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斜陽夕照，暮色闌珊。天地披上一層紅云霞光，攜余暉覆沒天明，人潮人海漸漸退散，西街驀然冷清許多。
眠春水不停甩動兩只手，將酸脹感壓下去。她往天邊看了看，霞云翻涌，紅光萬丈，緩緩?fù)鲁鲆豢跉�，身體的疲累燥郁隨之消散。
二姐三姐，今天幸苦你們了，一會回家再算工錢。我現(xiàn)在餓得走不動道了。
一整天都在和時間競賽，根本沒功夫吃口東西。她打開一袋崔芙霜送的糕點，裝的是棗泥山藥糕，自己拿了塊，剩下的分給兩個姐姐。
輕咬一口，棗泥味很濃，口感綿滑，蜜糖汁與山藥融一起，甜而不膩。好吃！春水幸福地瞇起眼睛享受。
三人坐在路邊吃糕點恢復(fù)體力，隔壁的吃食攤主推著小車從她們面前經(jīng)過，笑道：嘿，妹娃兒們，我先回去了。你們也快點回去吧，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豪……謝謝張伯！眠春水咽下最后一口，微笑揮手告別。
恢復(fù)體力后，三姐妹把小攤收拾了，裝錢的匣子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有不少銅錢溢出來，三人便分裝進(jìn)自己錢袋里，回去再統(tǒng)一拿出來算。
眠春水提起水桶，對二姐說：姐，你去菜市那邊割兩斤豬肉唄，想吃肉了。我去倒水。
好，小饞貓。秋燕應(yīng)聲，伸手捏捏她雪白的臉頰。
眠蘭心留在原地看東西，等她們回來。
春水吃力地提著水桶來到鎮(zhèn)上的小河邊，把污水倒在河岸的石頭地上，將桶壓進(jìn)水里沖洗干凈，然后拎著桶慢悠悠回去。
路過張貼告示的牌板，她湊上去瞄了眼，主要關(guān)注西街那邊的動靜。瞄到其中一頁讓她感興趣的，內(nèi)容是店鋪租售，門面位置正好在她們的化妝小攤附近，全款售額是100兩，不過它可以租，租金一月2兩銀子。
盯了許久那段租金描述，春水不禁生出幾分心動。如果有一個正規(guī)鋪面，那些姑娘小姐們定舍得開口宣傳，放下臉進(jìn)來試試的幾率也大。而且……她想通過鋪面賣別的東西，這才是讓她心動的最重要一點。
不過小攤生意不知是她一個人的，還要和三姐二姐商量一下。
眠春水記下那店鋪的名字位置，轉(zhuǎn)身回去找兩個姐姐。
眠秋燕等了許久沒見到人，急得差點過去找人，看到她回來了，擔(dān)憂的心才放下來：水水，你咋這么慢，迷路了
沒，我在路上看了會告示牌。沒事，我們坐牛車回去吧！眠春水解釋道。
行，那要趕緊去鎮(zhèn)口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什么牛車了。
三人加快步伐，在最后一輛牛車出發(fā)前趕上了。她們氣喘吁吁地坐上板車，瞧見對方狼狽的模樣，默契地笑出聲。
回到春山村，付了車錢，三人背著東西走進(jìn)村子。村口大榕樹下，坐滿吹晚風(fēng)閑聊的婦人們，張祥蓮一眼就認(rèn)出那三個身影是自家的孫女，趕忙起身，對一旁的婦人說：哎呀我不和你們聊了，我孫女們回來了，下回聊下回聊哈！
她興高采烈地迎上去，邁出的步子都飄著藏不住的喜悅，水水啊，你們可算回來了！今兒生意咋樣奶不和別人說，奶保證！說保證時神情嚴(yán)肅信誓旦旦的，要不是知道她是什么人，秋燕和蘭心都要被她騙過去了。
眠春山也不是個傻的，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婦人們，只低聲說了句：還可以。
張祥蓮一聽便樂了，以她的經(jīng)驗，這個還可以定是不錯的意思，咧開嘴擁著姐妹仨回去，路過大榕樹時都不自覺昂首挺胸，臉上的得意勁根本藏不住。
大榕樹下好幾雙目光緊緊打量她們，好奇之余還帶著審視的意味，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眠春水無奈，無聲地嘆口氣。算了，這個奶奶雖然虛榮心強(qiáng)，但做事有分寸，只要不招來麻煩，隨便她怎么得意吧。
踏進(jìn)眠家大門時，天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了。兩側(cè)的房檐燈籠高懸，為院子添了些許微弱的光亮，桌椅早早擺出來等著了，見她們回來，廚房的炊煙才停息了。
文桂芬和黃雪花把熱好的菜從鍋里端出來，招呼眾人坐下吃飯。
娘，我們買了兩斤肉，明天炒了吃吧，叫上公太婆太一起。眠春水夾了塊清炒蘿卜放嘴里。
呀，你這孩子，一有錢就亂花！文桂芬敲敲她的額頭，嗔怪一句。
眠春水嘿嘿一笑，沒骨頭似的往娘親身上蹭蹭：賺錢可不就是為了花的，總不能有錢還捂著不花嘛。
文桂芬笑著推推她，示意她坐好：好好吃飯，咋跟個貓似的。盯著春水那張稚嫩白皙的側(cè)臉，目光柔和下來，眼底蘊(yùn)藏?zé)o限的寵溺與憐愛。
吃完飯，眠知非把春水拉到雞窩旁，給她看關(guān)在里邊的小棕兔，只有巴掌大小，趴在草垛里睡得香甜。
眠知非說：小妹，這兔子太小了，還是要養(yǎng)兩個月肥了才好吃。
聽你的四哥，春水點頭同意，想了想，又問，每天喂兩根蘿卜就行了吧
有啥就給它吃啥，山里長大的啥都不挑。
好！
對了，小妹你過來，眠知非又拉著春水去廚房，打開櫥柜，把里面的圓簸箕拿出來，上面鋪滿了黑紅的桑葚，吶，今天摘的，夠不夠吃
夠！四哥你真厲害，是我見過最好的哥哥！眠春水雙眸晶亮，毫不吝嗇地夸贊他，撿了幾個桑葚放嘴里吃，酸甜汁水占據(jù)了整個口腔，滿足地彎彎眉眼。
眠知非瞧她這模樣，頓時感覺今天這趟是值的，不禁跟著憨笑起來。
*
晚上洗完澡，春水穿著睡衣竄到姐姐的屋里，三人興奮地坐在床上一起數(shù)錢。
數(shù)到最后，三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皆瞠目結(jié)舌。好一會后，眠春水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心里的激動，發(fā)出微顫的聲音問：你們那里……有多少
眠秋燕：1兩4錢銀子。
眠蘭心：1兩6錢銀子。
眠春水道：我這有2兩2錢銀子。加上前幾天賺的5錢，一共是5兩7錢！
哇啊啊啊——！三人齊聲歡呼，感覺渾身血液跟著一起沸騰了，情緒高漲，臉蛋也紅暈一片。
其實賞錢在其中占最大頭，遠(yuǎn)遠(yuǎn)超出收入的錢，但她們依舊開心得不行，不論是賞錢還是收入，全都是她們自己掙來的，是他人對她們的認(rèn)可。
眠春水分別給二姐、三姐4錢銀子和1兩銀子當(dāng)作工錢。三姐沒客氣沒扭捏，道了謝直接收進(jìn)錢袋里，指尖意猶未盡般反復(fù)摩挲錢袋，這是她第一次賺這么多錢，是她最珍貴的一段經(jīng)歷。
秋燕則把錢推回去，面色堅決：我不要。我退親的錢有一半是你替我出的，這錢算我還你一部分，剩下的我再慢慢還。
好吧。眠春水知道她是什么人，便不再強(qiáng)塞。
三人各懷心思，沒有開口說話，屋內(nèi)氣氛凝結(jié)了一會。眠春水垂眸凝視手里的錢袋，糾結(jié)許久，才說：我想在西街租一個門面，有個招牌的話，咱們的生意還能更上一層樓。
秋燕立刻領(lǐng)悟其中的意思，順著她的話問：那，你是有看上的鋪子了租金多少
2兩銀子。
秋燕和蘭心齊齊倒吸一口氣，她們窮慣了還習(xí)慣用以前的思維想事情，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以現(xiàn)在的接妝量，一個月最低也有2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打賞的錢。倘若像小妹說的，有招牌生意會更上一層樓，那賞錢和收入可能都會翻倍！
再者……就算人少，沒生意，她們也可以不租了，繼續(xù)支小攤接妝就好了。
這是小妹的決定，她們必須絕對支持，眠家永遠(yuǎn)是小妹的后盾！
蘭心和秋燕對視一眼，皆明白對方的意思，齊聲道：我沒意見我支持水水！
她們堅定而真誠的模樣，讓眠春水的心像泡在酸杏缸里，又甜又酸澀，她吸吸泛酸的鼻頭，好！那我明天去鋪子里看看，合適的話就租下來。
*
第二日，她帶著秋燕一起去告示里的店鋪觀覽。
鋪面就在化妝攤的右上角，街對面十來米的距離，店鋪主人殷切地帶她們參觀每一處。雙層小樓設(shè)計，一樓還有里間，推門一看，不到十平的大小，中間還放著一張床架，上方有一扇兩米長寬的窗，被帳簾遮起來了。
店鋪主人說：這小間能住兩人，恭桶可以放窗外勤處理，放點熏香，一點味道都沒有。
眠春水點點頭，沒說話，轉(zhuǎn)身離開小里間，認(rèn)認(rèn)真真打量一樓。擺設(shè)皆為紅木所制，進(jìn)門兩米左右放置一扇雕花屏風(fēng)，繡著精致鮮活的花苞紋樣；靠近里間的地方是柜臺，柜臺后面一堆空架子，柜臺左前方便是上樓的紅木樓梯。
春水扶著扶手，踏上樓梯，聽到店鋪主人在下面介紹：這鋪子原本買來給我閨女做妝粉生意的，可惜西街的店面太多，爭不過她們，加上我閨女一年前便嫁去鄰鎮(zhèn)了，這鋪子就空下來了。
伯伯，我要是租這鋪子，這些擺設(shè)能留在這不動嗎，我保證不會讓人損壞它們的。眠春水緩緩掃過二樓的擺設(shè)，正對面擺置了一排整齊的木柜，中間是三套桌椅，幾乎把二樓占滿了，只留能通人的過道。她心里滿意，如果家具都能留下來，這租金值了。
用吧用吧，反正我拿回去也沒用。你確定租這鋪子的話，我就不找賣家了。店鋪主人也上了二樓，聞言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
幾年租金便能賺回來，比一次性賣掉鋪子還值呢。
眠春水瞧他答應(yīng)得爽快，還想再爭取點便宜，她無辜地眨眨眼：伯伯，我不太清楚開店鋪要什么開據(jù)，我聽說需要去衙門那辦商憑和稅契，不過我不懂里面的門道，如果您能幫我處理一二就好了。
辦理商憑和稅契各需3錢銀子，另外還要一張租賃店鋪的契書，這些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容易，各項流程走下來就要好幾天，找關(guān)系打點也要兩三天。
不過……他看著眠春水的模樣，眼前恍然浮現(xiàn)兩年前閨女可憐兮兮央求他買鋪子做生意的模樣，一樣的對未來的期待，一樣的自信嬌艷。他心軟了，咬咬牙，點頭說：行，不過你要跟著我一起去辦，給縣衙出示自己的戶籍文書還有買賣的物件，他們核查通過了才能下商憑。
謝謝伯伯，您人真好！像您這樣的大善人，往后的日子定是順?biāo)祀S心，富貴安康！
哈哈哈，你這小娃娃，一張嘴和我那閨女別無一二！店鋪主人被她逗笑，慈愛愈勝，不忘叮囑一句：行了，明天帶著文書和物件過來找我，我?guī)闳タh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