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從房里出來,門外等著李釋的侍從,讓他回去用早膳。
吃飯的時候卻有些心不在焉,夾菜的筷子險些伸到李釋碗里,李釋挑眉:“怎么,我的格外好吃?”
蘇岑這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仗著李釋沒生氣,不退反進,得寸進尺地在人碗里剜了一筷子,嘗罷點點頭,“是好吃�!�
李釋把自己的碗送到蘇岑面前,又把蘇岑那碗戳的滿目瘡痍的米飯接過來,抬眸道:“吃不完按欺君論處。”
蘇岑總算收了心神,低下頭認認真真吃飯,越吃越覺得李釋這碗確實是比自己的好吃。
沒想到他不胡思亂想了,李釋倒是問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梁方,”蘇岑咬著筷子抬起頭來,“他到底是怎么逃走的?我親眼見他進了行宮,隔一柱香再找就沒人了,各門的守衛(wèi)都說沒見著人,就算他真能洞察先機越墻逃走,但行宮外到處都安置了災民,沒道理他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吧?”
李釋點點頭:“是有些反常�!�
“如果梁方不會遁地之能,我懷疑他還在行宮里,在某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茍藏著�!�
李釋筷子一頓,道:“有話直說�!�
蘇岑放下筷子沖人瞇眼一笑:“我細想了想,整個行宮里就王爺您的寢宮沒人搜過。”
“好大的膽子�!崩钺尶曜油郎现刂匾环�。
他處事這么些年來,還從來沒人敢說要搜查他的寢宮,也從來沒人敢質疑他私藏欽犯。
蘇岑識時務地也把筷子放下,屁股已經提到了半空,強作鎮(zhèn)定道:“我也是為了王爺的安危著想……”
沒等說完李釋就扔了筷子,蘇岑跳起來落荒而逃。
看人兔子一般躥走了,李釋才斂了氣勢,按了按眉心,這小狐貍如今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蘇岑從李釋寢宮里跑出來漸漸放緩了步子,提唇一笑,暗罵了一句“老狐貍”,他倒要看看這狐貍尾巴還能藏到什么時候。
本來就沒吃飽,又加上方才一番動作,蘇岑摸著肚子想了想,決定找個地方繼續(xù)蹭飯去。
粥棚剛剛過了領飯的高峰,好不容易空閑下來,負責分發(fā)的人剛坐下來吃口熱飯,就被蘇岑這不請自來的擾了清閑。
“你們吃,不必管我。”蘇岑自來熟地自己拿了碗,盛了粥,往里走了幾步好不容易找了張有空閑的桌子,湊過去沖對面的人道:“我坐這里,不介意吧�!�
那人抬起頭來,正是曹村的曹二叔,急忙站起來躬身:“大人請。”
“叫我蘇岑就行,”蘇岑把碗放下跟著坐下來,嘗了口粥味道倒也不差,邊吃邊同曹二叔嘮起來,“您怎么在這兒?”
曹二叔道:“在這里的都是各地的鄉(xiāng)紳代表,都是些有聲望的人,為的是保證分發(fā)過程公平。曹村人少,但也得出個人,他們看我老頭子清閑就讓我過來了�!�
“您過謙了,”蘇岑道,“您是曹村村長,這也是眾望所歸�!�
“曹村早就沒了,還談什么村長,”曹二叔從身后把煙桿子掏出來,湊到桌角磕了磕,“大人怎么想起來到這里來了?”
蘇岑不好說自己沒吃飽飯被人趕出來了,只好笑笑,道:“體察民情�!�
兩個人又有的沒的閑聊了幾句,聊起曹村村民的安置情況,自然而然又聊到了虎子和二丫身上,蘇岑目光追著曹二叔手里那根煙桿,煙斗煙嘴都是黃銅的,煙桿子是黃花梨木,磨起一層油皮,锃光瓦亮,看得出來已經好些年頭了。
蘇岑注意的是裝煙葉的袋子,上面繡了兩個小人兒,歪歪斜斜,針腳也不齊,但一個刺頭,一個扎著小辮,看的出來是虎子和二丫兩個人。
沉甸甸的煙桿配跳脫的煙袋,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蘇岑指出來,問:“這是二丫繡的?”
曹二叔看了看,也笑了:“那娃娃剛學女紅時給我繡的,栓上了就不讓摘下來了�!�
蘇岑想想那小丫頭上墻爬樹,跟著虎子天天假小子似的,不由笑道:“看不出來她還學過女紅�!�
“就繡過這一樣,”曹二叔掂了掂煙袋子,樂了,“十個手指都刺腫了,從此再也不碰針線了�!�
蘇岑跟著笑,初升的陽光打在側臉上,細微的毛孔清晰可見,眉骨挺直,眼角微彎,頗為惹眼。曹二叔愣了愣神,漸漸斂了笑,這人已不是當初和他們共患難的那個青年人,他們之間隔著天塹般的差距,不見得還有能一起談笑的資本。
蘇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意漸退,慢慢喝著粥,不咸不淡地開口:“昨天有人在這兒給兩個孩子下了迷藥。”
曹二叔看著并無吃驚之態(tài),點了點頭:“我下的�!�
“為什么?”
曹二叔把那個繡著小人兒的煙袋拿下來,掏了兩片煙葉出來,一邊裝填一邊回道:“兩個娃娃受了驚嚇,我想讓他們好好睡一覺�!鳖D了頓又道:“言多必失,我也不想他們惹禍上身�!�
蘇岑點點頭,表示理解,民間有句俗話,叫“生不入官府,死不下地獄”,很多人都不喜歡跟官府打交道,說多了還可能被兇手記掛上,平白招惹是非。
“兩個娃娃無父無母,從小相依為命一起長大,頑劣是頑劣了些,以前在曹村也做過不少混賬事,但都沒有壞心,”曹二叔把煙斗伸到灶邊點燃了,“給大人添了麻煩還望大人不要跟他們計較�!�
“不麻煩,”蘇岑搖頭道,“他們幫我破案,我自然會保護他們的安全……”
曹二叔搖搖頭打斷他,“虎子成熟一些,但畢竟還是個孩子,有些時候說話做事欠妥當,大人多擔待。二丫就是個直腸子,沒什么心計,心里有啥從臉上就能看出來。倆娃娃日后若真能將就著一起過也就算了,要是換了別人,我怕她以后被人欺負�!�
“出什么事了?”蘇岑皺了皺眉,他沒由來覺得曹二叔像在交代后事,有什么隱隱欲現,他一時又抓不住。
“我老嘍,”曹二叔悠悠咂了口煙,“沒幾年活頭了,只怕是看不見他們長大成人了,曹村好歹救過大人的性命,我想托老向大人討個人情,日后能不能幫我照看兩個娃娃�!�
蘇岑看著那雙眼睛,一瞬間好像有了遲暮之態(tài),愣了一會兒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曹二叔滿臉的皺紋都伸展開來,釋懷一笑,端著他那煙桿子慢悠悠出了粥棚。
蘇岑追著曹二叔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半晌才收了視線繼續(xù)喝粥,一抬頭正對上桌角一小撮煙灰,心里沒由來抽|動了幾下。
午后毫無征兆的變了天,濃濃的烏云積聚,從遙遠的天邊慢慢壓到棲鳳山山頂上。山雨欲來風滿樓,山里的邪風一陣陣吹的行宮里的窗紗帷幔滿天飛舞,好不容易關上的窗子也被吹的窸窸窣窣作響。
又得是一場大雨。
行宮里的百姓都不由心里一緊,好不容易晴了幾天,洪水剛有要退的趨勢,這一下又不知要下幾天,這種流離失所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官差們都忙著到處找山石,壘的高高的擋在行宮外圍,在山上最怕遇到山洪暴發(fā)的情況,雖說行宮選址已經盡可能避開了山溝溪流,卻也得做足了準備,不至于到時候束手無策。
蘇岑跟著李釋巡察了一圈,確保內內外外萬無一失,再順便安撫百姓,穩(wěn)定民心。狂勁的疾風吹的衣袍翻飛,眼看著大雨將至,李釋讓蘇岑先往回撤。
寧親王要與民同在,蘇岑自然不肯走,執(zhí)拗地站在風里與他對視,飛沙走石間眼皮尚且睜不開,那雙眼睛卻像是釘在了他身上,不肯移開分毫。
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李釋不由分說地把外袍罩在蘇岑頭上,把人往后一推,吩咐身邊的侍衛(wèi)把人送走了。
蘇岑眼睜睜看著李釋的身影沒進大雨里,一旁的侍衛(wèi)不好對他強拖硬拽,卻也不讓他前進一步。蘇岑狠狠剜了那背影一眼,扭頭走了。
蘇岑沒回李釋的寢宮,也沒回自己房里,而是徑直去了書房,他總覺得有些東西已經呼之欲出,卻又差那一條線把線索都連起來。既然李釋不肯休息,那他也不想獨守空房,還不如過來再把證據串一串。
結果剛一開門蘇岑就惱了,靠近書桌的一張窗子沒關,書籍紙張被吹的到處都是,還進來好些雨水,遍地狼藉。
把書房值守的下人叫進來訓斥一番,下人小聲辯解一句“我明明關了啊”,一抬頭看著大人冷峻的臉色,當即大氣也不敢出了。
蘇岑關了窗,冷著臉收拾書房,被吹落的除了一些無用的雜書,還有當日黃緬帶來的那些證據,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這么著急上火。
下人有些為難地蹲在窗邊,“大,大人,這個好像……碎了�!�
“什么碎了?”蘇岑皺眉過去,一眼就看見這正是徐州用來交接那五十萬兩的文書,由于靠近窗邊被雨水打濕,紙上的墨跡暈染,文字與官印銜接處甚至出現了斷裂。
蘇岑眉頭緊皺,這是頂頂重要的證據,如今眼看著拿都拿不起來了,還怎么用?
別無他法,只能先原地烘干了,之后再看看有沒有辦法修復。
“去拿蠟燭來�!碧K岑皺眉道。
下人心里萬分愧疚,麻利地找來了蠟燭,本想著將功贖罪,蹲下來正準備靠上去,卻被蘇岑橫空接過蠟燭,揮揮手將他打發(fā)了。
火焰高度得適當,既要借到火焰的溫度,不能引燃了紙張,還得小心不能讓蠟油滴到紙上,這是個精細活兒,交給別人做他不放心。
蘇岑小心翼翼半跪在地上等烘干,借著火光斟酌受損的地方,本想著看看有沒有辦法修復,不曾想這一看還看出了一些門道來。
“阿春!”蘇岑喚來下人,把蠟燭遞過去,自己整個人伏了地上,近乎平視著那張薄紙。
片刻后蘇岑伸手過去,輕手輕腳地,竟從斷裂處往上,又揭下一層薄紙來。這紙不是碎了,而是本來就是兩層粘在一起的,遇水化膠,這才分離開來。
“怎么會這樣?”阿春也瞪大了眼,無從想象兩張紙是如何天衣無縫銜接在一起的。
“我知道了,”蘇岑掌心托著上面那層薄紙站起來,“我知道那五十萬兩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那十萬兩到底去了哪里了。”
身后突然響起清脆的掌聲,“時隔多日,蘇大人還是這么聰明�!�
蘇岑猛的轉身,心口一滯,“宋凡……”
第140章
故人
窗外一道閃電裂空而過,照清眼前那張陰森的臉,明明是在笑著,卻讓人無端寒由心起,身不由己地想往后退。
蘇岑指尖深深陷在肉里才壓抑住身體的本能反應,他一直知道宋凡就在行宮附近,卻不曾想這人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進到行宮里來,就這么出現在他面前。
“好久不見啊,蘇大人,”宋凡挑唇沖蘇岑一笑,“有沒有想我?”
蘇岑緊捏著手指,強行定了定神,幾次交鋒總結出來的經驗,宋凡這個人你越是害怕他越是得意,所以他必須做出一副無畏的姿態(tài)——至少在面上不能被看出來。
一番休整,蘇岑抬起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看了宋凡一眼,轉而蹲下|身去,繼續(xù)不慌不忙地處理手頭的事。
宋凡輕輕“嘖”了一聲,這人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輕靠在門框上雙臂抱于胸前道:“老朋友見面,蘇大人就這種待客之道�。俊�
蘇岑輕手輕腳地把地上的薄紙轉移到書桌上,抬頭沖一旁的下人道:“蠟燭給我。”
阿春的目光還在這個不請自來的神秘人身上,愣了愣才意識到蘇岑在叫他,急忙把蠟燭送上去。
宋凡撇了撇嘴,表情頗為挫敗,原本還想看看這位清冷孤傲的蘇大人花容失色的模樣,結果這人臉上也就那一瞬間露出了一點訝然的神色,緊接著就收斂起來了。
真沒意思。
宋凡直起身子上前,隨意往書桌上一坐,俯下|身湊到蘇岑面前,“這是什么?”
蘇岑難得給了回應:“你的罪證。”
宋凡低頭輕笑了聲,抬起一雙微微瞇起的桃花眼,無辜地看著蘇岑:“我又干什么了?”
蘇岑又不搭理他了,把紙烘的八成干,交給阿春,吩咐道:“送回我房里�!�
交代完這些蘇岑才抬起頭來直視著宋凡,“那我們不妨來好好理理你那一條條罪狀。”
阿春把紙接過來剛欲走,卻察覺桌下一只手輕輕拽了拽自己的衣裳,阿春往下一看,卻見那只手指節(jié)蒼白,在他衣裳上輕輕拽了四下。
寧親王排行第四,這是讓他出去叫人。
阿春狹促抬頭看了看宋凡,見人正與自家大人相談甚歡,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些小動作,這才低下頭去,匆匆往外走。
臨近門口,交談聲還未休,阿春輕輕松了口氣,剛把手放到門上,忽然間覺得前胸一涼,低頭一看,一把劍不知道何時出的鞘,從自己身前穿胸而過。
刺穿肉|體的聲音真實而殘酷,甚至還沒見血,人就已經栽倒在地。
蘇岑噌地站了起來,看著涸轍殘喘的阿春,目光一點點渙散,抽搐著抽搐著,漸漸就不動了。
維持的表象終于潰散,蘇岑歇斯底里:“為什么殺他?!”
“為什么殺他?”宋凡皺著眉認真想了想,隨后提唇一笑,“他背著我跟你私相授受,他不該死嗎?�!�
他看見了!蘇岑狠狠咬了下下唇,他明明看見了,卻不動聲色,一直等人走到門口才動手,就是為了看他露怯的這一瞬間!
宋凡伸手握住蘇岑那只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著的手,輕輕笑道:“你還是這幅樣子討人喜歡�!�
蘇岑半片身子跟著一麻,用力拽了幾拽,奈何宋凡看著柔柔弱弱,實則臂力驚人,一只手像是烙鐵一般黏在他腕子上,牽扯著皮肉,不動分毫。
“松手!”蘇岑抬頭怒視。
見宋凡不為所動之后蘇岑隨手抄起桌上一只湖筆,不遺余力往下刺去。
宋凡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才收手,而那只筆剎住的時候,距離蘇岑自己的手也僅僅毫厘之間。
“好兇啊�!彼畏残挠杏嗉碌卮炅舜晔郑[眼打量著眼前人,方才蘇岑那副神情,與那日在定安侯府拿著把匕首抵在他心口上,一字一頓道:“誰再輸了,就在心口上楔一寸”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如今這人已經斂了神色,低頭揉著自己的手腕,蒼白的腕子上紅了一圈。
他與他,還真說不好誰才是那個瘋子。
窗外電閃雷鳴,狂風卷攜著暴雨拍打那扇岌岌可危的窗子,有那么一瞬間蘇岑竟希望這風雨能再大些,吹開這扇窗子,甚至吹走這片房頂,跟宋凡待在一起,他喘不上氣來。
好在宋凡沒再步步緊逼,挑眉看著蘇岑:“蘇大人不是要給我定罪嘛,我洗耳恭聽,”伸手一指背后的阿春,“這個是找死,可不算數。”
蘇岑看了看阿春死不瞑目的眼睛,心里已經把這筆先給宋凡記上了。
宋凡嬉笑著看著蘇岑:“所以,是誰說了謊?”
蘇岑抬眸看著宋凡,平靜道:“沒有人說謊�!�
宋凡嗤笑一聲,并不茍同。
蘇岑毫不在意,繼續(xù)道:“黃庭確實撥了修河款,梁方也確實沒收到那五十萬兩,此外梁方撥的那十萬兩也確實沒到曹村人手里。整整六十萬兩,實則都進了你的口袋。”蘇岑頓了頓,“你是暗門的人吧�!�
“哦?”宋凡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蘇岑這話是問句,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不由笑道:“這從何說起?”
“冒充侯府世子,綁架黃婉兒,誘騙慧空主持,威脅黃庭撥款,又伙同曹二叔攔截修河款,致使徐州洪水決口,數萬百姓無家可歸,這些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到的,其身后必定有強大的組織支撐,除了暗門我想不出別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伙同的是曹二叔?”宋凡那雙桃花眼微微一瞇,兇光畢露,“那兩個小朋友告訴你的?”
蘇岑搖了搖頭:“他們只是說,梁方殺了人�!�
“既然是梁方殺了人,你憑什么懷疑曹二叔?”
“梁方是殺了人,”蘇岑頓了頓,“但跟你一伙的,是曹二叔。當日在場的,除了你、梁方、那個官差,還有就是曹二叔吧?”
宋凡沒作聲,算是默認了。
蘇岑接著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把梁大人騙到樹林里的,但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們收買了那個官差,用他來威脅梁方幫你們辦事。只是你們也沒料想,梁大人竟然武功高強,一掌殺了那個官差,過程卻被虎子和二丫看見了�!�
“我就說該殺了那兩個小東西的,”宋凡惡狠狠道,“后患無窮的道理曹二叔不懂,活該栽到你手上�!�
“你只知道什么叫做斬草除根,不懂什么叫舐犢之情吧,”蘇岑冷冷一笑,“虎子和二丫自始至終沒有出賣過曹二叔,曹二叔也從來沒有因為怕暴露身份而動過殺心。我懷疑曹二叔是暗門的人,不是因為兩個孩子,而是因為別的事情�!�
宋凡抬眸:“什么事?”
“先是戶部不予撥款,梁方用于南清河改道的十萬兩丟失,又是黃庭下撥的五十萬兩在徐州地界丟失,怎么看都好像與梁方脫不了干系。但是看似單向的關系,其實卻不盡然,比方說,朝廷的修河款要運往徐州,曹村是必經之地!”
蘇岑緩一緩接著道:“我之前沒起疑是因為沒把曹村跟暗門聯系在一起,認為他們沒有能力攔截朝廷的隊伍,可是一旦聯系上暗門,一切就說得通了。”
“那個澶州縣令也是你們的人吧?先是梁方那十萬兩,曹村成功拿到了帶著梁方官印的文書,然后用手段磨掉表面那層字后,移花接木換成那五十萬兩的交接文書。黃庭心里有鬼,自然不會去仔細琢磨其中的關竅,而梁大人,自始至終就被蒙在鼓里�!�
“憑空消失的六十萬兩歸了你,歸了暗門,南清河決口,徐州決堤,你用數十萬人的性命換走了那六十萬兩,平均下來,一條人命還不到五兩銀子!”
蘇岑收了聲,胸口幾經起伏才漸漸平息,房內一時安靜下來,過了足有幾個彈指,宋凡拍手稱贊:“不愧是蘇大人。”
“我能想明白他們之間的關聯,”蘇岑拿那雙清冷的眸子打量著宋凡,微微蹙眉:“可是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誰?”
宋凡聽罷向后仰著開懷大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笑了好半晌才停下來,眼角彎彎地看著蘇岑:“以后你會知道的�!�
“以后?”蘇岑眉心微蹙,“你不是來殺我的?”
“蘇大人這么有意思,我怎么舍得殺你?我不過是過來找蘇大人敘敘舊的。”
“不過——”窗外雷電一閃,映亮了宋凡那張詭譎的臉,“你能猜出來曹村是我們的人,那你能猜到李釋如今在哪兒嗎?”
蘇岑心里猛的一緊,李釋還在外面,跟徐州城的百姓們待在一起,雖說身邊有祁林他們跟著,可萬一有人假冒災民上前行刺呢?!
蘇岑起身欲走,卻被宋凡一把拉住,雙手束在身后將他按在窗前。
那扇窗戶一打開,瓢潑大雨傾瀉而入,劈頭蓋臉澆了蘇岑一身,蘇岑卻仿佛渾然不覺,銳利的目光穿過濃重的雨簾,探出半個身子極目遠眺著。書房位于正殿閣樓之上,可以清楚地看清行宮的全貌,蘇岑找了一遍又一遍,沒有,到處都沒有李釋的身影。
宋凡輕笑:“是不是已經得手了?”
“不可能!”蘇岑用力掙開宋凡,一雙胳膊險些被折斷,發(fā)著顫的音調被吞沒在暴雨里,沒得到一點兒回應。
可一轉過身來,蘇岑忽然平靜下來了。
宋凡皺了皺眉,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身體憑借本能反應側身一躲,“鐺”的一聲,金屬與木質窗框相撞,窗框頃刻碎裂。
宋凡急忙轉身,看清門外情形不由心底一涼。
本該被暗殺的寧親王就站在門口,身旁跟著祁林和梁方,而剛剛襲擊他的,是曹二叔那根煙桿子。
曹二叔平日里端著煙桿子看著沒有幾斤幾兩,揮舞起來卻有萬鈞之力,不等宋凡反應,沉重的銅煙斗當頭劈下,帶起一股狠厲的風。
宋凡別無他法,他的劍還插在阿春身上,身無長物只能抬手去擋,橈骨斷裂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宋凡咬了咬牙,愣是沒發(fā)出一聲。
困局已成,宋凡不做無謂掙扎,束手就擒,只是冷冷楔了曹二叔一眼:“你背叛我,背叛暗門!”
曹二叔收了煙斗搖了搖頭,“當初幫你,可我沒想到會禍及整個徐州,曹村罪孽深重,欠下的債我們自己來還。”
“你還,你拿什么還?”宋凡突然埋下頭陰惻惻地笑起來,“拿那兩個你舍命護著的孩子嗎?”
第141章
虎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