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翻來覆去愛來愛去,
又是強調(diào)家里幸福,又是說自己不缺愛。
辛桐低頭瞅一眼被攥住的胳膊,
呵呵一笑,“你干脆報程寄洲身份證得了�!�
鐘唯旻總算是笑了:“這可是你自己猜的!跟我無關(guān)啊,
說出去我不認的�!彼膊淮蛩愀嬖V程寄洲,反正深藏功與名。
辛桐:“……”
她使勁抽出胳膊,沖他擠出一個自行理解的微笑,扭頭就走。
鐘唯旻:“誒,星星,你……”什么意思?
他懵了,回頭本能看江宜宣這個心理咨詢師分析:“這,我妹什么意思?”
醫(yī)生好友一胳膊肘過去:“我還問你什么意思?”
“我才問你什么意思?蹲著堵我?”鐘唯旻昨晚就決定要請江宜宣吃飯,沒怎么接觸過她,他求助共同好友,但又沒說請的是江宜宣,沒想到會被堵著吃瓜。
“我這叫關(guān)心你,以為你約會呢?”好友他不差錢,貴的餐廳不是沒吃過,既然能大半夜發(fā)消息問自己推薦氛圍好一些的餐廳,不是約會是什么?
他索性去跟江宜宣打招呼:“讓你見笑了�!�
江宜宣處變不驚:“一般�!�
“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
鐘唯旻:“……”
辛桐面無表情回到卡座,宋夕拾剛才也看到了,“你哥約會?”
她腦補一出大戲:“還是橫刀奪愛?”
辛桐喝了口水:“他?都快成程寄洲他哥了�!�
宋夕拾問怎么回事。
辛桐將杯中水喝完,又拿茶壺倒?jié)M,“程寄洲他……”
她不知道怎么說,心里又特別亂,她先讓閨蜜保密,才說出他在做心理咨詢。
宋夕拾驚訝。
手機響了,屏幕是鐘唯旻的名字,他發(fā)了一長條給辛桐:【星星,我是你哥,在我這里,你永遠是第一位。但是,老實說,程寄洲也挺可惜。我不是幫他,是哥當時犯了錯,對你倆都有虧欠。心理咨詢那事他是真不讓我告訴你,知道的除了我,就是宋時琛,現(xiàn)在你是第四個。我說這些不是一定要你如何,你受的委屈,哥都知道,程寄洲也清楚。只是希望你說,如果你還喜歡他,能不能再給他,給你們一次機會?如果你放下了,對他沒那意思,那就當我今天什么都沒說過,徹底點兒斷了,這對你們都好。不論哪一種,按你的節(jié)奏,隨你的心意來,除了今天對他食言,哥不會再插手�!�
最后,他也告訴她,甄靈結(jié)婚當天是程寄洲最后一次心理咨詢。直至徹底治愈,也理清了對她的感情,程寄洲才來找她。他算是變相解釋了為什么這兩年程寄洲“無動于衷”,又神神秘秘。
辛桐看手機時,處于震驚中的宋夕拾一直在自我消化,等閨蜜放下手機,她提出自己的困惑:“他哪里不對要做心理咨詢?”
她不覺得程寄洲有什么問題,又能有什么問題?在她看來,他出身名門,年紀輕輕就身價不菲。外人眼里他身處名利圈,高高在上,有顏有錢,是怎么的需要到心理咨詢的地步?
這題辛桐也沒法解釋。
鐘唯旻沒有細說細節(jié),她自己也想不透徹,但她比起宋夕拾更能共情一些。之前她腿傷,也經(jīng)歷過破防,短暫接受過心理輔導。她知道心理情緒上的問題除開當事人,其他人根本無法理解。她無緣無故會崩潰,可能是一束花、一杯普通的果汁,她就會流眼淚。跳舞的時候腿會疼,但又不是生理上的疼。
“說不清�!彼荒苓@么說。
不僅說不清,哪怕說出去一般人也沒法體會,可能還會覺得矯情。即便是她自己事后每每回憶那一年,她都嫌棄自己狗。所以,那會兒程寄洲雖不懂,卻對她耐心十足,無條件的包容才彌足珍貴。以致于他們分開的這兩年,一旦打開記憶的閘門,連呼吸都是痛的,而她又狠不下心真的恨他。
十六年來,他對她的好都是真的,所以,沒法去恨。
辛桐想的多,鐘唯旻反復強調(diào)家庭和愛,她想起程寄洲昨晚的沉默,“他昨晚跟我表白,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宋夕拾第一反應(yīng)是追問,又在她難言的表情中沉默。
“但我不信,拒絕了。你說吧,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就喜歡了?”辛桐又開始喝水。
結(jié)合堂哥說的,她有一點點理解,但那又怎么樣?
宋夕拾點頭:“理智上來說,他選擇治愈后來找你,我欣賞,說明他有男人的擔當和責任心。感情上……”她看著閨蜜,“感情上我不認同,如果是我,我會告訴你,跟你說清楚,也就不會讓你難過這么久。不過,換個角度,每個人性格脾氣不一樣,沒有那么絕對�!�
她也說不清,一時信息量大,沖擊力也大,她最關(guān)心:“你怎么想的?”
辛桐剛才回來的一路也這么反復問過自己:“你覺得呢?”
她重新拿起手機,將堂哥的兩條信息再次讀了一遍,猶豫再三,她還是沒有回他,“你也說了你欣賞,但你感情上不認同。我理解程寄洲,畢竟我也受過傷,接受過幾個月的心理輔導�?赡阏f理解跟我們之間的感情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對他說過,喜歡就是喜歡,與感動或是愧疚無關(guān)�!�
就像她當時最不希望他是因為車禍時她傷了腿而愧疚,拿她當所謂的救命恩人一樣。他應(yīng)該也不希望她因為理解,反過來勉強自己去接受他。
“最多就是知道后,我心里稍微好受了那么一些而已。至少,我那兩年不完全算是笑話了�!笨墒�,那也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又沒那么舒服。
宋夕拾換過去坐到辛桐身側(cè),她把自己肩膀給她,“還記得你斷片那次?”
辛桐腦袋挨過去:“那怎么了?問你們都不說,現(xiàn)在打算說了?”
“對呀,現(xiàn)在覺得能說了。”
“你這樣讓我有點心慌�!�
宋夕拾往后靠了靠,反手摸摸辛桐下巴,“我那次其實挺難過的,當時你醉酒,誰也沒發(fā)現(xiàn)。你知道吧,你喝醉了特別乖,乖乖玩著手機,誰能想到你喝上頭了?可程寄洲就發(fā)現(xiàn)了,特別兇問我們誰給你喝酒了。”
她忘不了的是那天晚上,程寄洲在辛桐跟前半蹲,她毫不猶豫就靠過去,下意識圈緊他脖子。明明是醉了酒,她對他依舊是完全不設(shè)防的依賴,“是他背你回去,也是他不許我們告訴你,他說怕你知道會難過。我當時特別不能理解,他這樣怎么是不喜歡你?又怎么會拒絕你?”
辛桐沉默,一點點都回憶不起來。
宋夕拾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她憋了又憋,“你知道當時看到他背你離開,我是什么心情?”
辛桐動了動唇,提醒自己不能問。能想象一點,所以,不愿意聽到她真正說出口。
宋夕拾也及時打住,沒說的是,她就是因為那一次才真正意識到,辛桐其實放不下程寄洲。
“你這是幫他呢?跟我哥似的要當他妹妹?”辛桐開玩笑。
宋夕拾眼淚總算憋了回去:“當然不是。”
“那之前為什么一直不肯說?”
“因為無條件站你啊�!�
中間兩人忽然都安靜了。
不知道多久,宋夕拾坦誠:“也可能覺得你們或許還會有故事�!�
辛桐笑了,宋夕拾又表明:“不管有沒有,我站你不會變。”
“現(xiàn)在為什么又告訴我了?”
“被鐘唯旻不要臉到了吧。”
兩人都笑了,辛桐挽住她胳膊直起身,“我哥會哭的。”
宋夕拾收住笑,認真看她,“不開玩笑,現(xiàn)在告訴你是突然了解了他什么情況,我覺得你應(yīng)該要知道這些,不能被一件兩件事局限。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有些事你有知情權(quán)。我也借此說說我的想法,能幫到你最好,不能的話,就當我也跟鐘唯旻一樣不要臉了唄�!�
辛桐也認真思索片刻,她伸出手到宋夕拾跟前,“借你把把脈�!�
宋夕拾不懂,手指摁上去,把錯了邊,什么都沒聽著。辛桐就捏著她手指,擱到自己左手脈搏。
“聽到我心跳聲了嗎?”她問。
宋夕拾抬頭:“明明是摸到的�!�
“一樣一樣�!毙镣┯沂滞兄笫郑澳憬幸宦暢碳闹蘼犅�。”
宋夕拾仍然不懂,照做喊了一聲,又問:“什么意思?”
辛桐讓她再叫一聲,她又連叫三次,感受到指尖平穩(wěn)的脈搏,她忽然就明白了。
“你看,我雖然偶爾還是會觸景傷情,但大部分時候?qū)λ呀?jīng)沒有波瀾。”不像很久很久前,提起他就會心跳加速。
“心跳撒不了謊的�!毙镣┦栈厥郑⌒目诟惺茏约旱男奶俺C情點說,當期待慢慢耗盡,就沒有任何期待了。你以為那些愛恨情仇是拍電影還是寫,哪兒會有傻子一直在原地等著呀?”
不管什么理由或是苦衷,從期待到失望,這個過程她實打?qū)嵔?jīng)歷了,這是沒法改變的。
“照我哥說的,兩年時間,程寄洲通過心理咨詢治愈了他自己,可是,這兩年改變的不止是他呀,我也治愈了我自己�!毙镣Q定要翻篇,“我應(yīng)該是不再愛他了,至少,沒那么愛他了�!�
這才是昨晚她拒絕程寄洲的原因,不是賭氣,更不是為了出氣報復的快感,只是因為不愛了。
辛桐從不會拿感情開玩笑。
同一時間,程寄洲敲開程晉笙的書房,今天父子倆都沒有去公司。
兩年來,父子關(guān)系沒有緩和太多,依舊是不冷不淡地處著。除了公事,倒是從未有過爭執(zhí)。
程晉笙意外,從電腦里抬頭,“有事?”他主動問。
程寄洲在對面落座:“嗯,有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程晉笙當著他的面闔上電腦屏幕,表示自己會認真聽。
“剛才我在OA里申請無期限長假,希望您批準�!彼麊蔚吨比�,把自己申請的長假OA界面給父親看。
程晉笙看到,用自己手機點開,放大細看請假詳情。上面卻并未標注理由,兒子只寫了:申請長假,望批準。
“理由呢?沒有具體原因我不能批�!彼P(guān)心兒子,又不像普通父親那般直白關(guān)心。
程寄洲手機倒扣:“OA里不方便說,所以,我來找您,這是私事�!�
“你說�!�
“因為辛桐�!背碳闹拚f了實話,“公司事情多,我抽不開身,很難做到隨叫隨到�!�
聽到這里,程晉笙僵住,倏地又去看手機。最后,目光落在兒子臉上。
程寄洲難得解釋:“想去追回一個不想錯過的人,可能要花很長的時間,也未必能成功。希望您能接手我手中的項目和工作,我想放下公司,全心照顧她�!�
書房針落可聞。
程晉笙依然是那張嚴肅又刻板的臉,他一句話沒說,低頭在董事長意見那欄點了“同意”。
程寄洲手機同步收到OA審批通過并抄送高層的消息,他起身,“謝謝爸�!�
解決了家里,他打算去找鐘柏謙,“我還有事,您忙。”
說完,他一刻未留。
目送兒子的背影,直到房門“咔”一聲自動落鎖,程晉笙低頭掩面。
書房里,一陣壓抑的抽泣聲。
*
辛桐跟宋夕拾下午在逛街,大包小包買了一堆,宋夕拾晚上還有約,她直接回家。
“程總的車。”吳言瞧見家門口的車,減速提醒。
辛桐一直在跟盛毓聊天,她們明天上午回,她中午打算去接機,聽到程寄洲,她猶豫一瞬,“門口停一停,你先進去�!�
吳言后視鏡瞅一眼,依言停車。她在駕駛座,最先看到程寄洲抱著花下車。
這又是鬧哪出?她看不懂。
辛桐自己開車門,他已經(jīng)向她走來。她下車后沒動,一直等他走到跟前,三四步的距離,她看清他手里的花。
一束白玫瑰,介于白跟綠之間,是淡淡的綠。
花是好看的,但人她其實沒有那么想見。
辛桐想的是鐘唯旻說的心理咨詢,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有些話想問,也有一些話想告訴他。
“怎么不進去坐?”她主動開口。
程寄洲意外:“沒臉進去�!边@兩年如鐘柏謙所說,哪怕她去演出不在家,他也沒進去過,都是跟鐘叔叔約外邊。因為她,約的次數(shù)也不多。
辛桐:“……”沒想到他還怪幽默的。
可能是想調(diào)節(jié)氣氛,她這么猜。最唏噓的,他們之間已經(jīng)需要用調(diào)節(jié)氣氛來緩和。
程寄洲上前一步,把花遞過去,她沒接,他解釋:“不知道你現(xiàn)在喜歡什么花,我自作主張?zhí)袅撕涎劬壍难┥矫倒�,預(yù)祝你上海場演出順利�!彼麤]想到這束花還能親手送出去。
辛桐數(shù)秒沉默,接過花道謝。花到手中,淡淡的香氣撲鼻,她描述不出來的味道。不濃烈,很淡雅,是她會喜歡的香味。
她盯著花看了又看,最后,她看他,一直看進他眼底,“這次我收了,以后不必麻煩�!�
她客客氣氣婉拒他之后再送花的行為,生疏的距離感在這一刻蔓延。
程寄洲剛在鐘柏謙辦公室和他聊完,身上還是板正的白襯衫黑西裝,他解開第一顆外套扣子,像是沒聽到她的婉拒,他問:“今晚有空嗎?”
辛桐不接話。
“我想請你吃個飯�!笔诌放在第二顆扣子,沒來得及解開。
辛桐肯定不愿意,思索拒絕的說辭。
程寄洲解開最后一顆,手捏著西裝門襟,“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彼f著笑了笑。
辛桐抱緊花,驚訝的是這一點不像他的作風,“剛逛完,累了不想動�!彼忉屢痪洌恢劣诶鋱�。
程寄洲接話:“明晚呢?”
辛桐蹙眉,第一反應(yīng)是過去的她得多討人嫌?這么老纏著他。
所以,這會兒她反復告誡自己,要有耐心,一定要有耐心。
“花我收了,謝謝你,吃飯就不必了�!蹦托氖且换厥�,勉強自己她也同樣做不到。
程寄洲說怪自己沒說清:“不是我們,夕拾回來,老規(guī)矩宋時琛要給她慶功吃飯,明晚我們一起。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去了�!�
辛桐:“……”
第一次她拒絕了,第二次大家一起的飯局她再拒絕就顯得刻意,他都這么說了,她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可以�!�
程寄洲松口氣:“要不要來接你?”他一頓,改口,“接你和夕拾。”
“不用,明天我還有事。”
“好。”
又一陣沉默,兩人之間格外生疏。
自從見過鐘唯旻,辛桐心有顧忌,忍了又忍,又實在憋屈,她忍不住戳破:“我這人沒什么優(yōu)點,除了很會纏人外,只會無理取鬧。”
程寄洲那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他唇角不禁上揚,又聽到,“所以,你為什么喜歡我?喜歡我哪兒了?”
辛桐覺得現(xiàn)在的他就像是拿了本教科書,按部就班地學習照搬,她特別不習慣,也不自在。尤其從昨晚開始,積壓的情緒怪不舒服的,索性就這么問了。
以前宋夕拾問過她這個問題,她也反問過,此刻她就想聽聽他是怎么解的。
程寄洲怔了下,看向她,“可能因為星星會眨眼�!�
辛桐:“……”冷幽默?她沒笑。
這還是很久前鐘唯旻給初戀買戀愛周年禮物,他們不選她看上的粉鉆,她隨口那么一說。
她哥說的,星星怎么會眨眼?是她強詞奪理占了名字的便宜。
辛桐覺得滑稽,敷衍“嗯”一聲算是回應(yīng),“我累了先回家,你隨意�!�
她又一次頭也不回。
程寄洲原地目送,不知道怎么說,因為他也會眨眼。
辛桐抱著花回房間,花隨手一放,她想起來自己忘了說他心理咨詢的事了,真是忘得干干凈凈。
這腦子,算了。
她瞅了眼漂亮的花,下樓找出一個空花瓶,又拿了媽媽修剪花枝的那套工具,開始插花。過去她沒什么耐心,看媽媽插花幾分鐘就轉(zhuǎn)頭玩別的,這兩年排舞枯燥,洛汀喜歡插花,她看著看著就開始上手。
剪了沒幾枝,手機一震,收到程寄洲到家報平安的消息。這是他們從前的習慣,斷了兩年多,突然那么一下,還有些恍惚。
她沒什么好回的。
辛桐心不在焉修剪下一枝,一不小心就修多了,她果然是沒什么天賦�;▉G一邊,她偏頭望向窗外。大晴天,陽光明媚,剛才樓下站了幾分鐘就特別熱。
怪天,讓她靜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