雨無藏,孤苦伶仃無依傍,妾傾家財把郎助,愿君來年秋試上金榜。冬又去,春又來,郎君一去無交代,妾行千里把郎尋,怎不料鴛鴦成對鳥成雙,郎君早把妾來忘。生別離,死相聚,報君詠蝶殤一曲,愿君塵世情緣早了盡,黃泉路上早相聚。
這歌謠里說的詳細,有心之人一聽便知是怎么回事,登時揚州城里嘩然一片,茶樓酒館里的談資無出其二,甚至有筆桿子快的,傳奇話本隔日便在大街上兜售起來。
汪家更是亂成了一鍋粥,汪家小姐天天嚷著鬧和離,當著何驍?shù)拿嬉豢薅[三上吊,何驍迫于無奈,家門不敢進,日日在鹽鋪賬房里安歇。
屋漏偏逢連陰雨,還沒安生幾天,何驍竟發(fā)現(xiàn)薛直等人在暗中搜羅他的罪證,想是看他大勢已去,開始著手撇清關(guān)系了。
何驍冷笑著不置可否,一群目光如豆的鼠輩,殊不知他要是完了,這子城公衙里的一個都別想留下。
又等了兩日,看著何驍那邊已經(jīng)應(yīng)接不暇了,蘇岑才開始著手回京的事。
蘇嵐雖是不舍,但好歹知道蘇岑這并未被罷官免職,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每日張羅著好吃好喝又把人喂了兩日這才放人。
保險起見,蘇嵐早給安排好了跟著裕泰茶行往京城去的商船,蘇家的茶是貢茶,即便是薛直等人也無權(quán)阻攔盤查。出發(fā)時間定在晌午,曲伶兒一大早便去了花船找小紅告別,蘇嵐又因為下面一個分號出了點事故趕了過去,家里只剩下岳晚晴幫蘇岑打理行囊。
臨近晌午兩人還沒見回來,岳晚晴便催促別誤了開船的時辰,讓蘇岑先上船,曲伶兒實在不行趕下一趟船走。
蘇岑微微皺了皺眉,只道想要二兩明前的炒青龍井,拉著岳晚晴去庫房里拿。
等人進了庫房,蘇岑把門一閉,問道:“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岳晚晴目光閃躲,終是架不住蘇岑灼灼的視線,掩面哭出聲來:“何驍,何驍今日一早派人來把子安接走了�!�
“怎么會這樣?”蘇岑身影一頓,“大哥不是知道何驍?shù)臑槿肆藛幔繛槭裁催要跟他走?”
要知道在揚州城除非是蘇嵐自己愿意,誰能強迫他干不愿意干的事?
岳晚晴小聲啜泣,并未作答。
蘇岑頓時了然,“是因為我?何驍威脅大哥不跟他走就把我的身份公布出去,對不對?”
一旦他的名字公之于眾,不管是鹽商,還是收受鹽商賄賂的官員,一定會群起而攻之,哪怕是朝廷重臣恐怕都無法獨善其身,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從五品。
“太傻了,”蘇岑咬了咬牙,“他要的是我,我去換大哥回來�!�
剛走出一步卻被一把拉住,岳晚晴抹了抹眼淚,纖纖細手拉著蘇岑卻不容置疑:“你快走,子安對何驍有知遇之恩,何驍不會把他怎么樣的,只有你走了子安才能放心,你什么都別管了,回到京城去,繼續(xù)為民請命,當一個好官�!�
“我連自己大哥都救不了還做什么官!”蘇岑低頭穩(wěn)了穩(wěn)情緒,再抬頭認真對著岳晚晴道:“何驍手里握著好幾條人命,我不可能把大哥留在他身邊賭他的一念之仁,大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這輩子也不會安生�!�
見岳晚晴稍有松動蘇岑又道,“你放心,我既然敢單槍匹馬來揚州,自然給自己想好了退路,朝中有大人物保我,何驍他奈何不了我。”
岳晚晴也是無計可施了,試探問道:“當真?”
“自然當真,”蘇岑沖人笑了笑,“你等著,我去把大哥帶回來。”
蘇岑要找何驍就比何驍見他一面容易多了,只需跟外面跟著的兩個尾巴招呼一聲,自然有人把他送到何驍面前。
會面地點在揚州城外的一處別院里,蘇岑留意到這處園子雖不小,卻沒有什么人氣,院子里隨處可見打包好的包裹,看來這里只是一處落腳的地方,何驍也知道自己在揚州城折騰不起什么風浪來了,隨時準備撤走。
蘇岑剛進門便見何驍對門而坐,相比上次在汪家壽宴上相見還是那一副春光滿面的姿態(tài),如今卻面色憔悴,額前鬢發(fā)里甚至摻雜了幾縷灰白,冷冷對著他笑道:“大理寺正蘇岑蘇子煦,蘇大人果真好大的架子,還得這樣才能請的過來�!�
蘇岑皺了皺眉,開門見山問:“我大哥呢?”
“子安……”何驍瞇了瞇眼,眼里隱有痛色,“子安很好,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要的是你,你只要乖乖聽話,他自然不會有事�!�
“這三年來我大哥待你如何,你如此對他,”蘇岑冷眼看著眼前人,“當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你以為若不是看在子安的面子上,你如今能站在這里跟我說話?!”何驍一拍桌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跟子安何至于此!”
“你當真以為沒有我,大哥就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了?”蘇岑冷冷一笑,“這些年來大哥視你為知己,所以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你干的這些都是身不由己,他真心實意待你,你卻欺他心腸軟,一而再再而三騙他。你該慶幸是我把這些告訴了他,若等到他自己掘出真相,只怕會恨你入骨,恨不得當初淮陽道上落入匪手,也不要你救�!�
房間里一時寂靜,良久之后才滑出一聲嘆息,何驍往后靠在椅背上,輕聲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當年救子安是真心的。”
“我當時并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不求他的回報,可錯就錯在子安他太純良,一心一意要報答我,把我?guī)Щ亓藫P州,讓我見識了那個世界。嬌妻美眷、香車寶馬,只有手里有銀子,沒有什么是買不到的,可這些還不算,你知道銀子還能買什么嗎?”何驍自嘲般笑起來,搖頭笑道:“能買功名�!�
蘇岑皺了皺眉,只聽何驍接著道:“一次一個大戶人家過壽,子安帶我過去吃席,那時候我才知道商賈和朝廷命官可以平起平坐,一張微不足道的簾子便可以隔絕世人視線。正巧那張桌上就有主考我們的學政,酒氣熏熏地受著別人敬酒,謝他把一個寒門子弟頂替了去,換上了自己兒子!”
“事后我問他還記得被換下來的那人是誰嗎?哈哈,你猜他怎么說?”何驍笑得越發(fā)癲狂,眼角隱約笑出淚來,“他說,他不記得了,哈哈哈,他不記得了!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人物,換了就換了,他甚至連被換的那個人是誰都不記得了!”
蘇岑皺了皺眉,“他都不記得了,你又怎么知道被換下來的人是你?”
何驍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光,眼神一瞬間變得狠絕,“他不記得了,可我記得,我寫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我找人拿到了那次鄉(xiāng)試謄錄的朱卷,我的文章,旁邊寫的卻是別人的名字!”
何驍咬牙切齒:“憑什么我寒窗苦讀十年,金榜題名的卻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富家少爺!那時候我突然就懂了,書里沒有黃金屋,黃金卻可以買到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人命?”蘇岑問。
何驍微微一怔,轉(zhuǎn)頭卻笑了,“人命不值幾個錢的�!�
蘇岑道:“那秋娘呢?她的命值幾個錢?”
“秋娘……”何驍撐著額角笑起來,“那個蠢女人,哈哈,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個蠢女人才是最不值錢的�!�
“是啊,”蘇岑冷聲道,“你親手殺了她,都不必假他人之手。”
“那個蠢女人她找死!”何驍陰冷笑道,“我都說了,我找處宅子安置她,保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伤灰�,她非要待在那烏煙瘴氣的花船里,還要把我倆的事編成曲子,唱給那些嫖|客們聽。她就是想威脅我,不想讓我娶汪家小姐!你說說看,這種蠢女人,我留著她有什么用?”
“你真可憐�!碧K岑輕聲道。
何驍微微一詫。
蘇岑垂眸看了何驍一眼,帶著幾分憐憫,一字一句道:“她不要你的宅子,是不想你落人口舌,而她編的曲子,你聽過嗎?”
何驍面上露出幾絲疑惑,很明顯那曲子他沒聽過。
或是根本不敢聽。
蘇岑道:“那首曲子講的是一個煙花女子與一個書生蝶釵定情的故事,那書生高中了進士,拿著蝶釵回來找那個女子時,那女子卻已化蝶而去,只因她是風塵中人,不愿拖累了那書生。這與你所想的是一個故事嗎?”
“你胡說!”何驍強裝鎮(zhèn)定,指尖卻已經(jīng)發(fā)起抖來,“她若真怕拖累了我,為何不走!”
蘇岑毫不留情地把他最后一點念頭駁斥掉:“她是想走的,你沒給她機會而已。
“有位用毒高手說過,有兩種毒混在一起,沾衣帶,能散異香。當年秋娘的尸體在河上漂了幾天,香飄滿城,還用我再多說嗎?”
何驍臉色煞白的嚇人,好半晌才艱難道:“你是說……她,她是自殺?”
蘇岑垂眸道:“她本就服了毒,你又給她下了毒。她臨死都想著成全你,你卻把自己最后一點救贖親手掐滅了�!�
“我不信!”何驍幾近咆哮,卻終究騙不過自己,聲音漸小,自言自語道:“怎么會這樣?”
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女孩拿著家里唯一一塊餅子給了他,笑著對他說,她不餓。
她的撒謊技巧向來不佳,剛說完肚子就叫了起來,卻還是紅著臉讓他把那塊餅子吃完了。
他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那晚在河邊,她笑著說想和他永遠在一起,那副表情和她當年說不餓時簡直一模一樣,她演技那么拙劣,而他竟當了真�?粗攘四潜疲谷挥X得松了一口氣。
蘇岑說的不錯,秋娘是他唯一的救贖,若是當年他沒送上那杯酒,是不是就不會像如今這樣把自己送上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恍惚間只聽院外一陣嘈雜,何驍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你在拖延時間?!”
說話間房門大開,封一鳴推門而入,沖著兩人笑道:“你們談的如何了?我沒打擾吧?”
蘇岑松了一口氣,努努下巴對封一鳴道:“抓起來吧。”
“抓自然是要抓�!�
忽然間封一鳴眸中寒光一現(xiàn),蘇岑還未反應(yīng),一柄匕首已經(jīng)貼在自己頸側(cè)。
封一鳴笑道:“蘇大人,我們門主請你過去一敘�!�
第78章
夜逃
馬車向西一路顛簸,蘇岑雙手被縛在身后,眼睛上蒙了一條黑布,之所以知道是向西,是因為有人掀開車帳進來,迎面撞了他一臉夕陽余暉。
天應(yīng)該快黑了,車帳放下之后眼前又恢復(fù)了一片漆黑,按照普通馬車的腳程,他們?nèi)缃駪?yīng)該出了揚州城百十里了。
蘇岑活動了一后酸痛的雙手,心里暗罵封一鳴這廝絕對是故意的,繩結(jié)打的結(jié)實牢靠,一點回寰的余地都沒有,擺明了就是報復(fù)他當日把人綁回客棧之仇。
身前有氣息慢慢靠近,把眼前唯一一點光線擋住,接下來卻沒了動靜,只覺得一道視線直直落在他臉上,像要盯出一朵花來。
過了半晌,有什么輕輕在蘇岑臉側(cè)劃過。
蘇岑一臉厭惡地偏頭躲開,“封一鳴你有意思嗎?”
身前人笑了兩聲,后退兩步坐在一旁,開懷道:“有意思啊,當初蘇大人不就玩的很開心?”
蘇岑:“……”
真可謂風水輪流轉(zhuǎn),欠債總要還。
馬車里又進來一人,與封一鳴對面坐下,沉聲問:“你進來干嘛?”
是何驍。
面對何驍話里的質(zhì)詢,封一鳴不禁笑了,“我怕蘇大人坐著無聊,進來陪陪他�!�
蘇岑:我一點都不無聊,謝謝。
何驍語氣不善:“這人最善花言巧語,你不要著了他的道。他在長安屢次和暗門作對,當初死門那事他也沒少摻和,人是陸老爺指名要的,你可別動什么歪腦筋�!�
陸老爺?
“人可是我抓的,”封一鳴話里帶著幾分輕佻,“你別忘了,若來的不是我而是薛直他們,你如今該在大牢里待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