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程宿放下弓弩,抬頭望了春水一眼,俊臉浮現愕然之色,顯然很是意外她的存在。
下一秒,他又抬起弓弩朝徑直沖向他,恨意滔天的野豬射去。
野豬學精了,靈活地偏到一邊,沖鋒姿勢卻沒改變,猛地一撲,高大肥碩的身軀像一張灰布籠罩程宿。
程宿面不改色,身手敏捷地閃到一旁,轉身飛速射出一箭。
野豬反應不及,箭矢穿破右耳,聲聲怒吼如乍雷般震破蒼穹。
它雙眼猩紅,鼻孔粗氣橫生,發(fā)了瘋般再次發(fā)力撞向程宿。
程宿三兩步躍上離自己最近的樹,雙腳緊扣粗礫樹干穩(wěn)住身體,扭過硬朗腰身舉刀劈向撲來的野豬。
野豬沒有躲避,而是張開大口,連刀帶手一口咬下,獠牙之下還有一排駭人的利齒尖牙,深深扎進皮肉,鮮血汩汩往外流。
春水倒吸一口氣,這得多痛啊。
劇烈發(fā)麻的痛感讓程宿微不可察地皺了下臉,他緊咬牙關,抬起另一只手顫巍巍地對準野豬的眼睛射出一箭。
野豬急忙松開利齒,滑下撲騰地豬身躲過一箭。
程宿抽回血淋淋的手,鮮血順著刀身不斷下流,他用手肘吃力地蹭上樹,還沒找到著力點,野豬就一頭往樹上猛撞。
春水看得心驚膽戰(zhàn),驚呼一聲:小心!
沖擊力讓樹晃了晃,程宿差點沒蹭穩(wěn),身體微微往下滑了一段距離,雙腳又牢牢固定住了。
好險!春水替他捏了把冷汗。心里開始著急,這死豬塊頭大還全是蠻力,沒有計劃的捕獵只會讓程宿落下風。
何況現在根本不是捕獵,是逃命!
她喊道:程宿,我腿受傷了跑不了,你能自己跑回去的話就先走吧!
回去叫我爹和兩個叔叔來救我,你拖不過它的,再這樣下去我倆一個都活不了!
程宿抵抗著野豬的進攻,聞言抬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野豬一口咬上弓弩,和程宿開啟拉扯戰(zhàn)。
不能松開,松開了武器又少一件�?车犊吃谒^上,因為手腕受傷,力度軟綿綿的,毫無作用。
野豬加強咬合力度,弓弩咔嚓一聲,就快招架不住了。
程宿雙腳用力踹開野豬,手腕勾著橫出的樹杈蹬上高處,還未收上去的左腳又被死死咬住。
還沒用力咬碎,一砍刀就落了下來,野豬又麻利地松開嘴,哼哧哼哧怒撞樹干。
程宿順利爬上高處,在晃動中找準方向點,抬手送出一箭。
中了野豬的后脖頸,它的動作緩慢下來,滿身是傷,疲憊得不行。
程宿又往背后的箭匣摸了摸,臉色越發(fā)陰沉,只剩五支箭了。
春水遠遠看著僵持的場面,急得砍下一根樹枝,瞄準方向甩了過去,正中野豬厚皮肉。
野豬兇狠地轉向她,暫時放棄程宿這個難追的目標,奔騰過來。
哇啊啊啊——!春水尖叫著,不忘提醒程宿,快跑�。�
她想著,這樹應該能頂一會,而且她手里還有刀,剛才飲過血,也不怕再多一個刀下亡魂。
程宿頓了一會,跳下樹,往來時的方向跑。然而這頭山豬成精了般,察覺到他下來的聲響,立即朝他沖過去。
程宿加快速度,還是沒跑過這頭靈活的山豬,一下便被它撲到在地,只來得及用砍刀豎在它口間,不讓咬下。
石頭般硬的拳頭落在它身上也毫無反應,程宿甚至能感覺到它那厚礫的皮膚硬得像堵墻,生生把拳頭反彈了回來。
身上似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刀刃劃破上口腔,野豬疼得哼叫一聲,從他身上跳起來又撲咬他的脖頸。
程宿滾到一邊,抬手給它來了一箭,偏了沒中,但也得到了起身的機會。
他翻身站立,沒跑兩步又被撲倒,他用力往后仰倒,帶著野豬一起滾落山坡,距離春水的樹不遠。
兩個來回后,春水明白了,他不是不想跑,是根本跑不了!
這死豬就認定了他似的,纏著不放,不啃死他不罷休。
靠我這邊!春水大喊一聲,雙腿夾著樹干往下滑了一段距離。
程宿蹬開野豬,吃力地跑向她。熱汗順著臉龐流下,唇色發(fā)白,胸口劇烈起伏著,他也疲憊了。
春水雙手舉起鐮刀蓄力,在野豬沖過來后狠狠劈到它的腦殼上,彎薄的鐮刀嵌入厚實皮肉里,帶出一灘血跡。
野豬驚痛得撲騰啃咬她的刀,春水死死抓著不放,兩腿的力度在拉扯下有些不穩(wěn),她趕緊松開手,野豬沒剎住力陡然往后摔。
倒地的瞬間,程宿抽出腰間的麻繩撲了上去。春水也立即滑拉下樹,疾步跳著過去幫忙。
野豬撕咬麻繩,四腿亂蹬,尖利獠牙在他眼角劃開一道血口,兩滴鮮血浸入眼尾,刺辣得他稍稍松了力,正好讓野豬有機可乘。
被撲的人又成了程宿。
春水恰好趕到,跳到野豬背后,用盡全力交叉拉扯掛在野豬嘴里的麻繩,把它往后帶。這時也顧不得多狼狽,她只知道使勁再使勁。
程宿乘勢一刀揮過去,血跡飛濺幾滴在他陰狠的臉上,目光森寒,猶如地獄鬼魅,渾身散發(fā)著肅殺冷意,面不改色地再補兩刀。
野豬脖頸處裂開深深一條大口子,熱血噴涌,在兩聲悲凄不甘的怒吼之后,一切又歸于沉寂。
春水松開了繩子,完全感知不到雙手的存在,只有猛然收縮跳動的肌肉在回應她。
心跳似要沖出嗓眼,震得她頭皮發(fā)麻,兩耳嗡鳴。
嗚嗚嗚……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悅像打開了她的淚意開關,淚水決堤而出,哭得她鼻涕泡都飛出來了。
她尷尬地吸吸鼻涕,千萬別叫程宿看見��!
不過她的希望落空了,一抬頭,婆娑淚眼中映入一張笑得恣意的俊臉。
春水垂眸咽下哭聲,臉頰發(fā)燙,她局促地撫了撫額間劉海,全被汗水打濕了,熱油油的。
聽到對面?zhèn)鱽韮陕暫咝�,她疑惑地抬眸,程宿忽然背對她蹲下,做出了個要背人的姿勢,用手比劃兩下示意她上來。
我,我能自己走……春水的臉更燙了,弱弱地說完,羞紅熱氣便從脖頸漫延至耳后。
只見程宿沒有變動,依舊保持那個姿勢。
春水抬腳試著動了一下,一股連筋抽疼的痛感刺入骨髓,她猶豫片刻,咬牙走到他身后,攀了上去。
謝謝。她低聲道。
程宿把她背起來,邁開步子往坡上走。
春水回頭看了眼那頭死豬,急道:那豬不要了
程宿頓了頓,拉過她的手在上面劃了幾筆:等會拿。
春水感覺手心傳來的觸感,憑空出現一道麻意從腳底竄上身,不由得蜷縮了下腳趾。
噢……她應道。
程宿沒走,繼續(xù)在她柔軟溫熱的掌心里比劃:還有東西嗎
春水琢磨了下,大概是問她帶過來的東西有沒有拿全。她脫口而出:
還有我的藥筐,里面是我辛辛苦苦挖的藥草……
說完她就后悔了,那地方她都不記得在哪了,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她可不想再來一次生死搏斗。
藥草沒了就沒了吧,小命重要。不,算了別去找了,我已經不記得在哪了,還是回去吧,這里好可怕。
程宿緊了緊背她的動作,大步離開。
他經常上山,對這里的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繞了兩段路便走到下山的路徑了。
春水兩手搭在他肩上,不敢亂動,身體無比僵硬,很是拘謹。緊張之余,又能感受到他結實硬朗的后背散發(fā)的暖意。
一顆心撲通亂跳,咚咚的震個沒完。
山風呼嘯而過,涼意裹挾全身,她下意識朝溫暖之處靠近,人就緊緊貼住了程宿。
身體頓了一下,是程宿停頓了,只一秒,又若無其事地往下走。
只是春水能感覺到,他的動作比之前僵硬很多。
沿著蜿蜒山路下到山腳,聽到熟悉輕緩的潺潺流水聲,春水終于發(fā)覺死而后生是多么真切,她內心激動無比,她馬上就能回家了!
可是……為什么總感覺有些心悶
低頭盯著腳下泥路,她的腿在半空中晃啊晃,貼著他的背,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這段路好像有點短。
斜陽低垂,紅霞漫天。程宿背著她走上田埂,暮光拉長兩人的影子,倒映青綠搖曳的稻穗上。
踏上田間小路,程宿把她放在一塊石頭上坐好,他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寫下一段話:
[你在這等,我去叫人。背你回去叫人看見了會說你。]
春水一雙杏眸快速掃過,心沉沉的,語氣莫名有些落寞:好吧,你去吧。
程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春水撇撇嘴,無聊地把玩手里的鐮刀,望向深山悵然地嘆息一聲。
她辛辛苦苦采的藥啊……
沒等多久,程宿便帶著眠云開和文桂芬過來了,兩口子一見到春水這副臟不溜秋的狼狽樣,心疼得眼眶發(fā)酸。
眠云開懊悔道:要知道你會是這模樣,今兒個怎么說都不會讓你一個人上山,對不起水水啊,都怪爹!
嗚嗚……咋弄成這樣的,我的水水。文桂芬撩開閨女褲腿,那一道道帶血的刮痕和青腫的扭傷觸目驚心,瞬間淚意洶涌,一把抱住她哭出聲。
眠云開瞧見閨女強忍疼痛的模樣,趕緊扯了扯媳婦:別抱那么緊,給水水弄疼了!
文桂芬這才驚覺,趕忙松開她連聲道歉。
行了,我先帶水水回去,你去叫她大伯爺過來看傷。
眠云開同媳婦說完,又往走了兩米遠的程宿喊:哎程宿,你別走!跟我們一起回去,一起給水水大伯爺看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