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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這一拳,是為你長街攜別的姑娘縱馬�!彼f著,又快速接著一拳頂了過去:“這一拳,是因你對姝兒起不該有的心思�!�

    李奉淵后背抵上墻壁,平白無故受了兩拳,痛得皺眉。

    他看著楊修禪,伸手攔下他打過來的第三拳,解釋道:“這其中有所誤會。”

    楊修禪老早就想揍他,哪里管什么誤會:“因著姝兒的事,難道你不該挨揍?”

    李奉淵聽見這話,看向楊修禪身后悠哉悠哉的李姝菀。

    李姝菀對上他疑惑的目光,無辜地聳肩,挑眉,以唇語道:“別看我,我不知道呢。”

    0141

    (141)狐媚子

    李奉淵挨了兩拳,也不知是真?zhèn)是怎么,靠墻站了會兒才緩過勁兒。

    他看著楊修禪緊握的拳頭,不動聲色地往旁避了半步,同楊修禪道:“我原以為你入了戶部,拿了筆桿便疏于武藝,沒想仍是龍拳鐵爪�!�

    他似在奉承,但楊修禪混跡官場,奉承話每三日便能聽一籮筐,耳朵磨得起繭子,并不吃這套。

    他輕“哼”一聲,道:“驚春習武這些年,你以為平日是誰給她喂招。”

    他語氣仍有些憤憤不平,勢要為李姝菀出氣,他盯著李奉淵:“我問你,那姑娘是誰?”

    李奉淵知道他指的是那日與他縱馬長街的李姝菀,他想了想,抬手指了下李姝菀:“……是菀菀�!�

    楊修禪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李姝菀,然李姝菀還是露著一副無辜神色,輕輕搖頭。

    楊修禪當李奉淵在誆他,神色一凜,又捏緊了拳。

    眼見第三拳又要砸過來,李奉淵也不站著硬扛了,腳下一動,大步橫跨,靈活地躬身越過他,躲到了李姝菀身后去。

    李奉淵不能還手,也沒傻到樂意站著挨打。

    楊修禪看他躲開,沖他道:“你過來,打一架!”

    以往在學堂,二人賽馬過招是常有的事,如果在平日,李奉淵或許就應了。

    但眼下楊修禪肚子里揣著火氣,自然不應。

    李奉淵見楊修禪靠近,忽然雙掌托在李姝菀肋下讓她站起了身,他低聲同李姝菀道:“替哥哥擋一擋。”

    李姝菀沒料到李奉淵此舉,突然像只貓兒似的被李奉淵輕輕松松提著站起來,有些懵怔地扭頭看了看李奉淵,又看向面前怒氣沖沖的楊修禪:“……?”

    楊修禪怕傷著李姝菀,頓時停了動作,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奉淵,瞪眼道:“你可真是個鐵血錚錚的男人�!�

    楊修禪語氣嘲諷,李奉淵卻仿若沒聽見似的,高大的身軀躲在李姝菀纖瘦的身軀背后,他抬手捏拳,湊近唇邊,忽然假模假樣地輕咳了一聲。

    咳完又沉沉舒了半口氣,一股子虛弱勁。

    好像這副在西北煉出來的身軀已是柔弱不堪的病軀,再經(jīng)不起半點風霜。被楊修禪這兩拳給打碎了。

    他這虛弱動靜不是做給楊修禪聽的,而是做給李姝菀聽的。

    果不其然,李姝菀一聽,立馬擔憂地回頭看向了他:“疼?”

    李奉淵皺眉捂著胸腹,卻搖頭弱聲道:“不疼。”

    李姝菀見他忍痛的神色,也不鬧了,趕緊扶著他坐下,伸手在他結實的肚子上摸了摸:“要請郎中嗎?”

    李奉淵還是搖頭:“不用,忍忍就好了�!�

    好一個忍忍就好了。

    楊修禪很清楚自己用了幾分力,絕不可能當真?zhèn)罘顪Y,他斜眼看著李奉淵:“裝,繼續(xù)裝�!�

    李奉淵抬眸看向他,微微嘆氣:“你好重的手�!�

    李姝菀見過李奉淵一身猙獰交錯的傷疤,知他一身隱傷,并沒發(fā)覺他在裝模作樣,只擔心他當真?zhèn)础?br />
    她彎腰將手輕輕搭在他肚子上,聲音不自覺放輕了:“我給你揉揉?”

    李奉淵沒說話,只是攤開了雙臂,像只慵懶的虎靠坐在椅中,乖乖讓李姝菀給他順毛。

    他扮戲扮得全,揉著揉著,他忽而極低地痛“嘶”了一聲,李姝菀立馬收回手:“弄疼了?”

    李奉淵看著她,抓著她的手放到胸口,擰眉道:“方才那一拳頂著心窩了�!�

    李奉淵這一套演技精妙絕倫,實讓楊修禪大開眼界。

    他圈圈避開要處,何曾頂過李奉淵的心窩?

    楊修禪不忍直視地挪開視線,實在不想看李奉淵這做作之態(tài),然而心底雖萬般不屑,但又莫名升起了半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佩服之情。

    ……什么狐媚子手段?

    這么頂用。

    0142

    (142)兄弟

    楊修禪環(huán)臂抱在胸前,瞇眼盯著在李姝菀面前扮弱裝乖的李奉淵,嫌棄之中又難掩羨慕。

    畢竟他的心上人深居宮中,難得一見,不比李奉淵與李姝菀居在同一屋檐下,日日相見,好似夫妻。

    楊修禪自己不順心,也看不得兄弟太順心,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喚道:“姝兒。”

    他這一聲叫得格外正經(jīng),惹得李奉淵抬眸看了他一眼。

    李姝菀應道:“怎么了?修禪哥哥?”

    楊修禪挑了下眉,面色隨性,語氣卻認真:“今日我出門時,春兒說想你想得緊,想跟著我來見你來著�!�

    楊驚春如今不便出府,李姝菀已有一段時日沒與楊驚春見面,心里亦想她得很。

    李姝菀輕輕嘆氣:“我也想她呢,只是聽說她因立太子妃一事忙得團團轉(zhuǎn),上門去擔心擾了她�!�

    “她閑得結繭了都�!睏钚薅U睜眼說瞎話。

    前幾日宮里送來教宮中禮儀的嬤嬤才離開,楊驚春也就這兩日才得空。

    楊修禪悠哉悠哉往墻上一靠,慢慢悠悠挑起眼皮瞥了李奉淵一眼。

    這兄弟二人之間,一個舉筷子,另一個就知道對方要夾哪道菜。

    李奉淵見楊修禪這不懷好意的眼神,心中一個咯噔,幾乎立馬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

    李奉淵嘴巴輕動,欲扯開話題,然而楊修禪快他一步開口:“既然你倆心有靈犀,不如你隨我到楊府住上一段時日,等春兒今后入了宮,你們姐妹之間就沒那么多時日相處了�!�

    這話說得中肯,叫李姝菀當認真思索起來,然而李姝菀還沒回答,李奉淵一聽這話,驟然從椅中站起了身。

    李姝菀有些茫然地收回手:“不痛了?”

    李奉淵哪里還有心思坐著討乖,道:“菀菀妙手神醫(yī),已經(jīng)不痛了�!�

    他說罷,拉著楊修禪往外走:“來,我有要事與你相商�!�

    狗屁要事。

    楊修禪輕嗤一聲,看不得他那護食的小家子氣,邊被李奉淵拖著往外走,邊不死心地扭頭繼續(xù)朝李姝菀道:“姝兒,你考慮考慮,若愿意,派人來楊府知會一聲,我親自駕車來接你、唔——”

    楊修禪恨不得今日趁著夜色就把李姝菀?guī)ё�,而李奉淵知李姝菀與楊驚春要好,有些擔心李姝菀答應下來。

    他勾著楊修禪的脖頸,直接上手捂住了楊修禪喋喋不休的嘴。

    他回頭同李姝菀道:“楊府人多,你若住過去,不大方便。若想驚春,常去去找她玩便是�!�

    李姝菀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看著二人的背影,眉頭輕挑,假意猶豫:“那我便再考慮考慮吧�!�

    楊修禪想反駁李奉淵的話,但李奉淵力氣大,愣是沒掙脫開他的手。

    楊修禪含糊不清地支吾了兩聲,反手頂了李奉淵一肘,李奉淵吃痛忍下,半縛半拖地帶著他走,壓低聲音同他道:“確有要事與你說,與祈寧公主有關�!�

    楊修禪一聽與心上人有關,停下掙扎,半信半疑地斜眼看著李奉淵,以眼神道:當真?

    李奉淵輕輕頷首,他回頭看了眼李姝菀,收回視線,不忘低聲威脅楊修禪:“別再提什么去楊府住的鬼話,我便與你說�!�

    他緩緩松開楊修禪的嘴,楊修禪摸了摸緊得發(fā)疼的下頜,仍睨著他:“不是說要我收姝兒做義妹,眼下這就舍不得了?”

    李奉淵摸了摸鼻子,心里虛,語氣卻淡:“兩碼事�!�

    義兄的頭銜給出去,但人是他的妹妹,必須得在他眼皮子底下呆著他才能安心。

    楊修禪輕哼了一聲,為了祈寧,沒同他爭。

    進了書房,李奉淵關上房門,與楊修禪對桌而坐。

    燭火幽幽,李奉淵看向楊修禪,認真道:“我聽聞你之前打算請旨求娶撫安公主,既然有意,便不必再拖了�!�

    楊修禪聽他突然提起這事,有些奇怪:“為何?”

    皇上久臥傷榻,眼下儼然不是個求娶的好時機。

    李奉淵沒有回答,而是指了下頭頂,隨后提筆在紙上寫了個“病”字,沖著楊修禪無聲搖了搖頭。

    當今圣上多年來沉溺酒色,龍體虧空,而今又年邁,這一摔比預料中要嚴重許多。

    朝中對于皇上的傷病一直議論紛紛,但具體詳情誰也不知,此刻楊修禪從李奉淵得到此消息,面上難掩意外之色。

    太子如今暫理國事,四皇子黨一直虎視眈眈,在暗中攪弄風云,也是皇上在頂上壓著,這才沒出岔子。

    若皇上哪日——

    楊修禪思及此,緩緩沉了臉色。

    李奉淵看他已然思索清楚,將紙在燭上點燃,讓它一點點燃盡。

    他低聲道:“公主在宮中一日,便是貴妃之女、祈錚的手足妹妹,若哪日起亂,她必受牽連。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早些決定吧。”

    楊修禪聽得心亂,倏然起身道:“我這就回去擬奏�!�

    走出兩步,他又忽然停下,同李奉淵道:“我原來還擔心你因貴妃對她有意見,是我小人之心�!�

    李奉淵也隨著他站起身,坦蕩道:“他是你心悅的姑娘,你是我摯友,何必說這些�!�

    楊修禪心中慚愧,道:“好兄弟,你放心,今后我絕不再打?qū)㈡瓋航幼叩淖⒁�。�?br />
    李奉淵唇角極輕地提了一下,又生生壓了下去,一副兄弟情深的姿態(tài)拍了拍楊修禪的肩:“多謝�!�

    0143

    (143)婚嫁

    元極宮,帝王寢殿。

    高闊華侈的宮殿中,繚繚細煙自博山銀香爐中緩緩升起。淺淡溫和的熏香料盈滿殿內(nèi),撫靜了榻上人的心神。

    時至九月,要不了多久便要入冬。

    寒涼的秋風送入半合的宮門,拂動軟塌垂落的龍紋薄紗帳。

    龍榻旁,貴妃姜錦跪侍床側,端著一小碗御膳房剛呈來的鹿茸補湯,正一口口細心地吹涼了送到床上人的口中。

    殿內(nèi)人少,只大太監(jiān)王培與幾位宮女太監(jiān)靜候柱旁,垂首低眉,靜默無聲。

    其余宮人都在殿外候著,未聽傳喚,不敢進內(nèi)打擾。

    紗帳垂落,遮住了皇帝的龍體,太監(jiān)和宮女瞧不見榻上帝王的容色,也不敢抬頭窺視。

    偌大的宮殿中,只時不時聽見薄紗之后姜錦和皇上交談的聲音。

    姜錦掏出帕子替塌上人擦了擦唇角:“皇上,慢些喝,別嗆著了。”

    “你總是貼心。”一道年邁沉緩的含笑聲響起。

    忽然,一名小太監(jiān)墊著腳無聲進殿,在王培耳邊低聲說了什么。

    王培點點頭,以手勢讓小太監(jiān)退下,他走近床塌數(shù)步,同榻上人道:“皇上,娘娘,撫安公主前來問安�!�

    姜錦聽見這話,端著瓷碗,透過紗帳朝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沒說話�;噬祥_口道:“宣她進來吧。”

    姜錦這才淺笑著道:“這孩子,日日都來,臣妾都怕她擾了您清凈�!�

    皇上膝下子女眾多,然今朝他臥于病榻,頻頻前來探望的卻僅有祈寧一人。

    其他人或是不愿來,又或是被姜錦攔著進不來,總之很少露面。

    紗帳后,皇帝蒼老枯槁的手緩緩盤著一串色澤醇厚溫潤的紫檀佛珠,他徐徐道:“她聰慧伶俐,偶爾撫撫琴與朕說說話,倒也不覺得鬧。正巧,朕也有事與她說�!�

    他說著,停下手上的動作,朝姜錦輕抬了下手。

    姜錦見此,忙放下手中瓷碗,站起跪坐得發(fā)酸的雙腿,扶著老皇帝坐直了些,又細心拿來軟枕墊在他背后。

    她做完這一切,又要屈膝在榻邊跪下,皇帝拉住她養(yǎng)護得細嫩的玉手,道:“坐下吧,天寒,別把膝蓋跪壞了�!�

    “謝皇上�!苯\垂眉輕笑,在榻沿坐下,溫順道:“臣妾有幸能日日伺候皇上,心里暖和,不覺得冷。”

    皇上聞言舒暢,輕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你在身邊,是朕的幸事�!�

    太監(jiān)引著祈寧款步入殿,祈寧望了眼面前的龍榻,屈膝跪下,行禮恭敬道:“兒臣祈寧,問父皇安,問母妃安�!�

    榻上紗帳依舊垂著,沒有掀起。

    祈寧只看得見坐在榻邊的姜錦,和二人握在一處的手,和宮人一樣,瞧不見皇上的臉。

    祈寧聽見榻上傳來自己父皇的聲音:“起來吧,王培,賜座�!�

    王培連忙應下,上前扶起祈寧。

    祈寧輕輕頷首:“有勞王公公�!�

    “不敢�!蓖跖嗟溃终泻粜√O(jiān)搬來椅凳,祈寧落座后,望著面前遮擋嚴實的床塌,關切道:“父皇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皇上道:“方士新煉的丹藥不錯,朕身體好多了。”

    他困居病榻,不太愿提起此事,轉(zhuǎn)而道:“昨日太子送來批閱的折子里有一本是戶部楊侍郎呈上來的,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為求娶與你,你意下如何?”

    皇上這話來得突然又漫不經(jīng)心。

    祈寧聞罷,有些怔愣地看向面前的龍榻,一時沒有開口。

    姜錦聞罷,也愣了一下,昨日皇上看罷折子,她還伺候他用了晚膳,卻未聽他提起,也是此刻才得知此事。

    祈寧不是沒想過寫信給楊修禪,請他上折請圣上賜婚。

    然而如今朝中局勢動蕩,皇上臥病,祈寧擔心請婚一事惹得圣上慍怒,降罪于楊修禪,這才打消了念頭。

    可沒想到楊修禪竟然當真上請了旨意。

    可是為什么,難道他不知道此舉不妥嗎?

    姜錦率先回過神來,她垂眸望著坐在殿中的祈寧,提醒道:“你父皇問你話呢。”

    祈寧神色微動,并沒有一口答應應下來,而是謹慎道:“兒臣還小,還想在父皇母妃身邊多待些時日�!�

    老來兒女繞膝,幾分真心不論,順耳話總是讓人舒心。

    老皇帝聽得祈寧這話,沉吟了一聲,道:“你也不小了,宮中比你年輕的公主嫁人的嫁人、招駙馬的招駙馬,大都已經(jīng)成家了。你的婚事也不必再拖了�!�

    皇上說著,又緩緩盤響手中佛珠。

    噌、噌、噌——

    殿內(nèi)人聽見這細微的木佛珠磕碰聲,誰都沒有發(fā)出聲音,皆等著皇上接下來的話。

    說起祈寧的婚事,老皇帝的語氣卻不見得有多傷心,似乎只是想起了隨口一說,并沒打算當真過問她的意愿。

    他緩慢道:“楊修禪在戶部任職,人品出眾,家世也配得上你,朕已替你做主,應下了這樁婚事�!�

    姜錦乃祈寧的母妃,然而皇上此刻卻沒有與她商議之意,他說罷,等著祈寧的回話。

    祈寧心中怦然,全然沒有料到自己費盡心思籌謀許久的事就這么輕易地成真了。

    她拼了命地想出宮,在帝王口中,也不過是隨口一句話的事兒。

    她從椅中起身,再度行禮,開口時聲音有些發(fā)顫:“兒臣聽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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