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蘇岑想幫忙,卻又無從下手,遂學著李釋的樣子也拉起一片葉子幫著擦。
李釋問:“宋凡那里黃家還打算追究嗎?”
蘇岑搖了搖頭,“定安侯府有丹書鐵券,一時也奈何不了他,而且黃家一直打的就是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人如今找回來了,這次就當吃了這個啞巴虧,自己認了�!�
“丹書鐵券是能護著他,但也不是真就拿他沒辦法了�!�
“嗯?”蘇岑抬起頭來。
“不能罰,賞還不行。”
蘇岑皺了皺眉,“賞他什么?”
“黃婉兒既然找回來了,”李釋突然挑唇一笑,“那便賜他一樁大婚�!�
“賜婚?”蘇岑一愣,“可是黃家已經決定退婚了。”
“就黃婉兒如今這個情況,你覺得還能有更好的選擇?”
蘇岑其實也知道,黃婉兒失蹤半年,又是帶著身孕回來,以后確實不好再找人家。而且孩子畢竟是宋凡,黃婉兒過去就是候府的主母,孩子日后長大了便是定安侯府新一任的小侯爺,繼承丹書鐵券特權,對兩人都是最好的歸宿。
蘇岑還是有些擔憂:“萬一宋凡對她們母子不好怎么辦?”
“天子賜婚豈能兒戲,而且……”李釋慢條斯理道:“你當真覺得,宋凡真會娶了黃婉兒?”
蘇岑凝眉,如果真的是天子賜婚,宋凡還有理由悔婚不成?話雖如此,但他心里也是覺得宋凡不會真的娶黃婉兒,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么,可就是冥冥之中覺得,賜婚的話,宋凡會比黃家更加為難。
“子煦,”李釋突然叫了他一聲。
蘇岑回神:“怎么了?”
李釋沉聲:“別擦了。”
看著李釋面上的沉色,蘇岑心里突然咯噔一聲。
果不其然一看地上,一盆蘭花快被自己薅禿了。
第126章
決堤
四月上旬,小天子聽說了宋凡和黃婉兒之間“感人至深”的故事,感動的涕淚漣漣,當即恩準了定安侯府與黃家婚事,天子主婚,這在大周朝還是頭一遭。
只是被這空前盛事牽涉的兩家卻不得安生。
黃侍郎叫苦不迭,心道自己這女兒剛從狼窩里救出來怎么還能再給送回去,一番曲折婉拒的話還沒出口,宋侯爺卻已經搶先一步,御狀告到了楚太后那里,控訴黃家女兒不檢,未婚先孕,不能入他們宋家的門!
話說這楚太后的娘家爹爹跟宋侯爺還頗有交情,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跑去質問小天子怎么能如此兒戲,宋家好歹是將門之后,怎么能賜婚給一個如此下作的人家。
小天子一臉單純的看著母后,“可是黃婉兒那孩子就是宋凡的啊,不嫁給宋凡嫁給誰?”
楚太后這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宋毅這老東西上來只說黃婉兒有了身孕,卻絕口不提這孩子的來歷,弄出今日這等糊涂事,反倒顯得她不近人情,被別人看了笑話去。
當即不再管此事,宋毅再過來她就躲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樂意管誰管去。
黃庭一聽也是怒上心頭,他這里還沒追究宋凡的責任呢,宋家倒是惡人先告狀先攀咬上了,當即一不做二不休,他黃家反正問心無愧,一口將婚事答應了下來,誰的孩子誰自己養(yǎng)活去!
小天子當日被宋凡搶了燈籠,一直沒辦法出這口惡氣,借此機會對這場婚事表現(xiàn)地格外積極,天天催著禮部要日子,禮部被擾的不勝其煩,當即拍板,下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宜大婚。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勾欄瓦舍說的全是這門婚事,還衍生出好幾個版本,正經點的是什么晚晴初遇、草堂定情、終成眷屬,不正經的還有什么神交已久、月夜私會、干柴|烈火一發(fā)不可收拾,仙俠志怪版本還有說黃婉兒是狐仙轉世只為報宋凡前世恩情,感動上蒼,這才托夢天子賜婚。
總之,什么稀奇古怪的說法都有。
事已至此,宋毅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認了。
只可惜,宋凡不認。
當天夜里定安侯府被砸的一塌糊涂,宋凡指著宋毅咆哮,“你瘋了嗎,讓我娶她?!”
宋毅淡定喝茶:“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斬草又不除根,這會兒怪誰?”
宋凡壓低了聲音:“你別忘了我什么身份!”
“我還沒怪你弄出這么一個孽種來敗壞我宋家名聲呢!”宋毅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壓著聲音重重咬字:“我只答應了那位保你不死,其他的我不管�!�
宋凡冷笑:“要讓那位知道你給我找了這么一門好親事,你猜他會怎么想?”
“這是你自找的,”宋毅冷哼一聲,“再者說,我也不欠你們什么�!�
“你不欠我們?”宋凡送上前去,一雙桃花眼彎彎笑著,蠱惑人心,“父親大人難道忘了當初的陸小六了嗎?忘了那兩百八十七條人命了嗎?”
“你!”宋毅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擦出尖銳的刺響,一只手指著宋凡那張笑臉抖了幾抖,最后只能拂袖而去,“這件事反正我管不了,你看著辦!”
宋凡真就看著辦了,在大婚前一天,斷絕了與宋毅的父子關系,一走了之。
反正小天子賜婚的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爺,誰愿意當這個侯爺誰去娶去。
京城上下嘩然一片。
小天子一開始還不信,特派大理少卿蘇岑親自到定安侯府探查了一番,確認宋凡是真的走了,這才一臉痛心地寬慰了宋毅幾句,同時下發(fā)海捕文書,誓要把宋凡找回來成了這門親事。
一時之間舉國上下興起了一陣找宋凡的熱潮,本著看熱鬧的有之,想拿懸賞的有之,還有一部分是當初宋凡得罪的仇家,反正如今宋凡已經與定安侯府沒有關系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都不必再顧及什么丹書鐵券。
轉眼進了六月,黃婉兒誕下了一位小公子,淺薄唇,桃花目,一看就是宋凡的種。雖然宋凡如今還沒找到,但小天子表示不必在乎這些禮節(jié),這孩子就是定安侯府的世子,長大后襲侯爵,什么時候找到宋凡了,把婚事補辦一下就是了。
黃家人受寵若驚,這不單把黃婉兒的名聲保住了,還讓孩子有了身份,再三叩謝皇恩,又讓孩子認了蘇岑為干爹。這件事蘇岑在暗中是使了力的,黃家人不傻,蘇岑如今御前當紅,攀上這層關系對他們百利無一害。再者,這孩子以后若真能襲了爵,說不定還能反著幫蘇岑一把。
蘇岑推辭不過,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小干兒子。
六月底伏熱未消,一連下了幾場大雨稍稍解了些暑氣。蘇岑在湖心亭端著盤子吃小豆涼糕,聽著亭子外頭雨打荷葉,荷香陣陣,頗有情趣。
大理寺最近沒出什么大案,倒是難得清閑下來,蘇岑沒事就跑到興慶宮來避暑,這處湖心亭是個勝地,四面環(huán)水,又有花柳蔽日,竹簾一放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吃飽了正欲小憩一會兒,又看著祁林拿著折子急匆匆往李釋書房走,帶著六百里加急的黃封,尤其顯眼。
這才半天,已經是第三趟了。
蘇岑心道這是邊境進犯了,還是逆黨起兵了?遙想了一下最近朝中好像也沒出大事,什么事這么著急?當即睡意全無,跟著過去探探究竟。
他來時雨還未下,也沒隨身帶著傘,這會兒身旁無人,隨手摘了片荷葉頂在頭上,冒著雨便跑了出去。
雨雖不大,但距離尚遠,跑到書房時還是不免濕透了一身衣裳,蘇岑倒不在意,大夏天的淋點雨沒什么大礙,抖了抖一身雨水便進了門。
李釋正在看那折子,眉頭微蹙,祁林等在一旁,等李釋看完了,低頭問道:“爺,怎么辦?”
李釋一抬頭,正看到落湯雞似的蘇岑。夏日里衣衫單薄,輕紗似的衣裳被雨水一打全貼在身上,里頭的身子一覽無余,又平白添了幾分煙籠寒水月籠沙的韻致。李釋話到嘴邊了又停了下來,面色一沉,對祁林道:“閉眼,出去�!�
祁林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爺?shù)脑捑褪敲睿敿撮]上眼闊步走了。
“是不是出事了?”蘇岑急著關心那封折子,全然沒上心李釋有什么異常。
只見李釋放下了折子一步步走過來,面色確實有些難看,蘇岑心里提了一口氣,只聽李釋道:“出大事了。”
李釋脫下外衫兜頭把人包了起來,沉聲問:“都誰看見了?”
蘇岑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李釋說的是什么,登時哭笑不得,急忙道:“沒人看見,若真有人看見了,我還至于混不上一把傘嗎?”
李釋面色這才緩和了些,給人把臉上的水擦干凈了,又勾了勾那緊貼在身上的衣裳,皺眉道:“以后不許穿煙紗�!�
煙紗布料最是輕薄,夏日里穿著涼快,就是清透了些。蘇岑心里覺著好笑,這會兒也只好應下來,“好,我以后只穿織錦緞,捂一身痱子你就樂意了�!�
李釋總算被人逗笑了,在蘇岑額頭上敲了下,“去換身衣裳再來見我�!�
蘇岑聽話地回到寢宮換了衣裳,收拾妥當了確定再無遺漏的地方這才又找了過來。李釋看樣子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蘇岑進來時,祁林剛好領命退下。
蘇岑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李釋授意的,祁林總是挑著自己不在時候的過來跟李釋奏報。
蘇岑上前詢問:“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釋點了點桌角,一碗姜湯已經備好了。
蘇岑認命地端起來一飲而盡,喝出了一身細汗,這才見李釋對他張開了手,“來�!�
蘇岑上前熟稔地往人腿上一坐,只見李釋按著眉心嘆了口氣,“徐州大雨,只怕是保不住了�!�
蘇岑一驚:“徐州的雨還沒停?!”
半月之前他參加朝會時就聽說徐州連降大雨,如今半個月過去了,雨竟然還在下!徐州城三面環(huán)水,又是泗水汴水交匯之地,黃河經汴入泗,又奪淮入海,就從徐州城旁經過。洪水一旦決堤,徐州城內上萬百姓將流離失所,這還不算淹沒的良田萬頃、牲畜屋舍,想想都不寒而栗。
“那這三封折子都是……”
“三日前澶州曹村決口,灌郡縣四十五,河道南遷,化為兩股,一股合于北清河入海,另一股――”李釋抿了抿唇,“合于南清河,入淮。”
蘇岑心里咯噔一下,“本來徐州堤壩就已經難以為繼,再加上這一股,那,那……”
李釋點點頭,“今天三道折子都是徐州刺史發(fā)來的,水位日漲,城中人心惶惶,請求調禁軍抗洪鎮(zhèn)守。”
蘇岑心中戚戚,禁軍不受刺史調配,只聽命于朝廷,看樣子確實是無計可施了。而且調禁軍到底是何用有心之人都清楚,抗洪是假,鎮(zhèn)壓為真,這種時候要是出了亂民暴動的情況,更加一發(fā)不可收拾。
“真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已經準了�!�
蘇岑點點頭,天災之前,人命關天,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李釋道:“朝廷只怕要派個人下去,安撫民心,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再出現(xiàn)民心不穩(wěn)自亂陣腳的事情了。”
蘇岑抬頭:“派誰去?”
李釋反問:“你覺得誰合適?”
蘇岑皺著眉想了想,“這種差事,官職太小鎮(zhèn)不住場子,又是奔波勞碌的苦差事,年紀大了也不行,總不好什么都沒干先折在那兒了,還得洞察民心,見微知著,”末了一笑:“我覺得,我挺合適�!�
“你不行,”李釋打斷,直接給他把那點念頭掐了,“你就留在長安城,哪兒都不許去�!�
蘇岑挺直了身子:“滿朝文武,四品以上的我最合適,你不能因公徇私�。 �
李釋笑著在人后頸上捏了捏,“我已經有人選了�!�
第二日,寧親王儀鸞起駕,前往徐州安撫民心去了。
蘇岑氣的牙癢癢,這人昨日不是跟他商量欽差人選,根本就是早就決定好了,提前跟他打聲招呼,讓他乖乖留在京城不要輕舉妄動。
被人擺了一道,蘇岑氣的好幾天吃不下飯,卻也提著一顆心密切關注徐州那邊的消息。
同時關注徐州的不止蘇岑一人,寧親王一走這是朝中的大事,各方勢力輪番動作,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
早朝上又說起徐州之事,朝中人心惶惶,爭執(zhí)不休,帶著小天子也耷拉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珵臉色一沉,“王爺也太胡來了,朝中這是沒人了不成,”著意看了蘇岑一眼,又道:“這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誰擔待的起?”
戶部侍郎黃庭抹了一把冷汗,拱手回道:“應該不會有什么差池吧?去年戶部剛給徐州撥了五十萬兩的修河款,新修的堤壩足以支撐百年不垮�!�
蘇岑默默松了口氣,只要徐州城沒事,李釋應該也不會有什么風險。
當天夜里,徐州八百里加急,洪水決口,堤壩塌了。
第127章
親政
蘇岑被連夜召進宮,紫宸殿里左相溫修、右相柳珵、六部尚書還有侍郎黃庭都已經到齊了,稀奇的是崔皓也在,只是蘇岑當時已經無心其他,什么都顧不得了。
從接到消息到進宮,半個時辰,蘇岑只覺得把平生的耐力都用完了,一路上恨不得飛奔過來,真站在這里了,卻又有些腿軟了。
“王爺呢?”
蘇岑一句話打破沉默,果然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就是個小人,什么天下蒼生,什么黎民百姓,這一刻入了他心里的不過就那一個人。
柳珵皺眉看了他一眼,這里站著的除了崔皓,就屬蘇岑位份最低,這時候小天子都還沒發(fā)話,哪里輪得到他開口?
但那個人就像丟了魂魄一樣,風采不復,直愣愣看著眾人等一個答復。
溫修沉吟片刻,才道:“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蘇岑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支撐著的最后一口氣耗盡,臉色蒼白的好像下一瞬就能暈過去。
“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壞消息,堤壩決口,被沖散了的人不少,說不定只是暫時沒聯(lián)系上,”左相溫修是前相溫廷言的長子,按輩分算是李釋的大舅子,這些年也一直帶著溫廷言那幫老臣子站在李釋這邊,心里自然不希望這頂梁柱有事,繼續(xù)安撫道:“王爺洪福齊天,屢次都能化險為夷,這次也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一時半會兒沒被找到罷了。”
“不看著最后一個百姓脫險,王爺不會離開的�!碧K岑輕聲道。
溫修:“……”這人到底是不是李釋這邊的,怎么還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柳珵道:“再給徐州發(fā)邸報,讓刺史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要找到王爺,生……”擺擺手,“去吧�!�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雖說他在最后把話咽下去了,但話里的意思眾人都明白,寧親王活著固然重要,但確認生死更為緊要——李釋活著,他們有活著的應對辦法,死了自然也有死了的手段,最怕的就是生死不明,做什么都束手束腳,徒然在黑暗里摸索,不見出路。
“皇叔他會不會有事��?”小天子怯生生問,“皇叔若是有事,那朕……”小天子小嘴一扁,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他也知道,皇叔對他雖嚴苛,但這些年來賓服四海、協(xié)調內外,他皇位能穩(wěn)坐至今都是皇叔的功勞。李釋若是出了什么事,且不說關外的夷族會不會有動作,單是庭下站著的這些各懷心思的人就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柳珵和溫修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打的什么算盤一覽無余。
眾人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只聽殿上緩緩響起瑯瑯之聲,不卑不亢,字句清晰道:“王爺在或不在,陛下都是大周的天子,我們也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命若有人敢不從,便以謀逆論處。王爺已經教過陛下要獨當一面了,遇事要明辨是非,糾察對錯,不能偏聽偏信,陛下雖未親政,但聰穎絕倫,王爺如今不過是一時沒回來,陛下更應該做好了給王爺看看,望陛下以萬民為重,戒驕戒躁,臨朝親政,臣相信陛下能做好,陛下也要對自己有信心�!�
“蘇卿……”小天子看著庭下筆挺站著的人,忽然想起這一席話為什么這么耳熟了。在元夕夜里,他說想做一個像皇叔一樣的皇帝,要廣施仁政,讓四海賓服。當時蘇岑問過他一個問題,要是有人說李釋的壞話該怎么辦,他道他會明辨是非,糾察對錯,不聽信一面之詞。如今雖然沒有人說皇叔的壞話,卻有人對皇叔的位子虎視眈眈,皇叔護了他這么多次,該換他護一回皇叔了。
柳珵眉頭一皺,道:“陛下還小,你怎么能讓他……”
“朕不小了�!毙√熳映雎暤�,“朕十歲了,明白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知道誰對朕好,誰對朕不好。”
柳珵心里一涼。
一直沉默的崔皓急忙上前一步,“陛下,柳相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顧及陛下的龍體,想為陛下?lián)〾毫Α!?br />
“朕沒有責備柳相的意思,崔卿多慮了�!毙√熳哟鬼粗ハ�,面色平靜。柳珵突然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人這一刻突然不像朝堂上那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了,竟然已經學會喜怒不形于色了。
蘇岑微弱一笑,李釋不在,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李釋這些年來的苦心經營毀于一旦,李釋在時堅決反對小天子親政,那是因為里里外外都有他撐著,小天子尚不能從容攬下,但如今是特殊時期,換誰坐到李釋那個位子上他都不放心……也都不愿意,那還不如讓小天子提前親政,李釋教出來的人,總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就是不知道他做的到底對不對,李釋回來會不會怪他?
“蘇卿,”小天子點到,“那在你看來,接下來該怎么辦?”
蘇岑突然眸色一狠,“臣想問一問戶部侍郎黃大人,你不是說堤壩不會出問題嗎?為什么還是塌了?!”
字字鏗鏘,皆是咄咄之詞。
黃庭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早已經抖得篩糠一般了,“臣……臣去年確實撥了五十萬兩用作徐州的修河款,堤壩怎么塌了臣……臣也不清楚啊�!�
畢竟是自己這邊的人,柳珵幫著開口,“可能是還沒竣工,又遇上百年一遇的大雨,這才出了岔子吧�!�
“去年九月?lián)艿目睿缃穸计咴铝诉沒竣工,徐州堤壩是有多長,就算是從長安城修過去如今也該修完了吧!”蘇岑得理不讓,完全不管對面是位極人臣的柳相,“還有這什么百年一遇,徐州三面環(huán)水,又是三水交匯之地,年年大雨,修的時候怎么會考慮不到這種情況?!”
柳珵氣的臉色發(fā)白,老的走了,小的也不消停,氣沖沖道:“修河款下?lián)軐訉雨P卡,問題也不見得就出在黃庭這里。”
“不是在這里,那就是在徐州,”蘇岑垂下眉目,拱手道:“臣請求趕赴徐州,調查修河款以及堤壩修筑事宜�!�
滿座皆驚!
徐州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沒人知道,別人這時候都是對那里避之如水火,竟然還有請命前去的?
“蘇卿你……”小天子驚的嘴都合不上了,“你不留在京城幫朕嗎?”
蘇岑低著頭繼續(xù)道:“陛下英明神武,手下得力干將無數(shù),臣不懂政務,留下也是無用。”
“朕不許你走!”小天子怎么肯輕易放過這剛拉來的左膀右臂,“你不能走,你要幫朕親政��!”
“若是如此,”蘇岑抬眸,“臣請求辭官離京,還請陛下恩準�!�
眾人:“!”
“蘇大人莫不是忘了,”柳珵冷冷一笑,“你自己剛剛才說過,陛下之命若敢不從,便以謀逆論處。”
蘇岑沒理會,自顧自伏地叩首:“請陛下恩準�!�
小天子懂了,“在蘇卿看來,皇叔比朕重要是嗎?”
蘇岑直起身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州的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如今他們遭受無妄之災,總得有人替他們討回公道。臣任職大理寺,干的就是追求真相以正禮法的差事,至于別的,臣真的不懂,也不擅長,留在長安城于陛下無益,還望陛下明鑒�!�
庭中靜了下來,落針可聞,傾佩者有之,嘲笑者亦有之,但都隱藏在心里,靜靜等著看小天子這親政以來的第一件事如何裁決。
半晌之后,小天子揮了揮手,“擢大理少卿蘇岑為河南道巡按欽差,代天巡狩,徹查徐州修河款事宜,以正天威�!�
蘇岑回去便與曲伶兒連夜收拾行裝,又從下面調來了兩個徐州籍的官吏作為陪同,第二日城門一開便趕赴徐州。
一路上以馬代步,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晝夜不停。蘇岑沒騎過這么長時間的馬,每次從馬上下來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大腿|內側磨的血跡斑斑,繞是曲伶兒一樣心急如焚心里也不落忍,本想找家客棧讓蘇岑好好歇息一下,蘇岑卻連進去吃頓飯的時間都不舍得,從路邊買了干糧便又上馬趕路。
三日后總算進了河南道的地界,幾個人從馬上下來稍事休息――人還撐得住,但馬已經跑了一夜,這會兒已經有了吐白沫的跡象。
陰雨綿綿,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幾個人躲在樹下吃著被水泡發(fā)的干糧,蘇岑問那兩個官吏:“到徐州還得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