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顧拾認栽闔眸,
說道:“抱歉,我是禽·獸�!�
但宣從南稍作思忖道:“都怪畫筆�!�
債還完了,兩不相欠,他心下輕松,沒想到顧拾不想讓他還債,又拉著他沉淪再欠一次。
無理取鬧。
調(diào)色板啪嗒掉在桌沿,宣從南來不及接,只能任由它整個倒扣下去,把地板染得重墨濃彩。
白色地板變成一片藍色的汪洋,幸好是易清理的彩繪顏料。
“......你打掃畫室�!毙麖哪嫌魫灥卣f道,手指蜷縮捏成拳。
顧拾頭也不抬:“嗯�!�
宣從南攥緊畫筆,接受沒靈感的事實說:“畫不出來了......不畫了。”
顧拾抬眸,自下而上地看宣從南微微懊惱又無措驚慌的豐富表情:“嗯�!�
二人對視瞬間,宣從南只感到呼吸猛窒。
不愧是演員,這樣一種死亡角度都能讓他俊美無鑄。
坦坦蕩蕩的紳士君子風(fēng)范。
還沒完工的顏料不易干,宣從南淺色的上衣褲子蹭得到處都是,一塊深藍一塊淺藍,已經(jīng)沒法要了。
只有牛仔的帆布鞋好些,就算蹭上顏料也看不太出,不過白色襪子上橫著幾道像指印般平行的藍色,照樣能令人心知肚明他剛剛在作畫。
大尺寸的油畫難免這樣,顧不好身上。
“誒你別......!”宣從南聲音突然慌道,一手拿畫筆戳顧拾肩膀,一手抓他頭發(fā)。
顧拾眼眸微彎,眼睛深處笑意盈盈,就像宣從南的油畫在這瞬間有了人類的呼吸,海面被剛升起的初陽照得波光粼粼。
“你真厲害�!鳖櫴罢f道。
“......”
宣從南單手掩面,實在不想再聽顧拾的夸贊:“嗯�!�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樓下的邁巴赫被罵完漏水再沒鳴過笛,宣從南從畫室的落地窗看到一道遠光燈的光柱逐漸遠去。
顧拾低聲喊道:“囝囝。“
宣從南:“嗯?”
“能親你嗎?”顧拾問道。
宣從南奇怪地看他說:“你想親就親啊�!�
平常不都是直接親?忽然這么相敬如賓他反倒不太習(xí)慣。
等顧拾真親上來,掐著他下巴不讓躲的時候,宣從南才知道他會這么問的深意所在。好奇怪的味道......難吃。
和沈遷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帶自己吃高檔餐廳,里面的食物擺盤精美,味道實屬一般。是讓宣從南花20塊錢都覺得不值的地方,更別提一頓飯幾千塊。
這些年為掙錢攢錢,宣從南對自己有些苛刻,吃得最多的是掛面,沒吃過太美味的東西。
學(xué)校餐廳對他來說便是胃部的天堂。
但自從顧拾不講道理地闖入他的生活,宣從南就再沒吃過清水寡淡的飯菜了。他手藝好,頓頓能讓營養(yǎng)搭配均衡,宣從南之前卡了半年無法增長的體重,在顧拾的精心照顧下,一點一點地長起來。
他對食物格外珍惜,從不浪費一米一粟,對他來說能填飽肚子的就沒有特別難吃的。
可宣從南的嘴巴在幾個月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中被養(yǎng)叼了,以前味道一般能填飽肚子的食物現(xiàn)在宣從南會覺得難吃。
更別提眼下這種,這種......無法言明的味道。
有點腥。
“唔......”宣從南皺眉抗議。
顧拾放開他,眼底有惡作劇一般的得逞:“怎么樣?”
宣從南抿唇,悶聲道:“不怎么樣�!�
“抱歉,先不親你了�!弊焐险f著歉意的話,行動上一點兒自覺沒有,顧拾捧住宣從南的臉又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道,“去洗漱吧�!�
宣從南:“嗯�!�
因為親了幾十秒,兩人的嘴巴都有些泛紅。
向浴室走去時,宣從南偷瞟顧拾一眼,突然想到前不久他在自己耳邊低語:“我用嘴巴�!�
......他到底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宣從南擺正眼神,表情恢復(fù)面對外人的清冷,仿佛不可褻瀆的雪蓮。
翌日宣從南吃完早飯,帶著帽子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的顧拾出門去警局。胡閱是司機。
“電影劇本你看了嗎?”剛上車胡閱便問道。
顧拾說:“沒有。”
胡閱道:“為什么不看?”
顧拾:“沒時間。”
胡閱無語地說:“你的時間都去哪兒啦?你又沒工作怎么沒時間?!”
明明跟宣從南沒關(guān)系,但他在一旁聽得心虛,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話題引到自己身上。
顧拾:“今天看。”
“你最好說到做到!”胡閱呵呵呵地說。
在警方說明宣從南沒有縱火時間后,卓婭君改了口。她說她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只是因為她和宣業(yè)撫養(yǎng)宣從南十一年,他們待侄如己出,侄子卻始終不冷不熱甚至對他們心生恨意,由此猜測是宣從南縱火。
這孩子剛來到宣家就往菜里下毒,有前科,懷疑他多正常。
聽完卓婭君的筆錄,兩名警察沉默不語,心照不宣地交換一個眼神。
最后年長些的警察說:“你和你家屬先養(yǎng)傷吧,后續(xù)有什么事會通知你。”
被指定為罪人的宣從南中午來到警察局,向警察提供了許多條保存完整的錄音證據(jù)。那是宣從南在宣家生活的幾年里遭受過的所有辱罵、欺凌,以及懲罰。
其中好幾條的剛開始,宣從南都會提前說:“我已經(jīng)開錄音了,不是背著你非法取得的,你繼續(xù)罵吧�!�
一年三百多天,宣業(yè)就有三百多天是醉醺醺的回家的。
他喝多了,知道自己能發(fā)瘋了,才不管什么錄不錄音,自己先爽再說。
宣從南的生命是頑強的,性格同樣是強勢的。
面對所有艱難不公,他不會退縮,迎面直上。
他聽了爸爸的話,宣業(yè)想打他的時候,他就到廚房掂菜刀對峙,雖然更多時候是跑,但他絕不束手就擒。
那些錄音里,摻雜著太多太多成年人都沒辦法聽下去的污言穢語。
甚至有一條宣業(yè)說:“你怎么越大越像孟緋藍,真漂亮,我還挺喜歡的�!�
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宣業(yè)和卓婭君如何教自己的兒子罵堂哥,高高在上,毫無尊重可言。
他們?nèi)绾紊塘堪研麖哪腺u給張仕德,如何揮霍宣運霆給宣從南留下的巨額遺產(chǎn),如何故意用孟緋藍生前的最后一副油畫將宣從南騙回家,然后反鎖房門,供張仕德肆意打量講價。
仿佛世間所有的惡都堆疊到了一起。
宣從南是個烈性子,不會聽話的任人宰割。
他在世上已經(jīng)無牽無掛,急了拿刀砍人,宣業(yè)不敢真的招惹他,但生氣的時候也會暴起而上抓住宣從南把他扔進雜物間,斷電斷食斷水,關(guān)他禁閉。
在不見天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宣從南倔強地輕哄自己說:“我才不害怕呢�!�
怨懟雖深,但因為卓婭君說她手上有孟緋藍的油畫,宣從南沒真的做過什么。
不然這把火不必等十年后再放,早就燒起來了。
卓婭君揚言宣從南往他們?nèi)绎埨锵露�,差點毒死他們,也是因為她逼迫不滿12歲的宣從南踩著凳子做飯,他不會做,這才讓他們食物中毒而已。
在此之前,宣從南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活在天堂一般的溫暖中,宣家對他來說猶如地獄。
年輕警察低頭做筆錄時,咬牙在心里嘀咕:我要是宣從南我得在晚上掐死這家人。
而后意識到自己是警察,他又趕緊背黨的宣言。
不過牙齒還是咬得嘎嘣嘎嘣響。
“是你來了啊小南。”楊局長進來看到宣從南,像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神情和藹。
宣從南禮貌道:“叔叔�!�
十年前楊局還不是局長,第一次見宣從南,他還有兩個月才十二歲。
失去父母后,宣從南在法律上的合法監(jiān)護人是宣業(yè)。
辦完相關(guān)的事本以為之后不會再見,沒想到短短一個月,楊局長就又見到了宣從南。
他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短發(fā)氣喘吁吁地跑到警察局,楊局長差點兒不認識他。
“我叔叔要打我,我現(xiàn)在太小了,打不過他。我爸爸說,如果我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讓我過來找警察叔叔,這個不管就找下一個。”這是讓楊局長印象深刻銘記至今的話。
從一個孩子嘴里說出來,它的分量重得令人心驚。
本城的警察只要年長一些差不多都已經(jīng)認識宣從南了,他來得勤,跟趕集似的。
正因如此,這些年他才沒有太難過。
宣運霆說得對,總有警察叔叔會管。
怕宣從南被逼急做錯事,楊局不止一次叮囑:“有事兒就過來,我讓人過去找宣業(yè),你千萬別做過激的事兒啊,跟這樣的蠹蟲拼命不值當(dāng)�!�
宣從南只說:“不會。他們拿著畫呢�!�
現(xiàn)在知道宣業(yè)卓婭君手里沒畫,宣從南不想讓他們好過。
從頭到尾,顧拾半步不離地陪伴在宣從南身邊,一語不發(fā)。
從后門離開警察局走到背陰的地方,顧拾還是沉默。他牢牢地牽著宣從南的手,初秋的艷陽高照,體溫卻在一點一點下降。
“顧拾?”察覺到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都有點兒疼了,宣從南疑惑。
顧拾呼出一口氣:“嗯�!�
胡閱去開車了,他們在人少的地方等。
“你身體不舒服嗎?”宣從南問道,語氣擔(dān)憂。
他湊近顧拾的臉仔細地看。
顧拾搖頭:“沒有�!�
他身體很好,沒有生病,但他心里在那些錄音里變得千瘡百孔,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流浪的生活里。
顧拾只是在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出現(xiàn),為什么要那么自以為是,為什么要覺得那些人可能會對宣從南好。
被沈遷捷足先登已經(jīng)足夠令他心痛且難以忍受了,他還要在好多個夜晚里說服自己那個人會對囝囝好。事實證明,他的自我開解是個笑話,他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每一個鮮血淋漓的現(xiàn)實瞬間都變成一把長刀子,狠狠地捅向幾年前的自己,讓他十倍百倍地疼起來。顧拾極力抑制怎么都沒辦法平穩(wěn)的呼吸。
好像犯病的前兆。
“顧拾?”宣從南微急道。
“嗯,沒事�!鳖櫴翱谡趾蟮难劬ν回5貜澠鹨粋弧度,很假。
他抱住宣從南:“沒事。”
“......能把這么多證據(jù)保留這么長時間,我厲害吧�!毙麖哪险Z氣自豪地說道。
雖然沒有實質(zhì)性傷害不能把宣業(yè)他們關(guān)進監(jiān)獄,但卓婭君在外面維持那么多年對侄子很好的形象會全盤崩塌。
宣從南不入娛樂圈,但錄完綜藝有流量,這事兒平息不了。
無數(shù)人的關(guān)注下,一人一口口水也能把宣業(yè)他們淹死。宣業(yè)臉皮厚,可能不在乎,但討債的人會一直追他;卓婭君要臉,后半生肯定會過被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生活,夢里都不得安生。
而且誣陷別人縱火本身就是犯法,他們的結(jié)局警察會管,法律自有定奪。
“你怎么不夸我?”宣從南略微不滿地說,“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來,來了你又不夸我。”
別說了囝囝,饒了我......顧拾閉眼,擁抱越來越緊。
“特別厲害�!彼麊÷曊f。
“囝囝,你真的好厲害�!�
宣從南道:“你怎么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顧拾輕輕地笑了一下,但好像有些勉強,”以后我還想給你做人體模特讓你畫畫,我可以穿一些衣服給你看——比如制服�!�
【90作者有話說】
也不知道在獎勵誰,你說是吧顧拾?
感謝支持,給大家鞠躬啦~
第60章
胡閱把車開過來時,
覺得宣從南與顧拾之間的氛圍很奇怪。
他一個單身三十年的直男看不出其中莫名曖昧的名堂,但他能看出顧拾有問題。
后座空間足夠?qū)挸�,兩人卻全擠在角落——確切地說是顧拾緊緊挨著宣從南。
胡閱從后視鏡里看他牽著小宣的手,
連他半個側(cè)臉都瞧不齊全。他像個盯妻狂魔,
恨不得把眼睛摳下來糊在宣從南臉上。
這個念頭血腥又詭異,胡閱齜牙咧嘴,
收回目光。
“......你真的沒事嗎?”宣從南側(cè)眸,輕聲問道。
沒讓前座的胡閱聽見。
兩個人全坐在靠右位置,宣從南右肩緊挨車門,
可這樣還嫌不夠,
顧拾仍然在無知無覺地向熱源靠近。
“沒有�!鳖櫴皵宽�,
克制道,“我想離你近一點�!�
宣從南道:“嗯�!�
車窗外的街道風(fēng)景在勻速中倒退,幾家服裝店標(biāo)志在眾多商店中脫穎而出,往宣從南的腦袋里鉆。
制服......他不受控制地想。
顧拾要穿制服給他看......
除了在學(xué)校里應(yīng)老師要求畫人物素描,
宣從南的油畫里沒出現(xiàn)過任何人物。
他從小深受媽媽影響,喜歡畫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