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問有幾個像他這么大的孩子能做到。
村長告訴衡月,兩位老人年輕時下地太勞累,傷了身體,最后那幾年病得沒辦法,林桁把他們節(jié)省多年給他攢的大學學費都從犄角旮旯翻了出來,看病吃藥辦喪事,忙活一輩子,錢全成了實實在在的棺材本。
但就是這樣,錢還是不夠,不夠就只能借,可村里人看他一個窮孩子,又有誰愿意借給他。
借不到就只好變賣家里的東西,能賣的都賣了,所以才有了衡月去接他時目睹到的家徒四壁的清貧樣。
村長在電話那頭講得唏噓不已,衡月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桌上攤開的文件,半天沒簽下去字。
村長說,林桁爺爺下葬的時候,十六歲的林桁在前面抬著棺,像抬他奶奶時的那樣,脊背挺直,不哭不號。
等到蓋棺那一步的時候,老人臉上蓋著的白布一掀,林桁突然就紅了眼睛。
人站在墓坑里,背過臉去,忍著淚,不敢叫淚水落到去了的人身上。
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嘆一聲造孽……
衡月從墻上的遺像收回目光,慢慢站了起來。
她望了一眼天外西沉的夕陽,起身掩上門,循著林桁先前走過的路朝著屋后去了。
連排的幾間瓦房后挖出了一道排水溝,昏暗幽綠,長滿了濕滑的青苔。
衡月跨過水溝,沿著小路走了沒兩分鐘,就看見了彎下腰在一塊寬闊荒蕪的田地里忙活的林桁。
田地里生滿了齊腿高的雜草,從半米高的田坎下去,有一條人為開辟出的小道,越過這塊田,就是兩位老人的棲息之地。
兩個并排的高聳土包,半身以水泥封砌,立著兩塊澆筑的水泥碑。
近一年的時間無人祭拜,墓邊的草木長勢驚人,幾乎要蓋過墳頭。
墓前香燭長燃,林桁已經(jīng)祭拜完。衡月到時,他正弓著背在除著墳墓旁的那塊地里枯綠交錯的雜草。
他沒把草拔出來,而是將其根莖折斷,像編辮子似的一茬壓一茬,收拾出幾米空闊的視野后,再用樹枝或石頭壓住。
土里埋著根,這樣來年草木便不會如今年這般瘋長,兩位老人若是有靈,也能將這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看得清楚些。
林桁已經(jīng)忙活得差不多,他似乎有所感應,站起身朝衡月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眼尖,一眼便看見穿著復古的天青色長裙靜靜立在田坎上的倩麗身影。
衡月穿著高跟鞋,沒下地里來,也沒出聲,就遠遠地看著田里的少年。晚間的風撩起她耳邊幾縷慵懶的長發(fā),腳間裙擺舞動,霞光溫柔地照落在她精致的眉眼,明媚奪目,像碎金箔似的耀眼。
林桁沒想到衡月會來找他,他愣了一秒,隨后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自然的鄉(xiāng)野沒有密集入云的高樓,微一抬眼就能望盡重巒疊嶂,高闊長天。
瑰麗的云霞鋪在天際遠處,衡月微微垂著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朝她走來的身影。
林桁衣服上沾著草屑,全身幾乎都汗?jié)窳�。他沒離得很近,隔著半米的距離停在了衡月跟前。
他站在田坎下,仰著臉看她,眼珠發(fā)亮,似乎很高興她出來找他:“你怎么來了?”
衡月的語氣像是在和小孩子聊天,她說:“你很久沒回,出來看看你是不是走丟了�!�
說是很久,其實也才半個小時不到。
此刻的林桁和平時有些不同,他側對著半斜的夕陽,汗水從少年密長的睫毛潤入眼瞼,他不太舒服地眨了眨,撩起衣擺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
少年精瘦的腰身和胸膛露出來,衡月垂眼向下看去,緊實的腹肌隨著他的喘息微微起伏,汗津津冒著熱氣,彰顯出一種難得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