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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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端著餐盤穿過宮廷走廊,圓頂蓋子下是新出爐的烤薄餅、奶油濃湯。他來到緊閉的房間門外面,不巧正遇見在配藥的醫(yī)師。
臨時擺放物品的小桌已經(jīng)堆滿了。一束新?lián)Q的鮮花插在雙耳瓶里,紙巾墊著五六枚顏色形狀各異的藥丸,兩袋吊水一綠一粉,在透明膠質(zhì)袋子中流動。
送餐的侍從努力把飯食擺到小桌僅剩的角落上,醫(yī)師側(cè)目一看,氣得跳腳:“我已經(jīng)提醒過好幾回,為什么廚房還在送難消化的食物過來?”
侍從不敢辯解,手足無措地挨罵。
“還不如西邊窮鄉(xiāng)僻壤的那些小旅館,我去那邊出診的時候,廚房還愿意提供配套的食療,你們知道里面住著的是病人嗎?能不能長點心…”
“可是,可是…”侍從是個人高馬大的雌蟲,被數(shù)落得臉紅脖子粗,忍不住反駁。
他們兩個在門外爭起來,吵了有五六分鐘,走廊對面的門突然“嗒”地打開了。
阿貝爾靜靜看著兩個縮成鵪鶉瑟瑟向他行禮的傭人,微笑著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走廊盡頭。
醫(yī)師和侍從忙點頭哈腰,并肩子跑了。
任誰也猜不到,大皇子在中午飯點還在辦公,而且把辦公地點從書房換到了病人房間對面。
阿貝爾望著他們逃亡似地走遠(yuǎn),搖搖頭,掏出鑰匙打開對面的門,把堆滿了東西的滑輪小桌拉進(jìn)房間里。
他向床上看去。
面朝花園的窗口吹進(jìn)新鮮的風(fēng),潔白的紗幔飄揚,床具新白如雪,皆不比床上蜷縮的人一半醒目。
萊默爾面色痛苦地按著太陽穴,頂起膝蓋,肢體僵硬地在被子里陣陣顫抖,他右邊的長臂赤裸在外,蒼白的皮膚上印著兩個漆黑的三角形。
讓受害者感到苦痛惡心的烙印,卻讓阿貝爾移不開眼。
他原以為只有完全的純粹能夠吸引自己的興趣,沒想到親眼看著一抹珍貴的白被罪惡污染,他看得更目不轉(zhuǎn)睛。
可憐的家伙。
阿貝爾慢慢走過去,坐在床邊,將萊默爾攬過來,半抱在懷里,雙指輕柔地代他按揉額角,用柔和的語氣說:“沒事了,親愛的,沒有人會再逼迫你,我讓吵鬧的人都走了�!�
萊默爾低頭抵在他胸口,只有一個褐色的發(fā)頂,今天雄蟲在腦后用橡皮筋扎了個小丸子,可愛的發(fā)縫從額中延伸進(jìn)發(fā)頂,側(cè)面蓬亂散開的發(fā)絲年輕而俏麗,隱約能捕捉到微不可聞的啜泣音。
阿貝爾撫摸懷中人的脊背,睡衣下的身子單薄柔軟,蒼白虛弱。
被子上還散落著紙牌。
看著那些紙牌,阿貝爾念頭一動,他記起來萊默爾很會打牌。
既有瀟灑的舞姿,也有霸道的牌風(fēng),沉靜的時候是撫慰勞累人心的深海,任性的時候能夠無視爵位、頂住刑罰、堅持立場,脆弱的時候也能像現(xiàn)在一樣,變成躲進(jìn)他懷里低聲幽咽的可憐人。
身為皇族,阿貝爾出生環(huán)境里優(yōu)秀的人多如牛毛,可真正走進(jìn)他眼底的人并不多,張伯倫憑借讀心能力得到他的關(guān)注,唯獨缺了那一絲悸動。
想要把人搬到床枕中欣賞的那種悸動。
張伯倫不過是一個還未成熟的稚子罷了,而萊默爾則是散發(fā)著暗香的花。
“我給你再上一次藥,好嗎?”阿貝爾捧起萊默爾的手臂,烙印旁面的皮膚比起前些日子紅腫消退了些許,“頭還疼嗎?”
“上完藥,別玩牌了,多休息�!�
他將萊默爾抱回枕上,挑了那袋粉色的吊水插好掛起來。
這袋藥水有鎮(zhèn)靜安神的作用,能緩解萊默爾的幻痛。
紗布沾了藥粉,回過頭,萊默爾正微睜眼望著他,眸里含了沒墜落的淚水。
阿貝爾心緊了緊,順口做無用的安慰:“不疼的”,將紗布蓋在手臂的三角痕上。
萊默爾瞬間扭過身攥住枕頭,左手將白軟的枕頭抓出深邃的溝壑,冷汗浸濕了枕套,深色的一塊蔓延到手指底下,又被散落的卷發(fā)遮住。
看得人心疼。
阿貝爾閉閉眼,將紗布的藥粉補了,蓋在另一個傷痕上。
這樣的動作重復(fù)了兩次,萊默爾的睡褲被他解開脫到小腿以下,在裸露的左右大腿上又進(jìn)行了三回。
“我給你擦擦眼淚,可以嗎?”
阿貝爾忍不住想要輕巧地撩起萊默爾的額發(fā),被后者突然的插手擋開。
“殿下…”萊默爾看不清的面容,磁啞的聲線有點抖,“今天,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困了。”
“不吃點飯嗎?”阿貝爾溫柔地戳穿這句謊言,“之前那個敢讓我跳雄步的雄子去哪里了?幾滴光榮的淚水,你怎么會怕羞?”
萊默爾卻沉默下來。
半晌,才有悔恨的聲音放得極低、極輕。
“那件事是我錯了,殿下,請您原諒我,我的性情不好,不知道天高地厚。”
阿貝爾聽在耳中,之前被冒犯的感覺減弱了,對萊默爾的張揚,他反倒產(chǎn)生了好感和同情,主動安慰:
“若我說,我喜歡你的性格呢?你就像…我想想,烈火,是的,就當(dāng)我這座雪山?jīng)]見過這么浪漫的物什,覺得你很是稀罕。”
“殿下,您,哈哈…”
萊默爾埋著臉被逗笑了,肩膀一抽一抽的,阿貝爾再去捧起他的臉蛋,這一次沒有反抗,萊默爾笑彎著眼睛,腮邊垂著兩道淚痕,阿貝爾仔細(xì)地用濕紙巾給他擦干凈。
“你啊�!卑⒇悹栕聊ブ嗉夂淖志�,最終還是被晃花了眼。
神秘魅惑的紫水晶眼珠只在床上因他又哭又笑,又怎能怪他不守規(guī)矩地越界。
他失口稱贊:“你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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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xì)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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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在阿貝爾的心中警告:舞者是參孫的禁臠,你不該觸碰。
可欲望的魔鬼還在張牙舞爪。
那又怎樣呢?參孫不可能得到萊默爾了,從今往后,他將萊默爾軟禁在宮廷深處,塞萬提斯再有能耐,也不敢把手伸到宮里拿走這只三S的雄蟲。
不如就由著自己的心意,要了萊默爾。
阿貝爾的眼神慢慢變得幽深。
萊默爾留意著大皇子的神情,從美色蘭走到這一步,沒有誰能比他對性欲的感知更敏銳,當(dāng)阿貝爾淡然寧靜的神色發(fā)生最初的隱蔽變化時,他就看明白了。
心中一松,卻也有些疲憊。
他不確定阿貝爾會待他怎么樣,只想更久地留在宮里,想要留在宮里,必須要對阿貝爾來說有價值。
他除了橋牌,就只有性價值。
十天了,他躺在床上勾了阿貝爾足足十天,阿貝爾不愧為皇子,僅僅是一次風(fēng)流,也謹(jǐn)慎得令床伴害怕。
萊默爾似乎從愣神中剛回過味,加了最后一把火:“殿下,您在說什…”
阿貝爾的膝蓋上還橫放著萊默爾的一條大腿,雄蟲邊說邊動了下腰身,想要把腿抽走,卻笨拙地頂?shù)搅税⒇悹柾乳g硬脹的一大塊。
萊默爾露出驚訝。
兩人顯然都清楚那是什么,蒙在恩情和曖昧之間的那層紗布驟然揭開,霎時間阿貝爾就僵硬地一頓。
“你也許不清楚,你確實是很美的�!卑⒇悹栒Z氣復(fù)雜,他無法再掩飾,就連這句解釋也顯得多余。
萊默爾猛地捂住臉:“殿下,雖然您沒有提過救我的事,可我一直記在心里想要報答,但這件事…請您給我一些時間�!�
阿貝爾忍了忍,紳士應(yīng)有的體面最終還是占了上風(fēng),他關(guān)好門,回到自己的洗澡間淋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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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聯(lián)邦法定假期。
后花園里來了不少人,牌桌擺好了,他們或站或坐,夸張地稱贊其中一些人的牌技。
最后,有四個人坐到了牌桌旁,其他人都知趣地分散圍在周圍。
他們先正常蓋牌打,再明手打,計算明手能取得的分?jǐn)?shù)與蓋牌的分?jǐn)?shù)差,以此來界定勝負(fù)。
五輪過去,東西家輸?shù)没翌^土臉,在眾人的哄笑中急忙退場了,然后圍觀的人群中立刻又站起躍躍欲試的兩人,落座東西家,要挑戰(zhàn)南北的這一對人。
笑聲和噓聲不時爆發(fā)。
五樓。
時間還是白天,房間里卻是旖旎的風(fēng)景。
阿貝爾銀發(fā)散在床上,跨坐在靠在床頭的萊默爾兩側(cè),指尖托著萊默爾的臉側(cè),交錯鼻尖與他咬吻。
萊默爾雙眸閉著,阿貝爾小舌舔過他的唇,吮吸淡色的唇肉,勾拉出萊默爾的舌尖,在兩人嘴唇之間廝磨推頂。
阿貝爾的褲頭是松開的,內(nèi)褲被拉低,翹起的玉莖被握在萊默爾左手里,順著雄蟲長指的撩撥搓弄跳動著升高。
床邊還在吊水,萊默爾的右手剛上了藥粉,手背還扎著針,安靜搭在床面。
沒錯,在好心上藥之后,阿貝爾又被撩得起火了。
萊默爾自然要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給苦苦煎熬的紳士大皇子降降溫。
“唔~”
萊默爾手指抵著阿貝爾的粉色肉棒挑了幾下,抱住重重揉弄,倒摁在掌心圈磨,阿貝爾的鼠蹊立刻竄過入骨的麻癢,急喘把眉關(guān)鎖成緊扣,盲目地將眼前的人吻得更狠。
禁欲成性的阿貝爾算是一腳栽倒在手活極好的萊默爾身上了,沒兩分鐘,他的藍(lán)眼睛就開始散開,小腹誠實地縮緊,沖上了高潮。
萊默爾讓癱軟的阿貝爾靠在自己肩膀上,大皇子銀色的睫毛擦著他的耳根,癢癢的。
“殿下,外面的人在做什么?”等了一會兒,他問。
阿貝爾漸漸從退卻的余韻中抽身,舒了長長的氣,笑道:“是你拿手的游戲,橋牌�!�
萊默爾卻說:“不,我不擅長這個�!�
阿貝爾好笑地看著這個小騙子。
“你精力不好,橋牌需要體力,你如果什么時候想去,就告訴我,我會讓人陪著你去�!�
話很體貼,萊默爾的臉上卻掠過灰暗。
“殿下,我對你說謊了,我很喜歡橋牌,但自從這件事以后,我的思考能力好像受到了損害,我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還能到什么樣的水平,或許會被你的朋友笑話�!�
阿貝爾一怔,旋即又覺得很有道理,竟是自己口不擇言了,無意間傷害了萊默爾。
經(jīng)過那種事情,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看待世界已經(jīng)很不容易,精神怎么可能還能達(dá)到以前的水平呢?
萊默爾靜靜看著他,唇角勾起苦澀的弧度,他知道怎樣用笑容勾引一個擁有同情心的人。
“殿下能陪我去嗎?”
“如果我輸了,殿下救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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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
【========】
正式的橋牌桌,在西北到東南方向有一扇隔板,擋住另外兩人的面部表情和手勢,防止隊友之間相互打暗號。
張伯倫坐在南家,他年紀(jì)雖小,儀態(tài)卻老練得像個成年蟲,不動聲色地摸著自己的那把牌,眉毛眼珠都凝神對著隔板底下輪流打出的幾張紙牌。
每當(dāng)輪到他出牌,他總會稍稍思考幾秒,動作不快地抽出一張放進(jìn)去,看似緩慢的動作,卻總能讓東西家臉色緊張。
這次也不然。
張伯倫把紅桃8擺出去,用一張小牌吃下了一個贏墩,并且場中還有紅桃Q。
西家的那位藍(lán)發(fā)貴族驚恐地看了張伯倫一眼,默默地沒說什么,把自己剩下的牌攤到桌面上了,竟是直接認(rèn)輸。
張伯倫笑了笑,主動伸手洗著牌說:“3NT+2,承讓了,沒想到能多得兩墩,瓊斯大人給面子�!�
瓊斯只是一臉苦相,搖頭擺手,站起身朝隔板對面穩(wěn)穩(wěn)坐著喝紅茶的北家道:“歐文,地契明天上午給你送到莊園里。”
東家也滿臉肉痛卻不敢說的模樣站起來:“將軍啊,我的那份能否寬限些時日,五億聯(lián)邦幣很難馬上拿出來。”
周圍人都笑鬧嚷嚷,責(zé)怪東家不爽利,東家也只是苦著臉不敢說不是,剛才意氣上頭賭得太大了,一下輸了五億,心都在滴血。
“將軍!”東家再求了一聲。
歐文擺擺手:“玩笑而已,不要在意賭注,我好的是打牌。”
然而剛被評為聯(lián)邦第一上將的歐文正處于如日中天的事業(yè)鼎盛期,他說“不在意”,難道別人真能不在意?東家諾諾地鞠躬,連聲說三十天以內(nèi)必然送到歐文家中。
大家吵鬧的時候,張伯倫規(guī)規(guī)整整地把牌洗好,帶著陽光和煦的微笑,油然而生一種穩(wěn)坐釣魚臺的愜意感。
不論東西家來的是誰,只要他稍微動動讀心術(shù),讀出西家的失誤,就能超額取勝。
他只把自己的讀心能力向幾個人透露過,一個是阿貝爾,其他都是愛打牌的大貴族,比如歐文。
有些貴族嗜牌如命,在平常生活中想要取得他們的友誼比登天還難,在牌桌上付出百分之一代價就能得到,張伯倫私以為是再好不過的捷徑。
歐文等不及地召喚下一桌,今天難得他能與張伯倫組隊,自然要贏個高興:“還有誰來?”
今天張伯倫和歐文的組合已經(jīng)連贏三組人了,旁邊不乏想用打牌結(jié)交歐文的貴族,可這時被前一輪東西家輸?shù)舻木揞~所震懾,短時間內(nèi)沒人敢坐在那兩個不幸的位子上。
歐文舒舒服服地喝了陣茶水,好心情迎來了終結(jié),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貴族和藹笑笑,越眾而出坐在了東家位置,把玩起那把叫牌卡,他深沉的語氣不帶一絲硝煙味,卻令了解他的人都心中一抖。
“弗洛姆家的小友,勢頭很好啊�!�
歐文卻不怕他,揮手招呼旁邊的宮廷侍者:“來人,給塞萬提斯老先生上茶�!�
將軍的聲線平時用來發(fā)號施令,都頓挫有力,可這句話,唯獨那個“老”字咬得特別重。
弗洛姆和塞萬提斯是軍部的新老山頭,笑著復(fù)盤剛才的牌局,暗流涌動,把旁邊人都看直了眼,本來就沒人敢上去,現(xiàn)在更不敢摻和。
一群貴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張伯倫悠閑劃拉茶蓋子,歐文和塞萬提斯的前族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氣氛詭譎得有些可怕。
巧的是,五分鐘后,解救局面的人就到了。
阿貝爾推著新?lián)Q了衣裳的萊默爾來到花園里,日光束燦爛地傾瀉,萊默爾穿著祖母綠的內(nèi)襯,紅領(lǐng)帶,黑西裝外套,坐在聯(lián)合了吊水架子的醫(yī)用輪椅上,仰頭望著花園墻后遙遠(yuǎn)的天空。
清俊幽靜的五官,經(jīng)歷過后病態(tài)地鋒銳了許多。
萊默爾瘦得有些脫形,相貌沒有以前那么吸引人,但當(dāng)他的輪椅被推過去時,卻令在場的雌蟲貴族都心中一震。
據(jù)說氣質(zhì)是美人最好的雕刻刀,輕易刻進(jìn)愛慕者的心房,只消一次會面就能永遠(yuǎn)留下一席之地。
塞萬提斯的前族長也看見了萊默爾,年邁蒼老的雌蟲曾是威武的老將軍,此刻卻屬他最為愕然,目光直直地頂在萊默爾的身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阿貝爾親自給一個雄蟲病人推輪椅,這件事本來就足夠讓人震驚的。
不過大皇子一向心腸好,眾人自我理解了一番,又覺得十分正常。
這時阿貝爾也基本看出了場中的僵局,訝異后期“噢”地笑了,輕巧的一句話化解掉尷尬的氛圍:“莫不是老族長要求太嚴(yán)厲了,沒有牌友有信心搭檔?塞萬提斯的老將威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
大家都默契地笑起來,歐文也禮貌地微笑。
只有老族長沒怎么開心,鷹似的銳利眼睛鉤在萊默爾全身,仿佛要打量到最深處。
萊默爾順著那道令人不舒服的視線看過去,見了蒼老雌蟲白發(fā)下的血紅眸色,心里微微發(fā)寒,穩(wěn)了穩(wěn),他反而主動輕輕頷首,以示尊敬。
老族長仍然令人發(fā)怵地盯著他看。
萊默爾靜靜對視了一陣,便笑了,對老族長說:“是啊,這么說,沒有比我更適合和老先生搭檔的人了,我沒想到,您真的認(rèn)識我�!�
既然認(rèn)得我,為何不救我。
您和參孫一條心嗎?不見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