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天,春水再次見到日光,暖意灑滿全身,久違地感到生氣流動。
在牢里吃不飽睡不好,也沒有條件洗簌,渾身惡臭,可眠家人一看到她出來還是立馬擁上去,抱著她喜極而泣。
本來春水一直強忍著寬慰大家,聽到大哥四哥為了自己收杖刑就繃不住了,感動得稀里嘩啦哭。
守衛(wèi)等得不耐煩開始催促,她們才收了淚。春水吸吸鼻子,走到崔芙霜和于娘子身前作揖:謝謝芙霜姐姐和于娘子,這些日子辛苦你們?yōu)槲冶疾ā?br />
你我說什么謝,崔芙霜眼眶濕潤,把扶她起來,拿帕子擦擦她臉上的污漬,沒事就好,委屈你了。
春水搖搖頭,沖她甜甜一笑,貝齒微露,笑容純凈真摯。
一旁于娘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春水趕忙拍拍她,輕聲安慰:于娘子別自責(zé),這事和你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太蠢讓人構(gòu)陷。放心,不會再有第二次,今兒你休息一天,明天再來上工。
于娘子點點頭,眼淚想止卻止不住。
同崔芙霜又說了兩句,春水才跟著家人回村,身后一眾村民為她們保駕護航,攔截胡亂丟過來的雞蛋菜葉。
*
回到眠家,幾個丫鬟趕緊伺候春水梳洗,一身污垢洗凈,春水容光煥發(fā),連吃了好幾碗飯。
一群人圍觀她吃飯,雖然別扭,但她說不出趕人的話,幸好肚子夠餓,吃著吃著就忘記不自在了。
文桂芬盯著疊起的幾個碗,心疼得直抽抽,眼眶再次泛紅,低聲抽噎。
張祥蓮不滿,老大媳婦你趕緊收收淚,春水都回來了,大喜日子不準哭。
文桂芬悶悶應(yīng)聲,抬手擦淚,忽然貼上來一個人,力道拉著她往一旁傾,春水摟著她親昵:娘~我回來了,不用擔心我。
算你有良心,文桂芬由她蹭,身心放松許多,拿筷子夾了兩塊肉放她碗里,吃你的,看看瘦成什么樣了。
嘿嘿,好!春水收手,捧碗執(zhí)筷狠狠吃。
吃得正開心,流風(fēng)進來傳報:小姐,齊三嬸和裴姑娘來了。
好,把她們帶過來吧。
流風(fēng)領(lǐng)命而去,帶著齊三嬸和裴麥芽過來。
春水笑道:三嬸,麥芽姐快坐。
兩人聞言搖頭,麥芽道:不了不了,我們就說點事,很快的。用胳膊肘戳戳齊三嬸,示意她接話。
齊三嬸面上苦澀,深吸兩口氣,忐忑開口:春水,我和你麥芽姐不想在作坊干活了,家里的活計可多,怕忙不過來。
春水了然,點頭應(yīng)允:可以啊。偏頭吩咐眠云開,爹,你拿月俸發(fā)給她們。
眠云開掏出四兩銀,一人二兩發(fā)下去。
齊三嬸一看是二兩,忙擺手拒絕:不成不成,我沒做夠這個月的工,不能拿二兩。
裴麥芽沒說什么,朝春水道謝后離開。
春水道:你就拿著吧,怪我連累你們蹲牢,這是補償。
好吧……齊三嬸收了銀子沒立刻走,看著壘在角落的芋頭,欲言又止。
春水順她的視線望去,笑意不止:你放心,只要是干凈沒問題的芋頭我都收,不論誰家。
齊三嬸吃下定心丸,開心地道謝離開。
被這么一打岔,春水感覺不怎么餓了,放筷擦嘴,忽然想起一人:程宿呢
按理說,她出獄這么大事,她的小男友不該第二個奔來嗎,這么久也沒瞧見他,不會出什么事吧
他去蒼松州找梁貨商救你,現(xiàn)在還沒回來。眠知非屁股不能沾椅,半趴在桌上,姿勢很是怪異。
她能無傷出來,應(yīng)當有梁貨商幫忙,想來程宿也不會有什么危險。春水心定,抬頭瞥見四哥那模樣,沒忍住噗嗤笑出來。
小妹真沒良心,眠知非偏過臉嘀咕一句,我可是為了你才這樣的!
春水起身去哄:好好,我就知道四哥對我最好!
眠永鴻不樂意:我呢我才是敲登聞鼓的。
春水又過去,大哥也好,妹妹我恨不得把心掰成好幾瓣,挨個分給你們。
哈哈哈……
……
第二天,一切照舊,春水去醫(yī)館上班。
離醫(yī)館還有點距離,遠遠的就聽到爭執(zhí)聲,感覺像師父的聲音。
再讓我聽見誰說她不是,別怪我不客氣!既然不信她,也別再來我醫(yī)館,她是我徒弟,做的東西都是我教的,不信她就是不信我!
另一道聲音說:哼,你個睜眼瞎,虧我多年一直照顧你生意,沒想到你是善惡不辨之人,有什么徒弟就有什么師父!甩袖離去。
真不懂孫大夫有什么好辯護的,年輕些的聲音,她都被抓進牢了,你明理的話就該早早斷了這師徒關(guān)系,這不,臟水潑你身上了,往后誰還敢來你這醫(yī)館看病啊。
你也給我滾!孫清方怒喝一聲,啪一聲,不知扔了啥給對方。
晦氣晦氣,我再也不來這看病了!
師姐跑出來,扶著孫清方給他順氣,冷眼掃視圍觀群眾:今兒我就挑明了說,春水是我爹的徒弟,也是我?guī)熋�。她害不害人由官府定論,輪不著你們過來說教,往后再給我聽到一字有春水的不是,就別怪我在藥里下瀉藥拉死你們!
污言穢語!不可教也!
哎喲,這還是救世的醫(yī)館嗎,我聽著怎么像是毒藥作坊呢可怖,可怖!
孫清方青筋暴起,大吼:滾滾滾,不看病的別占門口礙眼!
眾人漸漸散去,春水淚眼汪汪上前:師姐,師父。
師妹!孫白芷欣喜地握住她的手,沒事吧,這幾日你受苦了。
春水伸手抱抱,靠著她肩頸搖搖頭。末了,松開師姐后退兩步,朝師父深深鞠了一躬:徒兒給師父丟臉了。
孫清方難得語氣溫和,回來就行,進去吧。
春水開心應(yīng)下,和師姐手挽手進醫(yī)館。
*
傍晚,衙門貼出告示,稱亡故的姑娘誤用了與玉女粉藥性相沖的藥粉,致使毒發(fā)身亡,特此澄清玉女粉未含毒性,還春水與幾名女工的清白……
對于這個結(jié)果春水并不意外,反而越發(fā)好奇梁貨商的背景,這案拖了幾天,就因為一封信草草了結(jié),她還以為怎么也要半個月才能完案呢。
一路晃悠回到家,聽見大堂歡笑不斷,還夾雜兩道不熟悉的聲音,春水好奇地問霧雪:誰來了
大公子未來的岳丈帶著小舅子來探望他。
春水正想過去扒門偷聽,忽然外邊馬蹄陣陣,緊接著是熟悉淳磁的嗓音吁了聲,喜上眉梢,霎時掉轉(zhuǎn)方向往外跑。
霧雪在后面喊:小姐,晚膳吃什么——
隨便!春水應(yīng)。
程宿翻身下馬,將繩纏在右手上,張開左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飛撲而來的少女。
程宿,程宿……
春水緊緊擁住他,臉埋進他的懷里,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掉。
程宿輕輕撫拍她的背,待她從懷里起來后,改為溫柔地摸摸腦袋。
手掌寬厚溫暖,春水不知不覺冷靜下來,對上那雙奕奕黑眸,彎了眉眼。
謝謝你,程宿。
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壓,踮腳吻上那張薄唇,輕輕地、快速地。
一旁的馬驀地哼哧一聲,帶著程宿站立不穩(wěn)。
哎……春水伸手要拉,下一秒他就站穩(wěn)了,雙目對視,唯剩尷尬。
回想方才的一幕,臉頰騰地暈滿霞紅。
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那,我,我先回去啦,一會來我家吃飯。也不管他應(yīng)不應(yīng),腳底抹油般跑回家。
……俏影遠去,唇角微微勾起。
老馬再次晃頭哼哧一聲,程宿白它一眼,勒緊韁繩走去馬棚。
春水一口氣跑回家,扶著門框大喘氣。
星辰十分眼力見地遞過來一杯茶,春水咕嘟咕嘟飲下,四哥哪去了
在二樓和大公子玩呢。
春水塞還杯子,先去大堂同客人問了好,才提著裙子噔噔噔上樓。
四哥!四哥!拍拍房門。
眠知非急急的聲音傳來:別開別開!等一會!里面有個黑影貼上門,似在堵門不讓進。
好吧,我在這說也行,春水雙手抱胸,我要的茶籽油,你給我打聽到?jīng)]
打聽到了,不過在浮南州。那邊盛產(chǎn)茶葉,也賣茶籽油。眠知非貼著門說。
好,明天我讓于娘子找找從那邊來的行商。話音剛落,眠知非誒喲一聲被推到一邊,眠永鴻打開門,笑得春風(fēng)和煦:小妹。
嘿嘿大哥,在里面玩什么呢不讓我進春水背起手,不懷好意地笑笑。
眠知非原打算替大哥瞞著,想到他毫不留情推開自己,哼聲道:未來大嫂拖唐伯給大哥送藥,我剛剛在幫他上藥呢,大嫂送的藥喔~
故意拉長的尾音好不欠揍,果然,下一秒他就被大哥揮袖暴栗。
春水拍手大笑,煽風(fēng)點火:四哥你一點臉都不給大哥留啊,太壞了吧,幸好是給我聽見了,萬一……
哎喲!那咋了,我說的是事實,打我干啥!眠知非不服氣。
我打的就是你!又一個暴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