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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汪韓氏那里,家中仆人沒一個不恨她的,加之張小碗當家?guī)兹�,誰也沒少碗粥喝,又有汪永昭幫她立了身份,于是誰也沒敢背后嚼她的舌口,那兩個婆子也怕張小碗趕了她們出去,每日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規(guī)矩得很。

    外頭日子不好過,汪家也如此,汪觀琪雖留下了百兩銀子,也還有百余斤的谷子留在那糧屋里,但一家子,主子三個,仆人九個,他留了十二個人讓她養(yǎng)活,他這一去時日不知多久,只要他沒回來,她就得一個人替他養(yǎng)活這么些個人。

    說起來,她算是賠了。

    但,如此亂世,她現(xiàn)在確實需要汪家的庇護,就算是日后,他們母子用到汪家的地方怕是也多,如果汪永昭愿意跟她互利互惠,那她也愿意做這買賣。

    ☆、84

    此時外頭饑民中有人帶頭起義,但天子腳下,容得了你舉家餓死,但容不了你一人造反,沒得幾日,官兵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死的多是餓得只剩半口氣的男人。

    胡九刀這天帶著非要去的汪懷善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跟孟先生說了這個情況,說婦孺沒人動手,但那參與造反的男人,無論老少,格殺勿論。

    孟先生當下嘆道,“這是忠王世子的手法,此人向來有所為有所不為,但心思一貫……”

    說到這他就不說了,汪懷善抬著腦袋看著他的先生,引得孟先生伸手摸了他的腦袋一下,慈愛地說,“你日后就知曉了�!�

    “先生現(xiàn)在不說嗎?”

    “待你寫出第一篇策論,先生再告予你。”

    “唉,也好�!辈皇堑谝淮温牭酱舜鸢傅耐魬焉粕钌畹貒@了口氣,自我解嘲道,“誰叫我年紀小呢�!�

    說著就垂頭喪氣往門外走,其間小小地回頭了兩次,見先生不叫住他,完全沒改口欲要告知他的意思,只得真的垂頭喪氣走出了孟先生的房門。

    出得了先生的門,走了幾步,他對著此時正坐在堂屋外頭,正在搗糙米的胡娘子傷感地說,“先生還是要比娘嚴厲得多�!�

    他娘總是什么事都細細說給他聽,先生卻總說有些事,要待他日后懂很多事了才能告知給他。

    胡娘子聽了笑出聲,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他額邊的汗,對他說,“先生自有他的道理,你要聽話,可行?”

    汪懷善只得點點頭,把坐在小板凳上的大寶抱起坐到他腿上,他則坐上了板凳,這時他拿過大寶手里撿豆子的活,細心地教導起他來,“這樣扁扁的要不得,要又圓又大的,這樣種下地去,來年才能收獲更多……”

    “這樣嗎?”大寶迅速按他的指示撿起了又圓又大的一粒。

    “大寶可真有本事,這樣一下就撿得極好了!”汪懷善贊嘆夸獎大寶道,如同他娘贊嘆他做事做得極好時一樣。

    大寶立時笑得眼睛彎彎地,還糯聲糯氣地回頭叫了一聲汪懷善,“老虎哥哥……”

    胡娘子在旁看著了笑個不停,就是這時在院子里在翻曬干蘿卜的胡九刀也不禁把大篾子盤端了過來,坐在他們身邊的石基上,邊翻著蘿卜條,邊知著聽著兩個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童言童語。

    *******

    這日后院歡聲笑語,前院就截然不同。

    張小碗去汪韓氏里房靜靜聽過汪韓氏的罵后,剛坐堂屋忙著針線活一會,那照顧表姨娘的丫環(huán)小草就來了。

    她對著張小碗一福,小聲地道,“大少夫人,表姨娘說勞煩您過去一趟,她有話要對您說�!�

    張小碗先是沒說話,等把手上給大寶做的那件秋裳,那衣袖邊的線給全縫好了后,才對已經(jīng)站著很是不安的丫環(huán)淡淡地問,“表姨娘可是還是下不得床?”

    小草猶豫了一下,福了福身軀,道了聲,“是�!�

    “那就等她哪天身子骨好著了點,能下地,再來跟我說吧,現(xiàn)還是歇息著,家中的事也勞不上她費心,她要是有個什么非說不可的話,一定要有那個心給家中分憂了,到時再來與我說說也不遲。”張小碗看也沒看丫環(huán)地說完,繼續(xù)拿起針線,縫起了另一只袖子。

    小草只得離去,只是當這夜半夜,她急沖沖地敲了張小碗的門,急聲朝里頭叫道,“大少夫人,大人夫人,你快開開門……”

    被這么大動靜早已弄醒了的張小碗穿著整齊后,再慢慢打開了門,外面的丫環(huán)一見到她,立馬就跪在了地上,朝她失聲大喊,“您快看看表姨娘去,她又吐血了,血已咳濕了三面帕子了�!�

    張小碗朝她溫和地道,“你先起來�!�

    說著去房內點了油燈,拿著油燈對那丫環(huán)再溫和地笑笑,穿過一道拱門,走進那對面的房間,朝里小聲恭聲叫了一聲,“公公,您可也是被吵醒了?”

    里面?zhèn)鱽砹藥椎揽人月�,汪觀琪的聲音傳了出來,“可是有何事?”

    “家中丫環(huán)半夜在主院如此喧嘩,兒媳不知按照汪家家規(guī)當如何處置,兒媳接管家中時日不長,只得前來叨擾公公,有不當之處,望公公諒解。”

    “十仗板子�!蓖粲^琪在里面沉默些許后,傳出了這道聲音。

    “兒媳知懂了,請公公好好歇息�!睆埿⊥氤锩娓A艘桓�,轉過臉,對著已經(jīng)醒來,穿好了衣裳已經(jīng)站在拱門外的洪婆子和文婆子微笑著說,“既然醒了,那就拿了扁擔過來吧�!�

    跟了幾步過來的小草這時嚇倒在了地上,剛要說話,就被張小碗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地上,然后她看到那位大少夫人竟微笑著與她說道,“再喧嘩一字,可不是十仗板子的事了�!�

    頓時,小草嗚咽了一下,把話含在了口里,朝著她磕起了頭,小聲地不斷喊著,“大少夫人饒命,大少夫人饒命。”

    “拖到前面去打吧,莫驚了老爺休息。”張小碗看了看此時也站在了那門邊的陳柒陳捌淡淡道。

    小草被拖到了堂屋前,就地被打了十板,她身后的衣裙映出了淺淺的血痕。

    張小碗從頭看到尾,看那小草還好好的死不了,她便又溫和地問,“剛你說了什么,我沒聽得清,你再說一遍,表姨娘怎么了?”

    說著,她接過那洪婆子手中的扁擔,瞇眼看了看那竹扁,偏頭對那婆子吩咐道,“來日去了那鎮(zhèn)中,要是尋得結實的扁擔,就再多買兩根來�!�

    說時她揮了揮手中的扁擔,舞出了幾道虎虎生威的風勁,她聽了聽,不滿地搖了搖頭,“這扁擔不結實,打不死人�!�

    這時說完,她把扁擔扔到洪婆子手里,再看向那丫環(huán),好整以暇地靜待她的回話。

    小草已然被她恐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只得含著淚眼不斷地搖頭,示意她已經(jīng)沒什么話要說的了。

    “可是沒有話要說?”張小碗眼看著她,嘴角泛起淡淡微笑,善意地一問。

    小草先是搖頭,隨后一怔,就是連連狂點著頭。

    “既然無語可說,那就好生回去休息吧�!睆埿⊥敕髌鹦渥訐趿俗爝叺墓�,轉過身慢慢地朝她的房走去,“下次可別再半夜如此喧嘩了,我看許是十仗的家規(guī)不足以讓人生戒,容易讓大家輕待,我看還是改成三十仗的好。”

    說完又拂袖擋了個哈欠,連連搖頭,自言自語道,“晚了,晚了,該睡了,明日再跟家公稟報吧�!�

    她如此遠去,那聞訊全趕到的護院和聞管家的面面相覷了幾眼,搖頭的搖頭,嘆氣的嘆氣,各自散去了。

    洪婆子與那文婆子看了那丫環(huán)一眼,終不敢扶人,也回房去了。

    現(xiàn)如今外頭這么亂,在汪家還有一口飯吃,要是被趕出了汪家的門,那才是真正的沒活路了。

    什么樣的人就要認什么樣的命,不認命還偏要心眼多,自己都不想活,誰人又管得了?

    *******

    那表姨娘自她當家作主那日起就沒來見過她一次,對此,張小碗也由得了她。

    但她反過來要她去見她,張小碗就真沒法想這表姨娘是怎么想的了。

    她喝的粥,吃的藥,都是如今掌家的她手里出去的,一般人就算是已經(jīng)半只腳進棺材了,也得爬起來拜見下現(xiàn)如今掌家的。

    她倒好,還拿喬,這架式,還真把自己凌駕于她之上了。

    一個當妾的,這么多心眼,讓丫環(huán)傳命叫正妻去見她?張小碗只能當她腦袋被狗吃了,由得了她躲在暗處汪汪叫,也懶得收拾她。

    她先前得錢時也是跟汪永昭說了,那點錢,保得了他父母那兩人的藥錢,可保不住他那心愛之人的花費,那男人看來也真不是把腦袋埋在女人褲襠處的情癡,回了她一句,“由得了她。”

    張小碗現(xiàn)在想來,這汪永昭可能沒也少受她的折騰,才回了那么句就算由她聽來,也夠薄情寡義的話。

    那鐘玉蕓在隔日來了堂屋處,一見到張小碗就跪了下來,隨后,一句話沒說就哭了起來,那哀哀凄凄的模樣就像被人欺辱了一般。

    張小碗隨得了她哭,這汪家的大門關得這么緊,她哭死了,頂多就是一具薄棺扔到那山頂葬了的事。

    有薄棺,還得她支出銀子,她還得過問過汪韓氏才能給弄上一副,要不然,這連親子都吃的年頭,誰家能給姨娘一副棺材?

    不過這些話,也只是張小碗心里的劃算,她可不會說出來刺激這愛哭的表姨娘,她就讓她哭,哭完了,是死是活,都行。

    那鐘玉蕓哭到半晌,就勢趴在了地上,像是半昏了過去,只是昏了一會,也沒人來扶她,也沒人來叫她,那坐在堂屋主位上的人也根本是一句話也不開口說,這時連婆子丫環(huán)一個都沒來,她只能慢悠悠地醒了過來,抬頭弱弱怯怯地叫了一聲那正在做針線活的人,“姐姐……”

    “不敢當,”張小碗縫了幾針,輕吁了一口氣,回頭朝鐘玉蕓皺著眉,不快地說,“誰家的規(guī)矩,讓姨娘叫正妻姐姐的?”

    說著她冷冷地瞥了那還像是搖搖欲墜的人一眼,淡淡地說,“還是叫少夫人吧,我這當不起你一聲姐姐�!�

    鐘玉蕓聽了這話,像是岔了氣地猛咳了起來,她拿著帕子掩著嘴不斷地咳著,一聲,兩聲,三聲……

    張小碗一邊看著她咳著,一邊做著手邊的衣裳,看了一會,見鐘玉蕓半晌也沒咳出血來,只是把氣息越咳越弱了,見狀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她先前就想了這事,動不動就咳血,都咳了這么些年頭了,要咳的真是血,早咳死了,怎能活到如今?

    頂多不過是個弱身子,以病挾持人習慣了,病著病著,就真當自己是個病美人了,以為身邊的人就得圍著她團團轉。

    ☆、85

    人沒咳死,趴在那不動。

    張小碗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淡淡地說,“沒事就下去吧�!�

    說著就起身去了灶房,這人是想活還是想死,都是她自個兒的事,只要不犯到她頭上,她一個旁人,管不了她的生死。

    自己的命自己背罷。

    在廚房里忙和著的洪婆子現(xiàn)下對張小碗恭敬得很,連菜里用油多少都要問過張小碗,張小碗不是個多嘴的,往往提點過,說過一遍就在旁看著。

    她也不多事,該仆人干的事就仆人干,誰要是少干了點,她也不會叫人過來訓話,也就吃食減半而已。

    那爬上了汪觀琪的杏丫環(huán)偷了幾個大懶,也著實少吃了幾頓食,在汪觀琪的床上告狀無用之后,也就含著淚掃起了地,洗起了衣裳,重新拾回了該她的活。

    張小碗靜靜地看著這一家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興點小風作點小浪,誰私下跟誰偷情,誰私下跟誰打情罵俏,哪怕是那杏兒跟老爺好了又暗地里又跟某個護院勾勾搭搭,這些仆人們個人的私事她都由得了他們自個兒,只要是不真觸及到她身上管的這個家上來的,她往往睜只眼閉只眼。

    她只是個跟汪永昭用條件交換來的管家,盡力可以,盡心,那就沒必要了。

    *******

    死人多了,瘟疫橫行,外面的尸體往往就是堆起一座尸山,一把火了事。

    小老虎偷偷去看過一次,回來后接連幾天做了惡夢,張小碗晚上便回了后院,在床邊坐著守著他睡。

    去了兩日,汪韓氏不知在誰的嘴里逼出了話,這天逼著婆子請張小碗過來后,開口就罵張小碗不守婦道,往那外人多的院子里過夜。

    張小碗這次待她罵完,不再像平時那樣起身而去,而是搬來了銅鏡,放到汪韓氏面前,讓她看著鏡子里那披頭散發(fā),尤如惡鬼一樣的刻薄嘴臉,嘴上則不輕不重地問她,“你知道大公子為什么來請我管家嗎?”

    汪韓氏被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大跳,這時“嗚嗚”地叫著,一手擋著眼睛,一手猛地連連推開她手中的鏡子。

    張小碗把鏡子放到一邊,把椅子搬過來,正坐在她的面前,手撐著頭看著外邊天上的白云,等到汪韓氏嗚咽完,她才繼續(xù)慢慢地說,“看清楚您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了?您的大兒子怕你拖累死了整個汪家的,您的夫君也怕您把這個家管得四分五裂,這才忍下了我這個鄉(xiāng)下婦人來替您管這個家�!�

    張小碗說完這句,搖頭笑了笑,說實話,她也替汪家的那兩個主事的男人悲哀,但凡換個有眼見一點的主婦,他們何須來忍她這個堵他們心的婦人?非要把那個受他們白眼的長孫拿來當長孫?

    不過,要不是汪韓氏,她也哪有能跟汪永昭談判的一天,真是時勢造人。

    “您就繼續(xù)折騰吧,您折騰死了,不過是您那幾個剛復起的兒子從戰(zhàn)場回來為您奔喪,一輩子再也無出頭之日,然后,拉著整個汪家陪葬的您,想必在地獄里也會過得上好日子�!睆埿⊥胝酒鹆松�,坐到了此時把頭埋在枕頭里的汪韓氏面前,猛地把她的頭抬起,盯著她那渾濁的眼睛繼續(xù)清晰地說,“您聽好了,如果不想下地獄受油煎受火刮,那就好好吃您的飯,好好用您的藥,待到您的兒子們飛黃騰達了,您的位置穩(wěn)得不能再穩(wěn)了,再想著怎么折磨我這鄉(xiāng)下來的村婦吧�!�

    汪韓氏這時不知想說什么,但說出來的話卻成了哇哇叫,張小碗替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裳,又替她蓋好了被子,在她的哇哇聲中走出了門。

    她力盡如此,汪韓氏要是再蠢下去,注定汪永昭再怎么替汪家謀劃前程,以后也還是會被汪韓氏拖累。

    要真是到了那步,可憐的汪韓氏都不會知道,按她丈夫與兒子的心狠,他們自會好好決定她的生死。

    汪家人那往上爬的野心,完全寫在了他們的眼睛里,**這么重的男人,哪容得了身邊致命的絆腳石一直礙他們的路。

    *******

    對于張小碗在汪家的所作所為,汪觀琪根本沒的插手,張小碗要用到他出面時,他也出面替她掌威。

    張小碗替汪家管家的日子,其實沒難在家里頭的這些主子仆人身上,最難的,不過是吃的不夠,藥材的難買。

    后院的糧食她就挑了跟汪觀琪所說的那兩擔過來,更多的,她沒給。

    所以在外面一團亂時,她買來了種子,勒令家中的仆人挖地種蘿卜。

    這時她積威已深,無人敢與她頂嘴。

    汪懷善現(xiàn)在除了跟孟先生學學問之外,其它的時間也跟在了張小碗的身邊,看著他娘是如何持家的。

    這年年后,氣溫回暖時,張小碗讓他們也下地種田,那杏兒因這段時間的忙碌,洗了種田的男人們太多衣裳,在剛剛化暖的冰水里,她洗得手都紅腫起了凍瘡,這日她實在委屈得緊,氣得狠了,在汪觀琪的院子里抱著汪觀琪的大腿哭鬧了一回,倔著氣口口聲聲說要尋死。

    她這一鬧,把汪觀琪的臉面也算是丟了,張小碗跟著汪觀琪在堂屋里面對面地坐了一柱香,一柱香后,汪觀琪先開了口,搖著頭說,“賣了吧�!�

    “怎么賣?”張小碗淡問。

    “這事我來,你管你的家即可。”汪觀琪淡淡地說。

    當晚,杏兒被綁了手掩了嘴,被汪大栓拖到了后門,與一字不發(fā)的龜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地拖了去。

    這情境被原本躺在樹上看星星的汪懷善看到,過來迷惑地問張小碗,“那丫環(huán)要去哪呢?”

    張小碗搖搖頭,“不知。”

    “娘也不知嗎?”

    “娘也不知�!�

    汪懷善又去問他的先生,先生半會沒說話,只是又道,“你日后就會知曉了,現(xiàn)下還無須懂得�!�

    第二日,張小碗到后院來給汪懷善疊被整理床鋪,與孟先生湊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孟先生朝張小碗作了個揖,這是這位守禮的先生與張小碗第一次主動說話,“夫人,您且放心,假以時日,懷善必成大器�!�

    張小碗笑了笑,朝他福了福禮,臉色依舊平靜地朝前走去了。

    這時手里提著桶子的胡娘子過來,見到孟先生,連忙跟他行了禮,打招呼笑道,“孟先生又出來轉彎了?”

    孟先生點點頭,看了看不遠處大門邊上,那兩個嬉戲的小兒,他撫了撫下巴處的山羊胡子,對胡娘子和顏悅色地說,“等到村子里的人家都回齊了,我也可以回去坐堂了�!�

    胡娘子點頭笑道,“待九刀給您打聽好了,咱們這就搬回去,您可別急,孩子們跑不了……”

    孟先生又撫了撫胡須,想起胡家村他教過學問的孩子怕是所剩不多,他的臉色不由黯然了起來。

    “世道難啊�!泵舷壬粗敲俺隽舜貉康臉�,胸中的千言萬語只化出了這幾個字。

    “是啊,世道難啊�!焙镒涌粗悄坏纳袂�,也低頭低低地應和了一句。

    是啊,難啊,這次回去,那些親人們,不知有多少要下輩子才能見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會在八點半左右。

    第二卷開始。

    ☆、86

    大鳳朝十八年。

    邊關的將軍打了勝仗,那往京城趕考的書生沿路對此津津樂道不止,待過了這個歇腳的鎮(zhèn)子,離京城不遠了,那聲音便歇停了下去,這些遠道而來,中途結交的學子也不再一路談笑風生了。

    在進京趕考,還有往京城那邊辦事的人群中,一個拉著牛車的高大漢子“噓噓”地喚著他的牛走慢兩步。

    這時牛車那滿是灰塵的布被掀起,一個十三歲模樣的小姑娘探出頭朝他喊道,“大哥,大哥,這還有多遠啊?”

    這大哥,也是從大鳳朝的南方那邊出來的張小寶聽后,那形似牛兒的牛眼一瞪,用著家鄉(xiāng)話朝她訓斥道,“姑娘家家的,別老出頭�!�

    說著,按著她的腦袋把她塞了回去,又掀著簾子對著里面的劉三娘喊道,“娘你管著點,小姑娘沒個姑娘樣子,回頭大姐見了,準得訓她。”

    “大姐才不會,”那張小妹聽到此言,那剛坐到牛車上的屁股又彈了起來,她像個小辣椒一樣地朝著他的大哥氣憤地說,“大姐只會抱我,給我肉吃�!�

    說罷,朝她大哥揚了揚握著的拳頭,一臉氣憤不平:“你莫哄我,我全記得�!�

    走在另一邊的張小弟聽了,慢吞吞地抽了牛兒一鞭子,便回頭朝妹妹好聲好氣地說,“小妹莫大聲,大姐喜歡知禮的人。”

    那張小妹聽罷此話才蔫了氣,身子往后一揚,靠在了她娘的小腿上。

    這時劉三娘顧不得他們兄妹拌嘴,只是憂心地往后看著那裝著什物的麻袋,對張阿福小聲地道,“也不知那些臘肉閨女喜不喜歡?”

    他們盡管一過完年就趕路了,但越到北邊,這天氣就越是熱了起來,這上百斤的臘肉盡管薰得好,但味兒這幾日似乎重了些,劉三娘著實有些著急,怕壞了,就沒得什么給閨女吃的了。

    “無妨的,無妨的�!睆埌⒏W熳�,只得拿著“無妨的”翻來覆去地說。

    這時馬車外,那與大哥一道牽牛車的張小弟為了安心,探頭對他大哥道,“大哥,離咱姐家是不遠了吧?”

    張小寶點著頭,笑道,“不遠處了,娘舅說的那葉片子村就在前面一個村,我問過的,再趕半日路即到,到時再近點,我們去問問細路就知曉了�!�

    張小弟嘿嘿一笑,整了整身上早上剛換上的新裳,便對張小寶問道,“你看我這衣裳齊整不?”

    “齊整,齊整。”張小寶又連連點頭,也著眼打量了下自己過年時才縫的新裳,這衣裳現(xiàn)在穿著雖然熱了點,但勝在嶄新。

    大姐見了,見他們穿得好,心里也高興。

    *******

    那舉家而來的張家老少正在路中時,這邊葉片子村的汪家堂屋里,張小碗與汪永昭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地坐著。

    大鳳朝用了兩年戰(zhàn)勝了夏朝,得來了夏朝萬兩黃金的上貢,這京城里外的平民百姓說道這事時滿臉的喜悅,就好似那黃金入了他們自家一般歡欣。

    而汪家,那汪韓氏一得了她家四個兒子都受封的消息,尤其大兒子受封為正二品的總兵后,癱在床上的她都能下地走兩步了。

    汪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賞了下來,那靠近忠王府的宅子有大小八個院落,足可以讓汪家的人一人占一個了。

    汪韓氏劃算了一翻,把前面一個院子和后面一個院子,分別給了老爺和大兒子當前院處理公務,剩下的六個,四個兒子再加上她與老爺,一共占了五,剩下的那個小院子,則先由那不爭氣的丫頭住著。

    那張氏說她不會跟著進京入邸,汪韓氏聽罷此話心里冷笑不已,心道這話她說得還算識相,要不,待她給總兵兒子納了那門當戶對的妾,生了兒子之后,看她還容不容得她在汪家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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