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眠家人默契地不再提有關(guān)王家的任何事，生怕眠秋燕想不通整日郁悶傷心。
礙不住村里人愛八卦的心，走哪都能把這件事拎出來遛遛。每次秋燕路過，她們便刻意壓低聲音交談，眼神閃爍地看著她。不用想都知道是在說她和王家的事。
大家都在說，都鬧成這樣了王家為什么不肯主動退婚，他家又不缺三兩銀子，非逼著當(dāng)場還，這不就是拿準(zhǔn)眠家沒錢不敢退婚么。
眠春水同樣對王家的做法表示不理解，不喜歡她姐為什么還要捏著不松手眠秋燕主動提出退親，王大娘應(yīng)該積極同意才是，怎么還逼著眠家現(xiàn)場退還3兩銀子才作罷
此事有蹊蹺。春水認(rèn)為自己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心沉沉的，看來還是要多接點(diǎn)妝，盡快湊夠三兩銀子才行。
如她所料，化妝生意一開始的幾天很火爆，后面逐漸趨于平淡，一直保持著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每天能有七八個姑娘來上妝。眠蘭心這半月里反復(fù)觀摩練習(xí)，現(xiàn)在正式跟著上手接妝，效果不比春水這樣經(jīng)驗(yàn)豐厚的差多少。
日子平靜地過著，家家戶戶收拾雞鴨準(zhǔn)備過清明。
清明前一天，春水和蘭心還在鎮(zhèn)上擺攤，告知每個過來上妝的姑娘明日休假一天，她們不過來擺攤了。畢竟是清明，要上山祭拜祖先的，家里長輩不會同意她們帶妝去的。
日落收攤，春水讓蘭心姐在那等著，她要去香燭鋪買點(diǎn)紙錢之類的祭祀用品。
找到一家離西街不遠(yuǎn)的香燭鋪，門外四五米便能聞到苦澀濃郁的香火味，店鋪門口一邊掛著白帆黃紙，另一邊掛著大串的銅幣紙；臺階前堆放各式各樣的香燭紅蠟，蠟燭前面擺置了一個青銅香爐，爐灰隨風(fēng)飄散，混入人群落于發(fā)梢衣角上。
來買祭祀品的人很多，眠春水?dāng)D進(jìn)鋪?zhàn)�，香火味更加濃郁刺鼻，熏得她眼睛直冒酸淚。
按照爹爹列的清單買，紅燭一把，貢香三把，銅錢紙黃紙各四沓。一共32文，憋著氣付完錢，火速逃離香火籠罩的小鋪。
回到眠家，眠連滿在院子里殺鴨。眠知非蹲一旁扯著鴨腳不讓它亂動，梗著脖子，嫌棄地催促道：三叔你快點(diǎn)，這死鴨拉粑了！噦……
別催別催，已經(jīng)割喉了，滴血著呢！
割了喉的鴨漸漸失去力氣掙扎，軟和下來�；ò�，打盆熱水過來！拔鴨毛了。三叔朝廚房喊了聲。
三嬸便端著一盆熱水出來，把鴨子放進(jìn)熱水里泡了會，三人趁熱拔起鴨毛來。拔完毛清洗干凈鴨身，端去公太家的井里鎮(zhèn)著。
春水把香燭物件交給眠云開，去廚房拿雞盆倒入中午剩下的糙米和爛菜葉，加水稀釋攪和攪和，端到雞窩前放下，出來吃飯，吃完下個蛋給我。
門一打開，老母雞立即竄出來叼飯，眠春水順勢半個身子探進(jìn)雞窩里，摸出一個溫?zé)岬牡啊?br />
在一旁盯著雞吃飯，耳朵聽著廚房里的交談聲。
爺爺說：要不就把那兩頭豬給賣了，怎么著也能有一兩多，剩下的我去找她三叔公借點(diǎn)。
眠云開沉吟片刻，這豬現(xiàn)在賣肯定沒有一兩，咱家現(xiàn)在還有多少錢
467文。張祥蓮道。
眠云開嘆了口氣：我明兒去找三叔借點(diǎn)，還是不夠的話就讓阿芬去找秋燕舅舅借點(diǎn)。
行，我明天找人過來看看這兩頭豬能賣多少。眠興忠說。
眠春水站起身，雙眸晶亮。她怎么忘了家里還有兩頭豬呢！
她把雞趕回窩里吃飯，關(guān)好雞窩，走去廚房。
爹，我有一兩八錢，把豬賣了湊湊就能還上了！
廚房里的眾人皆看向她，目光帶著驚詫，隨后逐漸轉(zhuǎn)變?yōu)樾牢俊?br />
眠云開道：這是你自己賺的，我們不要。這事小孩家家的別摻和了，去找你二姐玩去。
不，我就要出，以前我癡傻時，你們也為我花了不少錢，這一兩八錢遠(yuǎn)遠(yuǎn)夠不著半分。眠春水堅(jiān)定地說。
頓頓，又道：現(xiàn)在小攤上的生意穩(wěn)定，每天都有幾十文的收入，慢慢就能賺回來的。退親這事不能久拖，一直拖著也連累二姐的名聲。
眠云開和眠興忠對視一眼，春水說得沒錯，退親這事不能拖，明知對方是豺狼虎豹，不可能再把秋燕嫁過去害她一輩子的。
猶豫片刻后，眠興忠拍板道：那就先借春水的，以后咱家有錢了再還給你。
眠春水松口氣，反正以后她也不會收家里人的錢。笑吟吟地把銀子全都給她爹：交給爹爹了，期待好消息。
眠云開摸摸她的頭，對小女兒的懂事感到自責(zé)。如果他有能力，就不需要拿水水的錢去還彩禮了。
*
第二天，眠春水起了個大早，洗漱之后進(jìn)廚房幫忙。她給三個碗裝上糙米飯，從酒缸里打了一竹筒的自釀米酒，洗好碗筷一起裝進(jìn)紅桶里。
扁擔(dān)的另一頭的紅桶放著一整只鴨和香燭。
張祥蓮從三叔公家買了幾個青團(tuán)，分給四個小的拿在路上吃。
眠云開提著鐮刀帶頭開路，春水跟在秋燕身后，手里抓著青團(tuán)咬。艾草汁做的外皮有點(diǎn)甘苦，里面是芝麻紅糖餡，紅糖放得很少，沒有現(xiàn)代賣的那么清甜。
眠家的墳山修在村頭的另一座山上，在清榮河首對岸。一行人爬上山，揮著鐮刀砍倒前方和兩邊擋路的雜草枯枝。
抬眸望去，陰清一片的山上似有云海棲留，鼻息之間盡是潮濕清新的空氣。山鳥受驚，翩翩入林，耳邊聽到了幾聲動聽的鳥叫聲。
這一座山不只有眠家的墳，眠春水看到山路上被清理出好幾條岔路來，都有涉足過的腳印。
云開，你們也過來了。有相熟的村民挑著擔(dān)子往下走，路過眠家人時開口招呼。
眠云開點(diǎn)頭：回去了啊陳叔。
陳叔笑笑，挑著擔(dān)子一搖一晃往下走。
爬了不知多久，終于看到眠家墳的標(biāo)志，眾人開始忙活起來。春水從桶里拿出三個碗，打開竹筒蓋子，在碗里倒酒，醇厚的糯米清香陣陣溢散，醉入心扉。
秋燕和蘭心在墳頭一左一右點(diǎn)上紅燭，眠知非扯開一沓黃紙，分開放在紅燭火上點(diǎn)燃，然后丟撒在墳附近。燒剩的煙灰隨風(fēng)而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落在他們的衣服上。
眠連滿把點(diǎn)燃的貢香分給幾個小的，吩咐道：和祖宗說說好話，讓他保佑咱家順風(fēng)順?biāo)?br />
眠春水接過香，和哥哥姐姐們在墳頭跪成一排，拜了三拜。她心里反復(fù)默念：
祖宗保佑我生意興隆，財(cái)源滾滾；保佑眠家生活美滿，健健康康。
祖宗墳拜完，前往下一個墳，屬于眠家人的直系祖輩墳。沒走多遠(yuǎn)，恰巧碰到祭拜完下山的三叔公一家。
眠春水和哥姐們向長輩們問了好，被三叔婆拉著夸她機(jī)靈懂事。
行了，先不聊了，我們先回去了。
眠云開應(yīng)聲，看了眼秋燕，道：好，三叔你們先回吧，晚點(diǎn)我再去找你說點(diǎn)事。
三叔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下了然，點(diǎn)點(diǎn)頭：嗯。帶著家人離開了。
眠家人拜了三個墳，眠春水早早磕完頭沒她的事了，就站在樹邊摘葉子玩。
百無聊賴地四下看看，瞥見不遠(yuǎn)處的墳包背后徐徐升起一縷白煙，她好奇地扭頭問二姐：姐，那邊是誰的墳，離我們家這么遠(yuǎn)
眠秋燕看了過去，面色平靜地說：程宿爹娘的墳。
啊……春水的心緊了一下，抿抿唇，目光直直盯著那邊。
一絲憐憫在心口處滋生，步子便不由自主地邁開了。
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站到程宿側(cè)后方了。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程宿堅(jiān)；挺寬薄的肩背，他微微彎腰，露出硬朗的面部線條，長睫輕垂，鼻骨高挺。沉郁似一層朦朧的薄紗籠罩他睫毛下的雙眸，唇微微顫了顫，似在極力克制情緒。
……眠春水呆滯一瞬。
頓時，臉上騰地冒出窘迫熱意，把白皙的臉頰蒸得通紅。羞恥在腦中叫囂撕扯，似乎要把她的魂從身體中生生扯開來。
我怎么會過來，過來干嘛！
極度緊張之下，腳步慌亂無措，后退幾步不小心踩到一根樹杈，腳底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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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呼一聲，很快平穩(wěn)住身體，沒讓自己摔下去，要不更加囧。
盡管她的聲音和動靜都很小，也能讓聽力極好的程宿察覺到，他抬起眼，偏頭看過來，眼里滿是不解。
眠春水的腦袋像炸開了一樣，嗡嗡的，呼吸急促。半晌才尷尬地笑笑：你，你也在這上香啊……
說完她恨不得給自己嘴巴兩巴掌。
不然呢，清明來這里不上香難道來看風(fēng)景�。�
呃……哈哈哈，你，你繼續(xù)，我回去了，再見！
眠春水伸手快速揮兩下，腳底抹油般跑離現(xiàn)場，快到自家墳堆了還因?yàn)榕芴彼ち艘货印?br />
小妹！你沒事吧！眠知非聽到動靜，趕緊過去扶起她。
秋燕和蘭心也過來了，焦急地問她哪里痛，有沒有事。
眠春水欲哭無淚，連忙擺手說沒事。這動靜程宿肯定也聽到了，尬得她不停在心里咆哮怒吼。
啊啊啊啊啊�。G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