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待到飯罷,汪永昭吃得不多。
午間,待張小碗送了那東西進了房午歇回來,他便叫了奶娘進來,讓奶娘哄得懷慕午睡,他則對著在房內(nèi)的張小碗冷著臉說,“我肚疼�!�
“肚疼?哪里?”正在忙著整理衣裳的張小碗忙放下手中的活,忙著走了過來。
“這里�!蓖粲勒衙嗣约憾亲拥淖髠�(cè)。
“可是沒吃好?”張小碗替他揉了揉,輕嘆了口氣,“剛見你就吃得不多。”
“嗯�!蓖粲勒牙渲樴帕艘宦暋�
“我去給您煮點稀粥,您再吃點啊。”
“不用�!�
“這……”
“蛋羹即好�!�
看著面不改色的汪永昭,張小碗淺笑著點了點頭,朝他一福,“這便即去�!�
待她走了幾步,汪永昭便又跟了過來,張小碗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做罷蛋羹給他吃了,江小山新娶的媳婦就過來替張小碗熬補藥了,見到他們在廚房里還小訝了一聲,施過禮后才問張小碗怎地還沒午歇。
張小碗只得笑著說了聲“今日歇得晚了些”,便跟著把碗吃得干凈,連碗也隨手丟給她洗了的汪永昭去得了那屋里。
懷善還在另一房,張小碗這午睡睡得不安寧,過得一會就醒了過來,剛起了身,心想要去瞧懷善,就見汪永昭一個箭步下了地,連鞋子也未穿,大步打開了門往那門外走去,沒得幾時,他就把懷慕也抱了過來,怒氣沖沖地與她說道,“這也是你的兒子,你這婦人好好帶著他罷,休得厚此薄彼�!�
*******
這汪氏父子午間便已如此,晚間更是磨人,這飯桌上,張小碗已經(jīng)用眼神制止不住汪懷善了。
汪懷善拿著碗伸到他母親面前,讓她給他又夾了半碗菜后,便又朝得汪永昭笑著說,“父親大人在京勞苦功高,皇上也是心里知曉的,您著實不易,我看吶,過得幾日,您的府里就又要熱鬧了,到時那賞賜便會源源不斷地賞到府里來了�!�
張小碗聽罷,淡笑著終開了口,對他說道,“好了,你就好好用膳,先生教你的禮節(jié)你都忘了?”
“那是窮講究的人家才講究的,我跟你才用不著呢�!蓖魬焉坡犃T,笑著扮了個鬼臉,對張小碗說,“我回頭就去谷里把先生接回來養(yǎng)老,娘,你這呢?說個日子,我也來接你。”
張小碗聽得頭都大了,在桌底下伸出腿,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汪懷善見罷她的臉色,頭往桌子底下一探,看得他娘踩了人后,“哎呀哎呀”地叫著,就抬起頭來對他娘說,“娘,你踩著我父親大人了,這下壞了,你可真是不賢……”
說罷,端正了身體,肅了肅臉,朝汪永昭拱手道,“父親大人,我看我這娘出身低,又不知書達禮,襯不起您這一表人材的尚書大人,我來日即便把她接了出去,不留她在這府中給您丟臉,算是孩兒對您的一片孝心。”
張小碗聽得這話,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她即刻站起了身,把懷慕放到了汪永昭懷里……
這時她見得汪懷善要跑,她便冷了臉,“你再跑個給我看看�!�
汪懷善一聽,把踏出門的腳收了回來。
“正中間給我跪下。”張小碗喝道了一聲。
汪懷善抱頭,慘叫了一聲,“娘……”
張小碗沒理會他,四處找能打人的什物。
“娘,你不能在父親大人的面前打我……”汪懷善吞了吞口水,當(dāng)真有些害怕了起來。
“門外的柱子掛著馬鞭。”汪永昭這時淡淡地說了一句,喂了懷慕一口蝦丸。
懷慕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哥哥,這時見他哥哥臉皺得擰成了一團,他還道是在玩,便格格笑著激動地拍起了小手板,不懂事的小兒便給他哥哥助威了起來。
張小碗默默地去門外拿了馬鞭進來,站到汪懷善面前,蹲下身嚴(yán)肅地問他,“還敢不敢這么沒規(guī)矩了?”
汪懷善本還不服氣,但見到她眼底的焦慮和疲憊,心下頓時一疼,再也不敢放肆,便輕輕地道,“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大公子……”張小碗回頭去看汪永昭。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便收回眼神,不語。
“夫君�!睆埿⊥胫坏糜纸辛怂宦�。
“起來罷�!蓖粲勒崖N起了嘴角,看了汪懷善一眼,淡淡地說道。
汪懷善暗里咬了牙,表面則笑著朝他拱了手,“謝父親大人不怪罪�!�
張小碗這下已疲憊不堪了,帶了他回飯桌,等吃罷飯后,她把懷慕交到了汪懷善手里,叮囑他道,“好好帶一下弟弟,可行?”
汪懷善低頭看了看懷里那幾分跟他相似的小子,再瞧得他的眼睛像他的娘,眼光也柔和了起來,他朝得他娘道,“好。”
張小碗便也放了心。
待安排好了懷善,到了夜間,汪永昭這頭卻是不行了,剛上床,他便把她脫光,能親的地方都親了一遍,又把她困在他身下做了一遍又一遍,床榻動靜實在太大,饒是張小碗這個上世見識算是不少的人聽著都有些汗顏。
所幸,她也不是個沒心眼的,早把懷善安排得遠遠的,只要汪永昭不把這睡房全拆了,那邊便聽不動聲響。
這汪家這大的小的兩個男人,都不是能讓她省心的,得虧這么多年她已忍耐成性,要不然誰又受得了這翻折騰。
最后最深處,汪永昭把牙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肩頭,疼得張小碗不禁側(cè)過頭去看他,眼睛看過他兇狠的臉,又落在了她那午間被懷善咬出痕跡的傷痕處。
此時,那結(jié)了一點疤的傷痕,被新的更大更明顯的牙痕替換掉了,再也看不出原來的痕跡。
☆、134
第二日,汪懷昭,汪懷善都上了朝,但待到午后,先回來的是汪懷善。
張小碗二話沒說,把懷慕交給了奶娘,讓她把他抱到了外院,在正院里,她把汪懷善關(guān)到他的房內(nèi),先且用鞭抽到他衣裳內(nèi)滲了血,才哭著問他,“你是不是要把你娘逼死,你才覺得一切都對頭了?”
汪懷善想嘻皮笑臉,但還是沒有對他娘言不由衷,他只是趴在地上傷心地哭了,哭得就像他的心已經(jīng)完全碎了。
張小碗沒有忍住,還是上前抱住了他,哭著又問他,“你懂不懂,這不是你的天下,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戰(zhàn)場�!�
汪懷善傷心地抬起流著淚的頭,問他娘,“為什么,我這么努力,卻還是得不了我要的東西,我只想好好打我的仗,想跟你好好在一起�!�
他只是想跟誰都說清楚,他的娘是他在世間最好的一切,為什么就沒有人懂得?
他那個父親大人,他的祖父大人,就算是跟他推心置腹的靖王,也全都不了解,他娘是多好的一個娘。
他們不像他一樣,愛戴她,尊敬她,為她的苦所苦,為她的傷所傷。
“懷善……”張小碗抱著他哭得心撕力竭,只能告訴他,“因為這世上,別人都跟你不一樣,誰人跟誰都不一樣,你愛我,你不能讓別人一樣跟你一般愛我啊,就好似,我愿意對你好,我不愿意對任何一個人都好一般啊……”
這世上千千萬萬的道理,她教了這么多年,才最終只能告訴他,這是一個倍受桎梏的世間,沒有什么是逃得脫這個世間的制衡。
他也好,皇帝也罷,誰真又逃脫了這個世間定下的的倫理?
如果他愚蠢,張小碗也就任由他曲高和寡去了,可她的孩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她逃離苦海,可這苦海,這世間的誰人又真能逃得脫過?
她不愿意他帶著她逃離,然后最終,他們死于非命,一無所有。
她確實過于懦弱,但她只希翼,她能保住他的命,讓他看到更多的可能。
他是她舍命保下的孩子,她只但愿他往后的人生里,有更多幸福的可能。
*******
晚間汪永昭回來,晚膳期間他一言不發(fā),汪懷善說了好幾句近乎挑畔的話,他都未語。
張小碗給他沐浴完,給他擦干身體,還來不及擦干頭發(fā),他就已然疲憊入睡了。
這夜半間,張小碗醒來,就著黑暗聽了他輕淺的呼吸半會,最終還是把口里的嘆息咽了下去。
隔了幾天,汪懷善來跟張小碗不甘不愿地說,“他幫我想法子,把對我當(dāng)善王不岔的那幾家子抄家了�!�
“幾家子?”
“嗯,幾家子,上千的人口�!�
“懷善……”
“娘……”
“你知我為何讓你忍了?”
“知了。”
汪懷善說道此處,把頭低了下來。
張小碗愛憐地把他的頭抱到肩前,輕聲地跟他說,“你才多少歲?他多少歲了?你幾歲上的戰(zhàn)場?你幾歲上的戰(zhàn)場?”
“他快四旬,我不到二旬,他七歲上的戰(zhàn)場,我十三歲上的戰(zhàn)場�!蓖魬焉瓢阉念^埋在他母親的懷中,悶悶地說。
“他在護你,這就是我呆在尚書府的理由�!睆埿⊥腱o靜地和他說道,“你要是忍不得,你今天就可帶著去遠走高飛,生死不論,娘愿意跟你走;你要是忍得,我就和你好好地活到老,待我老得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你還可帶著我回到我來到這個世間的地方,慢慢地送我走,這兩條路,你要幫娘選哪條?”
汪懷善當(dāng)下什么也未說,只把頭埋在了她的肩間,好一會才嘆息著說,“選后一條吧,娘,我知曉了�!�
張小碗悲涼地笑了,“你啊,就算到了頭,也是我心中最不可能了卻的牽掛�!�
他不懂的,他不愿意懂的,她都得替他懂。
她沒什么辦法,誰叫當(dāng)日,他成了她的孩子,也誰叫他成了她心中永不會忘卻的存在。
*******
汪懷善就此在尚書府里住了下來,但他忙于軍中事務(wù),在尚書府中住了不到三日,就把善王府的事交給了張小碗,他便回到了軍中。
張小碗這夜趴在汪永昭的懷中問他,“怎地如此多事?”
她訝異孩子如此的繁忙,汪永昭尋量了一會,才與她詳細地道,“他現(xiàn)今統(tǒng)管萬軍,營下三將六都統(tǒng)十二千總,都得與他領(lǐng)命,這么多人與他會面,哪有那么多閑暇待在家中?”
張小碗一想,便垂了頭窩在他的肩頭,與他嘆道,“孩子一長大,竟不像是我的一般了。”
汪永昭聽得好笑,“他都是異姓王了,你還想著他是你一個人的孩兒?”
說罷,又道,“懷慕也是你的孩兒�!�
張小碗聞言便笑了,垂上又眼,在他的肩頭便睡著了。
第二日,她去了善王府又歸,聽得她的夫君得了四個大美人,都是以前大家閨秀的罪臣之女。
她當(dāng)下真是無奈又哭笑不得,聞管家匯報完畢,見罷她的臉色,只得站在那不語。
想了一會,張小碗只得嘆道,“都放在那大院子處�!�
聞管家的領(lǐng)命而去,那大院子里,已經(jīng)往了四姨娘了,沖那一院九座院的落處,再塞得四個也是塞得住的。
當(dāng)晚汪永昭回來,張小碗若無其事,得了四個大美人的汪永昭卻面色鐵青,對著張小碗又是面色不善,又是憤怒不堪,最終抱了懷慕冷臉而去,在他的書房小榻處,抱了孩子睡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的,就被聞管家報到了她這處。
張小碗又能如何,只得第二日她的大兒子一回來,她就拿了雞毛憚子,愣是狠狠地揍了他一地雞毛。
愣是如此,汪懷善還是不服氣地說,“他才只得了四個,我的上頭尚德將軍,得了堪堪十二個,他還得另筑院子才塞得下呢�!�
張小碗當(dāng)下又打了一頓,汪懷善又泣又訴,“又不是我給他的,是皇帝陛下賞給他的,干得了我何事?”
張小碗拿他頭疼,這才真正了會,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由不得她掌控了的感覺。
*******
有了那四大個美人跟那幾個大美人的姨娘塞在一處,這尚書府又熱鬧了起來。
每日張小碗一從善王府回來,聽得那些女人們都干了啥,都有些許的目瞪口呆,她愣是佩服這些女人們這么多的心眼,一個人能整得一個人生生吐血,而正主卻從來沒出現(xiàn)過。
但她也不興風(fēng)作浪,如果這些個美人能得了汪永昭的眼,其實這也是她能接受的事。
她對汪永昭無愛,汪永昭要是對她無情,無所顧忌,那就更是美事,這些個美人人,誰得了他的眼,都是那女子的好事,也是她的幸事。
她已有兩個兒子,在她完全不期待有什么感情的基礎(chǔ)下,她有孩子就夠了。
不管是女人的一生,還是人的一生,得了一點,人就得學(xué)會滿足,所以張小碗壓根就沒想過,汪永昭對她的那丁點興趣,真能維持很長時間。
但許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汪永昭在外忙碌了大半個時間,回到家中,不是有人在他面前摔倒,就是有完全陌生的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些他聽不懂的,這些突如其來的美人恩與飛來橫福沒什么不同,待閃過,就來到張小碗面前發(fā)火,只得痛聲罵她,“不尊不孝,妄為人婦�!�
妄為人婦的張小碗聽他罵得狠了,只能低頭不語,且讓他痛聲痛罵去了。
只是這日回來,汪永昭罵完她后,便躺在了椅中,一語不發(fā)。
她忙驚,探過他的額頭之后叫了大夫來,才聽得大夫說,“思慮過度�!�
她心下徒驚,又令人叫了汪懷善才回來,才知這幾日里,汪永昭在外一刻都不得閑,每日帶著汪懷善在外拜會無數(shù)官員。
這些汪永昭醒不過來的日間夜間,汪懷昭在夢中驚叫了數(shù)聲,聲聲都叫的是張小碗聽都未曾聽過的名字。
待她叫來汪懷善查問,待懷善一一下去找人查問,才知這些人個個都是往日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那些名字,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汪永昭的手下。
有些人,甚至是懷善現(xiàn)今手下得力人員的父親。
那些個人,得知汪永昭夢中念的都是其父的名字,知情后,紛紛跪倒在汪懷善的身前,聲聲泣哭,皆言生死追隨他左右。
數(shù)日后,汪永昭終究在夢中醒了過來,一待醒后,他便對張小碗說道,“你別離開我,你還欠我甚多�!�
張小碗聽得淺淺笑了一聲,拿過帕子,撫了他的額,輕聲地說,“知曉了。”
汪永昭聽罷,又閉上了眼,輕呼了口氣,用若有若無的聲量說,“許多年了,小碗,你知不知曉,我只愿太太平平過上那么些許日頭。”
☆、135
汪永昭在家中歇了好些日子才上朝。
這日,有宮中人秘密來請張小碗,張小碗匆匆進了那宮中,見了那榻上那母儀天下,現(xiàn)下已眉目全灰的女人。
以前的靖王妃,現(xiàn)今的皇后握了張小碗的手,當(dāng)下人全退下后,她對她說,“還得求你一事。”
張小碗不語,只是垂目。
“答應(yīng)我罷�!被屎罂粗氖郑袅藴I。
“您說說�!睆埿⊥胝f罷此話,才知她心硬得不成形。
“把我的婉和嫁給你的兒子,讓她當(dāng)你的兒媳罷�!�
“善王是如何說得的?”張小碗輕輕地道。
“呵,他說這得問你�!�
“而妾身得問他。”張小碗跪在她的身前,把頭磕在了地上。
“讓她嫁給他罷�!被屎笠衅鹕恚菽笾氖中�,“答應(yīng)我�!�
“您為何不下旨?”張小碗抬眼,冷靜地看著她。
她完全可以不過問她,她是皇上,她只是一個臣婦。
皇后看著她,流著淚,“哀家求你也不成?”
張小碗看過她的淚臉,低下頭,再給她磕了一個頭。
待她離去,皇后呵呵地笑了,語道,“這世上的女子啊�!�
這世上的女子啊,心狠的心狠,可憐的可憐,愚昧的端是如此愚昧。
當(dāng)夜子時,靖鳳皇后斃,享年三十八歲,舉國哀痛。
當(dāng)晚,汪氏父子匆匆回家著喪服,張小碗把門關(guān)了,來不及把汪永昭支開,她當(dāng)著他的面問他,“為何皇后不下旨讓你娶公主?”
汪懷善冷冷地翹起嘴角,冷冰冰地說,“因公主另有心上人,郎有情妾有意,孩兒不奪人所愛,皇后想讓孩子出面請旨,可她這是要置孩兒如何地?我可不想給汪家娶一個給我戴綠帽子的夫人�!�
“皇上的意思呢?”張小碗長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道。
“娘親,那人才貌雙全,是當(dāng)今相爺?shù)墓�,皇帝自然中意他�!蓖魬焉坡勓员阈α耍跋氚淹窈凸骷夼c我的,只是皇后一人而已�!�
張小碗這才把氣全松了下來,她沉了兩口氣,這才起身給汪懷善整理喪服。
她沉著地把汪永昭與汪懷善送出了門,這時,她已恢復(fù)了平時的平靜無波。
路上,汪永昭問汪懷善,“你娘是怎地想的?”
“何事?”
“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她是怎樣想的?”汪懷善奇怪地看著與他同在馬車內(nèi)的父親,看得他半會,他笑了,問道,“您真想知曉?”
“說。”汪永昭簡單地一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