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在李釋看上去并未上心,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來,問:“吃飯了嗎?”
蘇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空著肚子來的,淋了一場雨,又吃了滿肚子的生蓮子,這會兒才覺出來胃里發(fā)寒,不是那么舒服。
李釋吩咐下人送膳過來,把人抱在腿上,挑精撿細(xì)一口一口給喂飽了才把人放下來,自己草草吃了幾口便讓撤了。
蘇岑微微皺眉,“怎么吃的這么少?”
一句話還沒問完便見祁林端了個玉盞進(jìn)來,蘇岑剛瞥見里頭濃郁的湯汁,便被李釋端起來一飲而盡了。
“這是……藥嗎?”蘇岑盯著碗底漆黑的藥渣子凝眉,上次他見李釋喝藥,還是有人在興慶宮的膳食里下毒害得李釋引發(fā)了舊疾。自從李釋從徐州回來,拿回攝政權(quán),大刀闊斧地整頓吏治,自然又是動搖了不少人的利益,那這次,會不會又是……
李釋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著在人背上拍了拍,“一點風(fēng)寒,不妨事�!�
“風(fēng)寒?”蘇岑顯然還是存疑,剛想去嗅嗅那藥渣子里到底混了什么藥,卻被李釋不著痕跡地端起來交到祁林手上拿走了。
蘇岑心里疑惑更甚,他其實不通藥理,真要聞也聞不出什么來。結(jié)果這么一試卻試出了東西來,李釋特地避著他,所以這藥一定不是什么治風(fēng)寒的藥。
可李釋這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顯然是并不打算告訴他。
蘇岑那股子別扭勁兒又上來了,當(dāng)晚在床上幾次不配合,軟的硬的都不吃,嚴(yán)防死守那一點布料,就是不許李釋動他。
最后用灼灼的一雙眼睛盯著李釋,一字一頓地問:“你到底怎么了?”
老狐貍微微瞇了瞇眼,不答反問:“那你呢?又在搗鼓什么案子�!�
蘇岑一愣,頓時赧然,他以為他藏的很好,卻不想全部落在人眼里,早就洞穿了他那點小心思。
既然已被識破,蘇岑坦坦蕩蕩迎著那目光上去,以求用真心換真心,“我是要查田平之的案子,那你呢?”
李釋瞇著眼盯著身下的人,鬢發(fā)散亂,唇紅齒白,顯然也被撩動了情|欲,偏偏一雙眼睛亮的嚇人,一副寧死不屈,寧肯把兩個人憋死也不肯就義的神情。
“小兔崽子,”李釋倏忽笑了,再接著,眼神猛然一狠,一手銅澆鐵鑄般拉過蘇岑兩只掙扎的手按在頭頂,另一只手雷厲風(fēng)行地動作,不消片刻便解決了那幾塊寸縷。
“一點小病,還收拾不了你了!”
一場酣暢淋漓過后,蘇岑躺在床上痛定思痛,在床上跟寧親王討價還價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但看人生龍活虎還能跟他纏斗半個時辰的樣子,好像身子也并沒有多大問題。
蘇岑偏了偏頭,用盡最后力氣在那副緊實的臂膀上咬了一口,咬完了看著那一整排深深陷下去的牙印又后悔了,輕輕湊上去,蜻蜓點水似的親了親。
李釋抬手把人撈起來,放在胸口上,又捏著下巴,低下頭去索吻。
前面幾個淺嘗輒止,無關(guān)情|欲,像是告慰,又像是安撫。越往下去,好像那人頰齒之間還留著那么一點蓮子清香,直教人想深入進(jìn)去,挖掘出來。
蘇岑迎合著,回應(yīng)著,張開唇齒任由人長驅(qū)直入,執(zhí)拗了一晚上的目光總算柔和下來。
等著一吻結(jié)束,蘇岑心結(jié)漸開,不再糾結(jié)于追問李釋病情的起因,轉(zhuǎn)而問道:“藥苦嗎?”
李釋輕笑:“不苦�!�
蘇岑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釋,“那疼嗎?”
“不疼�!�
“那是不是晚上睡不著?”他能明顯覺出來,李釋身上的檀香味較之之前更濃了。
李釋難得沒否認(rèn),“睡不著你待如何?”
蘇岑抬手輕輕環(huán)住李釋的脖頸,“那我晚上都來陪你�!�
李釋對這蘇岑那副如水的眉眼看了一會兒,末了在人眉心印下一個冰冷的吻:“好。”
“那田平之……”蘇岑咬了咬唇,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當(dāng)初你擔(dān)心暗門牽涉其中,不讓我查,可如今暗門經(jīng)此大創(chuàng),一時應(yīng)該沒有功夫操心我了。這是陳老生前留下的唯一一樁沒破的案子,我想替他完成�!碧K岑抬起頭認(rèn)真看著李釋,“我能查嗎?”
李釋抬手按了按眉心,“我說不讓你查,你就不查了?”
蘇岑想了想,認(rèn)真點了點頭,“嗯。”
兩個人都沉默了,李釋凝眉考慮,蘇岑靜靜等著,房頂傳來窸窸窣窣的細(xì)響,又下雨了。
半晌后李釋把人拉回懷里,在人肩頭輕輕拍了拍,“查吧,天塌下來我給你兜著�!�
第171章
棗樹
封一鳴又回京了。
美其名曰回京述職,可如今不逢年、不過節(jié),述的哪門子的職?
蘇岑眼睜睜看著這人帶著滿箱子的禮物進(jìn)了興慶宮,又被李釋無情地趕了出來。
對此封一鳴倒也不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收拾收拾東西,轉(zhuǎn)頭投奔了蘇岑。
蘇岑看著封一鳴千里迢迢從揚(yáng)州過來,一身風(fēng)塵仆仆都沒來得及打拂,一時心軟點了點頭,結(jié)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事實證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
于是蘇岑每天從大理寺回來都能看見封一鳴在他的院子里,坐著他的躺椅,喝著他的茶,指揮著他的下人,一副理所當(dāng)然之感。
封一鳴是北官南走,好面食,口味重,天天攛掇阿福做菜多放鹽多放辣,蘇岑卻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清淡慣了,當(dāng)天晚上便燒啞了嗓子,一連幾天開不了口。
封一鳴好濃茶,蘇家的茶葉一天下去好幾兩,蘇岑有次跟著喝了一杯,一晚上沒睡著覺。
接連幾日蘇岑也習(xí)慣了,就當(dāng)家里沒有這號人,兩個人各自為伍,吃兩份飯,喝兩種茶,偶爾還能和平地共處一室,一起在院子看秋陰散盡,倒也挺和諧。
蘇岑端著自己的碧螺春問:“你天天這么往京城跑,就不怕有人彈劾你擅離職守?”
封一鳴呷了一口自己的鐵觀音道,“誰樂意彈誰去吧,剛好把我調(diào)回京城,我樂得清閑�!�
蘇岑輕笑了一聲:“你不就是算準(zhǔn)了揚(yáng)州離不了你�!�
榷鹽令剛剛廢除了不過一年,封一鳴擔(dān)任江淮鹽鐵轉(zhuǎn)運(yùn)使,統(tǒng)籌整個淮南道的鹽、鐵兼漕運(yùn)�;茨系朗巧藤Z集發(fā)之地,鹽利更是重中之重,去年年底稅收一上來更是徹底充盈了國庫,封一鳴現(xiàn)在可以說是有恃無恐,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還需要死劾來保命的芝麻小官。
蘇岑看著天邊最后一抹殘紅,突然問:“就那么不甘心?”
封一鳴笑了,“換做是你,你能甘心?”
蘇岑凝眉,靜靜想了想,直到最后一點光湮滅在天邊,才輕聲道:“不甘心�!�
“我問過他,我們那么像,為什么是你?”封一鳴端著一盞涼透了的茶,輕輕一笑,“你猜他怎么說?”
蘇岑抬頭,他記得當(dāng)初在揚(yáng)州時無意中聽到過封一鳴和李釋的談話,封一鳴一聲聲詰問,歇斯底里——為什么是他?
他當(dāng)初提前走了并沒有聽到最后,既然不是說給他的,那他就不想知道。
可如今話從封一鳴嘴里說出來,他又無端多了幾分好奇。
封一鳴笑容里帶著幾分悲切:“他說,不像�!�
蘇岑一愣:“哪里不像?”
“我也想知道哪里不像,”封一鳴自嘲般搖了搖頭,“所以我才過來看看,到底我們哪里不像�!�
蘇岑輕輕一笑,舉杯向前,“如今看出來了?”
封一鳴也往前遞了遞茶杯,涼透了的鐵觀音和碧螺春輕輕一撞,“乒”的一聲,水波蕩漾,封一鳴輕笑,“是挺不像的�!�
田平之的案子得以立案是蘇岑費(fèi)盡千辛萬苦爭取來的,按照張君的性子,這種有可能踩雷的案子他是決計不會碰的,當(dāng)年就是因為這個案子害的他跟老師身處險境,他們所查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痕跡。如果只是涉及暗門也就算了,可貌似還有朝中人物牽涉其中,拔出蘿卜帶出泥,他不知道這下面到底還牽連著多少人。
而且如今案子已經(jīng)塵封了這么些年,知情人早已不在了,就連唯一執(zhí)著的田老伯也已經(jīng)入土了,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案子還有什么查下去的必要?
蘇岑卻不以為然,一件案子,一條人命,還真相大白天下,是對生者的告慰,對死者的尊重,不管過去了多少年,都不該被束之高閣,落灰蒙塵。
張君被蘇岑纏的不勝其煩,告了假在家里躲了幾天,結(jié)果竟被蘇岑找上門去,探病為由,大道理扯了一通,本來沒病的都給說出病來了。
張君被纏的沒辦法,最后才總算點了頭,但有約法三章,要查可以,但得秘密進(jìn)行,而且案子到了哪一步了他必須清楚,一旦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蘇岑必須聽他的,說停就得停。
蘇岑哪里還有半個“不”字,當(dāng)天晚上便熬夜把所有線索整合了一遍,最后得出結(jié)論,案子不能憑空捏造,還得有個抓手,所以還得先把田平之的尸體找出來。
當(dāng)年田平之死后被當(dāng)成心猝而死,直接埋在了貢院后頭,陳光祿為了查案把尸體挖出來,后經(jīng)仵作證實他當(dāng)時死于哮喘。案子查到最后不了了之,唯一知道真相的陳老已經(jīng)駕鶴西去,仵作下落不明,那田平之的尸體又去了哪里?
大理寺有存儲尸體專用的冰窖,但也只是作為臨時儲存之用,時隔這么多年尸體肯定不會還放在冰窖里。
不過既然案子沒結(jié),按照陳老的邏輯,尸體定然不會草草處理,肯定還放在某個地方留待后續(xù)繼續(xù)查。
那當(dāng)初陳老憤然離京,奔著赴死的決心前往陸家莊,會把尸體藏在哪里?
如果他是陳老,又會把尸體最后藏在哪里?
越加思考,心里有個地方漸漸明晰起來,既然案子沒結(jié),那便留待后人繼續(xù)查,所以一切回歸最原始的地方——
尸體還在貢院里!
想明白這一層,蘇岑豁然開朗,第二日一早便去大理寺告了個假,又回家換了一身常服。聽說要去挖尸體,在家里閑得發(fā)慌的封一鳴也上趕著湊熱鬧,蘇岑心想多一人多分力,也省的這人天天在家無所事事膈應(yīng)他,這才把人帶上。
說起尸體,就不得不提一個人,兩人去貢院之前先去太傅府繞個圈子,把正在喝茶聽曲兒的寧三通提了出來。
不曾想在太傅府里還碰上了個熟人。
沈于歸自當(dāng)日被從劉康手里救下來就被寧三通帶回家里醫(yī)治,之后被寧老爺子收為干孫女一直住在寧家,這次趕得巧了,蘇岑他們到的時候正碰上沈于歸在后花園里畫畫。
沈于歸當(dāng)初為了復(fù)仇一身男子打扮,看著清冷又孱弱,如今換下女裝,一身綢緞一裹,腰身立顯,這才看出幾分女孩子曼妙的身段來。人看起來在太傅府里將養(yǎng)的不錯,臉色不似之前那么蒼白了,有了幾分神采。
看見蘇岑來了,沈于歸面露驚喜,立即放下筆上前沖蘇岑欠了欠身,輕輕一笑,像一朵白蓮徐徐而綻,“恩公。”
蘇岑無奈一笑:“都說了不用叫我恩公了�!�
沈于歸看著蘇岑認(rèn)真道:“你于我沈家有恩,這聲恩公受之無愧�!�
蘇岑笑了笑,不想再在這上面糾結(jié),轉(zhuǎn)而看著桌上的畫紙,“你又能畫畫了?”
“右手還是不行,”沈于歸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條凸于表面的傷痂從腕子上橫亙而過,這里的筋脈曾經(jīng)斷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么靈活。
“所以我現(xiàn)在練一下左手,還不是那么熟練,平日里解悶亂畫一氣還行,就是登不上臺面。”
封一鳴湊近看了看沈于歸亂畫一氣的作品,不禁皺眉,“你這是亂畫一氣,那我們畫的豈不都是狗扒的了?”
只見畫紙上一支寫意秋菊,初綻在一場嚴(yán)霜之后,但姿態(tài)傲然,全然不受嚴(yán)霜所迫。用筆奔放,將其疏朗、冷峻、野逸之氣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說是大成的名家之作只怕也不會有人質(zhì)疑。
蘇岑看清畫上的內(nèi)容卻是另一種心境,輕輕一笑道:“你用上了你沈家的畫法�!�
沈于歸淡笑:“從前盡是模仿別人的東西,如今我總算能畫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恩公當(dāng)日說的不錯,模仿的再像,那也是仿品,沒有作畫時的那份心境,就少了畫里的靈魂。我如今畫自己的東西,美也罷,丑也罷,終究是有一縷東西牽繞著,畫出來的不再是單純的死物了�!�
蘇岑點頭,這畫上的菊花透著一股勃勃生氣,確實不是之前那些仿品能比的。
又跟沈于歸說了一會兒寧三通才姍姍而來,輕袍緩帶,姿態(tài)翩翩,看見封一鳴不由一笑,“呦,揚(yáng)州近來很太平啊,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封一鳴回以一笑,“不比你清閑自在�!�
這話倒是不假,寧三通不求功名,在大理寺掛個閑職,平日里有案子就在寺里待著,沒案子就各處茶樓酒肆閑逛。而且有這重身份在這,旁人也不敢隨便支使,慢慢的倒成了蘇岑的御用仵作了。
寧三通道:“改天叫上鄭旸給你接風(fēng)洗塵,”這才看著蘇岑問:“又有新案子了?”
“談不上新案子,”蘇岑把之前的案情大致說了一遍,最后才道:“案子有些棘手,可能牽涉到朝中權(quán)貴,而且張大人的意思是背地里偷偷查,不能放到明面上,你接不接?”
“你還當(dāng)真是不肯消停,”寧三通不禁笑道,“我若不接,你還能找誰?”
蘇岑拱手一笑,“那便有勞了。”
寧三通找來他那大木頭箱子,收拾妥當(dāng)之后三人才一起出發(fā)。去貢院的路上寧三通道:“說來也巧,十幾年前是陳大人和我?guī)煾赋修k的這個案子,如今換了你我,當(dāng)年他們罷官的罷官,離職的離職,案子被雪藏,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運(yùn)氣好一些�!�
蘇岑道:“先人之志,會保佑我們的�!�
他平日里不信鬼神,這里卻無端就相信了陳老在天有靈,必然也希望他們能將案子告破,還死者安息。
長安貢院門口兩側(cè)林宗卿親筆題的楹聯(lián)猶在,貢院每逢三年用作科舉的試場,平日里都是大門緊閉。當(dāng)日萬千仕子齊聚于此,手握一支筆,胸懷萬卷書,嘆家國天下,書山河萬頃,風(fēng)光場景猶如昨日,如今卻門前寥落,連當(dāng)日的糖水鋪子都不見了蹤跡。蘇岑一時竟生一種恍惚之感,想當(dāng)年,他從這里開始了仕途,如今再回到這里,像是一場輪回,宿命注定他得回來這個地方。
蘇岑掏出從禮部借來的鑰匙,開了鎖,推開兩扇朱漆大門,進(jìn)到貢院里來。他跟封一鳴都是從這里出來的,一股熟悉之感撲面而來,一時不禁感慨萬千。
寧三通沒進(jìn)來過,不由嘀咕:“這房子怎么這么小,跟一個個籠子似的?”
蘇岑笑了笑,“就是籠子�!�
一排排號舍林立,可不就是一個個樊籠,從這籠子里出來的,一飛沖天,翱翔萬里,也有出不來的,一輩子被鎖死在這里,窮盡一生找不到出路。
穿過號舍來到貢院最后,墻根旁橫排了幾棵酸棗樹,還沒走到近旁三個人就不由一愣。
“不好。”蘇岑急忙上前,看清眼前場景,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只見遍地坑坑洼洼,不遠(yuǎn)處一棵酸棗樹下還被挖出了一個人形深坑,被翻出的土被堆在一旁,土色尚還新著。
第172章
試卷
蘇岑走到酸棗樹下,俯瞰著那個坑,慢慢凝眉:“怎么會這樣?”
寧三通也湊近過來,打量了一下土坑的深淺長短:“坑長七尺有余,剛好能埋下一個人,田平之應(yīng)該是被人先一步過來挖走了�!�
封一鳴問:“誰還知道田平之埋在這兒?”
“禮部和翰林院的人?還是當(dāng)初承辦此案的大理寺的人?”寧三通掰著指頭一一數(shù)來,“還會有誰?”
“還有一個�!碧K岑突然道。
封一鳴和寧三通齊齊看過去,只見蘇岑凝看著那個土坑,良久之后才輕聲道:“田平之和柳珵生前是摯友,姑且不說田平之的死到底跟柳珵有沒有關(guān)系,自己的好友最后死在貢院里沒能出去,柳珵不可能不知道�!�
寧三通恍然大悟:“你是說尸體是柳相偷走的?”
封一鳴也跟著點頭,“而且禮部是柳相的人,如果真的是柳相派人來挖尸體,輕而易舉就能拿到貢院大門的鑰匙�!�
蘇岑卻沒有就此展眉,蹲下身去捻了捻堆起來的土,土質(zhì)松軟干燥,而前天夜里才剛剛下過一場雨!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們要查田平之的案子,還能搶先我們一步把尸體偷走?”蘇岑扔掉手里的土,撣了撣手,靜靜抬頭看著封一鳴和寧三通,眼里是看不清的一片寒霧。
“蘇兄……怎么了?”寧三通被人看的心里發(fā)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蘇岑慢慢收回視線,“沒什么�!�
封一鳴問:“現(xiàn)在怎么辦?”
蘇岑冥想片刻,開口道:“去禮部�!�
禮部侍郎何仲卿在京官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任職禮部,人也確實印證了那句“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對待誰都是謙謙有禮�?删褪沁@么一個人,卻屢次被蘇岑逼到跳腳。
何仲卿一口咬定,這半年來除了蘇岑,不曾有人來借過貢院的鑰匙。
“不曾出借過?”蘇岑沖人謙遜有禮地拱了拱手,“那能否借貴部的出調(diào)案檔看一下�!�
何仲卿微微皺眉:“你不相信老夫?”
“我們自然相信何大人,”寧三通道,“只是禮部事務(wù)繁多,是人總有遺漏的地方,您讓我們自己看一眼安了心,不是好過這么耗下去?”
何仲卿無奈嘆了口氣,這些人都來者不善,一個蘇岑就算了,還有一個寧三通,不管怎么說太傅府的面子還是得給的。
吩咐下人把禮部的出調(diào)案檔拿來,何仲卿接過來交給蘇岑手上。
幾個人仔細(xì)翻看了近些天的條目,確實沒有貢院鑰匙出借的記錄。貢院壁堅墻厚,墻高兩尺有余,而且墻上還設(shè)有棘垣,如果不是通過鑰匙,是怎么把尸體帶出去的呢?
蘇岑抬頭問:“除了禮部,還有誰有貢院的鑰匙嗎?”
何仲卿搖頭道:“雖說禮部和翰林院統(tǒng)籌科舉事宜,但鑰匙一直都是存放在禮部的,這里沒有記錄,那就是沒人進(jìn)去過�!�
蘇岑信手又往前翻了幾頁,剛要把案檔還回去,突然留意到什么,向前翻了幾頁,前后對照一番,最后扒著封線縫隙里仔細(xì)辨認(rèn),良久才道:“這里少了一頁�!�
何仲卿面色一白,“可能是之前寫錯了,撕了吧?”
“可是條目對不上,前一頁還是今年正月的借調(diào)記錄,下一頁就成了三月的,那整個二月期間禮部就沒有借調(diào)出去過東西?”
蘇岑拿著一雙冷冰冰的眸子盯著何仲卿,直把人看的心里發(fā)寒,剛要出口辯解,卻聽封一鳴在一旁道:“前年的也是,二月的少了一頁。”
幾個人又接連翻了幾本,發(fā)現(xiàn)有幾年二月的借調(diào)都有一頁缺失,而且撕痕尚新,應(yīng)該是近期才撕去的。
寧三通道:“可是去年的是完整的啊�!�
蘇岑凝眉想了想,“去年二月正趕上三年一度的會試,禮部和翰林院在貢院里進(jìn)進(jìn)出出籌備科考,人員雜亂,不用鑰匙也能輕而易舉混進(jìn)去。”
封一鳴道:“也就是說有個人在每年二月都要進(jìn)貢院里一趟,但是記錄被人銷毀了�!�
蘇岑回頭看著何仲卿:“何大人不打算給我們個解釋?”
何仲卿在秋高氣爽的日子里硬是被逼出了一頭汗來,拿袖子幾經(jīng)擦拭,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不知道啊,這案檔也不歸我管啊,我是真的不清楚啊……”
“是柳相?”蘇岑突然道。
何仲卿神色一滯,噤了聲。
蘇岑心里了然,能讓何仲卿這么維護(hù)的,只能是他的上司,當(dāng)朝右相——柳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