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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避火圖檀音也看過,甚至內(nèi)容更加露骨大膽。

    那是在普華山小院的五年里,每月檀音都會托人買幾本書回來,買的多了店家便會贈送,有一次夾層里便有一本避火圖。

    起初檀音以為有人要害她,小心地將圖藏在箱底。

    后來年歲漸長,小院日子漫長難熬,檀音能接觸了解山下的情況就更少了,閑來無事她便翻出來瞧瞧。

    看得多了,便心如止水了。

    不小心瞥見了里面隱晦又大膽圖畫的銀環(huán)圓臉一紅,眼疾手快地將其塞進了箱子里。

    放好后,她看了眼檀音,見她面色如常,沒有絲毫羞澀神色,不禁心里佩服。

    小姐不愧是小姐,看了如此露骨的東西也面不改色。

    她將屋內(nèi)的布置檢查了一遍,忍不住問:“姨娘,奴婢聽聞侯爺性子果斷,殺過很多人,您不害怕嗎?”

    檀音垂眸,柔嫩的手心輕輕撫過起褶的衣擺,“怕什么,即便是閻羅轉(zhuǎn)世,也沒有隨意取人性命的道理�!�

    “何況再糟糕,能有方時誠糟糕?”

    方時誠正是宋夫人娘家侄子的名諱,對他,宋府上下的女眷婢女都是避之不及,可見其糟糕程度。

    銀環(huán)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也是,據(jù)說侯爺是個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的美男子�!�

    可比那個方家二世祖好多了。

    聞言檀音輕笑一聲。

    不近女色?

    認為一個有妻有妾的男人不近女色,才是最大的笑話。

    思索間,外頭傳來動靜,是下人請安的聲音。

    錦服沉重,銀環(huán)連忙扶著檀音起身,朝門外走去。

    主屋門未關(guān),檀音一眼望見院中臺階下長身玉立的男人,一襲石青色鶴紋刻絲錦袍,月色下發(fā)絲如墨,身姿筆挺。

    他靜靜地站在那,面容深邃冷肅,周身氣息錚然凜冽,腰間一白色玉玨隨著他的動作左右輕晃。

    竟真是一美男子。

    對上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檀音睫羽微顫,垂眼盈盈欠身,朱唇輕啟,清泠如玉的嗓音響起:

    “妾身宋氏見過侯爺�!�

    燈下看美人,檀音一身水紅色衣裙包裹身軀,蓮步輕移,腰間盈盈一握,瑩白如玉的肌膚在月色下如同皎潔的光暈,熠熠生輝。

    轉(zhuǎn)眼間,男人已行至身前,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檀香,腰間那枚玉佩晃動地更明顯了。

    “起身�!�

    疏冷低沉的聲乍起,謝循已經(jīng)抬腿跨過門檻,進了屋子,檀音緊隨其后。

    下人們扣上門,散開了去。

    屋內(nèi),燭光瑩瑩,陳設(shè)簡單,空氣中彌漫著獨屬于女子的清香。

    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在見到謝循的那一刻,檀音改了策略。

    謝循掃了眼屋內(nèi),撩開衣擺,落座于花梨蓮紋扶手椅上,側(cè)頭目光落在安靜立在一旁的檀音身上。

    “你叫什么?”他淡淡問道。

    檀音垂眸:“妾身名喚檀音,今年十七�!�

    謝循沉吟問:“你長姐說家里為你尋了一門親事,你不愿便回絕了�!�

    檀音心口一沉。

    宋姝華好端端地提這一茬做什么?

    難道是故意想在侯爺心中留下她愛慕虛榮、攀龍附鳳的印象?

    還是侯爺在介懷自己差點定親的事?

    也是,男人似乎都不希望女人在成為自己女人之前,同別的男人扯上半點關(guān)系。

    檀音一時拿不準,便如實道:“回侯爺,確有此事�!�

    聲音一頓,她又道:“但妾身不后悔�!�

    聞言謝循沒有說話,落在檀音身上的幽深視線卻并未離去。

    “方家表兄成日流連花巷賭館、好逸惡勞,妾身不愿嫁與這樣的人。”

    檀音說著,芙蓉面上的嫌棄溢于言表。

    這話直白,倒也實誠。

    “你心中可有怨?”

    下意識抬眸,四目相對。

    檀音抿唇錯開,“妾身不敢�!�

    謝循:“是不敢還是沒有?”

    檀音怔住,張口欲言,又陷入沉默。

    微妙的氣氛四散,屋內(nèi)暫時陷入冷寂。

    檀音捏著雪色帕子,貝齒咬唇,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油然而生。

    遲遲不見她開口,謝循眼底情緒難辨,冷然開口:“為何不說話?”

    水潤的眸子里聚滿了淚水,眼圈泛紅,難言的委屈最終凝結(jié)成一句話:“侯爺心中已有答案,何苦還要追問妾身?”

    說心中有怨是大逆不道,傳出去于檀音名聲有礙,尤其是傳到宋姝華耳中,明天便能責(zé)罰她。

    若說不怨,未免太過虛假。

    她不信謝循不知她庶女出身,不知她被驅(qū)趕出府五年,不知她是為了給長姐生子才入侯府.........

    這些事落在旁人身上,心中不生怨的那是菩薩,而檀音不過是一尋常女子,無怨無悔便太假了。

    若是起初便落下了心地善良、不爭不搶的印象,以后她爭了搶了怨了,在旁人看來,便是她的不對了。

    既然知曉,依舊這樣問,那便是在試探了。

    作為一朝權(quán)臣,閱人無數(shù),是真話還是假話,謝循一眼便能辨認。

    與其在這樣的人面前扯謊,不如一開始便如實交代。

    但又不能太過直接,那就將問題拋回去。

    她咬著紅潤如花瓣的唇,眸中淚水遲遲不落,偏偏她不敢眨眼睛,生怕淚水落下臟了妝面失了態(tài)。

    于是只能睜著一雙水光瀲滟的桃花眸盈盈地望著謝循,眼底的情緒暴露無遺。

    謝循深深地望著她,修長的手指撥弄著腰間的白玉玦,俊美威嚴的面容上神情淡淡,令人捉摸不透。

    檀音緩緩垂眸,與此同時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滑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暈染出一朵朵花痕。

    “妾身失言,請侯爺責(zé)罰。”帶著鼻音的腔調(diào),無端令人心生憐惜。

    女子面上鎮(zhèn)定,可輕顫的眼簾、發(fā)白的指尖似乎暴露了她的內(nèi)心。

    像只不安卻強裝鎮(zhèn)定的可憐小貓。

    第7章

    留下

    似是一聲喟嘆溢出,謝循斂眸:“起來罷。”

    “以后這種話莫要再說了�!�

    檀音猛然抬頭,臉上染著愕然之色,仿佛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輕拿輕放了。

    謝循睨了她一眼。

    意識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檀音絞了絞帕子,小聲道:“多謝侯爺�!�

    面上如此,心中卻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賭對了。

    “你好好歇息�!�

    聽到他這話,檀音剛落下的心又提起,“您要去哪?”

    謝循起身,視線轉(zhuǎn)圜,越過她落在燃燒了一半的紅燭上,接而移開,淡淡道:“本侯從不強人所難,既非自愿,本侯不會強迫你�!�

    檀音這次是真的懵了,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眼前一晃,謝循從她面前越過,步履平直地朝向門口。

    愣了一瞬,見他要走,檀音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一片布料。

    牽扯感傳來,謝循腳步停下,皺眉呵斥:“松手�!�

    檀音不動,擺明了不會松手。

    笑話,她演了一晚上,耗費口舌解開誤會,可不是為了把人趕走的。

    檀音不僅不松手,相反越拽越緊,神情也越發(fā)委屈:“妾身是無意為妾,可您也明白,此事又豈是妾身能決定的?侯爺若因此厭惡妾身,妾身........”

    “妾身委屈......”

    謝循未轉(zhuǎn)身,也不言語,無人知曉他心中想法。

    察覺到手上的力道有所松緩,檀音眸光輕閃,嗓音染著哭腔:

    “我知侯爺愛重長姐,心中只有長姐,容不下他人,可事已成定局,若您此刻是走了,您讓妾身今后還有何顏面在侯府生存........”

    話落她忍不住喊了聲:“姐夫.......”

    巋然不動的背影一僵,謝循倏地轉(zhuǎn)身,目光沉沉:“你喚我什么?”

    檀音乖巧道:“侯爺.....”

    那一聲姐夫仿若錯覺。

    喉間滾動,謝循眸光變得幽深。

    他覺得這女子著實多變,可偏偏心里對她生不出半點不喜。

    見他沉默不語,似乎并未被自己打動,檀音心里撇撇嘴,面上失落:

    “若您執(zhí)意要走,走便是了�!�

    她扭頭冷冷清清道,眼圈的紅暈卻逐漸加深,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一塵不染,眉梢下的小痣灼灼。

    謝循低頭看了眼她緊拽不放的手,抬眸涼涼地瞥她,仿佛在問:

    既如此,還抓著他作甚?

    沉默片刻,“本侯留下,不碰你,”

    聞言檀音眸底亮了一瞬,終于松開謝循的袖子。

    然而被她緊緊抓了好一會兒的衣袖,此刻已經(jīng)不復(fù)平整,皺巴巴地一片,看上去被蹂躪了似的。

    檀音心虛:“妾身知錯了�!�

    謝循扯了扯唇,冷笑一聲。

    不欲與她糾纏,他步伐快速,大步流星進了凈房。

    大戶人家的主君沐浴,身旁定是有下人伺候,或著是由妻妾寬衣解帶。

    檀音在外間坐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謝循喊人伺候,默了默她便未出聲主動上前什么。

    她知曉適可而止的道理。

    何況,她并不想伺候男人沐浴,即便這人位高權(quán)重,是她未來的倚仗。

    一刻鐘后,檀音坐在妝奩前,手上拿著什么仔細敷臉,彼時她臉上的脂粉已經(jīng)洗去,此刻一張素面未施粉黛,細膩白嫩,光潔如月。

    “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時,謝循沐浴完,出現(xiàn)在檀音身后。

    他身上換了干凈的玄色交領(lǐng)長衫,墨發(fā)高束,發(fā)尾染著水汽,深邃的眉宇間充斥著冷峻慵懶。

    男人靠近,檀音側(cè)坐仰頭,舉著手里的白殼雞蛋給他看:“侯爺是說這個嗎?”

    男人瞟了眼,意思顯然。

    檀音捏了捏雞蛋,解釋說:“這是雞蛋,用來敷眼睛,能活血消腫,妾身怕明兒起來面目丑陋沒法見人�!�

    聞言謝循撩起眼皮子打量了她一眼,隨即移開,狹長淡漠的眸子里喜怒不明。

    烏發(fā)紅唇、雪膚明眸,哪有半分丑陋之相?

    等檀音敷好眼睛起身,謝循正斜靠在床榻上喝茶,手上把玩著從腰間抽下的玉玦。

    “侯爺,妾身好了。”

    蓮步移至床榻前,檀音輕聲問:“侯爺是睡里間還是外側(cè)?”

    “隨意。”

    “那妾身便睡里間了,外側(cè)寬敞,留給侯爺�!�

    依照規(guī)矩,妻妾一向是睡在外側(cè),方便夜里晨間起身伺候。

    檀音絲毫不提伺候的事,一副為謝循好的樣子,偏偏表情語氣真誠,讓人挑不出毛病。

    謝循輕哂。

    四月夜間寒涼,床榻上只有一床錦被,檀音爬進里側(cè)后便將被子鋪平,蓋在了身上。

    床榻不算寬,睡下兩人正好。

    檀音閉了閉眼,過了一會兒睜開,側(cè)頭看向一旁雙眸緊閉,側(cè)臉輪廓冷硬、鼻梁高挺的謝循。

    她小聲試探:“侯爺,可否將床幔解下,太亮了妾身睡不著�!�

    謝循眼皮未動,大手一揮,水色紗帳落下,連帶著外頭的紅燭也滅了。

    眼前一片漆黑,惟有欞窗外的月輝傾瀉,透過窗紙灑了進來。

    檀音看了一會兒,隨后闔眼。

    黑夜中,一舉一動都在無限放大,檀音依舊無法入眠。

    身上的錦被堪堪蓋住胳膊,邊上空隙間漏風(fēng),檀音不敢做出大動靜,便輕輕扯了扯。

    側(cè)頭看了眼仿佛已然深睡的男人,檀音側(cè)了側(cè)身體,睡了一會兒發(fā)覺依舊睡不著便又轉(zhuǎn)了回來。

    一時間輾轉(zhuǎn)難眠。

    幾次下來,她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男人眉峰聚起。

    “折騰什么?”

    冷不丁的聲音響起,檀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她又睜開,撐著錦衾支起了上半身,隔著黑蒙蒙的光線喊了聲:

    “侯爺。”

    謝循閉眸不言,檀音小聲說:“妾身今早聽聞您鐘愛的一尾錦鯉逝世了?妾身聽下人說那魚是喂食過多撐死的........”

    黑暗中,男人睜開了雙目,直直和她對視:“你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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