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
照片定格，兩人依偎相伴，鎖在鏡頭里。
時晨看著拍照的同學(xué)按下快門，略微側(cè)頭仰視看向站在左手邊的男生，唇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散去。方落西身高腿長，脖頸稍稍彎曲，低頭回視。
另一邊剛要收起手機的同學(xué)，眼見著這副畫面，又舉起手機，快速拍下一張，生怕下一秒構(gòu)圖發(fā)生變化。
再收起手機的時候，方落西已經(jīng)快步走到他面前，遞過手機，“你看看，還行嗎？”
方落西接過手機，拇指輕輕劃了兩下屏幕，滿意點頭，拍拍了他肩膀，“謝了。”
等方落西拿著手機走過來，時晨好奇地扒著他手機，想要看一眼剛拍過的照片，“怎么樣？”
方落西仗著自身優(yōu)勢，輕輕反轉(zhuǎn)手腕，把屏幕倒扣，故意問：“什么？”
時晨一愣，還能是什么，照片唄。
“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你要想看，不得拿著點東西來換？”
他這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時晨都要被他繞進去了，一把撒開他的手，反正跑不了，不看了。
她撇開他，快他幾步走到前面，心里卻盤算著到底拿出點什么應(yīng)付他。
方落西見真不管他了，又懶洋洋地喊她，“跑什么，等我會啊。”
時晨倏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問他，“你今天還有事嗎？”
“沒啊�！�
“你畢業(yè)照都拍好了？”
“好了�！�
“像她們一樣都打卡完了？”時晨指著一邊拍照的幾個女生，像是做任務(wù)一樣，挨個把濱大的景點認了個遍。
方落西順著她指尖看過去，嘴角一抽，“沒有。”
“那怎么能行，你不留點紀念嗎？”時晨面無表情，一板一眼，“以后回憶都沒得地方找，剛好你又沒事，我也沒事，接下來我們?nèi)ゴ蚩ㄒ槐榘��！?br />
方落西摸摸鼻尖，就要反駁，就聽著時晨下一句，“剛好我來了濱大好幾次，都沒能好好感受一下你們這百年老校的學(xué)術(shù)氛圍�！边�求證似的回頭看一眼，“濃郁吧�！�
濃郁。
相當濃郁，他自己都沒逛全呢。
他還能說什么。
時晨雙手背后，慢悠悠地走在校園林蔭路上，這樣輕松的時刻在他們之間并不多見，倆人漫步閑談。
伸手拂開垂下的枝椏，時晨不經(jīng)意間問起，“你本科時候也是這樣嗎？”
“哪樣？”方落西接過她手中枝椏，將人挪到另一邊。
“就也沒能好好留念�！�
時晨眼神帶著揶揄，方落西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下意識開口，“留念了�！�
“也是一張照片的留念�！�
方落西語重心長，“不是只有拍照才是留念，真正的留念是要存在心里，那才是留下的回憶。”
“哦，我不聽，我不聽�！睍r晨捂著耳朵，閉著眼，跟小孩一樣，“就得按我說的算�！�
方落西好笑地扯住她，“看路�！�
“下回我們?nèi)コ缙职�，不知道校園卡還能不能用�！睍r晨回頭看他。
“行啊，回去干嘛�！�
時晨壞笑，像只不諳世事的小狐貍，“帶你去留紀念。”
方落西眼睛一瞇，有點危險，時晨下意識就要跑，被人長臂一撈，鎖在懷里，“故意的是不是�！�
他空出一只手，輕輕捏她的臉，使著壞往外扯，“這么壞呢，不就沒給你看照片，怎么還記仇了。”
時晨把他的手拽下來，義正言辭地反駁，“我可沒有，你少污蔑我，我都想好換什么了�！�
其實她沒想好，也是故意的。
方落西又去捏她臉，“那要換什么？”
時晨又去拽他手，“不告訴你�！�
她拽不下來，氣得跺腳大喊，“方落西！”
“你叫我什么？”方落西故作委屈，“現(xiàn)在都開始連名帶姓了，之前還撒嬌叫西西。”
“我才沒有，你自己沒聽清。”時晨不認，“方落西！方落西，松手啊�！�
鬧歸鬧，方落西還是老實地跟著她去了地方。他拍起照來確實沒什么壓力，站著也行，坐著也行，看不看鏡頭都無所謂。
時晨又操起老本行，拿著手機時不時的竄上竄下，就是后悔沒拿著相機。
她翻著照片來回看，果然長得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方落西就坐在操場邊的主席臺上，看著時晨一刻也不停，他靠著背椅故意問。
“熱不熱，你要不要來歇會。”
“要不我來給你拍吧，我拍照也還行。”
時晨收起手機，無奈地看向他，“你能不能別呲牙，雖然這樣也好看，但多少還是很奇怪�！�
方落西坐直，“我沒呲�！�
“你就是呲了�！�
他不認：“你這是污蔑，嫉妒�！�
“嘁�！睍r晨又彎腰按了兩張，“我不拍，我又沒畢業(yè)�！�
“沒畢業(yè)也可以拍。”
“我不要，年齡在那里擺著呢�！�
方落西輕嘶一聲，“你嫌我老？不就差幾個月嗎�！�
“不是這么算的，那雙胞胎還分個先來后到呢�！�
方落西抱臂靠在后面的臺階上，迷眼打量著矮一頭的攝影師，挺邪氣，半天都沒見時晨抬起頭，他按耐不住，“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很囂張啊�！�
時晨分空看一眼，還是沒說話，低頭拍照，大有一副隨你說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時晨一擺手，“走了，換個地方�！�
方落西好笑，又無可奈何的起身跟上她。
從操場往外走要經(jīng)過一片露天籃球場，時間很早，打球的人也不算多。時晨透著綠色格網(wǎng)看著球場內(nèi)稀疏的人群，回頭看向方落西。
“你還打球嗎？”
“打，有時間就來�！�
時晨看著腳下，“哦，那挺好�！�
方落西看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樣，沒選一個溫和的方式開口，直截了當，“想不想看我打球？”
“不想看�！�
他一噎，裝模做樣嘆了口氣，“別人打球的時候都有人送水，就你男朋友沒有�！�
“不可能吧�！睍r晨不信。
“不是女朋友送的，我不喝�！�
時晨笑著吐槽，“不喝拉倒，渴著吧�！�
方落西被她這話氣笑，伸手就要去抓她，“時晨，你過分了啊。”
逗了一會，方落西又回到之前的問題，“真不想看？”
想不想看。
是想的吧。時晨好像真沒有正經(jīng)看過他打球，她想著籃球場的男生才是最鮮活肆意的，不論年紀，不論成敗。
“我又看不懂，看個什么勁�！睍r晨不想說，如同自己的暗戀心事一樣，不愿意被他知曉，
就好像先承認的人就落了下風(fēng)。
“不用這么麻煩，來了就能懂�！狈铰湮黪r少有這種賣弄的時刻，“信我�！�
陽光落在他發(fā)絲一角，時晨有些手癢。剛想開口應(yīng)下這個福利，遠處一個籃球砸到鐵網(wǎng)，嚇得她整個人一激靈，到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
球場上跑過來一個男生撿球，看到方落西之后，又拿球磕了下綠網(wǎng)，打了個招呼，“西哥�！�
他視線移到時晨身上，似是打量，自來熟一樣，“嫂子也在啊�！�
方落西看向時晨，低頭詢問她意見，然后才牽著她手走過去。
倆人寒暄幾句，那男生最后說起，“晚上聚餐一塊來唄，沒外人�！彼挚聪驎r晨，“嫂子一起來，都帶家屬�！�
球場上還在等著他剛撿起來的籃球，他說完揮了揮手，又回了場上。
“想去嗎？”
“嗯？”時晨后知后覺他是在說聚餐的事情，“我都行啊，看你�！�
“去吧�！毕禄卦僖娒孢�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時晨是個很感性的人，去一次少一次的機會，還是去吧。
“你們是不是可以離校了�！�
“可以�！狈铰湮髡f：“還有一個畢業(yè)晚會，可去可不去�！�
時晨聽著眼睛一亮，“我能去嗎？”
“能。”
“座位夠嗎？”
“家屬席位置�！�
之后天氣逐漸轉(zhuǎn)熱，方落西直接跟她回了賓館。午飯又是靠外賣解決，時晨有些懊惱，“該去吃食堂的。”
方落西笑她要被傳染上畢業(yè)綜合癥了，下午他被一通電話叫走，臨走前還問時晨，要不要一起再去食堂吃個飯。
時晨瞪他，又不是豬，剛吃一頓又一吃一頓。
方落西跟她說：“下午看看時間，不定什么時候結(jié)束，等我回來接你�！�
“不用，不是一個方向�！睍r晨不想自己談個戀愛就跟殘廢一樣，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到地方等你也行�！�
果然，時晨一語中的，還真是去了飯店門口等他。
等進了飯店門口，時晨又有些后悔。這飯店也不像是普通的飯店，一樓只是大廳，樓上應(yīng)該是包廂，大概是個集飯店、KTV一體的會所。
她沒進去，在路邊的公共長椅上坐了一會，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才走到一樓大廳。外邊天氣像是能把人烤化了，時晨想去下洗手間補個妝。
這里彎彎繞繞，時晨有點路癡，看著指示牌也沒找到地方，反倒是走進一個吸煙區(qū)。
時晨還沒踏進去，就被這里的氣味熏得快要窒息，她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毛，想著退回去，再繞一條路。
里面響起一道聲音，時晨覺得有些耳熟，腳步一頓，似乎內(nèi)容也和她有關(guān)，她探著身子往里看。
“不是，那你這是怎么想的�！蹦悄新曇活D，似是吸了口煙，再說話時，有些嘶啞，“拿時晨做實驗?zāi)兀�是怎么著？”
第85章
吸煙室區(qū)域不算小，在路中間凹進去一個正方形，裝修也是金碧輝煌，透著股暴發(fā)戶的氣息。煙霧繚繞浸透到外邊過道上，氣味嗆鼻，里面聲音不減。
“方落西，你這樣不地道啊。”里邊的人似乎沒注意到這里還有一個聽墻根的人，說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口齒清晰的傳到外面，“現(xiàn)在收心了，年紀不小了，過日子唄！”
里面每傳來一句，時晨臉色就難看一度。她依著粘滿了瓷磚的墻壁，光滑的瓷面被室內(nèi)的空調(diào)吹的透心涼，一時分不清她的體溫和這冰冷的瓷磚那個更冷一點。
時晨聽著井立涵的電話，甚至也窺探了方落西的聊天內(nèi)容。
她像是自虐一般聽著墻角，腳步一動未動。
“我懂，就是合適的意思。”里面像是不懂她的水深火熱，一言一句的剜著她的心。
合適。
這個詞對太多人來說都是妄想，但是她不喜歡。
“不是，你要是空窗期太久，也別找她啊。”井立涵咬著煙，含糊不清地說：“我就給你個善意的提醒，做什么壞事的時候，先想想當年在濱城山頭上你慘兮兮沒飯吃救你命的牛肉干。”
時晨沒再聽下去，一陣苦楚從胸口溢出來，再多呆一秒她就失態(tài)了。她抬步離開，直接穿過大堂，將滿室的涼氣鎖在屋里，第一次沒禮貌的忽視了前臺的問好。
井立涵將煙屁股摁在池子里，夾著手機無奈道，“我的錯，我說錯了還不行嗎，不都一個意思，合適喜歡還不都一個人。”
他換了個手拿手機，“說真的，哥們跟你認識這么多年，看你這樣還挺高興的�！�
井立涵正經(jīng)不過兩秒，隨后又恢復(fù)往常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翱偹隳茏屇銍L嘗愛情的苦�！�
“行行行，知道了，我抽完煙馬上下去把您女朋友接上來�！本⒑辉趺辞樵傅耐庾�，看不慣他這樣子，啐了句，“德行�！�
井立涵也就嘴上占兩句便宜，還是老實的出門往外走。
他是真挺高興，既是為了方落西，也是為了時晨。
井立涵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不像時晨一樣找不到位置，拐彎臨近大門口，他直接坐在大廳里等人。只是半天不見人，又出門看了下。
最后給方落西發(fā)過去一個消息：人沒來啊。
時晨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有人遞過來一包手帕紙，她才摸到自己眼眶通紅，眨眼間淚水傾流而下。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跟人道了謝。
那女生像是不放心一樣，看了她半天，猶豫著問了句，“小姐姐，要不要幫你報警啊�！�
女生動作有些急，從包里翻找紙巾的時候，用力過大，一下子撤掉耳機，手機正在播放的音樂從揚聲器傳送出來，在空氣中毫不留情撕開一道裂縫，直直鉆進時晨的耳朵。
正好切換到周杰倫的《晴天》，音樂混著海風(fēng)，吹得她眼睛看不清，余音還在上方盤繞，一字一句敲進她心里。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偏偏風(fēng)漸漸，
把距離吹得好遠。
……
她紅著眼眶接過紙巾，想要跟女生道謝，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嗓子竟然嘶啞的說不出一點聲音。
時晨抽出張紙巾抹了抹眼淚，只是眼眶紅得嚇人，干澀卻沒了淚水。她攥著濕噠噠的紙巾，腦子空無一物，找不到下一步的方向。
半晌，她看著陌生的街景，模糊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時晨無力的垂下頭，手指摩挲著手機。
她是陪著男朋友來參加畢業(yè)聚會，她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會搞得大家都很難看。但是，要她若無其事的裝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她保不準自己在餐桌上表現(xiàn)，可能會讓自己更難堪。
濱城護城河的風(fēng)明明裹著夏日的酷熱，時晨靜悄悄的坐在岸邊，卻沒能卷走她身上的涼氣，陰寒泛著冷霜。
理智告訴她，她應(yīng)該問過方落西再決定。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要是聽著的和見到的沒什么兩樣，她又該怎么辦。
就算只有那么一點機率，她也不敢賭。
鬢角的發(fā)絲原先被汗水浸的濕噠噠的，后來被風(fēng)吹干，卷著角的擾亂她的視線，刮上她的鼻梁。
多說多錯，沖動的時候不要做決定，時晨想，她得冷靜冷靜。
方落西跟井立涵打完電話，就把手機擱在一旁，跟導(dǎo)師走了過去。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畢業(yè)，按理說也沒他的事，但導(dǎo)師叫他過來，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導(dǎo)師康鑫也是遙感界的領(lǐng)軍人物，對于他不繼續(xù)深造也是十分惋惜，反倒是方落西自己沒什么讀博的意愿。
這一忙，也就忘了時間，等他在拿到手機的時候，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醒，忍不住蹙起眉頭，給井立涵撥過去一個電話。
那邊像是怕他怪罪，電話一接通就先開了口，“時晨沒來啊，我就坐在大廳里，門口連個人影都沒有�！�
“行。”方落西聽完就掛了電話，看著亮屏上的信息，眼眸一片寒霜，回撥過去又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最上面的一條消息還是時晨說她要到地方了，然后就是幾條撤回的消息，最后只留下一行空蕩蕩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