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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周榮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心情大好,樂呵著問李奉淵:“可看見家中小妹了?我?guī)湍阏艺�?�?br />
    李奉淵正要回答“未曾”,忽然聽見四周的嘈亂之聲里似傳來了“奉淵”二字。

    他循聲看去,瞧見前方酒樓上一扇打開的圓窗上,一名漂亮的姑娘探出半截身子趴在窗沿處,朝著他大喊:“奉淵哥哥——”

    都言女大十八變,李奉淵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那搖搖欲墜趴在窗上的是楊驚春。

    楊修禪也在她身旁站著,左手死死提著她的后領子,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出窗戶掉到下方去。

    李奉淵見到舊識,也淺淺勾起了唇角。他看著楊驚春和楊修禪,只覺得二人的性子仍如記憶中一樣,仿佛一點沒變。

    楊修禪看見李奉淵抬頭看過來,亦笑得爽朗,沖著他空手作了個舉杯飲酒的動作。

    李奉淵立刻頷首,以作回應。

    街上鐵蹄踏響,軍旗獵獵。酒樓上的楊驚春望著李奉淵身后森嚴肅穆的軍隊,贊嘆不已:“奉淵哥哥真是好威風��!”

    自己的好兄弟做了將軍,楊修禪心中與有榮焉,贊賞道:“都是做將軍的人了,自然威風�!�

    周榮瞧見李奉淵和酒樓上的二人打招呼,好奇地問李奉淵:“那便是令妹?”

    李奉淵搖頭道:“朋友的妹妹。”

    他回著周榮,一雙眼仍望著酒樓上的窗戶,仔細尋著李姝菀的身影。

    可等他的目光掃過一扇扇圓窗,卻沒看見人。

    李奉淵微微斂眉,又盯著窗后的人挨個看了一遍,可還是不見李姝菀的影子。

    楊驚春與李姝菀一向形影不離,情如親姐妹。楊驚春既然在這兒,她應當也在。

    可為何不見她?莫不是她這些年與楊驚春起了嫌隙,關系不復以往,所以沒在一處?

    大軍跋涉回京,路遠時長。回來的途中,李奉淵想象過與李姝菀重逢的情形。

    想著她或許仍如從前一樣明媚乖巧,又許是長變了模樣。

    相見時,她可能如從前一般要紅著眼眶落下幾滴淚珠子,也可能已成長得堅韌不屈,不再輕易垂淚。

    但無論如何,李奉淵都沒有想過她不會來見他。

    當初李瑛入殮落葬,周榮匆匆見過李姝菀一面,不過沒記得住模樣,眼下此刻心里好奇得很。

    他也仰著腦袋朝著前頭的酒樓上看,問李奉淵:“那你妹妹呢?在哪兒呢?”

    李奉淵皺著眉,微微搖了下頭。

    周榮不明所以:“什么意思?沒來嗎,不會吧。”

    李奉淵沉默片刻,道:“……或許吧。也可能是我眼拙沒瞧見人�!�

    周榮沒察覺出他在嘴硬,應和道:“街上人多,是難看清。沒事,等待會兒辦完正事,回府就見著了�!�

    二人說著,緩緩行至了酒樓前。

    酒樓下,泱泱人群之后,停著一輛外表普通的木質(zhì)馬車。

    薄紗車簾輕輕垂落,車內(nèi)纖細的身影朦朦朧朧映現(xiàn)白紗之上,仿佛水中倒影。

    李姝菀坐在車中,安靜聽著車外兵馬行近的聲響。待那鐵蹄聲在馬車外響起,她微微側過頭,透過紗簾望著最前方高坐馬上的高大身影。

    行經(jīng)的軍隊掀起微風,掠過紗簾,簾帳如秋波輕輕晃動。

    冥冥之中,李奉淵似察覺到什么,側目朝著馬車看了過來,卻因紗簾擋著,只看得見車內(nèi)一道模糊不清的倩影。

    在這喧鬧歡慶的街頭,車內(nèi)人仿佛置身事外,始終端坐未動。

    而那阻隔了車外人視線的紗簾,也一直沒有掀開。

    0091

    (91)那人瞪我

    李奉淵返京后,先與同行的幾名將士卸了兵甲入宮面圣,交還了兵權。

    出宮之后,不等各自回府,祈伯璟又派人請眾人去參加賀宴。

    太子相邀,李奉淵如今為人臣,不好拒絕,于是只好和其他幾位將軍一起趕去赴宴。

    華宴設在明陽湖船上,幾人到時已是傍晚。

    暮色低垂,晚霞黯淡。華燈初上,湖面上似隱繞春霧,朦朧如仙境。

    湖中,數(shù)艘畫舫船以鐵索相連,中間以木板橫接,供各船的客人往來。

    此宴雖是私宴,但主要在于犒勞此次回京的將士,是以此刻登船的武將眾多。而除此外,祈伯璟也請了一些閑散賓客。

    應邀前來的客人接連登上各船,其中權貴之眾,都被侍從引著去到了幾艘船中間最大的畫舫船上。

    畫舫中處處燈明似火,照得船上通透如露天白晝。彩綢垂落,各處以畫面精致的折屏相隔。

    耳畔琴聲悠揚,似從天上而來。美艷的舞姬隨樂而舞,輕衫拂動,女香漫漫。賓客坐于席中,觥籌交錯,交談不絕。

    周榮看著眼前場景,嘩然嘆道:“真是好大的場面!”

    李奉淵曾見多了華宴,不覺得新奇,點評道:“像是西北的酒肆�!�

    周榮搖頭:“西北那地方的酒肆可沒這精細貴氣,水稀缺,那里的酒也濁得跟尿一樣�!�

    他說著,忽而瞧見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抬手一指,同李奉淵道:“誒,那好像是你那朋友的妹妹?”

    李奉淵抬頭看去,瞧見幾位年輕的姑娘聚在一處,正低聲談笑。其中一人眉眼靈動,正是楊驚春。

    宴上未設男女之別,不少姑娘都聚在一處飲酒說笑。

    周榮咂舌,在李奉淵耳邊嘀咕道:“這么多姑娘,太子殿下設這宴是存了選妃的心思啊。”

    祈伯璟年紀已經(jīng)不小,但一直未立太子妃。太子乃皇儲,太子妃便是將來的一國之母,需得仔細斟酌人選,暫且不立也罷。

    可東宮如今就連側妃之位也一并空著,太子身邊更是連個侍妾都沒有。如此潔身自好,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城里不少官員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太子妃之位,盼著自己的女兒入主東宮,自己做未來皇上的岳丈。

    如今祈伯璟難得設宴,又承皇后之意邀請了幾位官家女子,好些官員聞得風聲,都趁此機會將家中待嫁的女兒一并送來參宴,這才有了眼前這鶯燕環(huán)繞的畫面。

    周榮好奇得很,小聲和李奉淵八卦:“聽說皇后擇了好些個名門貴女給太子挑,咱們的太子殿下一個都沒挑上。將軍你和太子關系近,這事兒是真的嗎?”

    李奉淵有些無奈:“我這些年一直在西北,從何得知這些。”

    他說著,朝四周看了一圈,望見不遠處的席中坐著軍中相熟的將士,沖那方向微微抬了抬下頜:“你先去喝酒,我過去打個招呼。”

    “行,那我先去喝著,你待會兒來啊。”周榮應下,撇下李奉淵大步走了過去。

    李奉淵朝著楊驚春走去,然而不等他走近,楊驚春忽而端著酒盞往人群里一鉆,身影隱在一扇屏風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見,不知去了何處。

    李奉淵看她離開,只好暫時作罷。他朝四周鼎沸人群里看去,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漂亮的臉龐,尋找著什么,但終究無果。

    李奉淵斂眉思索:莫不是不在望京,去了江南?

    他轉(zhuǎn)身朝著周榮走去,打算先去見祈伯璟,待會兒再去找楊驚春,問一問李姝菀在何處。若沒來,他也可早些回府見她。

    這才一會兒,周榮便喝了不少,他打了個酒嗝,問李奉淵:“這么快就打過招呼了?”

    李奉淵道:“還沒,等會兒再去,先去見殿下�!�

    他說著,拍了下周榮的背:“挺直身,消消酒氣,別失儀�!�

    周榮正了正神色:“是,將軍�!�

    畫舫寬闊,二人找了一會兒,才在里面稍微僻靜些的地方找到坐在席間的祈伯璟。

    一波賓客剛從他身邊散去,眼下他身側什么人,只有一名姑娘在和他說話。

    那姑娘背對著李奉淵與周榮,看不見臉。

    周榮拉住李奉淵,提議道:“太子殿下正忙呢,要不要過會兒再去?”

    李奉淵見那姑娘與祈伯璟相談甚歡,和周榮在就近一處空著的席位上坐了下來,打算等那姑娘離開后再過去。

    他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聽見和祈伯璟談話的姑娘笑了一聲。笑聲輕細,在周遭一群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里很是悅耳。

    李奉淵抬起眼眸,朝她看了一眼,目光觸及那窈窕的背影,又淡淡收了回來。

    然而下一刻,李奉淵似覺得她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放下手中茶杯,又看了過去。

    這一眼,看得久了些。

    仿佛察覺到身后探究的視線,那姑娘徐徐回頭看了過來。

    金釵玉珠,雪膚潤唇,眉間花鈿似火,落在李奉淵眼底,似一簇灼灼火星。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李姝菀側著身,端著酒杯,就這么靜靜望著他。

    他褪去了戎裝,身著一身簡單的青布長衫,不像個將軍,也不像個世家公子,更像個著布衣的年輕朝官。

    比起從前,他周身的氣勢沉穩(wěn)許多,面色依舊冷淡如霜。只是此刻,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有幾分難掩的錯愕。

    不過很快,又歸于了冷靜。

    李姝菀看見他脖頸上多了一道一指長的斜疤,他變了許多,卻又好似哪里都沒變。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開口喚他,仿佛沒有認出他來,就連神色都沒變過。

    在李奉淵的想象中,李姝菀或會歡喜地抱上來,又或者紅著眼眶委屈地落淚,無論哪種,都不該像此刻這般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著他,仿佛看著從未相識的陌路人。

    相視片刻,李姝菀緩緩放下酒杯,帶著幾分醉態(tài)伏在祈伯璟耳側:“太子哥哥�!�

    祈伯璟低“嗯”了一聲,溫柔道:“怎么了?”

    李姝菀蹙眉看著李奉淵:“那人瞪我�!�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叫李奉淵聽得清清楚楚。

    他望著盯著李姝菀透出幾分薄紅的醉臉,緩緩擰緊了眉心,有些懷疑自己聽見的話。

    ……那人?

    0092

    (92)不識

    李姝菀輕飄飄一句話,落在李奉淵耳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自己的妹妹平白認了他人作兄,偏偏還裝作不認識自己,沒有哪個做哥哥的能無動于衷。

    偏偏一旁的周榮聽見后還探著頭去觀察自家將軍的神色,見李奉淵皺眉看著李姝菀,掩唇低咳一聲,屈肘悄悄撞了下他,嘴皮子微動,壓低聲音提醒道:“將軍,別看了,那姑娘好像說的就是你�!�

    李奉淵看他一眼,沉默無言。

    周榮不清楚李姝菀和李奉淵的關系,祈伯璟卻一清二楚。

    李姝菀剛才和他說話還清醒著,此刻卻又裝著不認識李奉淵,在祈伯璟看來有些奇怪。

    不過祈伯璟素來是個人精,很快便反應過來李姝菀這是在氣李奉淵多年杳無音訊,是以配合著她道:“姝兒妹妹既惱他瞪你,不如叫他過來給妹妹賠罪�!�

    祈伯璟看熱鬧不嫌事大,含笑看著李奉淵,拱火道:“就是不知道將軍知不知錯,肯不肯自罰以得寬恕�!�

    周榮聽得這話,眉頭一擰,隱隱咂摸出不對味來。

    姝兒妹妹,姝兒。他隱約記得,將軍的妹妹好像就叫李姝菀來著。

    莫非——

    周榮看了看李姝菀,又看了看李奉淵,覺得自己大抵是猜錯了。

    那叫姝兒的姑娘神色淡淡,顯然壓根不認識他們將軍。

    不過既然太子已經(jīng)發(fā)話,周榮見李奉淵坐著沒動,他身為副將,自當為將軍出頭。

    周榮站起身,端起桌上酒壺向著李姝菀一拱手,誠懇道:“姝兒姑娘,我們將軍素來冷面熱心,目炬如鷹,并無意瞪姑娘,不如由在下自罰一壺,解姑娘不快�!�

    李姝菀心里惱李奉淵,但無意找旁人的麻煩。

    況且她記得周榮,當初是他送李瑛回京安葬。她對他心存感激,眼下見他傷了手臂,又如何會讓他罰酒。

    她起身向周榮行了一禮,敬佩道:“周將軍保家衛(wèi)國,我敬佩不已,不敢讓將軍自罰�!�

    周榮有些意外:“姑娘認得我?”

    “將軍勞苦功高,京中無人不識將軍。”

    周榮心中奇怪,既然都認得他,那不該不認得李奉淵啊。

    他以掌指向坐著的李奉淵:“那我們將軍——”

    李姝菀垂眸看著李奉淵,突然又恢復了那三分酒醉的模樣,無辜搖頭:“我醉了酒,眼花,看不清楚。但既然是將軍,自然都是沒錯的。”

    她盈盈行了一禮:“是我失禮了。”

    她不說究竟認不認得李奉淵,只拿一句醉酒作托詞,李奉淵心中疑慮如云,棉絮塞住似的悶堵。

    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他看著李姝菀,正欲開口,卻忽然聽見周圍嘈亂的聲響里一道腳步聲自背后直沖他而來。

    李奉淵下意識側身避開,快速起身,回頭一看,竟見是楊驚春欲捉弄他。

    她似想從后面蒙住他的眼,此刻看自己被發(fā)現(xiàn),索性張開手用力抱了他一下:“奉淵哥哥!”

    李奉淵輕輕推開她:“已是大姑娘,怎么胡亂就抱上來�!�

    他還如以前一派老成,倒叫楊驚春分外想念。

    “你是哥哥,有什么關系。我又沒有胡亂抱別人�!睏铙@春假裝委屈,但很快又笑起來,蹦蹦跳跳問他:“你見到菀菀沒有,菀菀今日也來了�!�

    李奉淵聽她這么說,知她和李姝菀關系仍如從前,稍微放下心。

    他道:“見了,就在此——”

    李奉淵說著,回頭看去,卻見身后只剩下祈伯璟一人,李姝菀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無力地淺嘆了口氣。

    “哪兒呢?”楊驚春歪著腦袋越過他往前方看去,沒看見李姝菀,只瞧見正襟危坐的祁伯璟。

    楊驚春一怔,隨即理了理衣裙,向著祁伯璟行了個禮:“太子殿下。”

    祁伯璟側首看著她,目光掃過她發(fā)間那只他送她的玉簪,唇畔浮出笑意,柔聲道:“驚春姑娘。”

    明明可以如喚李姝菀一般叫一聲“驚春妹妹”,祈伯璟偏要拖長了聲音叫一句“驚春姑娘”。

    不生不熟的四個字從他嘴里念出來,莫名透著股繾綣曖昧之意。

    也不知道私下會面時他叫著這稱謂做了什么,楊驚春一聽,瞬間燒紅了臉。

    好在臉上脂粉抹得厚,并不明顯。

    她欲蓋彌彰地用手指探了探發(fā)熱的臉:“我、我去找菀菀,先走了�!�

    說罷,也顧不得李奉淵,扭頭就跑了。

    李奉淵看著楊驚春落荒而逃,隱隱猜到她與祈伯璟與關系非同一般,但并沒多問。

    姑娘們都已離開,祈伯璟伸手示意李奉淵和周榮入席:“將軍們,坐�!�

    李奉淵和周榮一同坐下。李奉淵看著李姝菀留在祈伯璟桌案上的酒盞,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祁伯璟:“殿下可知她因何動氣?”

    祈伯璟聽他發(fā)問,卻沒有給他答案,笑著道:“姑娘的心思,我不便猜測,姝兒那是你妹妹,你不如之后回家親自問她。”

    周榮聽得云里霧里,他見李奉淵伸手拿起桌上李姝菀留下的的空酒杯,忽而明白過來,訝異地看著李奉淵:“將軍,那姑娘真是你妹妹�。俊�

    李奉淵微微頷首:“嗯�!�

    周榮有些奇怪:“是不是認錯了,我看那姑娘不像認識你啊。”

    他無辜地一把鹽撒下來,李奉淵看他一眼,涼聲反問:“你會錯認你五年未見的妻子嗎?”

    周榮撓了撓鬢角:“……是我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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