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由此可見,玄武門之變,晝夜之間的事,她就是參與者。
所以,原來的在家等著,夫妻倆見面的場景就得改,當初試過的那場戲就不行。
而今,這場戲改了。
長孫氏一身戎裝的騎在馬上,她出身顯赫,又是將門之后,自然是能御馬的。
她騎在馬上,跟丈夫作別。
周圍都是將士,不能說任何一句喪氣的話。
‘秦王’看著她,她笑了:“妾等王爺凱旋。”
武將需得沖鋒,文臣在后方想著怎么善后。長孫氏一直跟文臣在大后方,從不曾遠離。
直到天亮,喊殺聲漸歇,光撒了下來,照在了她的臉上。她才抬起頭來,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登上了玄武門,在上面見到了負手而立的丈夫。
他,即將成為天下之主。
男人伸出手,看著她。
她緩緩的將手遞過去,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沒有歡欣鼓舞的亢奮,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無盡的沉重。
此時,天下初定,人心不穩(wěn),天災(zāi)不斷,突厥崛起,而此時,皇室傾軋,這會帶來什么后果呢?
若是天下再亂,該當如何?
當日平天下乃救天下,而今爭天下卻要再將天下推向危險的邊緣嗎?
此時,二十八歲的李世民不知道這個答案,而才二十五的長孫氏亦不能知道這個答案。
自此,天下重擔(dān)在一人之身。
李世民遠眺,沉默著。
長孫氏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她要面對的又該是什么。
她想:他也一樣吧。
于是,她像是以前一樣,抱著他的胳膊,靠著她,也給他靠,然后輕聲說了一句:妾在。
“咔”辛導(dǎo)緩緩坐下,這個處理牛了!
劇本上寫的是夫妻相攜站立在玄武門城墻之上,俯瞰城下。
城下有尸體,城下有被誅殺的李世民的兄弟可他們的處理不是這樣的,他們眼里的城下是無邊的江山。
在江山社稷之下,已然發(fā)生過的事便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85]但行前路(85)一更
但行前路(85)
演繹這種角色其實真沒有普遍認為的那么簡單。
歷史是戴著面紗的,而人物難免被臉譜化�?砂岬綗赡簧系�,一定得是活的。她的任何經(jīng)歷都會影響她的選擇,促進人格的逐漸成熟,得叫人知道她為什么那么選擇。
在長孫氏成為皇后之前,記載她這段時期經(jīng)歷的不多。只能通過史料就反推回來!在那段時間里,她與李世民聚少離多。
在長安城秦王府的很多決定,得她自己下。李世民征戰(zhàn)在外,一封書信送到手里不知道得過多久。所以,沒有人能替她做選擇。
她是主母,是李世民若不在,就能替他拿主意,不用對方吩咐,只要對秦王府有利,她就得主動去做的人。
她得思考,她得選擇,她得叫李世民有一個穩(wěn)定的大后方。
而成了皇后之后,很多人都認為,長孫氏能說出‘牝雞之晨,惟家之索’這樣的話,她的形象就該是那種‘三從四德’的!
這在桐桐看來,簡直大謬。
話是那個話,但得看是在什么樣的情景里,以什么樣的語氣說了。
這是需要跟編劇跟導(dǎo)演,跟劇組的其他主創(chuàng)一起探討的事情。
就說這個長孫皇后不會因為成為皇后,性情就大變。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只能從側(cè)面去找尋答案。
桐桐就跟馬編劇說,“有一個歷史記載的事件,您可能覺得跟長孫皇后無關(guān),便沒有將它編到故事里�!�
馬編劇便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了,史書上有記載,說是這個歐陽詢長的非常丑,在一次李世民舉辦的近臣酒宴上,這些近臣之間就相互開玩笑。
長孫無忌嘲笑歐陽詢,說:聳髆成山字,埋肩不出頭。誰家麟閣上,畫此一獼猴?
說人家歐陽詢丑的像是一只獼猴。
歐陽詢也不甘示弱,回他道:“索頭連背暖,俒襠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團團。”
大致是說,你那德行也不咋好看,大麻子臉。
然后李世民什么反應(yīng)呢,他當時就故作面色大變,然后對酒宴上的近臣說:“歐陽詢豈不畏皇后聞?”
他故作夸張,說這個歐陽詢真是好大的膽子,笑話人家哥哥大麻子臉,這話就不怕被皇后聽見嗎?
言下之意,叫皇后聽見了,可都得遭殃了!
由此可見,長孫皇后的性情疏朗,不僅跟李世民的近臣極其熟悉,甚至于跟這些人日常開玩笑慣了的。她會開玩笑,且開的起玩笑。
得定下這個基調(diào),因為現(xiàn)在拍的主要是有四爺參與的戲份,他的戲肯定沒有桐桐的多。他不收錢,又有自己的公司,導(dǎo)演當然得考慮,先把這一部分集中拍完,再拍其他。
定下這個基調(diào)之后,桐桐之后補拍跟其他人的戲份,才能叫這個人不走樣子。
就像是跟大臣們開玩笑,那么回頭再拍秦王府的戲,就能拿捏長孫氏作為秦王妃的時候是怎么跟文學(xué)館的十八學(xué)士相處的。
所以,怎么能在史料的基礎(chǔ)上,在合理的推測上,在能叫觀眾接受的前提下,去敲碎這個大眾對這個人物普遍的固有的認知呢?
辛導(dǎo)布置了多角度的鏡頭,這有些東西全在細微之處。
今兒這場戲是李世民回來說官員任命的事,覺得誰合適什么位置,然后問長孫氏:“皇后以為呢?”
這里有個前情,那便是后宮冊封的事。
這是帝后之間不必避免的問題,也是現(xiàn)代的觀眾最為排斥的一部分。但這又是歷史劇里不可回避的一個點。
如果說這個東西對帝后之間沒有影響,這也是不現(xiàn)實的。
馬編劇在處理這個點的時候,他強化了一個東西,那就是李世民的后宮成分很雜,有二嫁的、有三嫁的,甚至有一對姑侄本身比李世民的年紀還大很多。這就是李世民的后宮女人的組成。
對帝王來說,美女不算是稀缺資源。
而對于男性而言,他有很多的劣根性。
當然了,不排除有其他特殊癖好。但李世民顯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在不缺美女,無特殊癖好的情況,他后宮的來源多是地方豪強家族出身。
大唐初立,天下未寧。內(nèi)外交困之下,這個天下之主,乃至于整個執(zhí)掌天下的政治集團該怎么選擇呢?
要知道,這個時候世家興盛,豪強橫行。而世家之患到李治和武后時期才處理了,世家本就瞧不上有鮮卑血統(tǒng)的李氏皇族,又豈肯與之輕易妥協(xié)。若是他們聯(lián)合豪強,那這天下隨時便能易主。彼時,戰(zhàn)火重啟,天下大亂,又該如何?
貞觀之初,關(guān)中大旱,遍地是餓死的百姓。當時的李世民不得不任由京城長安的百姓逃難以求存!
也是貞觀之初,突厥一路打到了渭水之濱。這個地方距離長安僅僅四十里!而彼時,長安僅有兵力數(shù)萬。
李世民親率六人,與吉利可汗隔著渭水殺白馬以為盟,退了突厥兵。
這般之下,穩(wěn),之于朝廷而言最為重要。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才是當時最優(yōu)的選擇。
所以,李世民的后宮看起來像是李世民饑不擇食,什么樣的女人都有。
那種情況,不是李世民要怎么選,也不是長孫皇后要怎么選,而是他們掌控著天下的整個政治集團該何去何從?
若是不能平穩(wěn),這天下傾覆,太多的人在亂世里殞命。
而長孫皇后從來都是這個政治集團里的一份子,這個天下得來,也有她的功勞。
她是把自己困在男女之情里,還是跳脫出來呢?
事實上,她沒有活成怨婦。
但是,她有介意,介意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呢?
體現(xiàn)在李世民跟以前一樣,回來跟他絮叨正事,然后鏡頭里的‘長孫皇后’的眼睛都沒從書卷上挪開,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臣妾又豈敢妄議朝政�!�
‘李世民’的解衣袍的手一頓,側(cè)頭去看‘皇后’。
‘皇后’手持書卷,將臉扭到一邊去了,不給他看。
‘李世民’干脆坐過去,用胳膊肘輕輕的撞她:“問你話呢�!�
‘皇后’再轉(zhuǎn),直接給他一個脊背,就是一言不發(fā)。
‘李世民’跟著轉(zhuǎn)過去,兩人擠著去看同一冊書。然后‘李世民’用肩膀一下一下的撞著‘皇后’的肩膀。
‘皇后’嘴角只輕微的一翹,卻把書冊塞給了對方,然后起身,“陛下今日是留下用膳?還是另有去處?”
‘李世民’看著‘皇后’的背影只笑,而后朝下一躺:“皇后這是要趕朕走?”
“那可不敢,您是萬乘之尊,臣妾焉能有這個膽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偷偷的瞪他。
她瞪他,他看見了。
她也知道他會看見,可還是要瞪他。
可她疏遠了政事嗎?也沒有。
任命官員,并非急事,需得馬上就要表態(tài)。這個答案非得今天給嗎?這個建議得馬上說嗎?也不是。
在就寢前,在飯桌上,哪句閑話里不能夾看法呢?
‘李世民’在就寢前還在細數(shù)朝中官員,‘長孫皇后’卸了妝容,又過去給‘李世民’散發(fā),然后輕輕的梳理著,“您說起了朝中官員,倒是叫臣妾想起了在潛邸時,臣妾若有不識來歷的官員,必會問一人。”
“何人?”
“李守素。”‘長孫皇后’一臉的笑意,像是回憶起當年的趣事,“此人有‘人肉譜牒’之稱,尤擅譜牒學(xué)�!�
就是裝了一肚子的人物志!各地的家族譜系,人物來歷,全在他的肚子里。
皇后的意思是:要了解什么,我給不了答案,但這個人或許可以。
她也表達了另外一層意思:這個人擅長的只是譜牒學(xué),長處不在實事上。
‘李世民’抬手從肩膀上彎過去,拽住皇后拿著梳子的手腕。
“別鬧!梳頭呢�!�
‘李世民’拽著只不撒手。
昏黃的銅鏡里照出帝后的影像,兩人拉拉扯扯,然后一個輕笑,一個輕斥。
身份的變化,其實叫夫妻感情有了一絲非常別扭的東西。只是被長孫氏巧妙的處理了!不管是出于感情,還是出于理智。
而這個理智還表現(xiàn)在:她對長孫無忌的安排。
當年趕他們出長孫家的異母兄長,她給予求情,叫他當了個小官。但對于已經(jīng)位極人臣的長孫無忌,她卻勸退。
為何?
因為異母兄長無才無德,他這樣的人連闖禍都闖不了大禍。成不了事,也壞不了事!她不介意彰顯她的大度。
但是長孫無忌不同!他若單純只是功臣則罷了,可他還是國舅。
若是夫妻之間沒有別人,若是他沒有別的皇子,這些事都不是事�?墒�,事情到了如今,就得正視。
‘我’不主動談?wù)拢且驗榇恕?br />
‘我’勸退我的兄長,也是因為此。
我們夫妻當日,那是生死連在一起。而現(xiàn)在,不是了!
所以,‘我’不得不理智的處理事情。我需得是個你愛重的皇后,以保我的子女受盡寵愛;我也需得告誡我的哥哥,退為上策。以此來保全娘家。
而我,還是這個大唐帝國的皇后�;屎螅恢故堑弁醯钠拮�,更需得以天下為重。任何選擇都得以天下為先,個人的感情永遠都不是最重要的。
鏡頭里的長孫皇后一個人站在廊廡下,遙望著星空,鏡頭由近及遠。
此時,能看見帝王的身影在側(cè)廊,他能看得見皇后,但他依舊那么站著,沒有近前。
她的選擇,他懂。
她的自保,他不怨怪。
此時,他們就像是兩顆運行在同一軌道上的星辰她不是圍繞著他轉(zhuǎn),而是他們一起被時代、被時局裹挾著,一起圍繞著天下在轉(zhuǎn)。
而長孫氏這樣的不安,李世民感知到了。
他寫了一篇《威鳳賦》,史學(xué)家認為這是寫給長孫無忌的,也有個別人認為這是寫給房玄齡這些功臣的。
但桐桐卻認為,這篇文章名義上是寫給長孫無忌的,但其實是寫給長孫氏的。因為一直堅持叫長孫無忌退的人都是長孫皇后。
夫妻倆作為帝后,太多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不是不想把話說透,是因為語言已經(jīng)無法將兩人這種復(fù)雜的情感描述的出來了。
于是,有了這篇文章。
文章里說了,朕當年就是因為功勞太大了,受到了猜忌,猜忌他的還是他的親人。那么些人進讒言,行陷害之事,當時多兇險吶,幾欲丟了性命。
‘幸賴君子’:是你們給予了我支持,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天下。而我們,從來為的都不是一己私利,我們?yōu)榱耸沁@個天下。
你們的這些功勞我都記得,所有的恩德我從不敢忘懷,我就盼著我們能善始善終,不離不棄。
鏡頭里的‘長孫皇后’的書案上放著這篇文章,整個手札鋪開,就在她的眼前。
燈下,三十歲的美婦坐的極其端正。她看著這篇文章,眼里有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暈染在了這手札上。
他說:當年我的父兄猜忌我,而今,你也要猜忌我嗎?
他說:我已經(jīng)無親無故了,父兄情義皆絕,而今,你我夫妻也要離心嗎?
他說:我們的過往我從不敢忘懷,你所有的好,我都記得,且永世不忘。
他說:我別無所求,就想跟你善始善終,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此時,帝王站在大殿之外,皇后起身,抬手拿了披風(fēng)出去。
跟當年在太原的府邸一樣,她走過去,將披風(fēng)披在他的肩上,然后抱著他的胳膊,這么站里著。
帝王眼里有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誰也沒有說話,就這么長久的站著。
可天意總也弄人,長孫氏三十六年的生命,還是走到了盡頭。病榻邊上,帝王慟哭的如同一個孩子。
長孫氏,名門之后,十三歲嫁他為妻,他這一路走來,她都有參與。
她的賢,賢在有權(quán)卻不攬權(quán),賢在向來以朝廷和天下的利益為先。她是整個政治集團,也就是大唐初年朝堂的潤滑劑,是她在調(diào)節(jié)著帝王和朝臣的關(guān)系,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影響著朝局的方方面面。
君明臣直,有了大唐貞觀的文治武功。
而這個賢后,卻叫大唐初年多了一份春風(fēng)和睦,親切包容。
病榻上的長孫皇后淡笑著,攥著帝王的手:此一生,我與你少年結(jié)發(fā),相互扶持,整整二十三載矣!與君白首,故所愿耳,然天意如此,奈何?
帝王的眼淚掉在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順著兩人的指縫往下流:你我夫妻,相濡以沫。此生與君齊,終身不改。你我于情,可謂患難與共,伉儷情深;你我于政,相輔相成,心意相通。朕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可依舊留你不住,奈何?!
這一日,三十六歲的長孫氏薨逝了,薨逝于美人還未遲暮的年華里!
“咔”
戲完了,可四爺拉著桐桐沒有松開!
現(xiàn)場那么多人,沉浸在這樣的情緒里,哭出了聲音,久久不能平復(fù)
[86]但行前路(86)二更
但行前路(86)
這部戲拍的人得緩緩!真得緩緩。
四爺其實再補拍幾場跟別人的戲就可以殺青了!劇組幾乎把所有的資源都向他們傾斜,先把四爺?shù)呐耐曷铩?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