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初大夫說過,他那一劍傷及肺葉,傷勢沒好之前千萬不能再感染風寒,不然恐有性命之虞。
祁林皺了皺眉,脫下外袍給人披在肩上。
曲伶兒心頭一暖,剛抬起頭來卻聽見祁林道:“你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等了,我不會再來了�!�
曲伶兒僵立原地,頹然垂下手,只覺得身上突然冷的厲害。
“祁哥哥,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放走了韓書?”
見祁林站在原地不為所動,曲伶兒不由苦笑著后退了一步,“我是暗門出身,終歸是我高攀了�!�
“我……咳咳咳,”曲伶兒攏了攏衣裳,兩塊肩胛骨因為咳嗽突兀而明顯,“蘇哥哥今日跟我說,想讓我留在揚州養(yǎng)傷,我可能就不跟著你們回長安了�!�
祁林身形微微一滯。
只是夜色晦暗,曲伶兒已自顧自轉身,一步步往回走。
本就瘦弱的身子因為一場大病骨架更顯纖細,像只破碎的蝶翼在寒風中一吹就消散了。曲伶兒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在等著什么,可直到最后他走進了房內(nèi),關上了房門,也沒聽到那句挽留。
第84章
指婚
臨行當日,蘇嵐設宴為寧親王送行,揚州城內(nèi)的大小官員皆來拜別,只林宗卿打著新官上任熟悉政務為由不曾露面。
他雖沒來,寧親王卻沒忘了他,當即差人送了一塊“勤政為民”的牌匾過去,還附帶一句“林大人嚴于律己,實為百官表率”。
這一來表明自己豁然大度,不跟那個老頭子一般見識。
這二來嘛……李釋看著下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一排小官吏,心里估計都罵上了,這林宗卿自己不來也就罷了,還把他們都拖累下水,林宗卿是勤政為民,他們不就都成了擅離職守了嗎?
蘇岑不禁扶額,寧親王雁過拔毛,卷走了揚州城黃金三千兩的贓款,臨走還惡心了林老頭一把,他都能想象老師看著這方牌匾胡子氣到天上去的樣子。
酒過三巡,寧親王在蘇家蹭吃蹭喝了這么久,自然要有所表示,直接問蘇嵐想要什么恩典。
蘇嵐起身后退兩步,沖李釋行了一禮。
“王爺不嫌棄寒舍簡陋,肯大駕光臨,實令鄙舍蓬蓽生輝,草民本不敢奢求什么恩賞,”話頭一轉,“但草民確有一事相求。舍弟早年為了讀書不曾上心兒女之事,如今已到了婚娶年紀,舍弟愚鈍,草民想請王爺做主,給舍弟指配一門親事。”
蘇岑猛地抬起頭來。
大哥從來不操心他的婚事,還一再告訴他,不必理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找個真正傾心相付之人,家世門第之類的都不重要。
如此這般……只怕是大哥看出了什么來,想逼著李釋當眾給個交代?
下面諸位官員紛紛打趣,蘇大人青年才俊,又年少有為,上門說媒的只怕都踏破門檻了吧,還愁找不到姑娘家嗎?
卻見正堂上的寧親王收了筷子,接過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面色明顯不愉了。
席上眾人見狀紛紛放下筷子,一時間閬無人聲。
蘇岑輕咳一聲,率先出聲打圓場道:“我剛入京尚不足一年,諸多雜事紛擾,如今尚還沒安定下來,此事不急。”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蘇嵐瞪了自家弟弟一眼,“如今父母年事已高,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他們想想�!�
蘇岑偷摸看了眼李釋,頓覺情況確實不妙,急忙勸道:“大哥,我……”
話沒說完,李釋卻開了口,“是到了年紀了,你自己可有什么鐘意的人家?”
蘇岑猛地看過來。
李釋對著那雙眸子,不躲不避,甚至含著幾分笑意,拿著帕子擦了擦手,問道:“禮部侍郎何仲卿家的小女兒你看如何?”
“下官……”蘇岑咬了咬唇,“下官不喜歡�!�
“哦?”李釋挑了挑眉,又道:“那御史大夫?qū)O大人家的孫女呢?”
“下官不要�!�
“子煦……”蘇嵐喚道。
“你倒是好大的口氣,”李釋不由笑了,“難不成還想要個郡主不成?”
“不勞王爺和大哥費心了,”蘇岑慢慢吐了一口氣,“我確實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
眾人:“……”
“只是那人,皇親國戚,身份尊貴,我高攀不起�!碧K岑目不斜視盯著堂上那人,“我如今心里無他,等我什么時候死了心,再去考慮其他吧�!�
蘇岑沖人深深一揖:“我吃好了,先行告退�!�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蘇大人挺直了腰桿起身離去,竟膽大包天的在王爺尚未動身之前離了席。
再看寧親王臉上竟不是怒色,追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眼里莫名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深意。
蘇岑出了廳堂也無處可出,隨意走了走,來到之前李釋經(jīng)常釣魚的那個池子旁,找下人要了一點魚食,蹲在池子邊喂魚。
入了冬水里的水蚤浮萍少了不少,一看到水面上有吃的,那些魚兒們爭先恐后地往外出,一時間水面像炸開了鍋一般,花花綠綠鬧騰不已。
蘇岑正喂到興頭上,察覺身后有人過來,回頭一看不禁一愣,“席散了?”
“散了,”李釋背著手過來,“打發(fā)他們回去勤政為民了。”
蘇岑笑了笑。
李釋道:“怎么,為難了?”
蘇岑低頭繼續(xù)喂魚,“也說不上為難。”
“那怎么走了?”
蘇岑想了想,把手里的魚食盡數(shù)灑到了池子里,站起來拍了拍手,看著滿池子的紅鯉白鯽道:“你看,我的那點心思就跟這些魚似的,沉在水底,永不見天日。突然有一天你要讓我拿到明面上,暴露于大庭廣眾之下,我難免也會有幾分心緒難平�!�
蘇岑看著那些魚吃完了魚食又重新回到池底,笑了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會把那些不該想的都重新藏起來,重新沉于水底,不再露頭。我不娶親不是想證明什么,我就是……就是……”
話到最后卻幾近哽咽,蘇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致,整個身子都在輕輕顫抖著。
他心里清楚,付出的再多在李釋那里也得不到等額的回報,或許會加官進爵,或許會高職厚祿,甚至能給你一樁好親事,但卻永遠不可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他身后。
你把一樁交易當了真,卻有人始終清醒著。
李釋嘆了口氣,把人往懷里帶了帶,“行了,我知道了�!�
蘇岑搖了搖頭
,執(zhí)意把那句話說完。
“我就是……心里裝不下其他人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在揚州城外的渡頭登船,啟程回京。
與他們來時的船不同,回程坐的是官船。雖說有了前朝的前車之鑒,開國以來對官船規(guī)格多有限制,但他們所乘的這艘無疑是規(guī)格最高的了。
船高三層,臥房舒適不啻揚州城最繁華的客棧,有書房,有茶室,頂層還有瞭望臺,登上船頂,湯湯河面一覽無余,長河接落日,波瀾壯闊。
除了這艘主船,前后左右還有四艘樓船,其上有重兵把守,主要用于守護主船安危和防止其他商船靠近。
蘇岑不由感嘆,難怪前朝會因為一條運河亡國,他們在船上,一行一動都是銀子,這一趟下來就得斥資無數(shù),更是難以想象那千艘龍舟齊發(fā)的場面。
天色漸晚,河面上起了風,蘇岑從瞭望臺下來,正看見一個小太監(jiān)端著托盤匆匆而過,見了他連聲招呼都沒打。
蘇岑嘖嘖兩聲,這都是哪里招來的下人,這點禮數(shù)都不懂,好在他大人大量,不跟這些下人計較。剛待轉身,卻猛地停了步子。
細思之后,蘇岑折身追上。
那小太監(jiān)大概以為自己脫了身,閑庭信步地往后廚走,從托盤里拿了塊芙蓉酥還沒塞進嘴角,只聽背后突然出聲道:“站��!”
小太監(jiān)一愣,扔了盤子就跑,只聽背后那人不緊不慢道:“你跑,跑了我就跟祁林說船上上了刺客,讓他親自來抓�!�
小太監(jiān)掙扎一番,只能回過頭來,沖著蘇岑咧了咧嘴角:“蘇哥哥……”
正是曲伶兒。
蘇岑皺了皺眉,“你跟我過來!”
等回了房里關了門,蘇岑往桌邊一坐,一副開堂辦案的氣勢,對著曲伶兒問:“說好的在揚州養(yǎng)傷呢?你又跟過來干什么?”
曲伶兒一雙桃花眼一轉:“蘇哥哥我放心不下你啊,京中險惡,你又不會功夫,我不得護著你,還有阿福,好久沒見,我都想他了�!�
蘇岑冷眼看著,食指輕敲桌面,一副“你接著編,我看看還能不能編出朵花來”的表情。
曲伶兒嘆了口氣,他那點腦筋在他蘇哥哥面前�;泳透[著玩兒似的。
“說起來這事得怪你,”曲伶兒往蘇岑對面一坐,“我本來都打算住在揚州了,結果無意之中得知你竟然克扣了祁哥哥兩個月的俸祿!”
蘇岑:“……”
曲伶兒一臉義憤填膺:“你說我不回去,祁哥哥吃什么��?他一看就是沒什么積蓄的樣子,這件事因我而起,我總不能看他餓兩個月肚子吧?而且祁哥哥那么憨厚,我不回去,你再背地里欺負他怎么辦?”
憨厚你個親娘乖乖,蘇岑翻了個白眼,祁林那副樣子,從頭發(fā)絲到腳趾甲蓋,哪有一點跟憨厚搭邊的意思?
曲伶兒沒知沒覺地繼續(xù)道:“蘇哥哥這次真的是你不對,你不能總仗著自己聰明就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我覺得這事你得給祁哥哥道個歉,你要是實在不好意思,我去幫你說也行,最好再把人家兩個月的俸祿給人家補上。”
敢情他一點好處沒落著還得搭上兩個月俸祿,什么叫好心當成驢肝肺,蘇岑被這小白眼狼氣的肝兒疼,心里琢磨現(xiàn)在把人打個包沉尸江中還來得及嗎?
曲伶兒嬉笑著湊上前去,“蘇哥哥你看如今你都發(fā)現(xiàn)我了,我能把這身衣裳換下來了嗎?”
蘇岑瞥了一眼曲伶兒這一身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太監(jiān)服,冷笑:“挺好的,穿著吧�!�
“我不,這身衣裳不吉利,穿了身上容易少東西,”曲伶兒邊說著邊著手往下脫,“蘇哥哥你幫我找身衣裳換一下�!�
蘇岑翻了一條袍衫遞給曲伶兒,“你這身行頭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小太監(jiān)身上薅下來的唄�!鼻鎯哼叴┻叺�,“我原本想找身侍衛(wèi)服什么的,結果就這前后左右四條船上全都是淮南道調(diào)來的懷慶軍,五人一伍,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而且還有祁哥哥每天巡視,我怕我被發(fā)現(xiàn)了被當成刺客扔下去�!�
蘇岑斜眼看他:“那你扮成太監(jiān)就沒人發(fā)現(xiàn)了?”
曲伶兒面色一囧,小聲道:“他們都說我長的油頭粉面的,一看就是個太監(jiān)胚子,還讓我將來得寵了記著點他們。小爺我一身陽剛正氣,那點像太監(jiān),那群太監(jiān)們眼睛都瞎了不成?”
難怪曲伶兒對這一身衣裳深惡痛絕,蘇岑哈哈大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對曲伶兒道:“那你想過沒有,為什么你連四周侍衛(wèi)們的樓船都上不去,卻能上來李釋所在的主船?”
曲伶兒一愣,緊接著整個人彈跳而起,“你是說,祁哥哥知道我在船上?!”
第85章
骨氣
曲伶兒這廝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剛滅了沒幾天的那點心思又想死灰復燃,蘇岑見狀直接一盆冷水給他澆滅了。
他不想兩人過多牽扯,祁林那種人曲伶兒根本招惹不起,眼里只有自家主子,曲伶兒不礙他的事還好,一旦有悖于李釋的指令,他能毫不猶豫地再捅曲伶兒一劍。
蘇岑安撫完曲伶兒從房里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船靠岸停了,埠頭上往來侍從正補充物資。
有個太監(jiān)端著一碗銀耳羹正往寧親王房里送,蘇岑攔下把人遣了,自己端著送過去。
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李釋并不在房內(nèi),而是站在門外亭廊上,對著茫茫夜霧不知道在看什么。
蘇岑上前,皺眉盯著李釋單薄的衣衫,“要入夜了,夜寒風大,王爺當心著涼。”
李釋身上的外袍隨風翻滾,看著卻渾然不在意。
這人有時候看著好似有鋼筋鐵骨,但又似乎格外畏寒,蘇岑記得當初還沒入冬李釋馬車里就燒上了炭爐,往興慶宮送的銀霜炭更是一入冬就沒斷過,他一時也拿不準這人到底是真的畏寒,還是就單單因為寧親王干什么都要比別人高一個規(guī)格。
李釋回過頭來看了看,對著蘇岑手里的銀耳羹抬了抬下巴,“給你的,吃了吧�!�
“王爺知道我要來?”蘇岑微微一愣,本以為是他趕巧了,再一想李釋確實不喜歡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倒是他偏食甜口。
蘇岑嘗了一口,銀耳清脆,湯汁甜糯,溫度也正合適。蘇岑不消幾口把湯喝完了,微微瞇著眼睛,一臉饜足之色。
“知道那是哪兒嗎?”李釋指著不遠處一座城池問。
蘇岑極目看了一會兒,奈何天色陰暗,實在看不清城樓上的幾個大字,僅憑這么兩扇城門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搖了搖頭。
李釋道:“宿州�!�
蘇岑眉梢一挑:“就是那個‘不似白云鄉(xiāng)外冷,此去淮南第一州’的宿州?”
李釋點點頭。
蘇岑瞇眼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城門,不由笑了,“這地方我來過。”
遙想了會兒當時的情形,蘇岑笑里不禁帶了上幾分無奈,“不過算不上什么好經(jīng)歷�!�
李釋看著遠處,漫不經(jīng)心道:“說說。”
蘇岑不知道這人是真的想聽,還是只是想聽他說話,但他想把自己的過去都說予他聽,好的,不好的,光輝的,落魄的。
蘇岑認真看著眼前人,好整以暇道:“我跟你說過我有一年外出游歷過一番吧�!�
李釋點頭,蘇岑接著道:“我就是在那時候來過宿州。”
“不過我那時候時氣不濟,半路上被偷了錢袋子,又跟友人走散了,無處落腳,只能棲居在城外破廟里�!�
蘇岑苦笑了一下,“屋漏偏逢連陰雨,那破廟是有主的,有伙乞丐常年在那里落腳,不過他們大概看我可憐,倒是給我留了塊地方,只是那塊地方瓦不全,趕上下雨天會漏雨�!�
“那年宿州下了一整個月的雨�!�
李釋輕聲笑了笑。
蘇岑嘆了口氣,“淋了兩天雨我就病了,燒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我總得吃飯,總得拿藥,好在紙筆都是隨身帶著的,我就畫了幾幅畫,拿到城里市集上去賣。”
李釋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只怕畫賣的也不順利吧?”
“也不能說不順利,甚至是有幾分走運的,畢竟我那畫也是得過當朝第一畫手胡清晏的認可的,”蘇岑微微抬著下巴,臉上帶著幾分傲然神色,“我攤子剛支起來就有人要買我的畫,出價十兩銀子�!�
李釋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價格。
蘇大人如今是新科狀元,洛陽紙貴一字千金,但在當時作為一個無名無姓的后生,十兩銀子確實不少了。
“但我沒賣�!碧K岑道。
李釋問:“為什么不賣?”
蘇岑沖人笑了笑,“我當時畫的是一副墨竹圖,一是苦于沒有顏料,二正是以墨色深淺繪竹駕雪凌霜之勢,窺一貌而知根骨。但買我畫的那個人嫌棄我的畫單調(diào),竟然讓我在墨竹下面給他再畫一只錦雞!”
李釋聽罷哈哈大笑,墨竹配錦雞,倒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你看,你都笑了,”蘇岑略委屈地瞪人一眼,“我要是給他畫了,畫上署了我的名,我這輩子都不用出門見人了�!�
“我并不是笑你,”李釋搖了搖頭,有些話事后說起來好笑,但放在當時想一想?yún)s知道并不容易,“人在屋檐下,你需要那筆銀子�!�
“在我看來有些東西比銀子重要,銀子沒了可以再賺,但骨氣丟了就是丟了�!碧K岑兀自說著,眸光再夜色里尤顯清亮,“后來又來了一個人,也要買那幅畫,只給十文錢,但不需要我再做改動,我就賣了。”
“十兩不賣,十文卻賣了�!崩钺屝α�,“你這筆帳算的倒好。”
“這還不算,之前出十兩銀子的那人惱羞成怒,掀了我的攤子,還折了我一支宣城紫毫,到最后我手里就只剩了那十文錢了。”
“十文錢,”蘇岑一一數(shù)著,“花了四文買了兩個包子,一文要了一碗熱粥,剩下的錢也不夠買藥了,索性又拿了四文給了當初勻我一塊地方的乞丐,還剩一文――”
蘇岑從身上取了個錢袋子下來,把里面的碎銀子盡數(shù)倒出來后,從中拎出了一個銅板來,“在這。”
“我把它隨身放著,提醒自己莫要失了本心�!�
蘇岑把那一個銅板放到李釋掌心,“千金難買我樂意,我愿意十文錢把畫賣給懂我的人,也不愿趨炎附勢去賺那十兩銀子。說來也怪,可能是物極必反,我倒霉到頭了運勢反倒好轉起來,喝了一碗熱粥睡了個好覺之后,醒來就在一家客棧里,我那友人也找到我了。又過了兩日偷我錢袋子的那個毛賊也找到了,銀錢少了一點但找回來了大半,也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就有一點,事后我想再見見買我畫的那個人,我總覺得他是故意為之,想試探我的心性,只可惜我當時都快燒糊涂了,有些事情記不真切了,甚至連那人長什么樣子也忘了。”
“既然想不起來了便是無緣,”李釋拿著那枚銅板摩挲了片刻,遞還給了蘇岑。
祁林從遠處過來,回稟道船已整裝完畢,請示李釋是否開船。
李釋點點頭,便見祁林沖下面揮了揮手,船拔錨揚帆,緩緩動了起來。
蘇岑收了銅板一抬頭,正好有什么緩緩墜落在鼻尖上,抬手抹了抹,只摸到了一點濕潤。
“下雪了�!碧K岑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夜色,有些燈光打到的地方能隱約看見簌簌而降的銀塵。
漫漫細雪從天而降,蓋住了兩岸草木,沉寂在濤濤江水里,打著旋落在船頭那人的發(fā)梢上,肩頭上。
李釋望著視線盡頭茫茫一片的江面,不知過來多久才輕聲道:“長安的雪也不知下了多厚了�!�
第86章
祭天
官船于冬月中旬抵達洛陽,一行人停船上岸,小天子雖不便親自出京來接,卻還是專程派了禮部的儀仗隊來接皇叔回京,一路上旌旗飄揚,隊伍鋪設了好幾里。
洛陽到長安還得一天的行程,李釋上了岸后一歇未歇,于是洛陽官員籌備了半月之久的周山行宮寧親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就上了禮部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