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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還能怎辦,能躲就躲,躲不過就逃,逃不過就過來咬你兩口�!蓖魬焉坪吡撕弑亲�,用手大力地鼻下搓了搓,“知曉您也不容易,您別太壞了�!�

    “知曉朕不容易?”靖皇笑了,笑得那白發(fā)在眼前汪懷善一晃一晃的,晃紅了汪懷善的眼。

    汪懷善再開了口,口氣黯然,“南邊的蠻夷沒那么好收拾,那黑寨十八窯我打了一年也沒打進一窯,我要是再去,三五年的,也不知能不能回得來,您好好保重身體,您要收拾誰,來日便是收拾我,也隨得了您去了,我也不來跟您求情,但,您什么都可忘,可別忘了許我的太平盛世�!�

    “你父親太厲害了�!币恢毙χ]著眼睛聽汪懷善說話的靖皇這時睜開眼,與他平靜地說道,“你與你娘,說來靠得他最近,卻也還是不知他的深淺,朕不敢保證以后會不會拿他開刀,但朕與你保證,你娘如能真如她所說的不讓你的兩個弟弟走入仁途,朕便能饒他們一命。”

    汪懷善聽了又搓鼻子。

    靖皇無奈,“這次朕說的是真的。”

    汪懷善抽抽鼻子,垂首不語。

    “不信是罷?”

    汪懷善苦笑著嘆了口氣,“怎么信?到時您要是反悔,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也是�!本富市α艘宦�,他緩了一下,便起身往那龍案上走,嘴里朝大太監(jiān)說道,“給朕備墨。”

    大太監(jiān)忙退下,去備那物件。

    這時,看靖皇起身往上走得甚慢,汪懷善臉上涌現(xiàn)出了一片悲哀,昔日他心中矯健勇猛的靖王現(xiàn)在成了步履艱難的帝王了。

    “朕給你寫道圣旨罷�!本富首淆埼�,沉思了一下,拿過大太監(jiān)匆忙擺上來的朱筆,便提筆揮墨。

    片刻,那道圣旨便到了汪懷善的手中,汪懷善看過后,又走到他案下磕了頭,滿臉肅穆道,“來日,便是您砍了我的頭,懷善也定不會怨您恨您�!�

    靖皇聞言哈哈大笑,笑不得頃刻,卻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下去罷。”靖皇拿袖掩了嘴,朝他揮了下手。

    汪懷善垂下眼,“您要保重身體�!�

    靖皇呵呵發(fā)笑,看著他走出了門,轉頭對大太監(jiān)欣慰地說,“他大了,卻是未變,剛剛眼睛怕是紅了罷?”

    “您知他不愛哭�!贝筇O(jiān)喂他吃了靜心丸,又與他道,“您這一舉,想來他也是知您對他的情意的�!�

    靖皇笑著搖頭,“再有情意也如何?你當他不知,朕是為了幼太子在拉攏他�!�

    大太監(jiān)見他把話說透,不忍地道,“您又何必說得這般清楚�!�

    “難不成朕對著你都要說假話了?”

    “皇上�!�

    “他沒變,朕變了�!本富书]上了有些模糊的眼,他知道,這道圣旨的恩情,善王會還給他的。

    善王,善王,當年賜他的封號,真是沒封錯。

    便是他那娘,也堪稱得上仁善兩字了,汪永昭那滿身血腥到地獄都洗不凈的人,不知哪來的運氣,娶來了這么個女子。

    ☆、218

    “娘。”見母親坐在堂屋忙針線活,汪懷善大步走近叫道。

    “來了�!�

    “嗯,懷慕懷仁呢?”汪懷善左右顧望。

    “跟先生學習去了。”張小碗放下手中針線,對萍婆道,“下去給善王端杯茶上來。”

    “是。”

    “萍婆婆�!蓖魬焉菩χ辛怂宦暋�

    “老婆子這就下去端茶�!逼计判χf道。

    等她出去,堂屋里就只剩他們母子了,張小碗朝他溫言道,“坐過來罷。”

    “娘就知我有話要跟你說?”

    “唉�!睆埿⊥胄@了一聲,“莫頑皮了,坐過來唄�!�

    汪懷善這才大步過來,坐下后湊近張小碗,輕聲地把在宮中的事跟他娘說了一遍,又把那道圣旨不著痕跡塞進了她的袖中。

    張小碗搖搖頭,“你父親會知曉的,你知瞞不過他�!�

    “我就是要瞞,”明知瞞不過,但汪懷善聽了,還是挺不服氣地說,“你就這么信任他,什么事都跟他說?”

    “我這不是信任,而是何事不是他在做主?只有他往前走,才能帶我往前走,”張小碗淡淡地說,“娘就是一個內(nèi)宅婦人,外面的事能知曉多少?你們又瞞了我這么多,有什么是我能看得清的?不跟他說清楚了,不聽他的話去辦,莫說會害了汪家的其它人,要是害了你們?nèi)酥械囊晃�,我又如何是好。�?br />
    “那他反了你就跟著反?”汪懷善不是真沒有怒氣的,他低頭焉焉地道,“你就要跟著他去死?這是你的真心話么?還是這話也是他教你說的,他逼你說的?”

    “跟,這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他逼的�!睆埿⊥肷焓置嗣念^發(fā),淡淡地說,“因為娘親知道,就算他護不住我,也定會為我護住我最心肝寶貝的你們,這樣,你可滿意了?”

    “娘!”

    “娘知曉你現(xiàn)在只替娘不平,你懂事,忘了自己的那些,偏把娘受的那些全記在了心頭不忘,”張小碗拍拍他的頭,輕言道,“可人死抓著過去有什么意思?要是抓著過去日子好過些,便也可行,明知不會好上一丁半點,不能卻為,那只不過還是意氣用事,娘都教你去釋懷,去習慣,怎地自己就不行了?”

    說到這,她卻是笑了起來,道,“你倒是知道了不在皇上面前不駁你父親的面子了,自己都承認了的事,還要來跟娘抱怨,果然是娘的嬌兒子�!�

    汪懷善被指出事實真相,有些惱了,“你現(xiàn)在都不偏心我了�!�

    張小碗眼中帶笑瞥他一眼。

    “娘�!�

    “哎,”張小碗笑道,“現(xiàn)下何曾不是在偏心你?”

    “好罷。”汪懷善想了想,她做的萬般事,確實都是為他在打算,但他還是不甘心,“那孩兒為你討的圣旨呢?”

    “有用�!睆埿⊥胂仁强渌�,隨后便又說,“你也跟了你父親些許日子了,他是什么樣的人,你心里多少有數(shù),別照著皇上的想法去想他,你見他是什么樣的,自個兒就怎么想�!�

    汪懷善聞言微皺了一下眉,低頭思索了一會,才嘆氣道,“孩兒知曉了�!�

    “那就好�!睆埿⊥肱呐乃氖�,繼續(xù)手上的針線活。

    “娘,你當真是外面的事一點也不知曉么?父親兵營里的,你也不知?”

    “不知,”張小碗搖頭,“你父親也不讓。”

    “那……”

    “娘這里長著眼睛,這里長著腦子……”張小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的腦袋,溫和看著他說,“你也是。”

    “你就真不想知?”汪懷善忍不住道。

    “想知啊,那你能告訴娘嗎?”張小碗笑看著他。

    汪懷善便又閉上了嘴。

    “那他去死,你真跟著去?”汪懷善在椅子上不安地移了移屁股,忍不住又問道。

    他反來覆去地問,可見是真計較得很,張小碗忍不住伸手抽了下他的腦袋,咬牙道,“渾小子,你看他打了這么多年仗,他能活到現(xiàn)在能是不惜命的人?”

    “可總有比他厲害的人罷?皇上就是�!�

    張小碗沒好氣地瞪了非就此糾纏不已的大兒一眼,“再沒完,晚膳就別來跟我用了。”

    汪懷善見她這般說,便摸摸頭,委屈地撇了下嘴,連告退一聲都沒有,就垂著頭走了出去。

    他走三步就停一步,張小碗手中針線沒停,冷眼看著她這大兒耍寶,由他去了。

    汪懷善停了兩次,就沒人叫他,走到門邊他氣沖沖地大步?jīng)_了出去,但沖到院子里,又覺得心口氣不平,又沖回堂屋對張小碗大聲地說,“我一年才見得你幾回?才一起住幾天,你便又對我發(fā)脾氣�!�

    說完還跺腳,怒道,“不用晚膳便不用�!�

    說罷,就又一陣風地沖回了自個兒院子,找著了自己媳婦,把下人趕了出去,趴在了她懷里悶了好一會。

    “出何事了?”木如珠拍拍他的背,溫柔地道。

    “唉,無事�!蓖魬焉铺痤^來,坐直身體又恢復了平時的嘻皮笑臉,“善王妃,你晚上帶我去娘親那用膳唄。”

    “為何?”木如珠微張了張目,“平日不就是我倆一起去的么?”

    “我惹娘生氣了,她不準我與懷慕他們一起用晚膳,你便帶我去,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木如珠好笑,“你又惹娘生氣了罷?昨天娘都訓你了,怎地今天又惹她生氣了?”

    “她嫌我嚕嗦,我不就多問了她幾句話罷了,母不嫌子丑,她怎可嫌我話多!”

    “你啊……”木如珠看了看沙漏,算了算時辰,便不由輕吁了口氣,“還好你回來得及時,現(xiàn)下這時辰父親定是回來了,要是見你不聽話,免不了還要被他訓一頓。”

    “媳婦兒……”汪懷善一聽,把腦袋都埋在了她的懷里,“還是你對我好,不生我的氣�!�

    木如珠聽罷,便好笑地笑了起來。

    **

    汪永昭一回來,張小碗隨他回了房,給他換了衣,凈好臉與手,便給了他那道圣旨。

    把圣旨掃了一遍后,汪永昭開口道,“還有七日就要下葬了,這段時日府中會大做法事,我會讓一隊護衛(wèi)駐于院內(nèi),平時無事,你不能出門�!�

    “好�!睆埿⊥胂肓讼�,“但靈堂……”

    “你早晚去一趟,日間有善王妃�!蓖粲勒训卣f。

    “這幾日總得哭靈罷?”張小碗想可不能什么事都省了。

    “不用,找了幾個婆子在哭,足夠外面的人聽了。”

    張小碗無奈,“有法師看著呢,總得一日去上一次�!�

    “他們只會揀好聽的說�!�

    張小碗“啊”了一聲,“法師是您的……”

    汪永昭挑眉看她,張小碗便把“人”字咽下,便垂下了眼。

    她臉色平靜,但汪永昭知曉她表里不一,便道,“他們是我的人,但也是真和尚,這幾日你就好好呆在屋中,哪都別去,如有意外,汪實他們就會帶你走,到時你帶著孩兒往北邊走就是,什么都不想用。”

    “還有意外?”張小碗是真驚了。

    汪永昭翹翹嘴角,“我跟你說過,皇上不是那個皇上了,偏你還真當他吃素的�!�

    “我……”張小碗想說她未曾,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帶著孩子往家里走就是,”汪永昭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到腿上,伸手抱著她的腰,“我信你護得住�!�

    “我知了�!睆埿⊥朦c頭。

    “不過這是以防萬一,如果皇帝見好就收,我們能一道走�!蓖粲勒衙嗣有薄繭的手,“便是不能,我也會回去,只不過晚上些許日子�!�

    **

    出殯前四日,汪永昭一大早受皇上的召令就去了皇宮,靖皇正在御花園里散步,見到他來,便擺手免了他的禮,讓大太監(jiān)去叫幼子過來。

    “朕聽說你那小兒有兩歲了?”

    “虛歲有三了。”

    “嗯�!�

    靖皇走了幾步,見汪永昭垂首不語,又道,“朕的太子也是皇后的幼子,今年虛歲有十三了�!�

    “太子吉祥�!蓖粲勒殉瘱|邊拱了拱手。

    “你二兒叫懷慕是罷?”

    “是�!�

    “幾歲了?”

    “虛歲有八了�!�

    “跟琦兒差不了幾歲�!�

    汪永昭再次停步拱手。

    靖皇這次也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淡淡地道,“朕的太子缺個伴讀,你走之前,是留下二子,還是幼子,永昭,你給朕個答復�!�

    ☆、219

    “這,”汪永昭猶豫了下,垂首說,“承蒙皇上厚愛,臣不甚惶恐�!�

    “說罷,到底留誰。”

    “望皇上恕罪,說來,”汪永昭頓了頓,輕聲道,“臣大兒已被皇上封了王,皇上對汪家已是恩德戴天,哪還敢再當太子伴讀重任�!�

    “永昭,你這是要逼朕�!本富世淅涞卣f。

    “皇上恕罪�!蓖粲勒严婆酃蛄讼氯�。

    “你這是不想把你的兒子留下一個了?”靖皇冷笑了一聲,“哪怕朕讓你們一個都回去不得?”

    “臣不敢�!蓖粲勒淹驴念^。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本富屎呛抢湫α藬�(shù)聲,對跟著太監(jiān)而來的幼太子劉琦說,“看清楚了,這就是我們大鳳朝有名的殺將汪大人。”

    “見過太子。”汪永昭半彎著腰,垂首再朝太子一拜。

    “兒臣見過父皇�!眲㈢鶔吡送粲勒岩谎郏愠富收埌�。

    “起罷。”

    “謝父皇�!�

    “琦兒,父皇給你找汪大人的二子汪懷慕與你當伴讀,可好?”

    “甚好,兒臣不甚感激�!眲㈢富蕪澭吧恚仡^又朝汪永昭一拱手,笑道,“多謝汪大人�!�

    汪永昭垂首不語。

    “喪后,便送來罷�!本富蕮]了揮手,讓汪永昭離開。

    汪永昭沉默不語,再朝他們父子再各磕一頭,躬身退下。

    看他彎著腰退下,在汪永昭走了幾步后,劉琦甚是奇怪地跟靖皇說,“父皇,他看來沒您說的那么厲害嘛,看起來跟條狗一樣�!�

    他現(xiàn)在這彎腰退下去的樣子,就像一條狗,哪來的殺將氣魄。

    靖皇看他一眼,轉頭看著汪永昭那停頓了一下的步子,嘴角泛起了點笑,這時劉琦突又笑道,“不過,不會叫的狗更咬人�!�

    “你知就好�!本富士粗粲勒淹蝗恢逼鹧�,大步離去消失的背影,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朝太子拍了拍肩,“陪父皇走走罷�!�

    “是�!眲㈢Φ�,眉目之間也有些許笑意。

    **

    汪永昭回了善王府,一進書房,汪懷善就進了書房,問,“怎么樣?”

    “要懷慕�!�

    “哦�!�

    汪懷善找了張椅子坐下,把玩了手中的劍半會,才抬頭朝汪永昭問,“您有什么主意?”

    他娘不會喜歡母子分離的,再來一次,汪懷善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

    她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了。

    “把門關上�!�

    汪懷善起身,把書房的門掩上。

    “等�!蓖粲勒寻炎志毻�,拿起端詳了半天,這才扔到了火盆里。

    “您的意思是?”汪懷善猶豫了一下。

    “出殯的時日會再拖半月,等邊漠的消息�!�

    “什么消息?”汪懷善剛坐下的屁股又從椅上彈了起來,他站在原地,受驚地看著他的父親。

    “等大夏的消息�!蓖粲勒炎旖锹N起,看著他像受了驚的小兔子的大兒子,“懷善,懷善,你母親沒把你的名字取錯�!�

    他長得最像他,可那心思,卻像不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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