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眠春水用藥鋤把其中一株穿心蓮附近的泥土刨開,動作輕緩,生怕傷到根部。(作話有解釋)
連根帶泥挖了第一株,第二株第三株……如法炮制。
連片的穿心蓮全都被她挖得一干二凈,長時間蹲地上,雙腿有些僵直發(fā)麻,一站起來小腿就酸疼得厲害,她干脆一屁股坐下休息會。
雙手不停揉搓腿肚子,等那股酸麻勁過去后,站起身繼續(xù)往山上走。
正午剛過,上空艷陽高照,熾熱日光穿透層林間隙,晴亮光線驅(qū)散彌漫深山的幽暗,滋養(yǎng)漫山遍野的生靈。
春水穿梭林間,時而沐浴暖陽之下,時而駐足寒涼陰影中,光線轉(zhuǎn)換,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心只在藥草上。
四處觀察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山體隔斷下,有一方雜草叢生的大草坪。很多藥用植物都喜陰,常生長在山溝溝里,大草坪周圍的環(huán)境正好就符合這一點,她沒再往上走,轉(zhuǎn)身拐進(jìn)那片大草坪。
進(jìn)入草坪范圍,她向擋路的草枝揮動鐮刀,特意整出點動靜打草驚蛇,她是真的要驚蛇,提醒那些躲在這睡覺的蛇趕緊動身,別出來嚇?biāo)?br />
提著的心在看到山溝溝處無異物之后,終于落下。
她仔細(xì)地觀察周圍的植物,還真又找到一批藥草,是絞股藍(lán),有清熱解毒、止咳化痰等功效。
春水蹲下開始松土挖草,絞股藍(lán)和穿心蓮一樣都是地上莖葉入藥,挖取時盡量不要傷到根部。
把絞股藍(lán)都采完后,又看看四周有沒有遺漏的藥草,除了雜草就是野花,她嘆氣一聲,回到山路繼續(xù)走。
大抵是她運氣好,也有可能是這山?jīng)]有懂藥的人來采過,所以她一路走一路挖,漸漸的就把師父要的幾味藥差不多找齊了,就剩最后一味丹參草沒瞧見。
春水站在原地躊躇不前,再往里走就是她不熟悉的深山了,可找了這么辛苦就差個丹參,直接回去又心有不甘。
秀眉糾結(jié)成一團(tuán),櫻紅唇瓣緊抿著。
猶豫良久,她緊了緊手里的兩把刀,要不……就往前走幾米
只走幾米!她在心里下咒般念叨,緩緩挪動步子,嚴(yán)格把控距離小步小步地前行,生怕一不小心踏入危險范疇。
估摸著大概走了四五米,她停下腳步,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腦子里總蹦出猛獸跳出來撕咬她的畫面,在這種自己嚇自己的極致恐慌下,她選擇滾回安全區(qū)域。
虛浮的步伐在踏出深山區(qū)域前頓住了,她發(fā)現(xiàn)了距離自己不到兩米的右前方有一片銅錢葉狀的草植,是積雪草!俗名就是雷公根,現(xiàn)代很多滋潤護(hù)膚的產(chǎn)品都有它的成分。
霎時間,驚喜漫上心頭,與恐慌齊平相爭。
春水看看距離,又望望附近,蔥郁綠林寂靜長寧,清風(fēng)掠過時簇枝細(xì)葉簌簌涌動,樹影搖曳,眼前一切無比的祥和無害。
她長舒一口氣定定神,剛才站此處這么久了都沒啥東西靠近,而且這里是深山外圍,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
抱著這份僥幸心理,她走向大片的銅錢綠葉,蹲下身輕輕采挖,鐮刀就放在身側(cè),有危險能即刻利器在握。
一開始的焦慮不安在挖了一半的積雪草后,轉(zhuǎn)變成興奮和狂喜,仿佛抓在手里的不是積雪草,是真金白銀般。
把攥手里握不下的草丟進(jìn)藥筐里,她余光不經(jīng)意地瞥到側(cè)后方幾米之外,笑意僵在臉上,看清是什么后,呼吸停滯了。
她感覺頭皮像炸開了一樣陣陣發(fā)麻,一道刺骨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令她不由自主地顫栗。
是蛇,一條手臂米且的花紋黑蛇!
它弓起半條蛇身,豆大的金黃豎瞳直勾勾盯著她,鮮紅的蛇信子吐露伸縮,發(fā)出嘶嘶地戒備聲。
春水的大腦宕機了,混亂空白一團(tuán)麻,心臟緊縮劇烈跳動,距離跳出胸口只差一衣之隔。
蛇緊盯她,她也目不轉(zhuǎn)睛地呆看著蛇,身體僵直大腿虛軟,腦袋不停地尖叫嘶吼:
快跑�。�!
不管怎么尖叫下發(fā)命令,身體卻像是灌了沉鉛般重如千斤,牢牢定在原地。
當(dāng)蛇開始蜷縮身體,她的意識也開始回籠,身體終于受控制了,緩緩抓起鐮刀,起身往后挪。
她盡量不發(fā)出聲響,連藥筐也顧不得拿了,一心只想后退,無數(shù)個念頭涌上腦海,后悔生氣害怕……眼眶瞬間紅了。
春水不敢哭,就怕淚水模糊視線阻礙她找回家的路。
就在她退到熟悉的山路時,那條蛇以迅雷之速追了過來,春水尖叫著拔腿就跑。
人哪跑得過蛇,她窮極兩輩子的奔跑速度也沒拉開多長距離,眼看著就要被咬了,她急中生智跳上一棵樹,雙腳并用爬了一米多。
回頭露出一個陰狠兇惡的目光用力揮開鐮刀,胡亂地砍在蜿蜒爬行上來的蛇,人在絕境中總會爆發(fā)一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秉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念頭,用盡一切力量猛地砸砍。
鮮血迸濺,血腥味里夾雜難以言喻的味道,盡管被砍成碎肉,蛇尾依舊死死勾著鐮刀,那雙不甘的金黃豎瞳含恨圓瞪著春水。淬毒的尖利蛇齒大開朝上,絲毫沒有脫力,就等著再咬上最后一口,死也要拖上她。
蛇死了,被她砍死的。
春水猙獰的臉頃刻松懈,唇不知何時被她咬破了,絲絲鐵腥漫延唇腔。危機解除,她全身像卸了力般,無力到隨時可能軟塌暈倒,現(xiàn)下的處境還不允許她這般,強忍下驚恐,尋找落地點。
她用盡最后一點虛力,往上挪了挪,找到一處草多的地方先丟鐮刀,再把自己蹬落下去。
因為渾身無力,身體未能產(chǎn)生自我保護(hù)機制,著地時腿沒尋個好方向往下墜,直接把腳給崴了。
鉆心的痛意刺得她渾身冰涼,細(xì)摸兩下后背,這才發(fā)現(xiàn)厚重的粗衣已然被冷汗浸濕一大片,遇到蛇時就出了不少虛汗,現(xiàn)在更是涼得沒邊。
*
了無人跡的深山里,一名少年手持砍刀、身背長弓,信步林中尋找他設(shè)下的陷阱。
踩過枯枝敗葉,腳下發(fā)出淺短的斷裂聲,在寂靜的環(huán)境里尤為明顯。
程宿蹲下身,拂開陷阱上用來偽飾的樹葉野花,探頭看去,陷阱下面空空如也。
他抿了抿唇,情緒平淡地把樹葉重新鋪回去,往下一個陷阱走。
一連看了五個陷阱,一無所獲。
三天了,三天一個動物都沒獵到。
縱使脾氣再好到這時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他閉上眼,把心里的煩郁壓下,恰好聽見遠(yuǎn)處隱約有道凄厲的慘叫聲。
耳翼動了動,再仔細(xì)聽卻沒動靜了。
程宿蹙起眉,難道又有不識好歹的進(jìn)深山被猛獸追了
想到這個可能,冷峻的臉色多了兩分焦慮,趕忙朝聲音飄來的方向?qū)とァ?br />
好巧不巧,一只野豬不慎觸碰陷阱,在掉落之前倏地一下竄飛出去,程宿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肥胖模糊的身形。
壞了,這方向,它要和那人撞上了。他的心咯噔一下,朝著野豬消失的路徑狂奔而下。
……
眠春水撐著身體爬起來,撿起鐮刀,手扶樹干往回走。
一瘸一拐走了一段路,她頓住了,眼中盡是茫然。
她迷路了。
方才跑出來慌不擇路,沒留意周遭的環(huán)境,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放眼望去除了樹什么也沒有,就連鳥啼蟲鳴都消聲了。臨近日暮,天色暗淡,層疊茂密的枝葉阻擋光線照入,四周昏暗又壓抑。
山風(fēng)刮過,被冷汗浸濕的后背驀然拔涼起來,寒意隨風(fēng)過,她打了個噴嚏。心跳如鼓,四周全陷入沉寂中,耳道只聽到了陣陣的劇烈心跳聲。
害怕、無助空前放大,眼淚開始不爭氣地大顆大顆滾落。
爹、娘——嗚嗚嗚。嗚咽哭腔回蕩,被風(fēng)拉得悠長,很像女鬼的哭泣聲,她又把嘴閉上了。
一邊小聲抽泣,一邊在地上挖洞,她現(xiàn)在不敢亂走了,做幾個陷阱阻攔想攻擊她的猛獸,然后躲樹上等爹娘來找自己最為穩(wěn)妥。
挖了個半腿深的坑,快速削了幾截尖木棍,用力敲進(jìn)土坑里。
正想挖下一個,地面驟然震動,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緊接著兩聲刺耳凄厲的豬叫響破天際。
她臉色煞白,握緊刀連滾帶爬挪到樹上,在橫出來的樹干上坐下,惶恐地望著下方。
一頭膘肥體壯的棕色野豬飛竄出來,右腿簸了也沒影響它的速度,粗糙皮肉上還扎著兩支弩箭,傷口因跑動越開越大,沿路流了一地的血。
一個沒注意便被春水挖的坑絆倒,坑里的尖木塊刺得它慘叫連連,甚至有根直接嵌進(jìn)皮肉里,身上的傷又多一處。
野豬打了個滾騰起身,溜圓的眼里怒火充盈,兇惡地瞪向春水,黝黑尖嘴發(fā)出不善的哼哧聲。
它蓄起力,前爪刨了兩下地面,刷地一下沖向大樹,霎時地動山搖,春水猜到它想做什么,慌忙抱緊大樹,用盡全力把自己和大樹牢牢地焊一起。
砰——地一聲,樹被撞得枝葉發(fā)顫,卻沒有晃動的跡象。
春水又喜又憂,這死豬要是一直逮著樹撞咋辦,遲早會被它撞倒。
難道要她用這小身板以命相搏怕不是剛下去就被撞成渣渣。
沒忍住又嗚咽起來,她錯了,她就不該踏入深山半步,她就不該自己上山的。
咻——
一支利箭穿風(fēng)而過,精準(zhǔn)刺中野豬前腿,抽痛讓它猛然一縮,沒及時撤住力,轟地一下摔進(jìn)坑里。
春水怔了怔,杏眸大眼滑落一滴淚。
下一刻,無盡的喜悅風(fēng)暴席卷大腦,苦皺小臉笑意漫延。
她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