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蕭承心頭一哽,她病成這樣還要為他求情,卻不知周存豐本就是試探她而已。只是這樣也好,叫他曉得了她心中有自己,也好讓他死心。
他的手覆在她發(fā)燙的額頭上,涼得讓她輕輕去蹭。
蕭承輕聲道:“你放心,若你好好的,我必然不會動他�!�
任卿卿悶哼幾聲,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許是心中太過擔(dān)驚受怕,前些日子又被他壓在床上褻玩,身子骨變得弱極了,昏迷的時(shí)候不要人接近,喂了藥也總吐出來,擾得蕭承總在發(fā)脾氣。
等到過了兩日,她終于醒過來,將將睜開眼,蕭承便派了人去請?zhí)t(yī)來。
劉巖資格老,為她請脈時(shí)只捏著胡須不語。
眼見圣上面色越來越沉,這才斟酌開口:“娘娘身子虛,又憂思過多,這才高熱嚴(yán)重�!�
只是……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病美人,有些不好點(diǎn)出來。
若是圣上當(dāng)真寵宸妃,何必要讓她避孕,傷了身子根本,長此以往,恐怕只會越來越虛弱。
他不了解皇家陰私,便也不敢當(dāng)著宸妃的面點(diǎn)出來,怕這是皇帝的旨意。
只在退下時(shí)同何天生隱晦提了一句:“娘娘的身子不適宜再避子,否則怕是……一病不起�!�
何天生大驚,圣上有多想要孩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前些時(shí)候還誆宸妃喝益子湯,怎會叫她避孕?!
他忽而想到什么,額間冷汗直冒,連連攔住了他,道:“劉太醫(yī),莫忙走,此事還要您同圣上說。”
劉巖摸不著頭腦,卻也聽他的留了下來,等任卿卿再睡過去,一五一十地對皇帝說了。
蕭承一張臉如墨一般,他只覺心口絞痛,用力將手邊東西摔在地上。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一直偷偷避孕?!明明知曉他想要孩子,卻這樣對他!
她不愿懷他的孩子,那在大殿上時(shí),恐怕也并非是她心中有他,是她怕周存豐背上弒君的罪名,鋃鐺入獄罷了!
原是他在自作多情!
他涼聲開口:“為何之前未曾查出?”
劉巖也發(fā)覺皇帝表情不對,他深深地埋著頭,道:“那藥一開頭用得不多,藏得深,便查不出。現(xiàn)下在娘娘身子里積得多了,一探便知�!�
蕭承一腳踹翻了桌案,強(qiáng)忍怒氣:“她現(xiàn)下身子如何?”
劉巖瑟縮了下,往后挪了挪,道:“娘娘如今氣血虧虛,若是再用那藥,恐要一輩子不孕了——”
他的手顫著,心寒得像冰一般。她對自己都這樣狠,更遑論奢求她愛自己一些……
恍然中,又聽劉巖繼續(xù)道:“娘娘此前在陰寒之處待得久了,身子骨本就不好,只是用了藥更嚴(yán)重了�!�
蕭承一瞬腦子發(fā)懵,陰寒之處——他念起初時(shí)將她關(guān)在私獄中,她那時(shí)便生了場大病,病根原是在那里落下的么……?
爹哭了(3800珠加更)
蕭承頹然坐在椅子上,唇色泛白,十指緊緊地抓著扶手,手微微發(fā)顫。
她縱是心狠,他亦是不輸她。一開頭將她關(guān)在獄中,在那里奸淫了她,那處常年不見日頭,這才叫她虧了身子。
他只覺心口發(fā)涼,念起她背著自己避子,眼睛酸澀,眼角凝出幾滴淚來。
這時(shí),小寶邁著小短腿跑進(jìn)來,叫他:“爹!”
是何天生見他情緒實(shí)在嚇人,這才吩咐宮人將他帶過來。
蕭承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滴,見他趴在自己的腿上,傻傻地歪著頭:“爹,你哭了�!�
他扯了扯嘴角,把他抱起來,輕捏他的臉:“爹是眼睛進(jìn)沙子了�!�
小寶應(yīng)了一聲,小手揉了揉他的臉,彎了彎眼睛:“娘沒事的,爹不要哭�!�
這孩子是她與周存豐的種,卻是生得天真爛漫,待他又這般親切。
她不愿懷上他的孩子,卻——
他的手顫著往他脖子上放,只要一用力,便能立即結(jié)果了這孩子的性命。
小寶睜著大大的眼睛,迷惑地看著他。
他被他的冷臉嚇到,問:“爹,你怎么了?”潑潑企鵝號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蕭承苦笑一聲,放下手,繞到后頭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罪不及子女,是他一開頭就對她說過的。更何況,如今在這孩子眼里,他才是他的父親。
“沒什么,爹有點(diǎn)累了,你去看看娘�!�
他放下他,看著他又慢慢地跑出去。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一人坐著出神。
—
任卿卿聽見他在偏殿中發(fā)了好一通脾氣,原本惴惴不安,卻一直未曾見到他。
她不知他怎么了,只以為他仍是氣惱周存豐的事。
小寶跑到她床邊,猶猶豫豫的,好似想說些什么。
任卿卿費(fèi)力地抬起手,落在他圓圓的腦袋上,問:“怎么了?”
小寶趴在床上,嘟囔著:“爹沒說不能說……”
他伸長脖子湊近她,有些神秘地壓低聲音:“娘,爹哭了�!�
她的手一頓,腦子亂得像一團(tuán)漿糊。他哭了……?
她勉強(qiáng)笑笑:“別亂說�!�
小寶有些生氣,他叉著腰:“爹就是哭了!”
他不似說假話,言之鑿鑿的樣子讓她下意識地信了。她的手緊緊握著,心亂如麻。他為何哭?
小寶一個人嘰里咕嚕的:“爹哭了,還裝沒哭,讓我來看你�!�
任卿卿望著門出神,手無力地抓著床褥。
自這一日起,蕭承再沒來看過她。他的奏折、書案一應(yīng)物品仍舊留在承秀宮中,人卻沒再出現(xiàn)過。
就連小寶也纏著她問“爹怎么不來”,任卿卿茫然不已,她自是不知。
蕭承一人住在金鑾殿,醒了便去上朝議事,深夜還伏在案前批奏折,不過十來日,便瘦了一大圈。
他心里慪著氣,不愿去找她。偏任卿卿也心狠,未曾主動尋過他。這更讓他失望,她果然不在乎他。
只他到底不愿意放過她,便是不去見她,也要讓她一直留在宮中。
圍獵
任卿卿只當(dāng)她那日為周存豐求情惹惱了他,他不再來找她,她也輕松些。只小寶卻不好對付,總纏著她要爹,她無法,只能說爹有事,要他乖一點(diǎn)。
索性兩歲孩子的記性沒那樣好,日子久了興許也就忘了。她心里早有打算,蕭承貴為皇帝,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個,等到他封了后,他徹底厭棄了她,她便去求他放她出宮。
現(xiàn)下在宮中,她一醒便有宮人在身邊跟著,從早到晚,無論做什么都寸步不離,仿佛是專門看著她的。她起氣要宮婢退下,便有人將她拖出去,又換了新的頂上。
如此,她雖被看著難受,卻也忍了下來。
他不過來,她的身子也慢慢養(yǎng)好了幾分,連臉都紅潤了起來,又因每日補(bǔ)品藥膳不斷,甚至都有些豐腴了。
蕭承卻是瘦了一大圈,他整日在金鑾殿中發(fā)脾氣,好一批官員都被大換血,原本就怕他的朝臣更加了幾分畏懼。
只總有幾個不怕死的,以戶部尚書為首,幾人齊齊上書,要他立后。甚至連人選都挑好了,選了幾個世家大族的女子,呈了畫像給他。
蕭承黑著臉,連日來的氣郁終于爆發(fā),摔著奏折扔到他們身上,怒道:“朕未至而立,何須著急立后!若是怕朕早死生不了嫡子,不如去把朕上邊幾個兄長掘出來,這樣不是更好?!”
幾個大臣連忙跪下來,一聲不吭地任由他打罵,仿佛要這樣逼他就范。
他冷聲一笑,甩了袖,道:“王尚書,你寵妾滅妻,縱容家中姨娘毒害嫡女�!�
那為首的尚書臉色慘白,頭貼在地板上,瑟縮著不敢亂動。
“秦大人,你家中只一老妻,怎么卻在城東的宅子里養(yǎng)了個外室?”
那五六十歲的老臣也同上一個一般,且抖得更加厲害。怕圣上懲罰是一回事,更怕家中母老虎知曉,要鬧出大事來。
……
蕭承挨個斥責(zé)一遍,見他們都是一副吃癟的模樣,心里這才舒坦了幾分。
他現(xiàn)下剪不斷理還亂,后宮里唯一上心的女人心里沒他,多日未見也不知給他一個臺階下。
等人都退下,他一人坐在書房里嘆氣。她避孕害的是自個兒的身子,那病根卻是他造成的,他既想去見她,又怕見著她那副怨懟的模樣。
何天生進(jìn)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蕭承眉峰一凜,道:“人沒死?”
何天生搖搖頭。
原是汝陽公主一行人遭了刺客襲擊,眾人皆有傷處,唯駙馬周存豐傷得最深,為了護(hù)著蕭妙胸前中了一劍,正是性命垂危之際。
他冷笑一聲,怎那樣巧,趕他出京便恰好來了刺客?
蕭承道:“你去,把汝陽接回來,至于周存豐,讓他好了以后接著去封地�!�
他倒要看看,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何天生見他眉頭皺著,知他是為了承秀宮里那位主子煩心,提醒道:“圣上,現(xiàn)下已是深秋,往年這會兒該去圍獵了。”
蕭承想起她如今正是氣悶的時(shí)候,倒不如帶著她出宮散散心,便是心里對自己再有氣,也該一股腦發(fā)出來。
左右也鬧了這樣長的時(shí)間了,她本就心里沒有自己,若再多些日子,恐怕連小寶也要忘記自己。
他沉聲開口:“十日后去秋林圍場,令……承秀宮陪駕�!�
鹿
任卿卿知曉的時(shí)候有些無措,她已經(jīng)做好了再不見他的準(zhǔn)備,怎么他又突然舉辦了一場圍獵?
只是旨意已經(jīng)下了,再不情愿去,也只能接旨。
小寶才兩歲,卻是不好帶去,舟車勞頓,又是在那樣大風(fēng)的地方,若是帶去生了病,卻是得不償失。
來傳旨的何天生卻道:“娘娘,圣上說了,要小皇子一道�!�
她嘆了口氣,只得應(yīng)了。
蕭承向來肆意妄為,此次圍獵除了大臣,只她一個后妃。就連回京養(yǎng)傷的蕭妙,也是哭求幾日,才得了允許。
他本就不放心讓她在京中,只怕她那不安分的駙馬鬧出些什么來,屆時(shí)又要出亂子。
只是這回圍獵的亂子,便是他這個妹妹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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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shí)已是深秋,秋林圍場一派蕭瑟,只若定睛細(xì)看,在密林里也有幾只野生走獸在大膽張望著這一行車架。
河縣在江南地段,甚少能見到這樣廣袤壯闊的場景。不說小寶,就連任卿卿也趴在馬車的窗前,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擠在一塊,好奇地到處看。
“娘,那是什么!”
小寶指著一只長著四腳,傻傻地盯著他們的動物問道。
任卿卿觀望半天,心下舉棋不定,猶豫道:“應(yīng)當(dāng)是鹿……?”
此時(shí),后頭傳來一陣爽朗笑聲,他倆齊齊回頭望去,見是一身著騎裝的俊朗男子。他面容黢黑,一張嘴露出滿口銀牙,卻是顯得憨厚。
他朝任卿卿抱拳行禮,道:“娘娘,此乃狍子,別名矮鹿,因其不懼人,又稱傻狍子�!�
任卿卿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道謝,眼前忽然又掠過一人,正是蕭承。
他同樣身著騎裝,身材高大,面目冷峻,一雙鷹眸目不斜視,只盯著前方,仿佛未將他們看見眼里。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鄭岳,走了�!�
鄭岳朝她憨厚地笑笑:“娘娘,微臣告退�!�
說罷便一夾馬腹,加快速度跟了上去。他們二人并行,像有極好的感情。
任卿卿回過頭,正看見小寶眼巴巴地看著她:“娘,爹走了。”
她有些頭疼,不知這孩子的記性何時(shí)變得這樣好了。
她無奈極了,只得哄著把他拉了回來,說些有的沒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鄭岳跟在蕭承后頭,偷偷覷他,嘀咕:“圣上,何必如此……”
方才分明眼巴巴地望著那母子倆,等人說了話,又起氣離開,實(shí)在是別扭。
蕭承冷冷瞥他一眼,又加快了速度。
等到了營地,那處早有人安頓好了,她的帳篷就安在蕭承旁邊。不多時(shí),待母子倆人都休整好了,便有宮人來請,道圣上在帳中設(shè)宴,要她過去。
她微微嘆出一口氣,自己現(xiàn)下是唯一伴駕的妃子,不去又要遭人詬病。
到了宴席,便見著了面色不善的蕭妙,任卿卿只知她前往封地,卻不知她何時(shí)又回來了。她待她亦是厭煩,下意識望向蕭承,卻見他面色冷淡,只撐著下巴看臺下?lián)艄淖鄻返膶m人。
他既不理她,她也無需再看。
汝陽公主
蕭承心里不痛快極了,他一個人自斟自飲,不斷地喝著酒。
一時(shí)心里想起她明知自己喜愛孩子,卻偷摸避孕,一時(shí)又想起她病中還要為周存豐求情。
她恨他,他心里明白。
只是現(xiàn)下自己特意只要她伴駕,她卻連一眼也不看自己,寧愿望著底下那群無趣的伶人。
他瞇著眼,有些醉醺醺地望向她——她的臉龐紅潤,杏眼水汪汪的,腮邊甚至多長了些肉。
心里又難受了幾分,自己不去找她,她便這樣輕松,養(yǎng)得比從前瘦弱的模樣不知好了多少……
她連對著鄭岳都是笑著的……
罷了,怪只怪他自己,這段孽緣是他開了這個頭,又堅(jiān)持不放了她。受她冷待,也是他活該。
他自嘲一笑,待宮人通報(bào)她想要先行回去,亦是未多加阻攔,只是揮了揮手。
他呼出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素來心軟,先頭以為她心中有自己,也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這會兒不過在宴中一刻鐘,她便忍不住要走。
許是在深宮中過著,屬實(shí)不合她意。
—
任卿卿回了帳中,陪小寶玩鬧了一番,正要入睡,外頭卻來了人通報(bào),道是汝陽公主找她一敘。
她皺著眉,心中疑惑,她同蕭妙有什么好說的?
只她身份尊貴,又性格嬌蠻,此時(shí)小寶已然入睡,怕她吵醒他,任卿卿只得從帳中走出。
蕭妙一雙眼中盛滿怒火,幾乎忍不住要沖上來,卻是攥手生生忍住了自己,咬牙道:“宸妃,我有事找你,我們?nèi)デ懊嬲f�!�
任卿卿不傻,此時(shí)乃深夜,怎會任由她命令,只是站在那兒淡淡道:“公主,有什么話便在這兒說吧�!�
蕭妙冷笑一聲,大聲道:“怎么,你要我將你過去的風(fēng)流韻事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么?!”
她的心猛然一跳,抬頭看向她。見她眼中帶著仇恨,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一般。
任卿卿抿了抿唇,招來兩個宮婢,低聲:“你們二人跟我一道,一有不對,便立即去尋……圣上�!�
她今夜不似從前那般單純厭她,像是帶著仇恨來的�?v使蕭承現(xiàn)下不想見她,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任由他妹妹害了她。
蕭妙帶她去的地方不遠(yuǎn),便是在圍場五里外的大湖邊。
一到那兒,她便狠厲地向她甩來一巴掌——
任卿卿下意識地伸手去擋,手臂挨了她一巴掌,被震得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