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而那個姑娘,唉,這一回,闖的禍可就真得大了……
云溪遂有些安心,暗咐自己欠元燾的越來越多,或許能拿來還給他的,也就唯有自己這個人了!
事不宜遲,元燾吩咐高歡:“備馬,本王要去宮里侍疾!”
“王爺恐怕此刻進(jìn)不了宮里!”
高歡忽然神色擔(dān)憂地攔住了元燾:“平原將軍剛剛傳來密訊,二皇子昨夜得女后,連夜進(jìn)宮向皇上報喜,徹夜未歸。前日宣王和莊王約好了去今早探望惠妃娘娘,結(jié)果被禁軍的人攔在了宮外。”
“進(jìn)不去宮?”元燾蹙眉,“父皇又恰好遇刺,莫非,莫非……莫非他們母子竟是想要逼宮?”
捶了捶桌子,又咬牙切齒道:“若是如此,恐怕皇上遇刺之事沒有那么簡單!”
明明之前還沒有什么消息,看上去風(fēng)平浪靜,元丕母子怎么就突然動手了呢?!
云溪驀地想起那日子嬰帶兵攻破前楚皇城,自己一朝之間國破家亡,她走上前,突然有些害怕地拽住了元燾的手,小臉慘白。
元燾回首看到云溪眼神,心里驀地一暖,反手將她冰涼涼的小手握緊。
高歡回稟道:“平原將軍前幾日追捕南梁細(xì)作時,”突然抬眼看了眼云溪,“就是王爺王妃去月老廟那日,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玄武山埋伏了一支人馬,似山賊而不是山賊,形跡可疑�!�
“將軍這兩日探得清楚,那是杜相私蓄的精銳,大概有一萬余人,昨天夜里隱約有些兵馬調(diào)動的跡象!”
元燾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萬余人,還都是精銳,武衛(wèi)軍也就才八千人!他們母子好大的野心,本王的舅舅好大的野心!”
然而側(cè)頭思忖了片刻:“既然那日甘泉宮之事有可能是他們自己所為,那就與宣王和朱提王無關(guān)。朱提王手里握有半支□□營,他父王昔日又是被西狄所害,如今,只有看他肯不肯借兵!”
云溪突然想起前楚皇城本來不容易被攻破,乃是因為街頭流民散發(fā)謠言蠱惑民眾,說什么“前楚將亡,梁王順天應(yīng)命取而代之”,百姓們聽信讒言自個兒先亂了起來,又是推倒守城的官兵,又是拔了城門銅銷,子嬰這才順利帶領(lǐng)叛軍進(jìn)入,攻破了皇城。
她拽了拽元燾的衣袖,輕聲道:“城中百姓悠悠眾口,也需防備!”
元燾看了她一眼,登時醒悟:“玄武山離平京百余公里,叛軍若想不驚動太多人,最快也得三日才能到達(dá)。高歡,你和宋離持本王令牌去見孫叔建,讓他穩(wěn)住城中局勢,到時與我里應(yīng)外合,將叛軍一舉擊敗。這幾日,皇城之中若有人膽敢說三道四,就地正法!”
然后看向云溪,語音稍稍柔和:“朱提王平日里不在平京,他帶兵五千人,駐扎在皇城北五十里地的黑崖關(guān),我需要馬上出城走一趟!”
也不知為何,云溪總覺得他這一去危機(jī)四伏,突然有些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幾乎有些懇求道:“要不讓高歡或者宋離去?”
元燾看著她眼神幽深:“只有我親自去,朱提王才能信服。你放心,我有七成把握說服他!”
說完,戀戀不舍地凝視云溪,忽然狠狠在她朱唇碰了碰,翻身躍上宋離遷過來的馬,策馬揚鞭道:“云兒,等我回來!”
入宮
云溪望著元燾策馬遠(yuǎn)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里總覺得七上八下。
不多時,杜伯前來通報:“宮里有旨,淑妃娘娘請王妃進(jìn)宮敘話�!�
云溪秀眉微蹙,有種不好的預(yù)感隱隱來襲:“淑妃?”
想來是元燾臨走時曾專門吩咐過,杜伯見云溪猶豫,出主意道:“要不老奴替王妃回絕,就說王妃前些日子偶感風(fēng)寒,身子不大好?”
云溪暗咐兩龍相爭,恐怕元燾早就是淑妃母子的眼中釘,眼下鄴皇遇刺,元燾身為皇長子非但未曾入宮探疾,反而稱病不起、冒險出城求救兵,難免元丕不會起疑。自己若在此時拒絕淑妃,恐怕下一刻元丕就要派人到泰平王府一探究竟。
思忖片刻,她貝齒微咬紅唇,拿定主意道:“不必回絕!既然他們主動找上門,如若不去,反而倒顯得有鬼了。”
然后吩咐凌翠:“眼下我的皮疹已大好,淑妃又是尤其喜歡挑禮之人,若我再穿著布衣去見,恐怕她還會拿這個說事。先前那件裙擺有點長的那件鑲金邊紫霞裙改好了沒?我穿那個去!”
凌翠聞言臉色微變,看了看云溪沒有說話。
須臾,她取來一條顏色鮮艷的紫霞裙,又看了看云溪,猶豫道:“這條裙子……”
凌翠欲言又止,杜伯知趣地欠了欠身:“此事不宜耽擱,老奴現(xiàn)在就命人準(zhǔn)備馬車!”
云溪看了凌翠一眼,默不作聲,開始更衣。
凌翠忽然哭著跪下,抱住云溪腿道:“公主,你我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這趟入宮有危險?您可以不去嗎?”
云溪輕撫凌翠的秀發(fā),溫柔道:“哭什么?我只是去陪淑妃說說話而已。皇上生了病,淑妃一個人照顧皇上,心里煩悶的很,找我去說說話,沒什么大礙的�!�
凌翠卻搖著頭大叫道:“公主你別瞞著我了!那條裙子,那條裙子明明就是您為了離開準(zhǔn)備的。上回您門沒有關(guān)緊,奴婢都從門縫看見了,那條裙子腰側(cè)里可以藏一把防身匕首�!�
說到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凜,緊緊抓住云溪的手道:“皇上重��?是不是淑妃和樂平王要逼宮?所以才誆您進(jìn)宮當(dāng)人質(zhì)?王爺呢,王爺知不知道?”
云溪淡定地把她手指一根根掰開,冷靜道:“你放心,我既有匕首防身,不會讓他們有機(jī)可乘�!�
凌翠還要再說些什么,云溪卻突然取下脖頸上常年掛著的羊脂暖玉,鄭重放在了她手上道:“若淑妃非要挽留,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就帶著這個去紅袖坊找姬四娘。到時該怎么做,她自有定奪。”說完,輕輕在凌翠手上扣了三下,以示托付。
凌翠哽咽道:“奴婢現(xiàn)在就去找姬四娘想辦法!”
云溪呵斥她道:“胡鬧!你一貫知道我的心事,若你都不在了,何人替我傳信?”
說完想了想,突然使剪刀鉸下一縷頭發(fā),寫了兩句詩,一起塞進(jìn)錦盒中,喊來杜伯,把錦盒遞給他:“王爺明日傍晚定能返回,若我有不測,把這個交給他!”
杜伯偷偷窺視云溪神色,面頰上隱隱浮現(xiàn)出一絲心虛,他躊躇片刻,終究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她道:“淑妃性格潑辣跋扈,王妃萬事小心!”
云溪會意地點了點頭,亦十分清楚,杜伯是因為違背了元燾囑咐、把自己推出去擋災(zāi)之事內(nèi)疚,當(dāng)下也不責(zé)怪,淡然道:“走吧!”
卻說馬車三轉(zhuǎn)兩繞,不大功夫就到了皇宮。
云溪撩開車簾往外看,只見宮門守衛(wèi)極嚴(yán),每隔三五丈就有一名禁軍把手,來人如果沒有手諭,一概不許進(jìn)去,不禁眉頭微蹙。
見引路內(nèi)監(jiān)摸出一個腰牌和宮衛(wèi)通行,云溪心念微動,悄悄塞了錠銀子給旁邊一個侍衛(wèi):“不知淑妃娘娘如今住在何處?”
那侍衛(wèi)微微訝異,見無人注意,便不動聲色地把銀子納在袖中,低聲道:“淑妃娘娘原本住在昭和宮,今日卻是留在太華殿侍疾�!�
看來鄴皇果然是遇刺了!云溪暗忖道。
她伺機(jī)又問:“那樂平王呢?聽說樂平王昨夜喜得一女,連夜進(jìn)宮稟報喜訊,一直未曾離開�!�
那侍衛(wèi)聞言似乎有些訝異,眸光微閃,遲疑了一下道:“這些……在下也不知道。今日晨間宮里擒了個刺客,正亂著呢。王妃若是沒有重要的事,還是早些回去吧!”
云溪苦笑一下:自己倒是想回去,可估計眼下這宮里越俎代庖之人恐怕絕不會同意。
入了宮后,角落處早就預(yù)備著一頂軟轎,引路內(nèi)監(jiān)做了個請的架勢,云溪摸了摸腰間匕首還在,深吸一口氣,從容登上軟轎。
不多時,軟轎在一處院墻極高的宮闕前廳停下。
云溪抬頭一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昭和宮”三個大字,心道淑妃沒去“侍疾”,反而在她宮里秘見自己,看來是別有用心。
誰知走了進(jìn)去,富麗堂皇的宮殿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云溪登時察覺有異,她猛然回身往后轉(zhuǎn),大聲問引路太監(jiān):“怎么沒人?”
卻被幾個不知從哪里突然闖出的宮娥拖住了:“娘娘有旨,皇上圣體有損,需諸位皇子妃們親自抄寫經(jīng)卷祈福,還請?zhí)┢酵蹂诖顺?jīng)!”
云溪心里一驚,連忙揪住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問:“宣王妃、莊王妃,其他幾位王妃也都在這里么?”
那宮娥果然老實,搖了搖頭道:“只有您一個人在這兒!其他都是朝廷大員的夫人,她們在……”
話音未落,就被另一個宮娥掌嘴責(zé)罵:“娘娘和王爺?shù)氖�,幾時輪得到你開口了?”
云溪的心驀地一涼:莫非被關(guān)在昭和宮的,只有自己?有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為人質(zhì),恐怕元丕想要篡位之心志在必得?
一時間,云溪忘了諸皇子妃中為何只拘了自己一個人來,只是越來越擔(dān)憂:即便元燾成功說服朱提王元悅,可若是朝臣都向著元丕說話,恐怕局勢仍難以控制。
除非,她能找到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被關(guān)在何處……
脅迫
夜色漸濃,深沉的黑色將大地籠罩,漏壺中的水滴答滴答落下,愈發(fā)襯托出夜色祥和,以及黑暗掩映中皇城那虛假的寧靜。
昭和宮內(nèi)宮燈明亮,云溪正襟危坐,正靜默著抄寫一卷《大般若經(jīng)》。
身后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云溪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頭。
只聽有個和煦的男子聲音朗聲說:“經(jīng)年未見,公主可還安好?”
聞言,云溪握著狼毫筆的手輕輕跳動了一下,她秀眉微蹙,擱下筆緩緩回頭,正好看見元丕穿著一件黑色蟒袍,緩緩自門外踱步而入,不覺地挑了挑眉:“樂平王好生愛開玩笑!前些日子在甘泉宮,妾身和王爺您不是才見過嗎?”
元丕卻眸光微閃,看向云溪眼神幽深:“自秣陵一別,本王日夜思慕公主,只可惜天意弄人,本王時運不濟(jì),這才和公主失之交臂�!�
秣陵?記憶中的秣陵行宮,除了父皇和母后,都是和凌翠、褚侍衛(wèi)一樣忠于前楚皇室的侍從。唯獨,唯獨只有那一次例外,她自以為擒住了偷菜賊,誰料灌木叢中卻藏了個血人……
云溪不動聲色地打量元丕,只見他臉型微長和淑妃酷似,狹眸細(xì)長依稀有些鄴皇的影子,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然而細(xì)看之下,他這一張?zhí)一槪拐娴煤陀洃浿心菑垵M臉血污的面孔有七八分相似。
一時間,云溪不禁暗自心驚,臉色微變。
見云溪終于想起自己,元丕唇角微勾,眸中幽光更甚:“秣陵一別,本王對公主的救命之恩刻骨銘心,這一年來時刻未敢相忘。”
終于意識到元丕言語和目光中那毫無遮掩的覬覦之意,云溪倒吸了一口涼氣,開始思忖退路。
她緩緩起身,倒了一杯茶給元丕,幽幽一嘆,盯著元丕道:“真想不到,昔日妾身無意中救起之人,竟是王爺您!”
元丕也不客氣,當(dāng)下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方才盯著云溪的眼睛,緩緩道:“當(dāng)日本王回到北鄴后立即上書父皇,央他向南朝求親。誰料梁裕老匹夫老奸巨猾,當(dāng)面應(yīng)承得極好,回過頭來,卻在兩國和親書上寫下皇兄的名字�!�
燭光跳躍,掩映得云溪面色微紅,她垂眸看地違心道:“妾身還道是與王爺有緣無分,竟不知其中還有這許多緣故!”
心里卻暗咐:淑妃是當(dāng)今狄皇的親妹妹,元丕又是熱門的太子人選,梁裕生性多疑,肯定不希望西狄北鄴交好,再加上自己恨他入骨偏偏又殺不得,相形之下,與其留著自己在南朝處處棘手,反倒不如順手推舟丟到北鄴,挑起元燾、元丕兩兄弟不和,真真是一石三鳥的狠毒之策!
元丕見云溪雖然畫了半邊丑妝,但說話時面色嫣紅似霞染,秀目低垂似嬌羞,總?cè)滩蛔』叵肫鹞羧赵陲髁晷袑m見到過的傾城傾國顏色,心里不禁癢癢的,很想嘗嘗她兩片櫻唇的味道。
此時他見云溪口風(fēng)稍松,言語間似乎是對自己也有些意思,不禁心頭竊喜,趁云溪不備,突然從斜處躥出猛地抱住了她,曖昧地湊在她耳邊,低聲地問:“本王心悅公主已久,現(xiàn)下昭和宮沒有旁人,不知公主可否愿意委身于本王?”
云溪眼角微微跳動,下意識地躲開了元丕突襲的一吻,推開他,杏眼含怒,厲喝道:“王爺糊涂!妾身如今是泰平王妃,且并未和離,怎可再和王爺在一起?”
元丕聽了云溪的話,唇角微勾,嘿嘿笑道:“公主抄了這大半日佛經(jīng),難道就沒有覺察到這宮里和往常不一樣?”
云溪眸光微冷:“恕妾身眼拙,還請王爺言明�!�
“其實也沒什么,”元丕忽然笑了,看著云溪就像黑暗中的野獸緊緊盯著食物一樣,灼灼的目光中毫不掩飾赤.裸.裸的占有欲,“父皇遇刺重傷不愈,臨去前,傳下遺詔,命文武百官三日后扶持本王登基�!�
云溪驟然色變:“王爺這是要弒君奪位?”
“非也!弒君沒錯,卻是那刺客所為,并非本王所做。奪位也不對,本王會持父皇遺詔即位,是名正言順的新皇!”元丕笑得森然,一步步地逼近云溪,“如若今日公主肯允了本王,到時本王自會封你為宸妃!”
說話間,已把云溪禁錮在墻邊不能動彈,眼看就要俯下身子強(qiáng)吻她。
云溪暗自咬了咬唇,心道元丕深夜前來,又如此這般說辭,恐怕今夜對自己是勢在必得�?礃幼�,為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千鈞一發(fā)之際,云溪粉臉一寒,突然對元丕大聲道:“本宮不做宸妃!”
聞言,元丕兩片薄唇驀地停在了離云溪半寸遠(yuǎn)的地方。
他煞有介事地盯著云溪,戲謔道:“哦?”
云溪聽見自己倒抽了一口氣對元丕說:“本宮貴為前楚靜樂公主,又是王爺?shù)木让魅�。若王爺真的心悅于我,那就立我為后!�?br />
她本來只是緩兵之計,誰知元丕聞言竟真的停下了動作,眉頭微蹙,認(rèn)真道:“本王其實也想立公主為后。只是此番若能成事,杜相居功甚偉,皇后之位非杜氏莫屬,本王實在沒辦法給你承諾!”
云溪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暗忖元丕竟對杜芊月如此薄情。
隨即,她驀地想起昔日甘泉宮中放蛇之事,腦中靈光一閃,話鋒一轉(zhuǎn)道:“本來宸妃之位已然不低,可那杜氏恨我入骨,尤其她縱蛇不成反傷了自己,導(dǎo)致早產(chǎn)。如若她登上皇后之位,后宮之中,又如何有我的立足之地?”
元丕看著云溪目光微閃:“本王雖沒有辦法立你為后,但可以答應(yīng)你,日后將六宮交于你掌管,你位同副后。”
然后頓了頓,咬牙切齒道:“不成想竟真是她做的!那賤人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本王和你,卻都查出了端倪�?礃幼�,日后還得尋個機(jī)會……”說著,攥得手指嘎嘣亂響。
云溪聽他說的狠毒,暗自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