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或許自己沒直接死在白獄里,還讓這位老先生失望了。也是,自己哪能入大貴族的眼。
不少人好奇地張望萊默爾的相貌,阿貝爾將他介紹給大家:“萊是在宮里養(yǎng)病的雄蟲,半個月前他大病一場,到現(xiàn)在精神還沒有完全痊愈,還請各位多擔待些,我很愛惜他�!�
牌桌旁只剩下張伯倫身邊的西家位子,既然三人都沒反對,阿貝爾就幫著把輪椅推過去了。
老族長切了牌,張伯倫將牌分成四份,四人各自取牌。
萊默爾伸的是左手,手背鼓起的數(shù)條靜脈如山脈曲張,五個指甲還是慘白的,沒什么色素,老族長看見隔板下這只病容慘淡的手,叫牌晃了一拍。
“1黑桃�!�
“PASS�!�
“…PASS。”
“1NT�!�
張伯倫叫完1無將,好奇地往老族長方向瞄了眼,可惜存在隔板的阻擋,他無法讀出這慢的一拍是基于什么心思。
1黑桃是萊默爾叫的,第二輪叫牌要開始押注,這是后花園的規(guī)矩,阿貝爾提醒過他。
萊默爾已經(jīng)把牌蓋在桌面上,此前他連洗牌的動作都沒有,打開后看了一遍就合在桌上了。
“2黑桃,”萊默爾笑了笑,沙啞的聲音說,“押我對參孫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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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桌不知什么時候靜到落針可聞,一片枯葉悠悠擦過地面,細膩的聲音也被放大到纖毫畢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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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咽口水。
“你的什么愛?解釋一下�!睔W文向后靠在椅子上。
知道阿貝爾簡介中所謂“大病一場”的人不多,歐文就是沒聽明白的,現(xiàn)在他意識到里面有戲可唱——萊默爾他是不認識,但參孫不是塞萬提斯家的繼承人嗎?
“字面意思,”萊默爾溫和地解釋,“輸了這把,我單方面放棄對參孫的愛,也許有些人希望我能輸,將軍要是贏了,準不會虧的�!�
張伯倫像看精神病人一樣吃驚地看著身邊的萊默爾。
這…你跟塞萬提斯的老族長搭檔,賭和參孫的愛情?
他是真的不懂…現(xiàn)在更不懂…這個男人。
阿貝爾輕笑幾聲摻和了一腳:“萊,你需要估價,不然就是為難大家跟注�!�
萊默爾表示:“理解,我也不確信有多貴,大賭傷身,不如就把這局的賭注變得浪漫些,也許將軍您可以賭自己的軍帽?”
“豁,”歐文將手里的紙牌捏到輕微變形,并不掩飾自己的慍怒,“美色蘭的小雞仔,我勸你嘴巴放干凈,別找死。”
萊默爾就笑了:“哈哈,那大概不值錢吧,請將軍從一百幣開始跟…”
嘣!
牌桌突地一跳,原是對面的老族長給了桌面一巴掌,不用看,萊默爾都知道對面正在怒火中燒。
跟參孫掛鉤的緋聞被一只低賤雄蟲明目張膽地拿出來販賣,還若無其事地說只值100元,這段故事要是改編一下流傳出后花園,參孫的名望就會雪崩。
更令人擔憂的是,在萊默爾放棄了愛情的牽掛后,會不會把有關參孫的重要情報賣給白獄?
這是威脅。老族長前所未有地被一位雄性冒犯了,但他在電光火石的時間內(nèi)又想通了自己此刻的立場,他不僅不好責罵了萊默爾,還要祈禱對方不要輸。
他驚覺萊默爾比他更早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那份有恃無恐讓他感到棘手。
老族長拍了桌子之后沒再說額外的話,歐文眼睛卻很毒辣,他發(fā)現(xiàn)老族長的手底下在悄悄用力,讓桌面凹進去一個手印的形狀。
歐文還沒在塞萬提斯一家身上看過這么好笑的場面,“不至于一百,”他傲慢地講,試圖挑動老族長更多的神經(jīng),“一萬吧,一萬到頂了,我PASS�!�
老族長沉默過后卻沒再反駁,接道:“跟,一萬,4黑桃。”
張伯倫有自己的小金庫,也道:“一萬,PASS�!�
西家坐莊。
老族長用皺巴巴的寬大雙手,把牌面朝上擺在隔板下,接下來他就不需要操作了,要輸也只是輸一萬,但他渺茫地希望這個口出狂言的雄蟲能贏。
人都是自私的,在萊默爾侮辱參孫時,他生氣、發(fā)怒,可當萊默爾說要放棄參孫時,他又提心吊膽,妄圖索要更多。
既然你都為參孫熬過了一個白獄,能否再多熬一些,不要造成任何有關參孫的污點?
只是老族長心里清楚萊默爾能勝利的希望很小,自從張伯倫來到后花園牌桌后幾乎無往不勝,這個三S級雄蟲要么計算能力高得不可思議,要么有方法作弊。
歐文出了第一張牌,萊默爾伸左手拿老族長的牌,扔在老族長面前,張伯倫出牌,萊默爾出自己的牌。
沉默無聲的九輪以后,局面很清楚了,這把萊默爾的牌極好,東西家一共有10張黑桃在手,4黑桃約定達成。四人明牌重打了一遍,理性人最佳出牌路線也是4黑桃。
歐文輕嗤一聲,掏出皮夾,寫了一張支票扔給萊默爾,態(tài)度要多差有多差。
張伯倫沒說什么,數(shù)了幾張錢也給萊默爾拿過來。
“我贏的都給老先生。”萊默爾看也不看那些鈔票,推給隔板正對面。
老族長肅寒的面孔對著隔板下飄過來的錢,他最不缺的就是錢,萊默爾的侮辱他感受到了。這與張伯倫贏錢后孝敬給歐文不一樣,萊默爾正在借著打牌嘲諷他。
直到現(xiàn)在,老族長還以為自己是今天的主角,卻不知萊默爾因為另一個人,眼白里已經(jīng)冒出了血絲。
歐文還在嗤笑。
萊默爾靜靜聽著歐文的笑聲。
他沉默時面無表情,宛如一尊純白反光的雕塑,絕情的,沒有人的溫度。
一般地位最低的人負責洗牌,他把扎著鎮(zhèn)靜劑針水的右手也抬上桌面,將牌刷刷洗成整齊的堆,放在歐文面前,比了個請。
切牌結束,又一輪叫牌。
從上一輪勝的莊家開始叫牌,順時針的第一輪是PASS,2紅心,2NT,4紅心。
這一局牌勢不分明,又到了張伯倫最拿手的猜心局面,此時有懂行人看向張伯倫,小雄子正矜雅地揚起有點甜美的微笑。
不過萊默爾從始至終都沒看過張伯倫,這讓不時偷眼瞄他的張伯倫感到一絲壓抑。
他當然沒有必要獲得萊默爾的友誼,可是萊默爾救他幫他的時候皆不是出于利益,而他相應的回報卻做的太不光彩。
理應出手搭救,他卻保持旁觀。
被不喜歡也是應該的吧?可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也無情。張伯倫心道。
這一局其實打3紅心比較穩(wěn),可他準備要對萊默爾作弊了。
算一算牌面,萊默爾的點力應該不高,可按理來說應該跳過的萊默爾,卻說了句:“押,我在白獄被二殿下問了什么,4NT。”
“萊,你倒也不必,”張伯倫按不住了,“你的押注,對我們沒有作用,最想要你的注的,是你的隊友塞萬提斯大人,你不能亂出注�!�
歐文愣了一會兒,作為軍部人,他當然是知道白獄的。
在竊竊私語中,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阿貝爾忽然朝張伯倫說:“打吧,我想知道�!�
張伯倫遲疑了,歐文露出警醒的表情,老族長的神色則是變得極其難看,像被喂了狗屎。
“你�!睆埐畟悷o法相信地看著萊默爾。
你還沒有告訴阿貝爾!
他以為萊默爾是在阿貝爾面前搖尾乞憐才得到了殿下的偏愛,可事實似乎是他不能想象的。
你為什么能夠在大皇子的面前閉口不談機密情報,卻依然能得到大皇子的信任?阿貝爾就算再溫柔也是亞薩卡的皇族核心,難道不是利益至上嗎?
張伯倫無比的失落。
比起合作伙伴關系,他和阿貝爾更像附庸和主人,萊默爾后來居上,輕易得到了阿貝爾的平等尊重,那是多少人奢望都得不到的東西。
“別看我,小弟弟,”萊默爾把牌蓋上,交叉食指撐住眉心揉了揉,遮住已經(jīng)開始變燙、變扭曲、模糊的視線,他用笑音掩蓋身體的顫抖,“我會押上我的一切,你想要就來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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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連勝張伯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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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那我要和殿下協(xié)商這個賭注的歸屬,”歐文意識到他應該代表艾克西蒙的利益,站出來給萊默爾封口,即使他之前完全不知道白獄的事,“這樣如何:我和張誰得的贏墩更多,新來的這位就把消息給誰。”
張伯倫看了看手中的牌,漲紅了臉:“這不公平�!�
要打敗萊默爾,他必須做大歐文的紅心套,這樣歐文勢必贏得更多。
“但頂張大牌在你那邊,不是嗎?”歐文用一種本應如此的語氣駁斥,“這個假情報本就不該被亂傳,我不希望殿下聽見此人的讒言�!�
而老族長徹底沒了聲音,誰也不清楚這位老人家在想什么。最希望知道艾克西蒙想怎么打擊塞萬提斯家族的人,莫過于他,可他卻無權接觸這些誘人的情報。
萊默爾將這些情報擺在所有人面前展覽,像在羞辱,也似乎是在宣泄,某種,令他不敢深想的憤怒。
利用一個雄蟲的愛情,無視它,踐踏它,這是他對萊默爾所做的。
身為將軍,他敬畏萊默爾的陽謀和勇氣,一句話讓三個地位遠高于自己的人畏首畏尾;可身為一個老貴族世家的老人,參孫的爺爺,他唯獨想傷害萊默爾,激烈的矛盾讓他百感交集。
真是,老了,他難以擺脫利益的考量,無法理解年輕人的愛戀。
三人各跟了一百萬,在出牌的時候,歐文故意輸牌,讓張伯倫一肚子委屈不知往哪放。
這一輪又是萊默爾贏,他繼續(xù)把錢推給牌桌對面,用有些發(fā)抖的手指洗牌,比上次慢了很多,新牌塑封很光滑,有幾張從他指縫中逃逸。
阿貝爾輕嘆走上來,他從身后覆蓋住萊默爾蒼白瘦削的手背,幫助完成了洗牌。
“你不高興,就別打了,別為了面子受活罪�!�
阿貝爾挽起耳側的銀發(fā),唇瓣緊貼著萊默爾的耳內(nèi)側,熱氣如游絲,癢意從耳尖流進腰腹,萊默爾縮了下腰,抬起笑臉:“我想打完五輪,我很開心,真的�!�
阿貝爾摸摸他的發(fā)頂,他就來碰阿貝爾的手,目光追隨著阿貝爾在他肩臂流連的手指,那個虛弱的笑顏也是。
阿貝爾發(fā)自心底地喜歡他這樣笑。
被不斷揪緊的胸口,大概像懷春的青年那樣藏了些秘密,但萊默爾該叫牌了,阿貝爾只能藏著自己朦朧的情緒放手。
第三輪牌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出乎意料的還是東西家獲勝,而且是3NT+1,萊默爾再次坐莊勝出。
這是一次堂堂正正的計算力碾壓,萊默爾對身為三S級的張伯倫戰(zhàn)而勝之,在后半場,張伯倫被連騙兩墩后的出牌明顯亂了陣腳。
打完之后,張伯倫陷入了魔怔,抱著頭一聲不吭。
在剛開局時,他想讀萊默爾的心理,然而萊默爾的精神活動像一團正在爆裂燃燒的火焰,只稍微碰到些微都會給他造成劇痛,讓他不敢再靠近。
爾后他想用計算力和記憶力打敗萊默爾,卻敗了。
面對這種情況,歐文也開始沉默,兩人分別掏出一千萬給老族長。
下一輪開始前,張伯倫對歐文道:“將軍大人,您能和我換一下位置嗎?我這邊看見的陽光太刺眼了,一直流眼淚�!�
歐文知道他的精神能力至少需要看見對方才能發(fā)動,自然同意了。
換位以后,下一輪萊默爾的牌比較差,讓給了老族長坐莊,讀取了老族長心理的張伯倫重振旗鼓,將老族長打到負3墩的恐怖戰(zhàn)績。
這一輪他們加注加到了五千萬,萊默爾正要和阿貝爾借錢,老族長先拿出了支票。
“我輸?shù)�,我付�!币粌|支票已經(jīng)給到歐文。
有什么隱形的改變正在發(fā)生。
萊默爾聳聳肩,后仰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瞇著眼讓自己平靜。
歐文現(xiàn)在就坐在他右手邊視線范圍內(nèi),一睜眼就能看見那張臉,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事實上,歐文正在光明正大地偷看他。
剛才隔著隔板,只能聽到聲,萊默爾出場的時候因為方位問題,歐文被老族長擋住了大部分光景,也沒看見萊默爾長什么樣。
換了座位,他才驚詫地發(fā)現(xiàn),這個狂妄的陌生人長得如此打眼,連他步入中年的心甚至加速蹦噠了幾下。
這一次,又是萊默爾最先押注,他沒趕著下注,扭頭直看著歐文的眼睛,問:“我需要押什么,才能贏你的帽子�!�
歐文滿眼都是這個陌生雄性漂亮細長的眼形,還有那兩顆精致到讓人發(fā)騷的淚痣。
此刻他想到的是,對美色蘭征服戰(zhàn)真是英明的舉動,這只雄蟲活該被剝光放到他們的身下,想必這嗓音會哭得很性感。
“帽子,是軍人的腦袋�!彼l(fā)高傲。
“那就押我的命,輸了我就給你�!比R默爾拔出4梅花的叫牌卡擺在桌面。
“你的命怎么換我的帽子?”歐文不乏嘲笑意味,“你可是戰(zhàn)俘,戰(zhàn)爭是我指揮的,嚴格來說,你早就是我的戰(zhàn)利品�!�
萊默爾端起茶杯低眉啜了一口,他壓住了暴怒。
如果換個場景,他大可以大笑大哭,滿地打滾發(fā)泄憋屈的痛苦,可現(xiàn)在整個花園里都坐滿貴族子弟,他是其中最不值錢,卻最不該失去儀表的謀逆者。
只能把眼淚和咒罵藏起來。
“先生,你的帽子不值這么貴,”萊默爾放下茶杯,“我不喜歡你,歐文將軍,你是一個輸不起的雌蟲,我累了,你找別人玩吧�!�
萊默爾真的顯出疲相,按揉額頭,把桌上那張叫牌卡收了回去,改叫PASS。
這次,張伯倫坐莊,大勝超二,老族長依然主動為萊默爾掏錢。
五局雖然萊默爾勝了三局,但因為超得不多,按照規(guī)則,總分是南北獲勝。
老族長沒有留戀地離開了桌子,而萊默爾筋疲力竭地倒在椅子里,阿貝爾上來把他推離。
歐文留在座位里,拳頭緊攥出青筋,他的心一陣一陣地泛酸,不高興和不爽像兩條交纏的織線比翼齊飛。他本來應該要高興的。
人群不再聚攏在歐文和張伯倫身邊,離開牌桌,朝阿貝爾和萊默爾蜂擁而去,一張張名片里三層外三層地遞給萊默爾,有的放在他膝蓋上,有的交到他手里。
萊默爾慌忙拒絕,還有人直接塞進他的西裝上衣口袋,頗為無禮,可人太多了,阿貝爾想幫他推拒,卻沒能攔住每一只手。
有足足幾分鐘,阿貝爾推不動輪椅,十幾只手在萊默爾身體上胡亂地觸碰。
“請退后,各位,長久的教養(yǎng)比取得一時的關注更重要。”阿貝爾惱了。
人群終于知道害怕皇族的威嚴,紛紛散開,只留下一個老人還頑固地站在他們回去的必經(jīng)之路上。
“老將軍,”阿貝爾問好,“請問您還有什么事嗎?”
老族長默然,向萊默爾邁出幾步。
因為離得太近,萊默爾抬頭甚至能看見他翕動的嘴唇,才剛脫離貴族圈子雜亂的氣味,他又陷入另一個更高大的陰影里。
“孩子,你受委屈了,回來爺爺這里”
“我讓你見…參孫,他是我最疼愛的孫子。”
“只要一些傳統(tǒng)的、可能繁瑣的手續(xù),我可以把參孫嫁給你�!�
萊默爾僵在輪椅里,臉白如紙。
老族長高大的身影罩著萊默爾纖瘦的軀體,他鼻腔里充斥著兩個頂級雌性包夾的氣味,那種統(tǒng)治階級的無形威勢投壓在他身上,讓他空前地察覺到自己的脆弱。
該說什么,求你,我不想娶參孫…
老族長將手伸過來,握住萊默爾頸后的輪椅背,這一瞬間,萊默爾渾身無力得像個木偶,他不理解為什么玩脫了,昏暗的命運一下降臨到頭上。
隱性的力道傳到椅背,老族長緊握著椅子,幾乎瞬間就要從阿貝爾手中奪走。
阿貝爾毫不遲疑地爆發(fā),他的鍛煉程度不如老族長,可后者畢竟已經(jīng)老了,于是輪椅止住了向老族長滑過去的勢頭,吱呀作響地扭曲停在兩人之間。
椅子一停止,萊默爾心停在了嗓子眼。
他朝阿貝爾回過頭,展露著茫然無措的情態(tài)。
阿貝爾低頭就見到那對濕紅的細長眸子里混合著晶瑩淚光,好像要在無知中將性命依賴在愿意保護他的人手上。
如果說第一抓是考慮到不讓塞萬提斯獲得萊默爾基因的利益,那么就是保護欲給了他的行動第二次勇氣。
阿貝爾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他們之間,不讓老族長與萊默爾的視線交匯。
“恕我代他拒絕您,他身體很差,恐怕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擅長生育�!贝丝痰陌⒇悹柕瓜駛一點也不懂得外交的人,刻薄地撕開塞萬提斯家血淋淋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