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盡管很多時候平靜的天空與海洋無甚奇特之處,但在他想象力的賦予中,
平淡亦能鮮活。
自然女神沒有嘴巴,
從不開口說話,但自然通過日麗風和亦可千言萬語。
很多人看多了美景,
便不再畫美景,因為他們說雙眼已見過世間最絕妙的顏色,畫筆不能還原其中一二。
宣從南小時候和爸爸媽媽去過很多地方,從記事起便見過無數(shù)波瀾壯闊霞光萬丈。
他像極了媽媽,
肉眼既已享受盛宴沖擊,
便想將其拓在畫布之上。
雖畫工淺薄,
但他能在一次一次的調(diào)色中找到趨于完美的樂趣與成就。
爸爸媽媽隨風逝去化為自然以后,宣從南很少再看見美。之前的記憶更顯彌足珍貴,他不知疲倦地畫天空湛藍、海洋微蕩和森林幽密,留住曾擁有的過往。
......不對。
宣從南忽而一蹙眉。
他好像畫過人物,就在很小的時候。
畫的是誰呢?
他確定沒有畫過父母,否則這些年那些油畫能被自己翻爛。
手機里為數(shù)不多的照片宣從南都不敢經(jīng)�?矗峦噬M管不可能。
宣從南偷覷了一眼顧拾,一個念頭不可思議地浮出。
2-12歲的油畫爸爸媽媽幫他保存完好,在一個小書房里。
可失怙后,那些東西宣業(yè)帶他搬家時全部遺失,一張都找不到了,否則還能扒出來看看,證實一下猜測。
“你之前做過模特。”宣從南突然說,“兩年。”
“......嗯?”顧拾原本在垂眸想事情,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應(yīng)道,“嗯。對�!�
宣從南問道:“誰讓你去做模特的?自己想去做的嗎?”
顧拾側(cè)眸看過來,眼睛里有多種情緒涌動。
“你......”
“嘭——!”
左邊掠過去的一輛車重重地剮蹭著卡宴車身過去,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坎皇�......誰開車這么爛��?這樣都能撞到嗎?”胡閱打開車窗探頭出去先看到車身的一長條黑印,心疼罵道,“那么寬的馬路為什么特么別我車呢?!到家了到家了給我來一場這破事兒是吧!”
脾氣越說越炸,胡閱對后座的兩人說坐好,別露面,自己戴張口罩氣勢洶洶地下車對峙。
中午十點年輕人都苦哈哈地上著班呢,小區(qū)的車道這兒沒幾個人,冷冷清清。和上次打宣業(yè)跟張仕德的場景差不多。
上次就是因為人不多,張仕德才敢?guī)б卉嚨谋胄未鬂h過來想犯事兒;也是因為人不多,胡閱曾經(jīng)才敢故意取20萬塊錢再故意往地上扔,讓宣業(yè)撿,然后不講道理地暴打他。
蹭車的也是輛卡宴,黑色。
不等胡閱敲窗請人下車,理論一番撞車責任,黑色卡宴的車主還算懂事,直接下車了。
還不待胡閱壓著脾氣心道給不是故意撞車的人一個機會,就見這男的看都不看他一眼扭頭就朝后走,徑自走到他們白色卡宴的車后座位置,拍窗喊道:“南南,你下車我有話說!”
胡閱:“?”
“傻筆你誰�。�!”他走過去扯人道。
“跟你沒關(guān)系,我要找宣從南�!蹦腥藫]開胡閱的手。
怕車里的人跑似的,拍窗幾乎成砸窗。
隔著鐵灰色的車玻璃,看到外面沈遷的臉,宣從南有片刻的迷惑。
他們幾個月沒見了,就連上次沈遷給他的新號碼打電話也是隔了幾個月。這個人早已不在宣從南的思考范圍內(nèi),如果不是他偶爾出現(xiàn),沈遷這個名字對宣從南來說都僅剩一個字符。
絲毫不重要。
提起沈遷宣從南就記得他把自己當別人的替身,很無聊。
他沒有興趣知道沈遷的白月光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自己在沈遷眼里像的又是誰,更沒有興趣去了解為什么他們戀愛時沈遷不珍惜,分手后卻一而再地表現(xiàn)出后悔是什么意思。
這些都不關(guān)他的事。
他只想過好眼下,和顧拾好好地相處。
可是如今當著顧拾的面,沈遷竟然找過來,試圖破壞他平靜的生活。
宣從南怕顧拾多想:“我不知道他過來�!�
顧拾沒說話,眼睛越過他的頭頂,直直地看向還在疑似砸窗戶的沈遷。
車玻璃隔音效果不錯,他在外面大喊大叫,只有一點聲音傳進來。
車廂內(nèi)安靜得呼吸可聞,這點聲音像惡鬼似的,逮著縫隙就往里鉆,企圖讓宣從南可憐他。
“之前你說想和我結(jié)婚,我猶豫不是因為不想,是我不敢接受幸福!我很害怕和另外一個人組建一成不變的家庭,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我有一個糟糕的家庭,有一對糟糕的父母,我明明在乎你喜歡你卻因為不懂讓你難過,可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
“南南,你下車聽我解釋一次吧,到時候你想怎樣都行,可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顧拾把你藏那么嚴實,他不讓我見你,不讓你接聽我的電話,他害怕我跟你說明白!你之前明明想跟我結(jié)婚,你的選擇是我,這是你親口對我說的!”
是,囝囝曾經(jīng)想要選擇的結(jié)婚對象是沈遷啊,顧拾一動不動地緊盯窗外,覺得自己能跟窗外的瘋男人一概而論了。
他腦海里異常清晰地響起一段對話,顧拾當然知道囝囝曾經(jīng)的想法如何。
“你很喜歡他嗎?”
“誰?啊......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過和他結(jié)婚�!�
“哦�!�
千真萬確,沈遷說得千真萬確,顧拾就是不讓他有任何接近宣從南的機會。
到底是誰卑劣,他自己心里不明白嗎?
胡閱扒住沈遷肩膀,把他從車窗邊拽離,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看口型好像是在說:“別特么逼我扇你啊?!”
一切舉動變成慢動作,微風過去都能留下痕跡。
所有聲音猶如糊在水里,因為曾經(jīng)的自以為是,才讓宣從南難過那么多年,自責像無盡的潮水一般冰冷地掀過來。囝囝可能隨時會走,他做得不夠好......顧拾熟悉自己的狀態(tài),幾年的壓抑努力終于還是功虧一簣。
一道聲音猶如沙漏漏完的那刻,眼前的一切支離破碎,時間流速“當”地回歸正常。
“我下去跟他說。”宣從南皺著眉頭道。
“不準去,你跟他沒什么好說的�!鳖櫴耙话堰o宣從南。
剛打開一條縫兒的車門在顧拾爆滿青筋的手里重重關(guān)上。
他濃墨一般的雙眼鎖定住宣從南的臉,看到宣從南的五官在他眼底表達出擔憂。
為他擔憂。好可愛。
“顧拾,你怎么了��?”
“不準見他�!鳖櫴奥曇艉茌p,但莫名有種瘋癲。
宣從南說:“我只是......”
“你是誰的?”顧拾打斷他說道,表情突然轉(zhuǎn)變,祈求神明眷顧一般地問。
宣從南嘴巴張了張,莫名感到一陣心驚。
“說你是我的�!鳖櫴暗吐暣叽俚�,拇指按在宣從南的下嘴唇,力度一點也不溫柔。
宣從南:“我......是你的�!�
“囝囝乖。在車上等我。我說了,你不準下車�!鳖櫴皬牧硪贿呴_門下去。
他向上拉了拉口罩,眼睛里沒丁點情緒。
在胡閱終于忍不住要動手把沈遷按在地上之前,他手里驀地一空,然后他豁然睜大眼睛,剛說了一句“別!”
就見顧拾抓住沈遷的一邊頭發(fā)狠狠地往副駕駛的車窗上砸。
“咔嚓——”
面骨砸在玻璃正中,以受力點為圓心,玻璃向旁邊龜裂出一道扭曲的裂紋。
得虧頭骨堅硬,顧拾拿他臉撞窗時,沈遷想掙扎躲開,主要是頭撞了上去。
一看就得腦震蕩。
“啊——啊啊——��!”胡閱直接懵逼失聲尖叫道,”我的老天爺�。∥易孀�!你怎么能動手?!你以為你是素人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顧拾你快點兒住手�。 �
他瘋狂地給自己掐人中,差點兩眼一翻原地栽倒。
只是下一秒,胡閱猛地一激靈:“我靠,不是吧?!”
他立馬拉開車門找什么東西似的翻中控臺:“哪兒有藥?都好長時間沒準備了!!”
宣從南眼睛里耳朵里全是顧拾,根本沒注意胡閱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顧拾為什么突然發(fā)這么大脾氣,只從心里覺得沈遷實在不該再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
干嘛要讓顧拾不高興。
可顧拾的暴怒又令宣從南陌生,茫然。
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顧拾。
......他不認識這樣的顧拾。
駕駛座的車門開著,胡閱還在找東西,找不到,沒一會兒他就搖頭絕望了:“我特么不敢上去攔�。【染任揖染任�!”
外面毆打的聲音傳進來,宣從南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聽話,他只是覺得現(xiàn)在聽顧拾的可能會讓他心情好一點。
顧拾沒吃虧,嚴肅地說沈遷竟然一次手沒還成功過。他不必下車去拉架。
“不是喜歡攔車嗎?不是喜歡砸窗戶嗎?”顧拾拎起沈遷的衣領(lǐng),像扔一件垃圾似的又把他往車上砸,“你怎么不繼續(xù)?”
這一刻他把所有的前途拋之腦后,壓根兒不在乎。
沈遷的身體剛碰到車身便軟綿綿地滑下去,他臉上都是紅色的血,躺在地上后竟然在笑。
“顧拾......你瘋了。”他一只眼眶里流進鮮血,笑得扭曲。
瘋了的顧拾居高臨下,垂眸漠視沈遷。
他的右手被炸開的玻璃碴子傷到,血從手背緩緩流下,再經(jīng)由指尖往地上滴。
很快就在腳邊洇出一小片。
顧拾字字鏗鏘地說道:“他是我的�!�
【90作者有話說】
顧拾:什么東西也敢跟我搶老婆。(黑化中)
感謝支持,給大家鞠躬啦~
第61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顧拾用猶如他是螻蟻一般的眼神看著,
沈遷仰目直視,突然咧嘴笑出聲來。
他開心地說:“顧拾,原來你是害怕了......你怕到恨不得想殺我。哈,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手背及指關(guān)節(jié)的鮮血一滴一滴地向地面墜落,
具有凝血功能的無數(shù)血小板瘋狂運作,血液逐漸變得粘稠,
再往地上滴落時扯出一條搖搖欲墜的血絲。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顧拾無動于衷,仿佛那些笑跟他沒關(guān)系,兩個字從口罩后面的薄唇里吐露而出:“賤·種�!�
沈遷面色微變道:“你罵誰呢?罵這么難聽你有家教嗎?”
此刻顧拾在他心中光輝的形象赫然崩塌一半。
他不是顧家長子嗎?竟然可以口吐惡言嗎?
“呵,
你罵吧,
打吧,
你在他面前是不是每天都演得乖巧聽話?哈哈哈哈......影帝�!鄙蜻w眼前一片紅,看東西是模糊的,記憶里想到一檔綜藝節(jié)目時倒是清晰得仿佛印在他眼睛的鞏膜上。
陽光刺目,他瞇縫著只用感覺就知道青紫腫脹的雙眼,
倔強地朝上方看。
躺在地上的視角讓顧拾顯得像個巨人,仿佛他無堅不摧。
“你讓他看到過你還有這樣一副面孔嗎?多嚇人啊,”沈遷誅心道,
“實話說,
你打得越狠我越高興呢。
“他能跟你相處這么久,只是因為你太會裝,
原來他根本就不喜歡你,都是你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遷確實高興壞了,身上的每一處傷在他的每一聲笑中被牽扯到,
可他不在乎,
捂著胸口嘶著氣大笑。
他得不到,
對方也不能。
聽到那句“不喜歡你”顧拾其實不懂,甚至冷漠的眼神里表現(xiàn)出了濃重的迷惑。
片刻后,混沌漸漸散去,他意識到自己到底為什么會惱羞成怒——他怕沈遷的解釋會令曾經(jīng)想過和他結(jié)婚的宣從南動容。
......顧拾確實害怕。
“南南,南南......宣從南——除了你,我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過,那時候我只是不懂,不是因為想要玩弄你!”
“你跟顧拾一點都不像!”
顧拾的拳頭砸了下來,他讓沈遷閉嘴。
什么亂七八糟的,怎么開始讓人聽不懂了。
沈遷偏不閉:”宣從南,你不應(yīng)該,和顧拾結(jié)婚。我很榮幸你當初要選擇我,證明我那時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人不是嗎?”
口齒不清的解釋中夾雜著因疼痛而低呼的斷斷續(xù)續(xù)。
沈遷抓住顧拾的領(lǐng)子,眼睛盯著白色卡宴車后座卻毫無動靜的車門:“我尊重你,從來沒有強迫過你做什么,這些你,你都知道的��!我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人,我無知我錯了我承認,但我應(yīng)該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