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輕微的力道撓得他有些癢,但林桁并沒有躲,他稍稍壓緊唇縫,明晰的下頜線也繃著,他明明長了副清冷凌厲的面相,此刻卻被衡月逗得直眨巴眼。
“不喜歡�!彼�。
“不喜歡?”衡月語速緩慢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像是在思索他這話的真實度。
“不喜歡喝酒,還是不喜歡晚上在外面玩?”
林桁心中忐忑,老老實實道:“都不喜歡�!�
衡月像是不信:“既然都不喜歡還喝那么多。”
林桁頓時卡了殼,好一會兒沒能回答,好在衡月也沒抓著這問題不放。
她像是在戲弄他,一邊碰他的眼睫毛一邊又問:“醉了嗎?”
她已經(jīng)問過一次這個問題,林桁也給出了和之前在酒吧里相同的回答:“……沒有�!�
衡月點了下頭,她的神色很柔和,不像在生氣�?闪骤燹D念一想,自已壓根兒也沒見過她正兒八經(jīng)生氣的模樣。
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他看了看面前那兩瓶聞起來辛烈不已的酒,意識到衡月不可能只是隨便問問。
果不其然,衡月收回手,饒過了少年可憐的的眼睫毛,沖著兩瓶酒抬了抬下巴:“一半白一半紅,混著喝�!�
她言語溫和,內(nèi)容卻十分駭人,林桁喉結一動,突然覺得嗓子開始澀疼起來,他茫然地看著衡月,像是沒聽明白她什么意思。
直到衡月把酒瓶塞進他手里,帶著他的手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高度數(shù)的白酒,又往里兌了一半色澤清透的紅酒,他才意識到衡月并沒有在開玩笑。衡月端著酒杯,送到他唇邊,冰涼的杯壁貼著下唇,濃烈的酒氣鉆入喉鼻,林桁猝然明白過來她是想做什么。
她是要灌醉自已。
不同種類的高濃度酒混著喝極容易醉,尤其像林桁這樣根本沒怎么沾過酒的人。即便他天生海量,三杯下去大概也會不省人事。
林桁心中慌亂起來,他沒醉過酒,連喝酒今天都是頭一遭。
喝醉后自已會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全然不知,便是把今天的小心思全給抖摟出來都說不定。
杯子里兩種不同顏色的酒液漸漸融合在一起,明亮燈光照透玻璃杯,在桌面映射出艷麗絢爛的顏色。
林桁看著有些猶豫,但少年耳根子軟,衡月不過抬了抬酒杯,催促了句“喝啊”,林桁便接過酒,一口把一整杯都灌了下去。
辛辣的白酒混著紅酒的醇烈,如煅燒過的刀子般滾過喉嚨落進胃里,和酒吧里飲料口味的調(diào)酒全然不同,實打實地刺激著少年的頭腦。
這是衡月第一次見林桁喝酒,除了眉頭深皺著,看起來和喝水沒什么兩樣。
這種喝法,難怪顧川會急得給她打電話。
初生牛犢什么也不畏懼,性子悶,喝酒也悶。衡月自已酒量不好,對林桁這個喝法感到萬分驚奇,她屈指撓了撓他的下巴,逗貓似的問他:“好喝嗎?”
衡月給林桁的東西他從沒有嫌過不好的,酒也不例外。林桁放下杯子,遲疑著緩慢點了下頭,聲音有點沉:“……嗯�!�
他面上仍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因為和衡月一樣喝酒不怎么上臉,此刻叫人看不透他酒量幾何。3704
衡月靜靜地觀察了他半晌,直看得林桁憋不住問她“怎么了”的時候,衡月又讓他倒了半杯,仍是紅白混著的。
這次沒讓他喝太急,只叫他一點一點地飲下,酒精在體內(nèi)作用需要一定時間,而恰恰衡月今夜不缺時間。
對沒怎么喝過酒的人來說,慢飲比猛灌更折磨人。
酒液潤過舌面成千上萬的味蕾,流經(jīng)脆弱的喉嚨,很快,林桁清亮的眼神便變得昏沉,連反應也逐漸變得滯澀。
衡月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向自已,聲音依然溫柔:“乖仔,現(xiàn)在醉了嗎?”
林桁安靜地看了她兩秒,似乎被她寵溺的語氣所迷惑,慢慢將臉往她手上蹭過去,咕嚕中吐出回應:“……沒有�!�
他語氣軟和得不行,像沒什么力氣似的把腦袋往衡月手上靠。
衡月若有所思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放慢了語速問:“那……再喝一點?”
這次林桁遲疑了好一會兒,怕衡月生氣似的,放低了聲音:“不想喝了,不是很好喝……”
衡月一只手捧著他發(fā)燙的側臉,心道,原來不是喝酒不上臉,是還沒醉。
她淺淺勾起嘴角,替他把面前的酒杯酒瓶一并推遠,用一個哄小孩的語氣道:“那就不喝了�!�
玻璃杯不小心撞倒紅酒瓶,瓶子在桌面上滾了幾圈。瓶中酒水晃蕩,醇紅的液體涌出瓶口,仿若鮮紅的血順著桌沿往下滴。
林桁勤儉節(jié)約慣了,當即眉頭一皺,伸手攔住滾動的酒瓶,把它擺正了。
“不要浪費了,”少年的聲音被酒精熏得低沉,他想了想問衡月,“這酒是不是很貴?”
這酒是幾年前衡月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拍下來的,好像花了不少錢,作為酒而言的確不算便宜。
她點了下頭:“嗯,是很貴。”
衡月說罷,將手掌隔著衣服按在他胸膛下方,仿佛在隔著肋骨肌肉晃動他裝滿酒精的胃:“你喝了我這么多酒,打算怎么還?”
林桁聞言睜大了眼,臉上滿是詫異之色,哪里想到衡月還會要他還債。
但沒等他昏亂的腦袋思考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來,衡月又接著道:“要不陪姐姐一晚?”
衡月嘴角彎著個弧度,伸手去捏他的耳朵,用指腹緩慢地磨著他耳垂上那顆黑色小痣。
林桁沒吭聲,他傻愣愣地看著衡月,感覺耳朵像燒著了似的燙。
衡月指下又用了些力,故意道:“嗯?怎么不說話?要不自已出價,算算陪姐姐一晚值多少錢?”
林桁真是醉了,連衡月是不是玩笑話也聽不出,他嘴巴張了兩下,露出齒縫里一點軟紅的舌頭,聲音低不可聞:“不要錢……”
語氣竟十分認真,真如他與顧川說的那般,要把自已無償送給衡月。37|
衡月壓著笑:“可以收一點辛苦費。”
林桁羞得脖子都紅了,但血氣仍在直沖沖往臉上涌,他堅持要把自已白送出去:“不用給錢�!�
“不要錢,那要什么?”
林桁手指輕蜷:“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的話……”衡月安靜片刻,忽然變了語氣,“你就不擔心我在玩你嗎?”
話音落下,空氣霎時寂靜下來。
這話戳中了少年難言的苦澀心思,林桁抬起眼,目不轉睛地望著衡月,眼睛里倒映出她的面容,無端地透出些許難過。
衡月還在逼他,她傾身靠近:“知道我玩起人來是什么樣嗎?”
衡月的聲音輕細如夜風,徑直傳入他耳中:“應該不太叫人好受�!�
衡月并沒有在和林桁開玩笑,她說著,纖柔漂亮的手掌直接按上了少年的腰。
林桁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攥緊衡月的手腕,忍不住往后躲:“別……”
可他坐在椅子里,躲能躲到哪里去。
腕骨被少年緊握在手中,衡月哄著視線都散了的林桁:“乖仔,把手松開�!�
乖仔。
沒什么話比這兩個字更好用了,林桁眨了下眼,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jīng)聽話地收了回去。
酒精流竄在沸騰的血液中,林桁體內(nèi)仿佛燃著了一團兇猛的烈火,將少年的身軀從內(nèi)而外炙烤得滾燙,然而衡月的手卻冰冷得仿佛一條冬日的蛇,貼著他燒燙的皮膚。
手掌與少年火熱的身體相貼,林桁像是被她凍著了,身體繃得像塊硬鐵板。
“躲什么?”衡月將他的臉掰過來,臉上看著沒什么情緒,“不是要給我玩嗎?”
林桁用力閉緊了唇,垂下眼簾,連衡月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少年處于半醉狀態(tài),呼吸也被烈酒悶得發(fā)軟,猶如一團濃郁濕潤的潮氣。
他側著臉避開衡月的視線,仍是習慣地板著一副堪稱正直的神情,唇縫都抿得發(fā)白。
“怎么不說話?”衡月抬起他的臉,扣住他的兩腮,逼他不得不開口。
她聲音放低了些,望著林桁的眼睛,蠱惑般地低語:“你都愿意說給別人聽,卻不肯說給我聽嗎?”
林桁此時終于遲鈍地察覺出衡月似乎在生氣,他抬起泛紅的眼皮,眸子潤得像浸在湖里的黑色玉石。
衡月見他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低頭吻了下去:“怎么是這副表情,我欺負你了嗎?”
林桁連推開她都不敢,只能可憐地回答著衡月的話:“沒有,沒欺負�!�
“沒有?”衡月反問,“怎么沒有?”
她看著林桁,突然懂了為什么林桁總喜歡在她忙的時候俯下身去親她,有時她忙得無暇聊天了,還得分出心神回應他的吻。
因為這副手足無措樣子,的確很能激起人的憐愛之心。
想來在那些時候,自已在他眼中也是這模樣。
仿若行刑前最后的仁慈一般,衡月在林桁忐忑的目光里吻了吻他的唇。
第十三章:禮物與緋聞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燥熱的氣氛終于安靜下來。
林桁坐在椅子上,全身仿佛被雨淋過,汗水一顆接一顆地從臉頰和脖頸滾入衣領下。
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病,異常虛弱。
他有點不太敢看衡月,腦袋微微垂著,臉偏向一邊,露出一道明晰的下頜線。
他的眼淚不停從眼眶中滾落,下唇還有方才被他自已咬破的齒印,鮮血溢出,哭得連聲都沒有。
林桁的臉部輪廓生得并不柔和,長眉硬朗,眉尾鋒利,每一塊面骨都帶著雕刻般的硬度,可偏偏此刻看起來就是委屈得要命。
衡月去親他紅潤的眼睛:“哭什么?”
林桁垂著眼不說話,只沉默著抬起手掌抹過眼睛。
衡月拉下他的手,問他:“好玩嗎?”
他沒有回應,衡月也不催促,良久,才看見眼前的人搖了下頭。
眼淚跟著掉下來,落在衡月心尖上,燙得她心間一片酸軟。
她接著問:“知道我玩起人來是什么樣了嗎?”3904
林桁還是不看她,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那還覺得我以前是在玩你嗎?”
林桁沒再說話,他不會撒嬌也不會討?zhàn)�,只有眼淚不停往下掉,看得衡月心疼得緊,但又不得不狠下心給他教訓。林桁的性子太硬了,不真正讓他吃點苦頭,他怕是轉不了性。
衡月替他擦去眼淚,又狠下心訓道:“下次再敢自已悶著胡思亂想,說混賬話,我就……”
威脅的話都到了嘴邊,衡月卻是又停了下來,終是舍不得對他再說什么重話。
她的千言萬緒只化作一句:“你真是很會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