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多少？”
武曌深吸了一口氣，鎮(zhèn)定的出聲問道。
她想到了曾幾何時，質(zhì)問內(nèi)心的七三比例。
真是她七，高陽三嗎？
此刻，答案出來了。
“億點(diǎn)點(diǎn)�！�
高陽豎起一根手指，朝著武曌心虛的道。
一時間。
整個涼亭內(nèi)，一片寂靜。
高陽老實(shí)低著頭，朝著武曌開口道，“這段時間，臣省吃儉用，再加上祖父、父親大人的慷慨解囊，還有肥皂生意，白糖生意，等諸多生意，運(yùn)營成本多點(diǎn)也很合理嘛�！�
“這里一點(diǎn)，那里一點(diǎn)，還有趙國大皇子的賄賂，燕王、以及加冠禮收的銀子�！�
“但這些銀子，臣這次全都掏出來了�！�
武曌盯著高陽，深吸一口氣。
她就知道！
好一個運(yùn)營成本，她學(xué)到了。
武瞾抿了一口茶水，接著道，“真的沒有了？”
“一滴都沒有了�！�
“一百萬兩，不可謂不多，真的擠都擠不出來了。”
高陽抬起頭，一臉真誠的道。
這一刻的感覺，真就如當(dāng)初面對楚青鸞時的感覺，一滴都擠不出來了。
武曌看了高陽好幾眼，那眼神也是一變再變。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今日你我君臣，不妨坦誠相見！”
“全都退下！”
武曌揮揮手，周身彌漫著一股極致的高貴，一旁的太監(jiān)宮女紛紛退下。
這一下，輪到高陽震驚了。
武曌也是拿高陽沒辦法。
說高陽貪了吧，他貪了。
并且還不少。
但要說怎么處罰？
殺了？
亦或者打入天牢？
那她的王圖霸業(yè)，科技強(qiáng)國，如何施行？
現(xiàn)在七國可不平靜，北方還有匈奴猖獗，蠢蠢欲動，天下大局，一觸即變。
更何況高陽還將貪的錢，全都掏了出來。
這就令她極為難辦。
但她視線一掃，發(fā)現(xiàn)高陽正在寬衣解帶。
她當(dāng)即訓(xùn)斥道，“高卿，你這是作甚？”
“陛下不是說坦誠相待嗎？”
“臣吃點(diǎn)虧，父親大人常教導(dǎo)臣，吃虧是福�！�
他的眼神極為真誠，充斥著天氣這么冷，大庭廣眾之下，不理解，但尊重的想法。
武曌臉色一黑，“朕說的是打開心扉，你我君臣今日暢談！”
“你腦子想什么呢？”
高陽佯裝臉紅，“臣有罪，臣羞愧！”
武曌掃了一眼高陽，被這廝的臉皮逗笑了，心中怒氣也消失了大半，“行了，真以為朕不知道你的意圖，插科打諢，想蒙混過關(guān)？”
“起來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不跟你一般見識。”
“但朕不喜被騙，所以朕要你一五一十的向朕袒露，否則后果會比你想象的更加嚴(yán)重！”
高陽起身，坐在石椅上。
他朝武曌一臉正色的道，“陛下，您知道的，臣這人沒別的優(yōu)點(diǎn)，就是對陛下誠實(shí)，從不說謊�！�
武曌也懶的理會高陽。
她端著白玉茶杯，雙眸逐漸嚴(yán)肅，周身也開始彌漫著一股帝王威嚴(yán)。
“朕且問你，為何大興殺戮？”
她指的自然是育嬰堂之事。
高陽收斂表情，笑著說道，“因?yàn)槟且活w糖�！�
“吃了那一顆糖，臣覺得總該做些什么�！�
武曌表情變幻，聲音拔高：“那柳大山譽(yù)為“幸運(yùn)兒”的三顆糖之一？”
“就因?yàn)樾⌒〉囊活w糖，你便連斬郡守，督郵，周老爺子，甚至要斬郭有良，長寧侯，萬安侯等人？不惜掀起這樣的動靜？”
高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唏噓的道，“那顆糖對臣而言不算什么，但對她而言，卻彌足珍貴�！�
武曌鳳眸蹙緊，不解的道。
“可這不符合你的性子，你也絕對知道此事會引發(fā)的后果，現(xiàn)在朕若要立你為相，朝中阻力極大！”
武曌頓了頓，繼續(xù)的道：“這件事滿朝文武任何人干，朕都不會太意外，但唯獨(dú)是你，朕想不通！”
“那就更別說柳大山還開出了此等優(yōu)越的條件�！�
“不聽不聞不看，規(guī)避一切不必要的麻煩，這才像你的行事作風(fēng)。”
高陽正視著武曌，笑著道，“臣雖一介毒土，也并非好人，但陛下……毒土也并非無情之人�！�
“育嬰堂之事，遠(yuǎn)超人之下限，臣看不過眼，便做了，此事聽起來荒誕，但卻真的不能再真�！�
“臣并非好人，但終歸是人。”
高陽的眼底，一片坦蕩。
他看向武瞾的雙眸沒有任何閃躲，問心無愧。
武曌盯著高陽的雙眸，點(diǎn)頭道，“好，朕信你�！�
“第二個問題，你拿一百萬兩白銀，要廣開學(xué)堂，大庇天下寒土，這真因那柳大山勤奮好學(xué)，但誤入歧途，心痛之下的舉動？”
這下，高陽搖了搖頭。
“陛下，這一點(diǎn)，臣是胡編亂造的�！�
“那柳大山泯滅人性，縱然面對死亡，也極為平靜，不但沒有后悔，眼中還滿是坦然，但一部分話是對的，對他這種沒有背景的商賈，要想跨越階層，只有別人買不到，卻又想買的稀罕貨，才是登天梯�！�
“鑿壁偷光，被狗攆，被仆人打，這都是臣杜撰的�！�
武曌點(diǎn)了點(diǎn)頭，松了一口氣道，“算你老實(shí)。”
“否則你縱是有通天本事，朕也會嚴(yán)懲你。”
她看向高陽，聲音清冷的道，“你繼續(xù)說�！�
高陽端起桌上的熱茶，先是抿了一口，醇厚卻滾燙的熱茶順著喉管，一路朝下，驅(qū)散身體寒意，他的大腦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滿臉唏噓的開口。
“不瞞陛下，那一夜臣也陷入了巨大的糾結(jié)。”
“冥婚好說，這也好查，但那些失蹤的孩子，往日的齷齪，卻難有證據(jù)，長安涉及之人，極為難查�！�
“再加上臣朝中樹敵不少，天下各地官員，更是對臣聞風(fēng)喪膽，所以如陛下所說，臣一旦要掀開這一切，代價很大。”
“臣性子謹(jǐn)慎，所以便要想出一條兩全之策�！�
武曌目光幽深，臉上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她開口道，“所以你便要廣設(shè)學(xué)堂，大庇天下寒土？掏出了一百萬兩？”
“這便是你的兩全之策？”
高陽點(diǎn)頭，先是拍了一記馬屁。
“陛下圣明�！�
“自證是一件極為愚蠢之事，這件事也說不清，并且當(dāng)林莽到了，臣便深知，長安各個涉及育嬰堂之事的大族，都會拼死反抗！”
“后來果真如臣所預(yù)料，他們蠱惑長安讀書人，齊聚皇宮門口，威逼陛下！”
“這便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因臣名聲不好，所以縱然臣將周老爺子的齷齪，公之于眾，長安學(xué)子在有心人的蠱惑，也絕不會相信，反而越發(fā)激動，只因?yàn)椤@并不是他們心中想要的真相�！�
第538章天下寒門士子，真有出頭之日？
武曌若有所思，眼前越來越亮。
不得不說，高陽說的是對的。
人心難測。
有些時候，人只愿相信他們內(nèi)心想要的真相，如果不是，那便深感官場黑暗，反而越發(fā)激動。
“臣左思右想，決定掏出世間最強(qiáng)大的真理，也是世間最強(qiáng)的能力！”
“哦？”
“這一百萬兩，叫什么能力？”
高陽一字一句的道，“鈔能力！”
“鈔能力？”
武曌眉頭一挑，這個詞對她來說倒是新鮮。
“陛下可以將其理解為，以錢砸人，以錢壓人！”
“金錢開道，輿論自當(dāng)為我所用！”
“此舉一出，自有大儒為臣辯經(jīng)�！�
高陽說話間，淡淡一笑。
他的言辭之中，極為自信。
武曌聞言，也是不禁贊嘆道，“好一個鈔能力，好一個自有大儒為你辯經(jīng)�！�
“這一百萬兩一掏，只怕輿論頃刻間反轉(zhuǎn)！”
武曌幾乎可以想到，當(dāng)消息傳出后，現(xiàn)在齊聲聲討高陽的長安土子，會有何等的反應(yīng)！
高陽也淡淡的出聲道。
“這場輿論，很快就將化作一邊倒的局面，百官也會齊齊噤聲，因?yàn)檫@背后，乃是天下寒門子弟！”
一番話，如颶風(fēng)驅(qū)散烏云，席卷天地，令武瞾心頭的烏云驟然煙消云散。
“但這一百萬兩，代價很有些大啊。”武瞾有些感嘆。
就為了平息此次事件，高陽掏出了一百萬兩。
這代價不可謂不大。
武曌一雙眸子盯著高陽，總感覺還不對。
“除此之外，高卿沒別的目的？”
高陽也清楚武曌的想法，他出聲道，“臣當(dāng)然還有別的目的，這其一便是為了陛下！”
“臣真乃嘔心瀝血的忠臣��！”
“哦？”
“為了朕？”
“嘔心瀝血，忠臣？”
武曌挑眉。
高陽放下手中茶杯，繼續(xù)的道，“陛下覺得，當(dāng)今天下，我大乾寒門子弟，能有出頭之日嗎？”
一句話，令武曌雙眸蹙緊。
她一雙鳳眸盯著高陽，陷入沉思。
高陽自顧自的出聲道，“自從我大乾立國，歷代帝王皆有鴻鵠之志，因此廢察舉制，改為科舉制！”
“科舉制，人人可參加考試，不論身份，只憑才華選拔人才，縱然是寒門子弟，貧農(nóng)子弟，亦可寒窗苦讀，打破家徒四壁！”
“科舉制，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給予了底層才子一條晉升通道，但事實(shí)真那般美好嗎？”
高陽說到這，一張臉極為平靜，直勾勾的盯著武曌。
武曌鳳眸蹙緊。
她明白了高陽的意思。
“高卿是說，世間仍舊不公？”武曌沉聲說道。
高陽端起茶杯，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世家子弟身穿錦衣華服，坐在私塾內(nèi)，大儒單獨(dú)指導(dǎo)，他們搖頭晃腦的捧著書本。
貧民子弟起早貪黑，日復(fù)一日的下地干活，面朝黃土背朝天，想要汲取知識，靠偷聽，靠鑿壁偷光，靠跪地求人。
“貧民子弟，起早貪黑為了生活奔波，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縱是寒門子弟，也捉襟見肘，條件極為艱苦，更莫說請大儒指導(dǎo)。”
“但世家子弟呢？”
“他們自出生，便不必勞作，他們只需讀書，并且世家大族憑借雄厚財(cái)力，可以請優(yōu)質(zhì)私塾大儒，家中藏書上萬卷�！�
“貧民子弟，乃至寒門子弟，如何和他們競爭？”
“
世間從未有真正的公平，臣也覺得正常，因?yàn)檫@世道便是如此，寒門子弟寒窗苦讀時，世家子弟也在苦讀，并且他們資源更多，環(huán)境更好，寒門子弟拿什么跟世家子弟比？”
“但長此下去，將為我大乾埋下一個滅國禍端！”
一番話，擲地有聲。
就猶如音爆一般，在武瞾心頭響起。
武曌須臾之間，一雙威嚴(yán)的鳳眸盯著高陽。
這個話題，令她有些嚴(yán)肅。
上官婉兒從遠(yuǎn)處而來，感到如此凝重的氣氛，也是壓低了腳步，站在了一邊。
“什么滅國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