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而今,派一降將去替三朝老將掌軍,就廉頗那性格,豈能容?
莫說掌軍,只派此人去廉頗身邊,廉頗必會知道:大王不信任他,派耳目要監(jiān)視于他。
此,不是逼迫他是作甚?
果然,廉頗看到樂乘,接到任命,便冷笑不已:“你為副將?”
樂乘低著頭:“旨意如此,末將唯有遵旨而行�!�
廉頗仰天長笑,滿是愴然:“先王啊先王,您睜眼看看吶!您睜眼看看吶�!�
緊跟著,又一詔令,宣召廉頗歸邯鄲,令樂乘掌軍。
樂乘伸出手:“上將軍,交兵符�!�
廉頗看過來,蹭的一下拔出劍來,抵于樂乘咽喉:“我趙國基業(yè),盡毀于爾等之手�!�
樂乘不敢動:“上將軍,您是要違抗大王之令么?”
廉頗大喝一聲:“違令又如何?老夫今兒要斬了爾等誤國之賊!”
“不可”親隨忙抱住廉頗:“上將軍不可呀”說著就喊樂乘:“將軍,速走!留于此地是要死于上將軍劍下么?”
樂乘扭頭就跑,帶著親軍,直出營帳,回邯鄲。
親隨這才道:“上將軍,大禍!大禍臨頭矣!”軍前抗命,死罪!
廉頗頹然,手一松,手中劍落地:“我廉頗為趙國轉戰(zhàn)一生,歷數(shù)百戰(zhàn)奈何?奈何!”
親隨們紛紛跪地:“上將軍,趙王昏聵,為此人盡忠,不值!不值!”
廉頗將虎符掏出來,細細摩挲,然后交于另一副將之手:“將此物送還邯鄲!糧草不濟,退兵吧!老夫年邁,不堪為將,今掛印而去,勿勸。”
說著,脫下身上趙軍戰(zhàn)袍鎧甲,一身布衣,只帶親隨,數(shù)十騎出了兵營。
親隨問:“上將軍,去往何處?”
何處?
廉頗茫然四顧:天下之地,何處可容身?
正自迷茫,遠遠的聽見撫琴之聲,聲音悠揚高遠,隱隱中有女子在吟唱,“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九死未悔?九死而未悔!
為國盡忠,又豈會悔?
他御馬循聲而去,便見一馬車停駐于小河邊,馬兒啃著才冒出的草牙。
岸邊,一白衣男子盤膝而坐,琴放于腿上,手輕輕撫著琴弦,世外高人概莫如是。距離男子不遠,一紅衣女子于岸邊采薇,烏發(fā)隨風揚,嘴里和著琴聲不時的哼唱著。
戰(zhàn)亂頻發(fā)之地,此二人若自天外來,悠然而自得。
他不由的下馬來,制止了親隨的跟隨,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近前了,他看清楚了那青年男子。男子雙眼微合,只微微對這不速之客點頭以致意,琴音絲毫不亂。
他靜坐著,在水流潺潺、風聲盈盈中,賞琴聽曲,而后,竟是慢慢的平和了起來。
良久,琴音止,那女子采薇而歸,亦是不懼不速之客,還跪坐于側,問說:“有好茶,君可飲一杯否?”
廉頗頷首:“叨擾了!”
[768]秦時風韻(95)二更
秦時風韻(95)
泥爐煮著茶水,隱隱有香氣撲鼻。
女君雙手遞來,廉頗雙手接了。對面所坐男子將琴挪于一側,亦是捧了茶,舉杯示意:“請!”
“請�!绷H嗅了嗅,而后微微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微甘,口齒留香,“確實好茶�!�
桐桐笑問:“老先生這是欲望何處?”
廉頗搖頭:“天地之大,可容身處即為家�!�
此地乃趙魏交界之處,歷史上,大約也是這個時間,廉頗追打樂乘,而后負氣而走,投奔魏國。在魏國未被重用,在后來趙王想找他回去為趙國效力時,又被郭開給坑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就是出自那個時候。
郭開回去說廉頗能吃能拉,而后趙王便未曾召回廉頗。
一代名將在魏國郁郁而終!
誰知道中間自己和四爺插了這么一杠子之后,幾乎相同的事情在廉頗的身上又發(fā)生了。廉頗再是脾氣不好,但他追打樂毅,此確實不像是名將所為。
可若是追朔樂毅的出身來歷,就能明白廉頗的心情。
一生征戰(zhàn)為君王,換來了君王不信任。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遭了!長平之戰(zhàn),秦國用離間計,使得趙王對廉頗不信任,于是,臨時換將,換成了趙括。而后趙國大��!
可上次的不信任,只是不信任其能力。當時,兩軍對陣,廉頗與秦將王龁分別為兩國主將。當時的情況,廉頗的戰(zhàn)略是避其鋒芒,據(jù)守不出。在這種境況下,秦國就得耗著。
于是,秦國使用計策,叫趙王以為秦軍最害怕的是趙括。趙王求勝心切,見廉頗據(jù)守不出,以為他畏戰(zhàn),便罷免了廉頗職務,以趙括替代了廉頗。
趙括上位,沒有繼續(xù)用廉頗的戰(zhàn)略安排,并且撤換了諸多將領。
趙國一直以為秦國領兵的是王龁,但其實,暗地里白起已經就位。
這一仗,趙括被射殺,白起坑殺趙軍四十余萬。
次年,秦軍兵圍邯鄲,趙國幾乎滅國。是廉頗率兵死守,是平原君趙勝殺出重圍向魏、楚求援,發(fā)生了毛遂自薦和竊符救趙的故事,這才打贏了邯鄲保衛(wèi)戰(zhàn),延續(xù)了趙國國祚。
此戰(zhàn),廉頗率軍死守一年有余,但凡他稍不盡心,趙國早亡了。
若說不信任其能力,此非大事!戰(zhàn)略之爭,各抒己見!然此次不同,此次不信任的是廉頗對趙國的忠誠。
此,乃廉頗不能忍者。
為國一生,為君一生,此時全成了笑話!那個他保衛(wèi)戍守了數(shù)十年的國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容身。
廉頗說完就又道:“此乃趙魏之地,往前三里,便是魏國�!蓖瞬换刳w地,好似能去的唯有魏國而已。
四爺問說:“君以為魏國如何?”
何意?
四爺問說:“商鞅是哪國人?”
“衛(wèi)國人?”
“衛(wèi)國被哪國吞并?”
“魏國�!�
“因而,商鞅乃是魏國�!彼臓斶@么說了,就看廉頗:“可對?”
對!
四爺就又問:“張儀哪國人?”
“魏國人�!�
四爺便笑了,追著問:“公孫衍,哪國人?”
“魏國人!”
“范雎又是哪國人?”
廉頗皺眉:“魏國人。”
四爺點頭:“商鞅為秦相,于秦國變法,使得秦強于諸侯列國;
張儀兩度為秦相,分化諸國合縱,蠶食諸國領土,攻克巴蜀之地,使得秦國疆域擴大一倍;
公孫衍在魏秦兩國之間橫跳,秦國不以他三心二意擯棄于他,依舊得以重用,他在任期間,為秦攻取河西之地;
范雎,在魏國時候,被誣陷通齊賣魏,被魏相幾乎杖斃。他出逃自薦于秦昭襄王,得以重用,在秦數(shù)十年,為秦立下汗馬功勞。”
四爺說完,就看廉頗:“此皆乃魏國人,哪一個不是大才?哪一個沒有扭轉乾坤之能?如何呢?在魏國,盡皆被棄如敝履。老先生,魏國若是能重視這幾人,而今稱霸諸侯者,必為魏國。本國之才尚不得重用,老先生一趙人,焉能得重用?”
廉頗不由的打量眼前這青年:“閣下是秦人?”
四爺看他:“在下可曾有一句偏頗?”
未曾。
“那么,在下究竟是哪國人,便無關緊要了�!彼臓斀o廉頗將熱茶斟滿,又笑道:“老先生以為信陵君魏無忌如何?”
廉頗沉吟:“魏王異母兄弟,功高威重,又曾竊符救趙,被魏王猜忌。而今看似和好,可不能如初。此人而今乃魏國之柱石,此人衰,魏國亡�!�
四爺便跟對方碰杯:“老先生既然要去魏國,那便去看看!看看魏王與信陵君這君臣二人”
“看甚?”
“秦文淵侯來魏,見信陵君,以助魏退趙兵為由,為韓得種子無數(shù)。此事信陵君未曾稟明魏王!而今,趙兵已退,種子已然入韓境。信陵君回大梁之后必會稟奏此事,您看看,魏王如何對信陵君便能知魏國是否為久居之地�!�
說著,他就起身,將杯子遞給桐桐,而后跟廉頗說:“老先生,就此別過。若有緣,必有再見之日�!�
桐桐拎了茶壺,只帶走兩個茶杯,廉頗手里的繼續(xù)留給他。
而后在廉頗的注視中,上了馬車。四爺自己駕車,朝魏國而去了。
廉頗看著手中的茶杯,杯中滿滿的一杯茶,尚滾燙。他坐在原地沒動,慢慢的將茶飲完。起身要走時,再去看被馬車壓過的車痕。
親隨問:“可有疑點?”
廉頗搖頭:文淵侯來魏,這是知道秦長公主從趙國奪走了糧草,軍中必然生變。既然生變,自然得撤兵。魏國不知詳情,還真的信了,于是,魏軍的糧草也被送往韓國。
其實,這兩人是一個計策吃了兩家!
便是他不來魏國,趙國也得撤兵。他來了,魏國失了糧草。
由此而今,那童謠必為文淵侯亂軍心之策。
他拉上了魏無忌,魏無忌管軍中事,未事先稟報,只以為退兵即可。卻不知道這其中牽扯:魏、韓、趙、秦四國,因而,事過之后,他必得回大梁稟報。
在魏無忌心里,原本是可做主的小事。
在魏王眼里,卻成了這般大事你竟然不稟報,自己做主。
如此之下,君臣如何能相得。
文淵侯在不動聲色里,在離間魏國君臣。
而之前的青年能知道的這般詳盡,那此人能是誰?
想想那年歲,那相貌,那口齒,不是文淵侯又能是誰?
若他是文淵侯,能叫他親自駕車的女子,又是哪個?此女未多言,溫雅已極,若只觀其人,怎敢想她便是攪動趙魏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
親隨問:“主公,何往?”
“魏國!大梁�!�
魏國大梁,秦長公主駕臨,亦乃大事。
尤其是贏蠶大鬧趙國之后,長公主一行便備受關注。
魏王得稟報,信陵君求見。他未說見,亦未說不見。就這么將信陵君晾在大殿里,且等著吧。
龍陽君對秦長公主頗為好奇,不住的問:“都傳其貌丑,想來必有假�!�
魏王笑道:“便是貌丑,而今何人敢說她貌丑?”
龍陽君只笑,一臉興致勃勃。
魏王看他:“想去一見?”
龍陽君忙道:“宮宴之時,必能見到�!�
魏王搖頭,“那時必不能近觀!不若,你為使,替寡人全禮,如何?”
龍陽君眼睛一亮:“當真?”
“君無戲言!”
桐桐聽聞魏王打發(fā)人來,并未在意。卻不想,被引進來一白衣男子,極其貌美,桐桐瞬間便坐直了。
此人雌雄莫辨,有男子的俊逸,又有女子的柔和,但卻清新怡人,不見魅惑之態(tài)。只看著,便覺得如沐春風。
桐桐眼睛里迸發(fā)出驚喜:“美人當如是!”她笑著起身:“此必為龍陽君。”走過去她就上下打量:“何等天才地秀,才能孕育出此等絕色來。妙妙妙!妙哉!”
說著,還喊蜀生:“看文淵侯是否起身,若是起身請他來,我這里有美,不來便可惜了。”
一邊說著,一邊退后了兩步,很客氣:“請坐!入席。”
龍陽君:“”如此單純欣賞,喜悅、驚艷之情,他唯在此人身上看見過。
喜愛,卻不曾有占有、甚至于褻瀆之意。
他面色赧然:“見過長公主�!�
“免禮!入席�!蓖┩┳拢磳Ψ剑骸叭氪罅�,見龍陽君一遭,此次便不算白來。如君這般容色,當真世所罕見。何為秀色可餐,君這般便是�!�
夸贊的這般直白?
龍陽君覺得汗都要下來了:“長公主錯愛,慚愧!慚愧!某不才,得幸于王實乃一卑賤薄命之人�!�
桐桐搖頭:“美人所遭遇困厄,為常人難以想象。有王庇護,尚有尊嚴。無王庇護,只怕周身群狼環(huán)飼,無權無勢護身,其結果必然淪為掌中物,輾轉于人手,命運不由己。而今,想來必是君所求最好之結果。以自身之能,謀一存身之道,何人可嘲弄?”
龍陽君抬起頭來,竟是從這位長公主眼里看到了真摯!她真覺得,為求存而委身,無甚鄙薄之處。
一時之間,他竟紅了眼眶:“小人卑鄙,不敢攀扯長公主。可自今兒之后,小人必視長公主為知己。”
說著,起身,重重一禮。
桐桐趕緊攔了:“這是作甚!坐!坐下好好說會話�!�
然后她就打岔:“你平日里喜歡什么?書、音律亦或是其他?”
“音律倒是稍通!”
“會何樂器?”
“器樂都會一些,不過最想擊缶!只是大王不喜,小人倒不曾試過�!�
桐桐就笑道:“缶么?我贈缶于你,若以后有緣再見,你擊缶給我聽”
兩人說著話,四爺就在外面站著呢:美人陪聊,煞是愜意吶!
[769]秦時風韻(96)三更
秦時風韻(96)
美人被送走了,桐桐得到密報:魏王晾了信陵君一個時辰,并未見他,而后信陵君便出宮了。
桐桐:“”魏王當真乃一性情中人,就如他喜歡陽泉君便恨不能天下盡知一般,絲毫不曾掩藏。
他對信陵君的不滿,亦是表達的淋漓盡致。
大事不事先奏報,君王不滿,你為臣子,你該有態(tài)度。
然,信陵君何許人也?你不給解釋的機會,我還就不等了!一個時辰,是為臣的本分。多于一個時辰,知道你為難我,那就滾蛋吧,你愛為難誰便為難誰去,老子不奉陪。
瞧瞧!多精彩吶。
她拿著密報過去,湊到四爺身邊,靠著他的肩膀:“有樂子�!�
四爺抖了抖肩膀:“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就意料之中,你抖肩膀干嘛?她重新趴在人家肩膀上,笑道:“你這事辦的,夠損�!�
四爺再抖肩膀:“彼此彼此!”
桐桐低頭看看,人家肩膀挪了挪,這是不叫靠呀?她挪過去,貼著他:“嘛呢?人家那就是長的春花秋月不足以形容其美貌�!�